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一般謀殺就好辦了，妳確定是指定自殺嗎。」

　　「大概有八成把握，但除了這個，殺手也是個問題，她不可能完成任務卻突然失蹤。我昨天下手太急了，不該這麼快殺她的。」

　　白雪巴與愛園愛美站在健屋家的客廳低聲交談，一個黑色大行李箱立於一角。

　　「拖你們下水、真的很抱歉。」白雪巴朝愛園低下頭。

　　「這種話被爺爺聽到了可是會很難過的喔。我們都很高興接到妳的電話。」

　　「但這種事總是──」

　　「少囉唆啦。」愛園制止白雪巴繼續說下去，「而且要不是妳幫忙出錢讓我動手術跟買身分，我也無法這麼快回來爺爺身邊。」

愛園數年前在白雪巴的資助下進行數次美容手術，容貌已與以往大不相同，也拿到新的身分重新回到老家所在的城市，雖然還是需要低調行事，但至少不像以前長年無法見面連絡。

　　「小錢。當作是那次幫我們的回報。」白雪巴低喃道。

　　愛園知道白雪巴的意思，她回想著，「那位……我記得名字很怪，呃，是叫大象先生？他現在過得好嗎？」

　　「嗯，前陣子才收到他寄來的雕刻，看來第二個孩子出生了。」白雪巴眉眼間柔和許多，愛園看著她的表情，忍不住說道，「妳也可以離開，我跟爺爺一定幫妳。」

　　白雪巴眨了眨眼睛，往自家的方向看去，「我知道，謝謝。但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

　　察覺白雪巴沒有打算多談，愛園點點頭抓住黑色行李箱的把手，裝著殺手屍體的重量很沉，「那我先把她帶回去處理吧。保持聯絡。」

　　「嗯，離開一樣照我說的路線走，那些都是監視器死角。」

　　「知道啦。」

恢復寂靜的室內，白雪巴拿出從屍體上搜來的手機。跟自己的一樣，手機都是用自訂長度的英數密碼，旁人要猜出密碼解鎖手機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知道對方與聯絡人之間又是約定什麼樣的暗號，無法冒充對方回覆任務，最多就只能藉由經驗來推測聯絡人會來問消息的時間點，她想也許還有一兩天時間。

健屋被搖醒時只覺得自己渾身快要散架，除了痠與痛之外她感覺不到別的。

　　「起床。」白雪巴坐在床沿邊，「我有事跟妳說。」

　　聽到這話，健屋立刻恐慌地睜大雙眼，睡意一下子飛得老遠。她撐起酸痛的身體坐起身，「怎、怎麼了？」

　　「我們要離開了，妳準備一下。」白雪巴說著，塞給健屋一套衣服後起身進入小房間裡。

　　「咦、好......」健屋抱著衣服坐在床上發著楞，白雪巴要帶她去哪裡呢？昨天說過目標名字送出後是無法收回的，她想著想著，被栽贓後失去工作還被追殺的現實重新壓上心頭。經歷一連串事情接二連三的打擊，她到現在才猛然想起在老家的母親，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巴、さん！」她跳下床忍著不適胡亂地套上T恤與牛仔褲。呼喚時她猶豫不決，分心想著雖然昨天兩人上床了，但之間的關係有進展嗎？能親密地喊她的名字嗎？

　　「怎麼了？」白雪巴拿出一個米色背包放在一旁，似乎沒有對健屋對她的稱呼有特別的反應，健屋撇開這些微不足道的心情。

　　「我媽媽會不會被我連累？」

　　「多拖一個人下水，風險就會提高不少，非到最後關頭不會這麼做。所以我想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我想打電話給她，可以嗎？」健屋想起她的手機在昨天遇襲時慌亂中弄掉了，「但我手機好像掉在家裡。」

　　「等我一下，我拿另外一支手機給妳，妳記得她的電話號碼吧？」白雪巴說完，鑽入小房間翻找。

　　「記得。」

　　「請她盡快離開現在住的地方。」

　　「可是比起這個，她應該會要健屋先報警的......」

　　「之前曾發生過目標僥倖逃走後跑去請警方保護的例子。」白雪巴拿著一支手機走回來，低頭按著一長串密碼，「但消息當天就傳回我們手上，他在警局停車場就被人狙擊，一槍斃命。」

　　「真是實用的資訊。我媽聽了一定能接受的。」健屋聲音悶悶的，她該怎麼跟母親解釋這些事？

　　白雪巴瞅著她，語氣明顯放緩，「我們的網路雖然很廣，但沒有那麼無所不能。唯一肯定的是如果妳曝露在外，只會死的更快。」

　　「妳昨天說得好像健屋必死無疑。」

　　「我不想給妳過多的希望，那是危險的東西。」

　　「......所以意思是妳能救健屋囉？真的嗎？」

　　「不然妳以為我在忙什麼？我等等還要帶妳去我另外一個安全屋。」面對健屋燃起期待光芒的雙眸，白雪巴用手機輕敲了下她的額頭，然後塞進她手裡，「電話不要講太久，也不要透漏太多資訊。」

　　白雪巴說完便離開房間留下獨處的空間。健屋捏著手機，開始思考起各種藉口，並在腦海裡演練母親會有哪些反應。雖然每一個選項都蠢得可以，她勉強選了一個自己替黑道大哥動手術失敗結果被追殺的藉口。若母親要求報警的話還可以說黑白兩道有掛勾所以警察也在找她。

　　健屋努力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撥通電話。

　　接通後另一端傳來的母親嗓音一下子將她拉回童年時期，她想念起母親在自己每一次的受傷難過、細聲安慰時的懷抱，她一陣鼻酸，聲線也因此顫抖著。

　　「媽媽、」

　　「花那？妳換手機號碼了？為什麼在哭？」

　　健屋挺起背脊撐著自己的音調，「沒有，只是有點過敏，妳現在在哪裡？」

　　「家裡呀。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健屋將剛才準備好的藉口說給母親聽，接下來母親的反應都在預料之內，包括提出要報警的打算。

　　她回應警察高層被黑道掌控住的謊言時，母親倒是立刻接受這個說法。似乎是最近八卦雜誌上也有寫過類似的報導，雖然不喜歡母親看那些垃圾雜誌，但現在不是提這些的時候。

　　「花那妳現在在哪裡？安全嗎？」

　　「很安全的地方，不要在電話裡說這些。媽妳有沒有能避避風頭的地方？暫時去躲一下可以嗎？」

　　「有幾個朋友是可以麻煩一下，但是我想要妳趕快回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不，不要等我，妳先離開。」健屋突發奇想，想能讓母親稍微安心一些，「健屋已經找到專家幫忙處理這些事，沒問題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專家？收費會很貴嗎？媽媽這裡還有點錢……」

　　「呃，」健屋噎住了，撒謊讓她的額頭持續發麻，「不會很貴，不會。」

　　「那對方會保護妳嗎？不然媽媽現在過去找妳？等我，我去收拾行李。」

　　「等一下等一下！」健屋焦急地阻止母親，倘若殺手找上門，母親也會有危險。「對方現在24小時保護著我，我不能再多說下去，怕被監聽。」

　　「不然，不然讓媽媽跟對方說一下話，一下就好，不然媽媽不能放心。」

　　糟糕。

白雪巴站在廚房裡低頭看著盤子，當健屋戰戰兢兢地試圖把手機遞給她並表示她母親堅持要打招呼時，她的表情彷彿健屋朝她丟出一顆手榴彈。

　　「健屋說妳是專家，來保護跟幫健屋解決問題的！」健屋墊腳湊到白雪巴耳邊用只有她聽得到的氣音說，並得到殺人般的瞪視。

　　「您、您好，敝姓生川。」白雪巴接過手機 ，表情顯露出緊張不安。

　　「咦？女人？啊、那也很好。我們家女兒要麻煩妳了。」

　　「明白，我......我是專家。」

　　健屋一臉「妳的應對能力怎麼回事」，再次被怒瞪後她的眼睛飄到料理台上的盤子上。白雪巴似乎正在準備吃的，但盤子上躺著的不是美味的食物而是一包維他命果凍跟三根能量棒，她指著盤子朝她投去難以置信的注視，但被無視了。

　　「那收費的部份不知道該怎麼付款呢？由我來付吧。」

　　「收費......收費是嗎，」白雪巴跟健屋對視一眼，目光故意下移掃視著她的身體，曖昧地微笑，「她已經付清了。」

　　健屋瞪大雙眼，紅著臉踏著氣呼呼的腳步去打開冰箱門，想著至少做點簡單的東西來填飽肚子，但冰箱裡全是維他命果凍跟能量飲料還有酒類，她指著冰箱再次望向白雪巴，而後者正忙著提點著自己的母親要注意些什麼，再次被無視。

等到終於結束通話後，健屋不好意思地對白雪巴說，「抱歉，健屋明明有跟她說不能講太久，會不會造成妳麻煩？」

　　「沒關係。妳媽媽......感覺人很好。」

　　「是蠻好的，雖然也有煩人的時候。如果事情解決了，健屋想介紹妳們兩個認識，也許可以一起吃頓飯。」

　　健屋只是自然地說出口，但白雪巴隨即臉色一沉。她很快猜到原因，便補充道，「當然也要健屋能夠活下來啦。」

　　「嗯......。」白雪巴欲言又止，搓了搓手臂，將盤子推近健屋，「妳先吃點東西吧。」

「咦、啊，原來是給健屋的嗎？」雖然介意白雪巴的反應，但健屋還是忍不住嫌棄地看著完全讓人提不起食慾的果凍跟能量棒，她遲疑地表示，「健屋家冰箱還有剩的食材，不然回去做點簡單料理？」

　　白雪巴的視線落在盤子上，再沉默地射向健屋。

　　「好吧，健屋還是開動吧。」在白雪巴無聲的威壓下，健屋吞了口口水，拿起營養棒。

　　「等等我幫妳做點簡單的變裝，再讓妳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就離開，時間不多。」

　　說著這些話的白雪巴看起來心不在焉，讓健屋越來越不安。她猜測著各種可能性，是從自己提起母親後嗎？還是做完愛後她就後悔了？

　　追問的話會不會反倒讓白雪巴覺得煩、或是有壓力而退得更遠？

　　「怎麼了？」白雪巴留意到健屋的異樣，歪頭想看低著頭的健屋的表情。

　　「沒事、沒事。」健屋咧開笑容，把最後一口難吃的營養棒嚼碎吞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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