Mori Calliope指尖掐著下巴，盯著桌面筆記本，上頭有許多塗改痕跡。

　　「y結尾……」她喃喃自語道，腦袋浮現幾個單字。

　　隨手在書頁邊緣記下，她沿著先前的句子默念了遍，歪著頭似乎覺得不夠滿意，鼻尖發出了悶哼，緩緩抬起頭來。

　　她沒辦法專心。

　　腦海莫名浮現不死鳥的聲音。

　　──記得，不管有什麼事，妳都可以找我。

　　目光掃過行事曆，今天是Takanashi Kiara表定的休息日。Calli拿起手機，思考了一下。

　　『我想出去散散心，沒什麼大事，只是跟妳報備一下。』

　　傳送一則訊息給Watson，以免對她使用能力大驚小怪。把手機隨意丟在床上。轉身，翻手將鐮刀憑空喚出。她的眼睛微微泛光，連同手上的武器都透出霧色──她很久沒打開通道，現在也只是想抄個捷徑──手起刀落，鑽過奇異的力場，來到一座高塔上，現在是寂靜深夜，除了腳下城市燈光點點閃爍，大部分的人類都在沉睡中。

　　她輕聲哼起自己創作的歌曲，享受清涼微風。需要沉澱一下思緒，或許就待到日出再離開。

　　死神攬著大鐮，頭倚在桿身上。仰望天際，夜色徒留弦月和幾顆較亮的星星，黑雲反射城市光害，受風吹拂緩慢移動。瞇起眼，在雲層間注意到一團影子以不尋常的速度移動。

　　通常來說她是不管閒事的，但她和Watson畢竟還是同一陣線的隊友，於是她站起身來，握緊鐮刀以準備任何必須反應。

　　隨著黑影越靠越近，死神反而是鬆了口氣──那是龍，她也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身姿，比她更早加入虛擬代理人的前輩，曾經給她許多幫助，是很有義氣，令人敬重的女子。

　　大型龍影破雲而出，在高塔更高處盤旋幾次後，緩緩降落下來，過程中逐漸縮小為人影，即便如此，還是高了死神一個個頭。

　　「Hello Calli──」陽光般的笑容和熾熱的髮色，讓死神自然聯想到另個人。

　　「可可前輩，妳也出來放風嗎？」

　　「哈！」她在鋼架上隨性地坐下，「是啊！像這樣看著美麗的城市，會覺得要更加珍惜人類寶貝呢。」

　　「Hmmmm……」死神發出輕鬆地笑聲，神情若有所思，貌似心不在焉。

　　可可微笑歪頭看著死神，目光銳利地打量。

　　「這種時候妳沒有在忙，竟然跑出來閒晃，怎麼啦？」

　　「嗯……」Calli若有所思地拉長尾音，最後決定放棄掙扎。「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緒，否則也無法好好創作。」

　　「Calli總是很努力呢。」

　　「妳也是，前輩。」

　　那是輕鬆的談話，可可沒有探私，反倒問起接下來的計畫，也聊了最近夥伴之間的發展和日常瑣事，Calli敬佩前輩總是充滿元氣的能量，對規劃的認真與遠見，講著講著，她感覺內心踏實許多。

　　「真希望有機會能跟妳一起開台。」Calli感嘆道。

　　「啊、這個啊。」她的口氣有絲神秘。

　　下意識地看向可可，只見她笑咪咪的說：「這沒問題！我已經爭取到了。」

　　在欣喜之情湧上前，便接著當頭棒喝──

　　「我準備要離開這裡了，Calli。」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心塞感。儘管也很快了解到這只是工作上轉換，可可還沒這麼快要拋下地球，不過改變也意味著現在進行的許多活動會宣告停止，往後的交流可能也只會更少。

　　她才發現，儘管她是死神，卻對離別有著難以釋懷的執著。

　　天邊漸漸泛紅，告示著人類活動即將開始，他們也各自離開。

　　Calli回到住所，經過整夜，手機沒什麼重要的來訊，倒是Watson在不同時間給了她幾個留言。

　　『Got it.』 01:04

　　『妳也太快？果然只是報備LMAO』 01:05

　　『跑去那裡也太有情調了吧？美女需要人陪嗎？』 01:07

　　『噢，看來妳可能會遇到可可。』 01:38

　　『真的？？工作狂沒帶手機？？？？妳是？？？？？？』 02:11

　　『嘿，不管發生什麼事，Your girl會支持妳的，OK？』 04:44

　　嘴角揚起微笑，Calli回覆感謝的字句給Watson。

　　連續好一陣子全身心投入在創作中，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用閑散心情走在街頭。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身為死神的Calli能夠一眼看穿人類靈魂狀態，無論是耀眼活躍或晦暗無力的，昭示著本體的生命狀態，魚貫擦身而過。

　　相對的，只要是非人類，靈魂型態也會相當明顯。Ina被神秘而深邃的能量所圍繞，Gura則透出神秘的深紅色霧光。Kiara周身有一團耀眼的橘色焰火，有時光是看著她，會有她背後伸出艷色翅膀的錯覺。

　　時正白日，太多路人腳步匆匆。這也是為什麼死神不喜歡在太陽下外出，聲音嘈雜、各式各樣情緒波動干擾她的注意。

　　稚嫩哭聲越來越明顯，她循聲望去，看著女性蹲在幼子前細聲說話。小童抽噎著，抬起頭看見Calli之後便傻愣住了。

　　死神嘴角揚起，她步伐沒有稍停，投以一個意味深長的凝視，直到距離拉開目光，彷彿還可以聽見女子在後頭疑惑喚著孩子名字。

　　微笑沒有從臉上消失，Calli停在紅燈前，豔陽照得她瞇起眼睛。今天確實是熱過頭了，讓這個肉身也有些昏沉……

　　『Mori──』

　　──那一瞬間，她以為後方的孩子叫出她名。死神猛然回頭，已經不見母子倆，但她記得這個聲音。清秀女孩浮現在她記憶中，小小身子卻透著旺盛火焰，她不懂死神存在的含意，只道她是個神祕的玩伴，手臂友善地伸向她──

　　眨眨眼，Calli從突襲的閃回中喘了口氣，行人號誌燈跳轉綠光，發出規律聲響，讓她下意識地往前行。

　　最近總會像這樣，只要想起Kiara的事情，就會有零星思緒浮現。她收割過的人命已超過銀河星星可數之數，偏偏卻是這些無關緊要的片片段段時不時擾亂心頭。

　　手機傳來震動，她沒有解開屏幕，看著熟悉頭像後一句「Let’s do it!!」，那應該是回覆她提出的合作提議，內心浮現微小喜悅，證實Kiara不會拒絕她的邀約之外，還有更多的不確定──突然間的懷疑與納悶，抗拒著再前進一步。

　　彷彿只要靠近一點，就會觸發陷阱深淵。

　　這種矛盾的情緒伴隨著她入眠。通常、短暫的闔眼只是為了讓肉身得以修復，但不受五感拘束的靈體，卻會忠實訴說白日被壓抑的心思。人類稱之為作夢，對死神來說更像是「複習」往日的經歷……

　　她是行走人間的死神，她會坐在大樹粗壯節幹處向下凝望，少女靜靜結著花環。她會站在建築物陰影處，避免被人發現夕陽抽不出她的影子。她會假裝佝僂的身影坐在庭院中隨椅子緩緩搖晃，等待一個孩子笑著經過。她會揚起微笑，只在這人醉趴在吧台時，能用正眼靜靜看著她的側臉。

　　──就像這樣，不近不遠就好，彷彿多一點就會破碎，少一點就會毀滅。

　　但睜開眼時，洶湧而來的思念與不捨，強烈地令她欲嘔。

　　在討論接下來的合作計畫時，Calli聽著出神了。

　　可可露出半戲謔的笑容，用拳頭捶了一下死神的肩膀。

　　「Calli，妳知道我並不是真要離開這個人世或時空的，對吧？」

　　粉髮眨了眨眼。

　　「……嗯，我知道。」

　　橘髮摸了摸下巴。

　　「嗯──為什麼妳一臉像是我要死了的感覺？噢、不！妳是死神，難道妳看見我生命的盡頭了嗎？」

　　這個說法成功打破冷板的表情、露出笑容，死神搖了搖頭。

　　「不、不……您的靈魂還是相當耀眼，至少還會再活躍好幾百年！」

　　「那妳在擔憂什麼？」

　　Calli望著可可那雙透著強大自信的紫紅眸子，柔順的橘色長髮，除了身高和說話方式，那副臉龐總是會讓她不禁聯想到另外一隻鳥類。

　　在這個瞬間，死神屏住呼吸，忍住心頭的不適感。

　　「沒事……只是有點恍神了……」

　　可可給了她懷疑眼神，但她沒有再多加戲弄，話題又再度回到桌面的會議資料上，進行細項的討論。

　　Calli聽著耳機中加入音訊的提示音，忍不住嚥了嚥喉頭。

　　「……嘿。」

　　儘量不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太乾澀或緊張。

　　『Calli──我超想妳的──』

　　另一邊傳來依舊陽光溫暖的聲線，讓死神忍不住閉上眼睫。

　　「是啊、感覺有一段時間了呢？」

　　『沒關係的……我們都有在忙的事情、但那不影響我們的感情呀！』

　　這份信心和熱情，使Calli的鼻尖熱了起來。

　　「最近還好嗎？」

　　簡單的問候，很容易就打開了話匣子。死神喜歡聽活潑的聲線分享她的貓和她遇到的事情，她總是一個善於聊天和拉近距離的人。

　　「嗯……」沉浸在她的語調中，不自覺就剩下單音回應。

　　『哈？妳怎麼聽起來沒什麼精神？一切都還好嗎？』

　　「嗯？沒事！」面對突然的關切，Calli提高音量：「我只是……在聽妳講話。」頓了頓，「呃、我是指，很久沒聽見妳的聲音……」

　　看著通訊頻道中另一個人名，正在這個短暫的空白中細聽她的話語。都已經只剩下這樣的連繫，突然間不懂自己在猶豫什麼──「我很想妳。」

　　那高亢的聲線像是岔了氣，高級耳機中可聽見她深吸幾口，才緩緩出聲：『呃……嗄………？』

　　「所以等一下我們開場要準備的內容……」注意到時間，刻意轉移話題。

　　『等等！等等！妳剛剛……』

　　「嗯？」

　　『妳說妳……什麼！』她的聲音又驚慌又疑惑，這種反應讓死神有了全新感受。

　　「Ku-so-to-ri──我們只剩下10分鐘了，妳不想先測試畫面嗎？」

　　『我也想妳！』

　　「我知道、妳一開始就有說了。」

　　她忍著笑，聽著Kiara在另一頭發出的小小嘀咕，一邊確認連線狀態。

　　有些事情，正在微小而確實地改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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