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唐拾遗》计划是由若干短篇组成的系列

《剑器舞（一）》

腥雾旋绕，影影绰绰。沙场上伏尸遍野，焦土血泥混杂，铺洒了满地的钝矛损刀。一只秃鹫扑喇喇落下，停在白骨可见的尸首之上，低头啄食起来。

隆起土丘上坐一披发之人，身量魁伟，不辨脸目。那人右手抓刀拄地，甲胄破碎溢血，此刻微微垂头，生出一股苍颓老态。

忽闻马蹄哒哒，渐进踏至。先时包围那披发人的众兵士看清马上之人，皆微敛剑刃，徐徐松散，让出一条路来。似有所察，披发人亦举头抬眼，望向来者。

“劳得赞普亲驾，也不枉长年征讨生涯。”披发人开口时腰已挺直，招子湛湛蕴光，嘴边挂有一丝苦意。马上之人赭面辫发，须眉蓬然。披兽裘，系革带，身着氆氇袍，外罩铁扎甲，正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按:也有叫“器弩悉弄”的，因太过拗口，故以“赤都松赞”代替）。

“擅权老狗，不改嚣顽！”赤都松赞皱眉瞪目，“降我可活，否即就死。”

原来披发人名叫噶尔·钦陵赞卓，其父为禄东赞，自唐乾封二年以来，钦陵居中秉政，兼并诸部。其子弟出握兵权，内外维合，抗衡朝廷，强盛壮大二十余年。及右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议和之举，加之进奉武后离间计，造就此番局面。赤都松赞年已浸长，对钦陵权力威势，多有所忌，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待钦陵外出之际，赤都松赞骤然发难，捕杀钦陵亲党二千余人。钦陵自知生机渺茫，无视召回军令，欲要聚兵再搏，终落得如此溃败下场。

钦陵晃晃脑袋，一头稀落毛发随风动摇，接着翻腕，横刀于胸。他见赤都松赞勒马后退两步，笑道:“全无心肝的东西，倒是怕死得紧！嗬……一死而已，不过魂归地下。”说罢，倒转刀身，捅进胸口，搅得肺腑碎裂，后背突出一截刀尖，血登时流了满身……

众人正惊异间，一大汉倏然从死尸堆中蹿出，抱住钦陵尸身，恶狠狠向周遭扫视。

“这人是谁？”赤都松赞见他彪悍形貌，不顾性命当众护主，起了收服之心。“禀赞普，此人唤作宁古努，本是吐谷浑人氏，后被钦陵收于麾下。据闻他天生神力，生就一副铁臂膀。赞普，此人性烈难驯，依臣之见，还是一并杀掉了事。”大臣论弥萨在旁言道。

赤都松赞不以为然，呼哨一声，立有一名武士出列，手中套索飞出，正圈住钦陵头颅。那武士痛鞭马臀，蹄下尘土弥漫，却只是原地打转。回首一看，宁古努勾手拿紧长绳，仓促间臂上缠绕几道，血肉青筋偾张。

二人一时僵持，武士胯下坐骑嘶鸣不已，欲逃不能。众人都愣住，就见眼前一花，扑砸巨响传入耳中，武士应声落马，那匹良驹也因力歪斜身子，好险没倒地压住武士。

赤都松赞心想:“苦斗多时，尚有如此惊人气概。若不令其折服，军中气势必要尽馁。”，他本有惜才之心，却也不愿再费力纠缠。略一挥手，众人都各持兵械前凑，欲取宁古努首级。

正这时，就见宁古努巍塔般身躯低下，竟是拱手送上钦陵遗尸。赤都松赞一征，旋即明白过来，大声笑道:“我当是甚么忠勇义士，不过怕人抢他功劳！”宁古努望着赞普，兀自咧嘴陪笑，脸上血污凝作一团，好不难看。

前时血战，耗尽宁古努神勇。方才强撑，不过为显露其技，好教赞普知晓。然两膀酸麻，已不容再逞勇力，便也见好就收……

长安二年，武后宴待吐蕃求和使者论弥萨。九月十九日，长安大明宫之麟德殿上，歌妓舞女，群奏百戏，殿庭之上，一片奢靡。

“臣等本边荒之人，不识音律。今得太后亲许，乞放观之，感幸天恩。臣等自至圣朝，前后倍蒙优待，自顾卑贱，惟愿太后万岁。”论弥萨手捧酒樽，意甚恭诚。武氏好话入耳，亦觉受用。她晚年好大喜功，淫暴无度，朝政正值昏暗之时。此次召见吐蕃使臣，对方有意示弱求和，倒令武氏益觉己身知人善任，仁厚节俭，从谏如流，抚定有方。

返途中，论弥萨对一同往来的宁古努道:“听闻这武氏愈老愈淫，广选面首，入内供奉。嘿！倚仗宠幸，娈童当道，谑浪笑敖，混情嬉戏……法度体统何存？待我回禀赞普，必攻其隙漏！”宁古努微微点头，自归顺赤都松赞，他连经拔擢，官衔渐大，更是吐蕃域内众人服膺的第一高手。宴席上宁古努忍气吞声，未能施展威风，也是难熬。听论弥萨言语，他一双铜铃眼略凸，摩拳擦掌，颇有按捺不住之意。

归路夜寐，论弥萨梦中寻寻觅觅，来到一云雾缭绕处所。他擦拭双眼，仍是看不真切四处八方。突地女子娇笑传来，论弥萨转头望去，那白日里提及的武氏太后，此刻竟重蹈年华，变作五品才人模样。

武媚娘眉含秋水，脸若澄霞，宝髻高蟠，瓠齿鹅颈。衣物透薄，光可鉴影，相貌柔嫩，笑足倾城。论弥萨魂灵也似脱壳，心神起伏不止。轻移玉步，媚娘走近过来，行礼之后，将一捆泛金绳索交与论弥萨手中，而后背过身去，双腕反握，一副任君采撷之姿。

论弥萨哪里忍得住，情热脑昏，胡乱蛮缠。俄而，媚娘双手教他死死绞在一处，余下绳索皆纵勒横绑，陷入尤物玉体中……

叠股交欢，云雨共渡。酣美飘然，论弥萨正欲泄阳之际，猛见身下那媚娘皓腕间凭空冒出一个女婴，玉指捏住咽喉，掐弄不休，面上神情狰狞可怖……

陡然惊醒，论弥萨自觉下体湿濡一片，汗已变凉。

（后面会有主角公孙大娘出场，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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