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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导用自己的鼻青脸肿为代价，保住了两个童军的小命。得益于他的努力争取，那两个孩子没有被阿虎灭口，而是就那么被扔在了草丛里——考虑到也许很快会有其他叛军巡逻过来，以及那番争执浪费的时间，阿虎选择了走为上策。

在阿虎的“激励”之下，几个人的行动速度快了不少，到天微微发亮的时候他们及时抵达了汇合点。那个开车的年轻士兵依照克鲁格的指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太好了阿虎，你终于来了！”那个年轻人说道，“不过，呃……克鲁格和医官呢？”

“他们出了点情况，暂时过不来。”阿虎说，“我们先回营地，晚上再来接他们。”

“是吗……好吧，我知道了。”

几个人快速登上了汽车。阿虎让科宁斯坐在司机后面、导游坐在副驾位上，自己则坐在导游的后边，手里紧紧握着手枪。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几个人快速赶回了克鲁格的营地。行路所用的时间和来的时候差不多，但一路上没有了克鲁格的故事和医官的玩笑，几个人都非常沉默，气氛让科宁斯感到难言的压抑。

回到营地后，向导被关在了一个铁丝网围绕的帐篷里，阿虎命令三个士兵轮流看守。

因为这两天的行军实在是太疲劳了，科宁斯没有心情再去关心向导。他钻进自己的帐篷就睡着了，就连东西都没有吃。

当科宁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但还没到黄昏时分。他走出帐篷，正好碰见迎面而来的阿虎，阿虎的身后还跟着三个整装待发的士兵，以及脸尚未消肿的向导。

“来的正好，科宁斯。”看到科宁斯走出帐篷，阿虎说道，“太阳落山前我们就要出发了。”

“呃，是吗。”科宁斯伸手挠了挠头，他不确定阿虎所谓的“来的正好”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找我？”

“是的。能说几句话吗。”阿虎说着，看了身后的士兵们一眼。

“好的。”科宁斯点了点头。

“这边来。”

阿虎说完朝着营地的一角走去，把几个士兵和向导留在了身后。科宁斯于是跟了上去。

“我们的这次行动就要到尾声了，我想我们马上该说再见了。”阿虎在营地边缘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烟盒摸出两根烟，把其中一根递给科宁斯。

科宁斯接过烟，发现正是自己给阿虎的“骆驼”——不过看起来这是最后两根了。

“这么说，你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啊。”科宁斯点上烟，抽了一口说。

“是的，所以这次算是和你道别吧。” 阿虎也点上了烟，“你是个不错的记者——‘记者是没有国界的’，嗯，这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

“呵呵。”

“克鲁格和你说过我们的任务目标了。一旦确定目标区域的位置，我们就会将位置发给政府军，之后就会直接撤离战场。如果不出意外，时间就会在今晚——如果我们在夜里转移的话，这里将不再安全。所以，我希望你能在那之前离开我们的营地，去往村子里下榻。”

科宁斯恍然大悟——原来阿虎是在下逐客令啊。不过这话说得还真是委婉，如果换做克鲁格，大概会直接告诉科宁斯“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滚蛋”吧。

不对啊，科宁斯在心里嘀咕道，克鲁格还欠我一次访谈呢。虽然说是不做记录，但也不能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吧。

科宁斯忽然想起来，阿虎大概不知道他和克鲁格之间的约定。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这样看来，对克鲁格的访谈是要泡汤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话说，克鲁格呢？”

“他留在了丛林。我们约定了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不过为了保持隐蔽他已经关闭了通讯。”

“他该不会是被敌人……”

“不会。他是用暗码传送的信息，内容十分清楚。况且就凭叛军那些废物，还抓不住克鲁格。”

那么医官呢。

这句话到了科宁斯的嘴边，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该问那些，因为行动已经迫在眉睫，说这些事情难免会让士兵们分心。

克鲁格去了那么久，说不定他已经把医官送到难民营了，科宁斯自我安慰地想着。虽然阿虎那时的表情非常严肃，但克鲁格总不会真的那么无情吧。

也许经过治疗，医官已经稳定住了伤情，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归队。

“是吗。这么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科宁斯笑着说。

“那也未必。山不转水转，只要活着，总有再会的可能。”

“也就是说，首先要活着才行啊。听起来真让人不安。”

“呵。”阿虎难得地也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为这种事情担忧吧。”

“那可难说。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会担心这些事，不过我已经立志要做一个战地记者了，所以担心未来也是情理之中吧。”

“怎么，对职业生涯做出新的规划了吗。”

“是啊。我总是说自己追求真实，可是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发掘的那些‘真实’太肤浅了。”科宁斯认真地点点头，“所以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在战场上做报导。”

听到科宁斯的话，阿虎没说什么。他用力抽了一口手里的烟，吐出一大口烟气。

“别看克鲁格那个样子，其实他是个老好人。”阿虎说。

“嗯？”

“我们第一次一起作战就是在非洲，那次我出了意外……已经无法灵活地行动了。我让他独自撤离，可他不肯，执意要和我一起。我们迷路而且失去了补给，在丛林里艰难地潜伏了二十天，一直到救援部队抵达。那时如果没有他，我想我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他不像我，他在心里尚留存着一丝仁慈……因此他从不抛下同志。”

“……是吗。嗯，我能看得出来。”

科宁斯不知该说如何应答——阿虎究竟是在说克鲁格是个有情的人、还是说他自己是个无情的人呢。他觉得阿虎还不是那么冷酷，但既然阿虎这样说，科宁斯也无法去反驳。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克鲁格和医官，是怎样的关系呢？”片刻后，科宁斯问了一个他一直都想问的问题。虽然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该问这些，但既然已经到了诀别的时刻了，索性就畅所欲言吧。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战斗，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听到这个问题，阿虎稍微有点迟疑，“我想感情一定很深吧，毕竟是老战友了。”

“没有……其他方面的吗？”

“其他方面？”

“男女之间的那种。”

“你说那个啊。”阿虎恍然大悟，“莉莉安一直对克鲁格……嗯，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克鲁格对军营里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也许是因为他作为长官的身份吧。如果离开军营，他们也许会是不错的一对，但是谁知道呢。我们这些人，没人敢说自己最后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你呢，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革命尚未成功……”

“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是认真的在问。”

“科宁斯，这是娱乐记者才会问的问题。”

“那又怎样，这又不是采访。”

“……”

阿虎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远方，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让他另一侧的脸庞陷入了阴影之中。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科宁斯的提问。

“你不觉得，和我们这种人产生太深的感情，会是一种负担吗。”

过了一阵，阿虎开口轻声说。

“嗯？”这个反问让科宁斯感到有些意外。阿虎好像提出了一个相当独特的观点。

“终日穿梭在弹雨之中，能否活着看到明天都是未知的……和这样的人相识，恐怕只会让人寝食难安吧。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和别人扯上太密切的关系为妙，以免给别人徒增烦恼。”

科宁斯大感意外，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阿虎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种想法虽然不能说毫无道理，但也太过患得患失了。而且因为担心给别人带来烦恼，而刻意地埋藏起自己的真心，听起来完全就是懵懂少年才会有的忧愁啊。

“人总不可能事先考虑好后果，再和另一个人产生感情啊。”科宁斯说，“再说人都是有同类的，因为自己和别人不同而感到不自信，那是小孩子的社交障碍吧。”

“……同类吗。”听了科宁斯的话，阿虎无谓地咧了咧嘴，“战争机器的同类，是什么东西呢。无非还是战争机器。而机器，又何故需要感情呢。”

科宁斯看着阿虎的脸，没有说话。他是在笑吗，科宁斯心想。

他的确是在笑。但他不是因为感到高兴而笑，而是因为讽刺了自己而自嘲地笑。

科宁斯忽然感到，那个笑容中似乎有着几分落寞。

“别那么说。”科宁斯拍了拍阿虎的肩膀说道，“你可不是什么机器，你是个人。你有快乐和悲伤、有着在意的东西和憎恶的东西，那都是真实存在的感情。心存渴望就不要回避，寻找自己情投意合的伙伴或者伴侣，是天生的本分，人人都有这样的权力。”

“嗯，如果有了动心的姑娘，我一定会不会错过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虎的脸上依然是那样的笑容，所以科宁斯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不过想想一起经历过的一切，作为临行的饯别，这个笑容也足够了。

“那就这样吧。”科宁斯说，“我马上就去村子里。祝你们行动顺利。

“放心，我们总是行动顺利。”阿虎点点头说，“后会有期，记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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