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学姐，久等了。”

志水的声音淡淡的，一如往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他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反倒是火原尴尬地红了脸，搔着头发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我和小日野没有什么——她、她不小心摔了一下，然后我——”

“我看到了。”

他简单应了一句，走到香穗子身边，顺理成章一般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谢谢学姐，卡一会儿给你。”

“好……”

她下意识转向他，心里还想着要怎么解释——他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绝不会简单就算了。那只是意外，她想这么说，却觉得像是拙劣的借口，将心比心她自己也很难相信。他凑近过来，蹭蹭她，然后非常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今天恐怕不能一起去玩了，学姐和我在约会——下次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啊，嗯……哎？约会？志水君和小日野难道是——”

他笑着点头。

“是的，香穗学姐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交往两年了。”

香穗子注意到志水强调了某个词。他果然在意，他不可能不在意。她点头认可，虽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拉住他放在她肩上的手。

“嗯，所以就像我之前说的，抱歉……”

火原的头和手一起摇个不停。

“不不不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才知道这回事，是不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晚一个知道的——作为学长也太逊了，要是柚木知道了一定又要说’火原你啊～’，土浦君他们肯定也要嘲笑我……呜呜呜，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一声，你们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啊哈哈……”

结果他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么。志水很听香穗子的话，在熟识的人面前一向规规矩矩，火原又是个粗神经，他不知道这回事也不奇怪。她想安慰明显有些低落的大型犬，又在意着身边人的想法。他的手一直没放开，她的另一只手又提着琴箱，很难再向学长伸出手。

“抱歉让香穗学姐等我。这里太热了，我们到凉快的地方去吧？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嗯……”

确实太热了。这人又死死抓着不放，在太阳底下被他抱着更热。可是香穗子自认理亏，不敢提反对意见。志水向对面鞠躬告辞，连带着香穗子一起跟着鞠躬，火原也赶紧低头。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祝约会愉快～我去练习，下次见～”

望着火原逃也似全力跑走的背影，香穗子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如果一开始不存私心，好好说明就好了——她禁不住后悔起来，又抬起眼皮窥探志水的表情。他表现得越平静，她越觉得后面有什么惊涛骇浪等着。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住不放。

“怎么了？”

“这样不好走路……”

“我觉得还好？”

他反而收紧了手臂。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要搂着他的腰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两个人手里又都拿着东西，确实不好走路。他站住了。

“为什么不说和我在一起呢？”

“我说了啊……”

“对香穗学姐来说，我只是你的’朋友’吗？”

开始了。她知道会来，果然来了。她摇摇头，主动向他那边靠过去一点。

“不，我不好意思直说，想要敷衍过去而已……要是我说了志水君也在，万一火原学长叫你一起去玩怎么办……”

“我会拒绝。今天已经和学姐约好了，我不会和别人走的。”

“可是——”

“我不会走的。”

她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脸非常美，即使情绪不佳也无损于这份美丽。她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原本只是一个安抚性质的轻吻，可他马上转头，吻住了她的嘴。

“啊……呜……嗯嗯……”

她微微后仰，腰和大腿与恋人紧贴在一起，然后察觉到他出现了身体反应。之前这种时候他都会有些狼狈地迅速躲开，这一次反而更用力抱紧她，就像他真的要做什么。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应该不会真的——但是谁知道呢，志水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想说点什么，却被扣住后脑，言语吞没在唇舌缠绵交合之间。直到她实在站不住向地面滑去，他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虽然是意外，我知道，但我不高兴。学姐是我的，你只能抱我。”

“嗯……”

她喘得说不出话，伏在他胸前只一个劲点头。与温和无害的外表相反，她的男友很会吃醋，独占欲出奇的强。她不介意被他独占，甚至乐见他撒娇闹别扭的样子——志水一向冷静稳重，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所以偶尔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就显得尤为可爱。至于哄男朋友这种事香穗子一向不以为苦，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也可以自然而然地对他撒娇，那些盘桓数日挥之不去的阴霾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和心爱的人甜甜蜜蜜腻在一起更好的事情呢？

“我们去那边的树荫处坐一会儿吧。学姐想再去练琴还是去别的地方，可以慢慢决定。刚才说了不太好的话，对不起。”

“没……”

她抬起头来，他吻了吻她的刘海儿，像之前那样拉住她的手。

“走吧。我有想对学姐说的事。”

他们手拉手走到树下。大学没有那么多可供休息的长椅或石凳，但是志水并不介意坐在地上，香穗子和他一起习惯了，也没那么矫情。她穿着方便活动的短裤，虽然在重要的日子穿短裤似乎有些不够女性化，但没穿裙子反而是正确的。她坐在他身边，背靠大树，坚硬粗糙的树皮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即使坐下志水也没有放开香穗子的手，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自然弯曲的指尖碰着掌关节。

“从今天起，我就满18岁了。”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说的却是她意想不到的话题。志水以前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连着两年都是香穗子明确说了才想起来，她原本以为今年也是如此。他在生日当天提出见面，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点，但要说他有想庆祝生日的意识，也不会和她一起来大学练琴——这样一来他应该知道手提袋里装的是什么，就没有惊喜了。她有些失望，却安静地听他说，没有接话。

“18岁，是法律规定男子可以结婚的年龄。我一直在考虑，这次回去，也是为了结婚的事。之前我和父亲谈的时候，父亲说，即使我们家里同意，以我目前这个状况也很难得到女方家庭的认可。要想让对方父母接受，愿意把女儿交给我，我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成果，只有诚意是不够的。这个暑假我一直在做作曲的工作，所幸通过了父亲的考验，接下来——”

她的脑中轰然作响。他在说什么？结婚？他要结婚了？她听说过很多，在小说漫画电视剧里也看到过，恋爱和结婚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所以在大学练琴当作约会也没关系，反正他只是为了告诉她他要结婚了——据说柚木和加地高中时就已经被家里安排过相亲，她只受邀去过志水家一次，对他家的实际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志水在家人面前极少与她亲近，他说是因为害羞，她也以为是害羞，全盘接受，从未怀疑。或许他家也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家庭，儿孙的婚姻大事由父母或者祖父母决定，或者是那种常有的桥段，其实在老家有青梅竹马的恋人等他回去——知根知底，感情深厚，得到家庭的默许，一毕业就结婚的那种。关于他在静冈老家的生活，志水说得很少，香穗子也从来不问。她一直以为他们是灵魂契合的伴侣，他想说自然会说，她不应该多问，结果就等来了这个通知——她以为只是她的以为，实际上她又算他的什么呢？

他说她是女朋友，不久之前才在火原面前说了一次。但是她只是女朋友，不等于未婚妻，甚至可以说，只是炮友——他在横滨的时候，她总是想方设法满足他，每周稳定的一到两次，时间来不及就直奔主题，连铺垫都不需要——她不介意，她从来都不介意，她很乐意去满足他，可是他要和别人结婚了，她算什么呢？对他来说，她又算什么呢？

“香穗学姐……？”

她一定会理解。她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学姐，她一定会理解。香穗子拼命压制住想哭的冲动，努力露出笑容。她的少年握着她的手，身体转向她，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她不能在他面前失态。她爱他，就算他将要不属于自己，她的爱情也不会因此改变。

“那实在是……太好了……能够通过考验，肯定很不容易……志水君这个暑假一定……很辛苦吧……我都……不知道……”

“……也没有什么。”

他转开视线，脸微微红了，指尖轻轻摸着她的手背。要是以往她只会有幸福的感觉，可是得知他打算和别人结婚，这种温柔的触碰就带来了痛苦。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使有她也无法接受，而且对那个女孩子不好——她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那么，志水君打算什么时候呢？”

他的脸更红了，真的是在害羞的样子，头都转了过去。这样更好，他就看不到她难过的表情。她靠着大树，树干代替男友支撑住她的身体。她想她真的喜欢他，即使如此她还是喜欢他——她想起化成海水泡沫的小人鱼，是不是在王子婚礼当夜也是同样的心情。

“我不知道……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所以才想和香穗学姐商量。要是和其他人说，像是土浦学长他们，也不是不行，可是现阶段就说出去的话，我会很不好意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正式提出过，总要先去提了才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肯定要去说，但还没有想好……如果不能一次成功的话……虽然我不介意多去几次，不过母亲说那样会影响我的评价，最好准备充分再去说，可是我不知道还要准备什么。我不太会说，现在去的话……”

他是认真在烦恼。如果是别的事，香穗子会帮他，至少也要给予安慰，可是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志水瞒着她做结婚的准备，她还一心想着要给他庆祝生日、要选什么礼物，现在看来就像一个笑话。就当是最后的礼物，她怀着温柔爱意为他准备的最后的礼物，已经拿出来了，总不能再带回去。

“一定没问题的。”

最后她还是说了一句暧昧的安慰话。他又伸手过来，但她无意再和他牵手，不作任何表示，他也没有勉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抵在树干上。

“学姐……不愿意吗？”

“怎么会……”

“那你看我，为什么不看我了，为什么一脸要哭的表情……你不愿意的话，那我——”

“我没有……不愿意……”

她努力挤出笑容，视线却变得模糊。他的焦急不安也是真的，她悲哀地想，可是这时候他还希望她说出祝福的话吗？他沉默一会儿，放开了手。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看着学姐，学姐总会看我。即使什么也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你的心。我想，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可是现在，我看不到你的真心。原来学姐一直很坦率，不会像这样……要是，要是你不愿意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她睁大眼睛，看到了他受伤的表情。他过于纯粹，喜欢，讨厌，开心，不开心，都会表现在脸上。她伸出手，犹豫了十几秒，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有不愿意，也没有不高兴。你不要担心，像志水君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幸福的。你爱的女孩子，一定会——”

“你在说什么啊！”

他叫了起来，使劲把她抱住。他抱得那么紧，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他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只要他不难过，他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她喜欢这个人，哪怕他和别人互许婚姻，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有太多的第一次是和她，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就让期待已久的重逢变成最后的诀别，之后她可以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绝不给他添麻烦。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专业，不想见就一定见不到。他会幸福的，他一定会幸福的。

“我不该说吗？果然还太早了，我不该说……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也会说的。我一定会忍不住告诉你，我爱你想和你相守一生的事，想看你穿着美丽的白纱、在我身边说你愿意的事，可是香穗学姐为什么要哭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

他没能继续，因为她拼尽全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满脸鼻涕眼泪地瞪着他，然后一边哭一边笑，把她的眼泪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说……志水君说……”

“我说我爱你，我想……啊，那个，是我搞错顺序了，应该先问香穗学姐愿不愿意……”

“我怎么会不愿意啊！”

她呜呜啊啊地哭着扑到他怀里打他。这次没留余地下了重手，拳头砸到他身上发出闷响，随即化成心疼的抚摸。他一动不动由着她，只在她不小心摸到某个部位的时候，有些狼狈地调整了坐姿。她闹得累了，猫一样蜷成团卧在他的腿上，他拿出手帕，小心地给她擦鼻涕。

“来，擤一下～”

“……不要，会弄脏的。”

“没关系。”

“……又不是你洗，不行。”

“反正衣服也脏了……”

她抬头一看，又别过脸去。

“你自作自受！”

他笑了，俯下身去蹭她的脸。

“嗯，都是我不好。”

她还是用他的手帕擤了鼻涕。如果她不这样做，他就要用嘴吸出来，像母兽清理新生幼崽那般，所以她明智地做出了选择。她本来没有睡好，又哭得太厉害，眼睛肿得像两个桃一样，火辣辣地疼，于是没好气地叫他去附近的自动售货机买冰饮料。他殷勤地服侍她，像侍从服侍公主，眼睛和嘴角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明明是他的生日，她却颐指气使，支使他做这个做那个，他一一照办，而且笑开了花。

“……我还以为，志水君去相亲了……”

“……怎么会。”

“你说回家准备——”

“嗯。对不起，我没有说清楚。”

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他握住她的手。

“我有心心相印的女朋友，用不着相亲。让我去，我也不去。”

“……我哪知道。”

她用空着的手挡住脸，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也笑了。

“我只有香穗。我也只想让你属于我。对不起，让你误会。”

“……我真以为有人等着你回去。”

“我不是那种人。”

她当然知道志水不是那种人，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她故意用鼻子和嘴唇蹭他的大腿，他忍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抱猫似的把她抱起来按在他怀里。她抓着他的外套前襟，恶作剧得逞一般笑得花枝乱颤。

“不要这样欺负我。”

“欺负你不是我的特权吗？”

“……说得也是。那就来吧，香穗想怎么做都可以。”

他摊开双手，完全放弃了抵抗。她看看他，从手提袋里珍重地捧出那个包得很精致的盒子。

“生日礼物。志水君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送你什么好。可能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但我真想不出还能送什么。”

他双手接过，放在大腿上，然后对她笑。

“怎么会没用。香穗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在用——啊，已经吃掉的部分除外。”

她触摸着他的肩背，怕光似地眯起眼睛。

“食物我倒放心，都好好地用上了。”

“嗯……还肿着，真是……”

他吻她的眼皮，她闭上眼，指尖轻轻敲击他的背。

“我不想放弃志水君。刚才很纠结，如果你说我们以后做情人怎么办，或者关系维持到你高中毕业怎么办……我怕我拒绝不了，明知不对，却拒绝不了……”

他的嘴唇滑下去，吻住她的嘴，吻到她全身瘫软又要倒下去才分开。

“在大学里，会被人看见……不要这样……”

“谁让香穗又说这种话。要不是因为必须要走流程，不按部就班对以后不好，我现在就想让你填结婚申请。今天是工作日，可以去役所提交的。”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已经答应我了。”

她点点头，明知道过于亲近，还是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她喜欢这个人，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他的味道只会让她觉得亲切。她蹭着他，就像一只猫蹭另一只猫。他的手指滑过她的马尾辫，指尖触碰着发梢。

“说到底，大概是我没有安全感，需要有形的东西告诉我你是我的。我知道我不应该自私，不应该用爱情绑着你，可是如果香穗去维也纳，离月森学长更近，我就会怕。”

“不怕，要去我们一起去。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去。”

“我也想，可是在那之前……香穗是我的缪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缪斯，所以……”

“嗯……志水君不在我身边，我就总是胡思乱想……大概是我太在意你，身心都依赖你，才会……”

“没有那种事。”

他的手轻柔地放在她头上。

“我也是一样。甚至，更严重。香穗照样每天出来练琴，和朋友们去玩，总是有那么多话题，总是显得很快乐，就好像没有我也没关系一样……像刚才那样的……”

手指插入发间，触摸着头皮。

“虽然对火原学长有些抱歉，我也知道学长不是坏人，但还是差点就说出口让他别碰你。香穗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碰。”

“嗯……”

所以他才是那样的反应。她双手抱着他，用拥抱隐藏勾起的嘴角。她从不介意，他在她胸前留下吻痕，她也只担心被父母和姐姐看见。侧腹碰到了盒子的边缘，她才想起来还有要紧事，指了指那份沉甸甸的礼物。

“打开看。”

“好。”

他依言放手，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又打开盒子，然后再次现出困惑的表情。

“那个……请问，这是什么？”

“是香薰套装。”

她同样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玻璃底座，又拿出盛着晶石的袋子，演示给他看。

“像这样随意地摆进去，然后滴上5～10滴这个精油，就可以散发香气。等到味道变淡或者没有了，就再滴进去～平时不用的时候，把这个玻璃罩罩在上面。”

“明白了，不过……这是，给我用的？”

她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粉嫩的颜色，又是玫瑰，她一开始看的时候也觉得过于女性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颜色是真的没办法……我也犹豫了很久……”

“没关系，香穗送的我都会用。只是姑姑问起来的话，会有点难为情。虽然姑姑知道我们的事，不过果然有些……那个……”

她后悔起来。早知道让他这么为难，她一定会选择更适合的礼物。虽然她想不到更适合的礼物是什么，但肯定会有。稀有的乐谱，一首完成度很高的曲子，他想看的书或者需要用的东西，如果她送其他礼物的话——

“对不起！没想到让你这么困扰，不想要就还给我——”

“不要。”

他紧紧抱住，像在维护什么珍贵的宝贝。

“给我的礼物，已经是我的了。谁都不给，即使是香穗也不行。”

“志水君都说了——”

“那也不行。”

他甚至把身体都转过去了。一心护着东西的样子既像猫，也像小孩子。她苦笑着，把手放在年轻的恋人背上。

“好啦好啦……我给你，你要的话，我给你……”

“我当然要。香穗为我选的礼物，肯定有什么……”

他仔细查看，终于露出笑容。

“原来是这样。所以是粉色，所以是玫瑰……香穗想的，是这个么？”

带着薄茧的指尖指着那行“Love Me Tender”的英文。她下意识想否认，却羞红了脸轻轻点头。他笑得更好看了。

“我记得这首曲子。香穗拉过这首曲子，那是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的名曲——”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轻轻地唱起来——

Love me tender, love me sweet

Never let me go

You have made my life complete

And I love you so

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

All my dreams fulfill

For my darling, I love you

And I always will

Love me tender, love me long

Take me to your heart

For it's there that I belong

And we'll never part

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

All my dreams fulfill

For my darling, I love you

And I always will

Love me tender, love me dear

Tell me you are mine

　　 I'll be yours through all the years

　　 Till the end of time

　　 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

　　 All my dreams fulfill

For my darling, I love you

　　 And I always will

他拉着她的手，完整地唱了这首歌。唱到某几句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眼睛。她羞得连耳朵都滚烫滚烫的，却没有把视线移开。

“玫瑰代表爱情。粉红玫瑰的花语是初恋、暗恋、爱的宣言，以及永远的爱。含蓄而甜美，既有深藏不露的激情，又有相伴相守的温暖。果然就算分隔两地，我们也会想同样的事。香穗想要把这个送给我，就意味着……”

“……嗯。”

她没有否认，指尖触摸他的指尖。在床上的时候他总爱一遍又一遍吻她的手指，或是用指尖触碰。他说他喜欢她的手指，她也是一样。那是他拉琴的手指，作曲的手指，是温柔的、给她带来爱的感觉的手指。她开始回忆起被他触摸身体时的感觉了。

“如果早看到这个，我就不会吃醋了——啊，或许还是会，肯定还会。不过就像香穗说的，先抑后扬也不错。”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说距离产生美的话。她心口不一，伤害了他的感情。志水不会撒谎，也容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她说的——

“对不起。我害怕，怕我太粘人，怕我整天胡思乱想惹人厌烦，所以才——”

“怎么会烦。对我撒娇，也是信任和依赖的体现吧。更何况我的东西，好或不好都是我的。香穗的一切都只能交给我，哪怕是一点点，我也不想分享出去。香穗的情绪也好，香穗的爱情也好，香穗的——”

“我们去旅馆吧。”

她下定决心一般握住他的手。

“我的生理期快到了。如果错过机会又要等一周，我不想等了。我想要志水君，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在想——”

有教养的淑女不该说这种话，可是他听了以后笑得像怒放的粉红玫瑰，又甜又动人。

“我也想。我早就想说，一直不好意思。一个多月了，没有香穗真的不行。”

“……那你以前呢？”

“以前不知道，没感觉……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她也笑了。

“我也不行。印子早就没了，你给我补上。”

“还要……？”

“还要。”

她凑过去与他接吻。光天化日在大学校园里接吻不好，可她还是想。他欠她太多，总得给她补上。吻痕也好，其他的那些也好。她不担心，因为他总会温柔地爱她，即使没有戒指，也还没有正式见过双方父母，但他是个诚实的好人，他许下的承诺总会兑现的。

普通的旅馆更贵，但好在不用太在意时间。虽然香穗子有下午拉着未婚夫一起去天文馆看星星的打算，不过从落地窗俯瞰横滨的夜景或许也不错。能够取得许可的话，偶尔夜不归宿一天算不得什么天大的坏事。

“……蜜月旅行去哪里好呢？”

“可以慢慢考虑。国内也好，国外也好。传统的也好，异国风情的也好。不过要去比较远的地方的话，我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那就暂时不去，等我有收入以后再去，不要太辛苦。等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志水君之前说过想去意大利吧？等你大学毕业了，我们一起去。”

“……突然就有种新婚夫妇的感觉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变得更想结婚的……也会变得更粘香穗吧，大概。”

“被你粘着我是不介意啦……不过在此之前，志水君要好好地考上大学才行。”

“我会的。不然又要等一年，而且啊……我很在意的，再等一年怎么行。无论如何都要先保证升学，毕竟升学是一切的前提——”

“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唔……说正经事的时候，不要……”

“现在被你说’没问题’我会怕。说着’你一定没问题’，然后把我推出去……”

“唔……我已经道过歉了……”

“我知道，可是我太迷恋你，停不下来，也不想停……这样下去的话，到时候会不会一整天出不了旅馆房间呢……”

“要是出国旅游，在旅馆待一整天可就太浪费了！”

“只一天，也不行？”

“……也不是，不行……只要是和志水君在一起，我……”

“……叫我名字。”

“这样……别……我……不说……”

亲吻的声音，喘息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可疑的水声。这些奇怪的声音都被某个播放器中传来的悠扬的歌声掩盖住了。

“真的期待起来了呢。这样就会忍不住去想，变成人妻以后的香穗，是什么样子的。虽然香穗就是香穗，本质不会变，但总会有某种细微的……”

“……现在就已经被说像人妻了，啊……”

“现在……？谁的……？”

“笨蛋！我才不说！不要问这种事！”

“可是我，想听你说。想听香穗亲口告诉我，你是我的……”

“……在本人面前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不要……我这里……”

“嗯，这里很弱～”

“不许笑！喂！我生气了！”

“抱歉，我太高兴了就有些……那个，我闹得太过火了，请不要生气——”

“不，没有，不是真的，我只是随口说说——抱着我，不要放手，我想要你抱我……太寂寞了，你不在我身边的话……身体就变得……啊……好奇怪，我又……”

“……嗯，香穗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唔……不要……又来……你……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也……香穗这么可爱，特别是……现在的，样子……”

“哪有……呜……喜欢……就好……我……你……喜欢……的话……”

……

一切最终归于平静。旅馆的床头桌上，粉紫色的玻璃罐里盛满了粉白两色的晶石，散发着玫瑰的香气。印着英文字母的标签正好对着床铺。未成年的少年少女拥抱在一起睡着了，恬静而美丽，像一幅画一样。两个灵魂早已融为一体，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的意志，也无法使他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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