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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54-90(代发!代发!代发!),9

[db:作者] 2025-07-26 12:47 5hhhhh 5270 ℃

  「没事儿,我打车就行。」不是母亲又是谁呢?

  「就是,还送啥,我们打个的,一道就走了。」郑向东打个酒嗝,他似乎就站在母亲身侧。

  「可不能耽搁陈书记的事儿,」有老头附和,「哪能又接又……」

  「这时段,车可不好打,又冰天雪地的。」不等老头说完,牛秀琴就笑了笑。突然而至的白光中,镜头有节奏地晃悠,不过巨大的摩擦声总算是消失了。雕花木椅,雕花条几,白色暖气柜,拉近又推远。还有女性穿着皮裤的丰满大腿,数次充满了整个画面。这条腿当然属于牛秀琴。

  「对啊,客气啥,都是老朋友,」陈建军边走边说,「就是让牛主任受累了。」

  「看看有车没,要没车再说。」母亲笑着,噔噔噔的,似乎向门口走去。

  「把陈书记一个人撂到这儿哪行?」饱满似鲍鱼的中年女声哈哈大笑起来,「凤兰啊,你不跟牛主任顺路么,就陪陈书记等会儿,要不——我留下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美的,我怀疑这帮人刚刚吃的是屎。但争议就在这场大笑中归于沉寂。熙熙攘攘的寒暄和脚步声后,周遭安静下来。

  「这个李素琴,就那一张嘴!」好半晌,陈建军说。

  没有母亲的声音。

  「回屋坐呗。」陈建军走来,几步后又停下,「凤兰?」

  母亲似乎长吁口气,一阵噔噔响。

  「你看你,门都不关!」陈建军又走向门口。突然「啪」地一声,他猥琐地笑了笑,母亲咂了下嘴。陈建军关门很轻,只是咯噔一声响,就像他的脚步声。母亲并没有坐下,她打镜头前一闪而过,好像倚在了窗台。

  「再喝点儿?」陈建军出现在镜头里,蓝色牛仔裤。倒酒声。「剩下也是浪费。」这么说着,他走向窗台。「老拎着包干啥!放下——放下嘛!」

  「行了你!」窸窸窣窣中,母亲突然说。

  「咋了嘛,」陈建军声音低缓,「我哪又惹姑奶奶生气了?」

  「你真是……」话语变成了一口叹出的气。「啪」地一声轻响,她应该把包放了下来。

  「真不喝?」牛仔裤也靠上窗台,他两腿交叉,摆出一副休闲姿势。

  母亲没音。

  「不喝我喝。」呵呵呵的。陈建军发出夸张的叹息。

  好半晌没人说话。

  「干啥你!」母亲冷不丁「啧」了一声。地板噔地一声响。

  「没啥,就是想你。」

  「啧。」

  「俩月了。」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都是些啥东西。」母亲口气有点急。

  「都是你啊,还能是啥。」这么说着,陈建军深吸口气。伴着刺耳的一声「吱咛」,一对饱满的大红色屁股骤然出现在视野中。母亲一声轻呼。我不由靠上了椅背。母亲难得有色彩鲜艳的衣服,这种大红色裤子在我印象中似乎只有那么一条。那年正流行喇叭裤和宽腰带,虽然欣赏不了花里胡哨的宽腰带(她说跟山枣瓜一样),但对喇叭裤母亲算是情有独钟,一搞就是好几条,这条大红色喇叭裤应该是在天津买的。只是此刻,它被陈建军攥在手里,肆意揉捏着。

  「咋跟老油条一样!」咬牙切齿。母亲掰住那只猪爪,试图挣脱开来。

  「老油条就老油条吧,我黏糊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病猪发出招牌式的笑声,右手灵活地躲闪。

  「陈建军!」

  「到!」「啪」地,猪爪在屁股上来了一巴掌。接着,陈建军把母亲揽入怀中,索性两只手都掰住了臀瓣,鬼知道他把酒杯放到了哪儿。母亲叫了一声。病猪掰开,合上,揉搓。夸张的吸气声。

  「你松不松开?」

  「放心吧,不是说了,照片都处理了。」

  「松开。」

  「怕啥,连相机都砸了!再说——」病猪直喘气,「她能把老子咋样?」

  「你饶了我好不好,陈建军。」

  「老让我饶你,」病猪笑呵呵的,「那就说点好听的,嗯?」这么说着,他右手在肥臀上拍了一掌。

  「啧。」

  「屁股撅起来,求求我,我就饶你。」这傻逼真能入戏。

  母亲没吭声。

  「凤兰。」陈建军似乎贴近脸颊,甚至探上了母亲的嘴。我也说不好。圆润的曲线扭动着,像一团火,令我口干舌燥。而高跟鞋在地板上磨蹭着,偶尔吱地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刺穿了耳膜。这种情况下,病猪的哀号当然是突如其来,不过一如既往地夸张。他松开手,单脚跳了一下。母亲则走到桌旁,拉把椅子坐了下来。确实是那条喇叭裤,上身是件深绿色的短款羽绒服,去年都还在穿。陈建军弓着背,装模作样地呻吟了好一会儿。母亲端坐着,鼻息轻巧。「坏了,趾骨碎了!」终于,陈建军挤出了一句话。

  「碎了好。」冷冰冰的。

  「妈呀,真的。」病猪又是一声呻吟。

  母亲切一声,翘起了二郎腿。

  「凤兰。」病猪垂着头,还在哼。

  「真的假的?」

  陈建军只是哼。

  母亲半信半疑地起身,走向窗台。很遗憾,就在靠近的一刹那,陈建军突然伸出猪爪,搂住了她的腰,与此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一个猛转身,才得以甩开他的手,接着几个碎步跳出了镜头外。半晌,她才又回到了椅面上。而陈建军靠墙坐在地上,还在笑。牛秀琴捕捉到了他的半边脸,说实话,眼泪都流了出来。

  「神经病。」

  好一阵,陈建军才擦擦眼泪,戴上眼镜,站起身来。他神经质地喘着气,我估计是大笑的后遗症。

  「凤兰。」他轻笑着靠近。

  「没人跟你开玩笑。」

  陈建军立定,蹲下,手在母亲腿上搓了一下。他就那么抬头盯着母亲,一动不动。法令纹在镜头前无比清晰。

  好半会儿都没人说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把戏,但肯定过于夸张了。

  终于,母亲切了一声。她扭了扭身子,于是在椅面上膨胀开来的肉屁股也扭了扭。

  「我就不信你不笑。」陈建军发出胜利的笑声,边笑边摩挲着母亲的大腿。

  「行了行了,一边去。」母亲挪挪腿,试图拨开陈建军的手。但后者不依不饶,索性把脸压了上去。

  「起开。」母亲啧了一声。但也只是徒劳地啧了一声。猪脑袋在大腿上搁了好一会儿,起初还老实,后来就发出猥琐的吸气声,猪爪也左右开工,在大腿边缘和臀部摩挲起来。

  「行了,行了。」母亲轻喘口气,不易觉察地扭了扭屁股。她似乎想移开那个猪脑袋,却苦于无从下手。最后,她拧住了猪耳朵。

  于是陈建军就夸张地叫了起来。等站起身米,他笑笑说:「摸摸。」

  母亲啧一声,又翘起了二郎腿。

  「摸摸嘛。」

  「你也不看这啥地方?」母亲似乎扭过了脸,但并没有起身离开。

  「没人敢进来,老牛起码还得一个钟头。」陈建军声音压得很低,毛茸茸的,让人嗓子发痒。

  「你能有点正……」母亲话没说完就被陈建军拽住了手,他隆起的裤裆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硬不硬?」声音更低了。

  母亲切了一声。随着陈建军松开手,她立马欠欠身,往后挪挪了椅子,双臂抱胸。

  在此期间,陈建军笑着褪下了裤子,条纹状花内裤绷在大腿上。「嘿!」这货冲母亲打了个响指。

  母亲长吁口气,又挪了挪屁股。但很快被陈建军捉住了手。「干啥啊你。」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声音都有些发抖。陈建军也不答,只是哼了一声。于是在病猪的带动下,那只深绿色的手臂在镜头前轻轻抖动起来。噪音轻微,母亲的鼻息却分外清晰。我衔上一支烟,却四下找不着打火机。

  「看你一头汗的,羽绒服脱了吧。」好一会儿,陈建军说。

  「管得多。」母亲翘了翘脚,声音像蚊鸣。

  陈建军笑笑,夸张地哼了一声。

  「你倒是快点儿啊。」母亲的脸似乎撇在另一边。

  「这才刚开始,加油吧。」病猪笑着把花裤衩往下褪了褪。

  母亲切了声,手臂顿顿,又抖动起来。我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陈建军已经移开了手。可说不好为什么,对此我却毫不惊讶。

  「元旦要是有活动啊,咱这几天就得到钢厂唱一出。」便秘一般,陈建军边哼边说。

  母亲不答。

  「凤兰?」

  「不用你说。」

  「咋,我还不许说了?」

  「说个屁,赶快完事儿。」母亲放下二郎腿,换了只手。

  陈建军夸张地哼了一声。

  「真是难伺候。」母亲轻喘了一口气。我能听到她越发粗重的鼻息。

  「老这样,肯定不好出来。」陈建军呵呵呵的。

  母亲像是没听见,又翘起了二郎腿。

  有个一两分钟都没人说话,那逐渐响起的叽叽咕咕声让人心里发毛。

  「凤兰,」

  没音。

  「凤兰。」

  「咋?」

  「求求你,好凤兰。」这货总有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能力。

  「得寸进尺吧你。」

  病猪招牌式地笑了笑。半晌,他说:「那您忙着,啊,我呀,再喝点儿。」

  「美得你。」母亲突然停了手。

  「哎呦,」陈建军夸张地叫了一声,「别看硬邦邦,它好夕也是肉啊,姑奶奶。」

  「啥人一天。」母亲噗嗤一声,又换了换手。我不由吸了吸鼻子。

  「凤兰。」陈建军伸手过来,似乎摸住了母亲的脸。

  「啧。」

  「你真美。」

  母亲哟了一声,好一会儿又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话虽如此,她的手并没有停下来,所以即便陈建军真想找个凉快地儿待着去只怕也有点困难。

  理所当然,病猪笑了笑。

  「你是不是故意憋着呢,」又是好半晌,母亲靠回椅背,同时甩了甩两只手,「手都酸了。」

  「能力是强了点儿,让您受累了。」

  母亲切了声,挪挪椅子,又攥住了陈建军的老二。

  然后,陈建军叫了一声。非常夸张,带着咏叹调。

  「呸,真臭。」母亲弯腰垂下了头。于是她乌黑发髻下的俏脸便出现在镜头里,不知是太热还是其他原因,其上红云密布,像燃着一团火。我把烟捏到手里,又塞回去,却还是找不到打火机。真他妈邪门了。

  「好凤兰。」陈建军往前挺了挺胯,嗓音直打颤。

  「都什么臭毛病,也不怕给你咬下来。」母亲又直起腰来。

  「咬吧,真……咬下来,我也认了。」病猪哼哼唧唧。

  并没有任何异常声音,以至于有一刹那我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眼前熟悉的身体却在轻轻摆动。母亲上身前倾,撅在椅面上的屁股绷出夸张的弧度,随着莫名的节奏,它也不经意地扭动起来。还有后腰下的那抹肉,在大红色的衬托下,在干冷坚硬的灯光中,白得刺目。

  「剧场啊,个把月……就能装修好,过几天……就把合同签了啊?」

  「不用招标?」母亲停止摆动,呸了一声。

  陈建军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母亲接连呸几声,拿手背抹抹嘴,右手再次抖动起来。不一会儿,她左手扶住陈建军的腿,身体又开始摆动。伟大的喜剧演员陈建军哼起来简直像个意识模糊的高烧病人。而母亲的鼻息也越发急促。偶尔,伴着「卜」的一声响,她甚至会轻轻地「啊」一声。很轻,我从没听过这种声音,让人想起夏日荒野上氤氲的热气流。

  好半晌,陈建军攥住母亲左手,一声鬼叫后说:「你要是……想,那咱就走个形式。」

  母亲似乎抬头瞅了他一眼,喘着气,没说话。

  「剧场要落其他人手里,可就没评剧什么事儿了。」陈建军干巴巴地笑两声,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

  母亲还是没吭声。很快,熟悉的身体又摆动起来。几缕发丝滑落在毛茸茸的帽檐,轻轻晃悠。被陈建军攥着的左手也显得格外白嫩娇小,虽然后者的手并不算黑,更算不上大。连圆润的大腿都在大红喇叭裤的包裹下,显现出异于往日的肉感。这眼前的一切,却都奇怪地模糊起来,陌生得仿佛一场梦。只有母亲的声音在一片朦胧中真真切切。鼻息,轻喘,不时响起的一声「咕唧」,甚至偶尔的一声轻哼。但我无法将这些声音摆放到准确的位置,我觉得自己丧失了这个功能。直到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他说:「凤兰!」

  像是被一根银针刺中,我猛然惊醒。深绿色的手臂越抖越快,大红色屁股在光滑的椅面上剧烈地扭动,愈加急促的鼻息中,母亲甚至轻轻哼了起来。正是这时,耳畔传来鞭炮声,劈劈啪啪的,说不出的滑稽,只是我也搞不懂它来自何方。

               第六十三章

  可能是村北的土坡,算不上陡峭,但还是爬得我大汗淋漓。半山腰戳着棵柿子树,难得有点荫凉,我便坐下歇了一会儿。就是这时,有人打身后钻了出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特别是那个男的,一笑起来回音就响彻山谷。他们在狗尾巴草和猪笼草间手舞足蹈了好一阵,女的一身碎花连衣裙,很飘逸。后来男的走过来,邀请我给他们照张相,于是我就给他们照了张相。女的冲我笑笑,表示感谢,啊,她的笑真的如春风般和煦。接着继续爬山,他们在前,我在后,女的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条红色喇叭裤,肉感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我觉得有些过了。山顶有个庙,2000年反封建迷信那会儿让人拆了一半,残垣断壁,蜘蛛落网的,看着很可怜。但我们还是走了进去。不想里面另有乾坤,实木地板,羊毛地毯,玻璃墙体,深红帷帘,那个大理石柱一个人都抱不拢。

  瞅着挺新鲜,我便溜达了一圈儿。二楼房间很多,多到数不清,我穿梭其间,没完没了。有个房间窗帘翻飞,阳光破碎,一黑脸男的卧躺椅上打电话,只张嘴,不发音,倒是能听到一种吃吃的女性笑声,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有个房间在放恐怖片,一颗披头散发的女人脑袋从二十一吋长虹彩电里掉了出来,吓我一跳。这么绕了一通,总算又回到了楼梯口,一眼我便看到那对男女赤条条地在大厅沙发上抱作一团,阳光薄似轻纱,把他们搞得很缥缈。条件反射般,我立马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了个爽。男的很生气,冲过来夺走相机,一番摆弄后,把它摔了个稀巴烂。做完这些,他抹抹汗,冲我笑了笑。此时我已站在大厅中央,可以清晰地看到女人半遮半掩的大白腿,以及男人霎时刀割般浮现而出的法令纹。这让我心里一慌,紧跟着是一阵暴怒,别无选择,我飞起踹了他一脚。男的应声倒地,哼都没哼一下。我刚想再补两脚,女的扑过去护住他,说:「人都死了,你还想干啥!」她发丝轻垂,胸膛起伏。我觉得应该笑笑意思一下,她又拢拢头发,补充道:「林林。」那对桃花眼眸扬起一袭水雾,铺天盖地的,浓得化不开。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奶奶在敲门,说:「林林林林,也不看看几点了!」我掀开被子,满头大汗地坐起,好半响才嗯了一声。草草洗漱,吃了俩饺子,奶奶骂吃这点哪行,我指指墙上的钟,说该吃午饭了。是的,十点过半,古怪的眩晕感经过一夜酝酿反倒化作了偏头痛,兴许是暖气过足吧,脑子里却清明,在刚刚掇起饺子时甚至一阵麻痒,我不得不抹抹嘴冲进了书房。开机,插上移动硬盘。雪总算停了,放眼白茫茫一片,整介世界似乎都肿胀起来。然而就等待开机的功夫,某个呼之欲出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钨丝闪了一下。我把那组照片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咂摸了一通,仍然于事无补。诡异的桃花蛇。压扁的乳房。陈建军因恼怒而四下喷射的口水。母亲垂着头,脸颊红云密布,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呆坐半晌,衔上一支烟,还是没能找到打火机。这就有些过了。所以我一脚踹在电脑桌上,后者一声呻吟,只引得屋外奶奶叫道:「在干啥呢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到厨房饮了半碗饺子汤,顺便点了烟,整根抽完,我才给牛秀琴去了个电话。十来声都没人接。再拨过去依旧如此。雪大概齐膝深,有人艰难行走,有人嬉笑玩耍,风掠过时,他们都眯起了眼。回到电脑前,浏览了会儿网页,聊了会儿QQ,这期间我时不时要瞄手机一眼,但它始终坚决不响。倒是陈瑶在线,她问我这两天都干啥了,我说瞎玩,她说我也不猜猜她给我准备了啥礼物,我哪有那心思啊,于是她便气鼓鼓地下了线。没准儿只是隐身吧,谁知道呢。发了一阵呆,我又打开了第一个文件夹,这几乎已成为一个习惯性动作。是的,习惯性地点开第一个视频,习惯性地拖拽几次,当不知疲倦的「VIP」在念经般的歌声中归于黑暗时,再习惯性地关上。我也说不好自己在找什么,也许压根就没打算摸出什么道道来,只是视频里的这些人物、场景总是夸张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陈建军发出黑熊的叹息,比《杨三姐告状》里的牛楚贤都要浮夸,他约莫连脑浆都射了出来。

  昨晚上,或者说今天凌晨,我又嚼去了半支烟,这种事毫无办法。此过程中,陈建军完成了射精。他挺挺胯,发出一声惨叫,似被谁捅了一刀。母亲急忙撇开身子,险些坐到地上。病猪射了好多,像上面说的,约莫连脑浆都射了出来,甚至有一滴隔老远落到了镜头上。在以后的时间里,这抹鼻涕便像眼屎一样粘在你的眼角,始终无从摆脱。母亲喘着气,手腕又抖了两下,才站起身来。她一声不吭,径直穿梭而过,打画面中消失了。不一会儿,似乎传来了水声,清晰却变形,仿佛有人摇起了拨浪鼓。陈建军接连哼了几声,接着拉把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他又是一声长叹。而花裤衩还绷在大腿上,当然,这并不妨碍病猪自斟自饮。可怕的是,就连美酒也没能阻止他的哼声。大概有个两分钟,母亲回到了画面里,大老远她就说:「陈建军你能不能把裤子穿上?」

  病猪便笑笑提上了裤衩、秋裤、保暖裤以及牛仔裤,一件件来,有条不紊。在此之前,他先闷了一大口酒。并摆弄了会儿他的鸡巴玩意儿,他说:「谢谢你口下留情,没给咬掉。」

  母亲啧了一声,揪了几张纸巾,俯地上仔细擦拭起来。圆形发髻高束脑后,左侧头发上隐隐有些湿痕,那张熟悉的脸开着朵红花,鲜艳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多吧?」陈建军边提裤子边笑。

  母亲没搭茬。她又抽几张纸巾,扭过身来,撅起的大红色屁股立马覆盖了整个画面,镜头晃悠着发出刺耳的呻吟。

  「凤兰?」

  母亲似乎吸了吸鼻子。

  「我总结一下哈,总的来说口技可以,比上次强多了,再多加练习啊,日后……」

  「说得都是屁,」母亲直起腰,打断了他,「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

  理所当然,陈建军大笑起来。

  「弄人一头发。」母亲弯下腰,又迅速直起来。这么说着,她扭身又进了卫生间。片刻,画面外传来一声:「窗户打开。」

  于是陈建军就开了窗,他哆嗦一下说:「冻死人!」既便如此,也没妨碍他的笑声。

  再回来时,母亲走到桌边倒了点酒,抿了口,她又脱去羽绒服,扬手朝镜头盖了过来。瞬间画面陷入黑暗。陈建军在一旁猥琐地笑了笑。黑咕隆咚中,「噔噔」的脚步声。「啪」地轻响,脚步略一停顿,母亲啧了一声。病猪继续笑。没猜错的话,母亲走到了窗边。我能想象凛冽的晚风抚起她碎发的样子。

  「哎——」半晌,陈建军说。

  没人搭茬。

  「嗒嗒」的脚步声。「凤兰?」他笑笑,好一会儿又轻声问,「咋了?」真的很轻,像有人在你的脸蛋上吻了一下。这么轻,会被风吹到他姥姥家吧。

  「离我远点儿。」高跟鞋的叩地声。

  「呵,」陈建军叹口气,似乎搓了搓手,「这雪下的,啊,扔抹布似的。」

  没人应声。

  「到底咋了?」陈建军声音提高几分,顿了顿,「你呀,不就是个招标么,我给你说,所有的招标都是走形式。」

  「别说了,我知道。」她似乎抿了口酒。

  「别你知道你知道,真没啥问题,你也不要觉得,啊,咱们这样胜之不武……」

  「我们文化工作也有自己的侧重点、自己的考量嘛,哪能啥都向钱看齐?对不对?」

  「有些人啊,你今儿个租给他,明儿个一准变成夜总会,啊,还有个地下排练房,正好用来那什么蹦迪,场地功能齐全,多周到。」

  北风呼呼,陈建军没完没了。这厮的口才真不是盖的,像他的笑声和法令纹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猝不及防,母亲噗哧一声笑了:「还蹦迪,蹦个啥迪啊蹦。」她的的语气我说不好,但这些字字句句,以及牵动着它们的笑声,被乖戾的北风一股脑送到了我的耳畔。

  陈建军也笑,哈哈哈的,完了说:「你就是个小孩儿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母亲轻叹口气,设说话。

  「哎,」好一会儿,陈建军压低声音,「你想不想?」

  母亲切了一声。

  「咦,」病猪声音陡然提高,伴着「啪」的一声,「可别小看我……」

  陈建军话说一半就没了音,连呼呼风声都消失不见,好一阵我才意识到视频播完了。记得吐出纸屑和烟丝后,我又起身找了找打火机,哪哪都翻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瘫到椅子上,我犹豫着就此睡去还是起码先洗个脸,结果又点开了一个视频,最后一个,文件名是mini- DV- dcr- iplk- 20030518002。一片嘈杂中,镜头滑过人群,滑过饮水机,滑过磨得发亮的棕色木椅靠背,定格在一张陈旧的枣红色办公桌上。笔筒,压桌玻璃,暖水瓶,以及靠坐在桌沿的女人,都在通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圆领休闲白衬衣,黑色半身长裙,母亲双臂抱胸,一头青丝高盘脑后,金属发夹——如前所述,光彩夺目。

  「……你说咱平海也是哈,巴掌大的地儿就有俩,听说人平阳也才三个还是四个?」早有人从嘈杂中杀出重围。

  「小道消息不足信,可不敢瞎扯,嗯,陈书记在这儿,这可代表着官方消息。」张岭口音的平海话,不等说完就先笑了起来。

  「啥官方不官方的,一家之言,啊,平海有两个倒是真的,不过咱是旅游城市,区域内的人口流动性其实并不比平阳差,对不对?咱们的防护工作总体上看还是不错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点头称是,于是愈加嘈杂。母亲不置一词。

  「那——啥时候能解除隔离?昨晚上看新闻,说北京的人民医院都已经解除隔离了?」

  还是郑向东。

  「都没隔离谈什么解除,咱这是重点区域重点关照。」姑且认为是牛秀琴吧。

  「是啊,学校了,娱乐场所了,肯定是重点防护区域,可不得等疫情稳定了?」陈建军叹口气。

  「哎呀呀,这打四月份搬进来就那两场演出,净排练了,糟心啊。」

  「我就知道老郑的心思在这儿!」牛秀琴哈哈大笑,很夸张。

  其他人也笑,更夸张,一种锣鼓喧天的感觉。母亲也抿抿嘴,之后扫了眼窗外。有风,蓝白窗帘猎猎作响。阳光像细沙,在红漆木窗棂上剥出颓唐之色。九十年代的颜色。墙角摆着一个灰色铁皮文件柜,旁边的墙上挂着两面锦旗,只露尖尖一角,也瞧不出写了些啥。墙体自然是白色的,虽然也算不上有多白,底部涂了层绿漆,坑坑洼洼,斑驳中更显颓唐。我几乎能够想象各色人等蹭在其上的鼻涕经过日积月累变得坚硬而光滑,一层岁月酿造的锅巴。正是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这是红星剧场建于八十年代的老办公楼,02年剧团在这里演出时我跟母亲去过一次,一大票闲人围在窗前的办公桌上打扑克,呼声震天。

  要说夸张,肯定还是病猪笑得最夸张,好半晌他止住笑,说:「再有一个礼拜,啊,顶多十天,疫情稳定了,咱剧场演出自然也就恢复了。」

  「那敢情好,哎呀呀,天天只是排练,这好东西只能干攥着,排不上用场,你说可不把人急死!」小郑把手拍得啪啪响。

  大伙儿又笑了起来。母亲也笑,她垂下头,又抬起来。

  「我说老郑啊,演不演都有人给发工资,老板不急你急啥?是不是,凤兰?」牛秀琴近在咫尺,震耳欲聋。

  哄堂大笑中,母亲说:「放心吧,白吃白喝还能养你们几个月,没啥大问题。」她长裙下的双腿摽起来,轻轻晃了晃。于是笑声更热烈了,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来来来,」牛秀琴冲到镜头前,挥挥手,似是在费力拂去洋溢的笑声,「大伙儿站一块儿,合个影。」

  「牛主任这服务够周到的,送板蓝根、送醋,还带给人照相!」

  「嗐,人手不足嘛,我这就当记者了,麻利点儿都,陈书记?张团长?」

  人声鼎沸中,母亲走出画面。陈建军总算出现,又马上消失,毫无例外是白衬衣、西装裤。牛秀琴呵腰撅屁股,吩咐这个,指挥那个,一连拍了好几张。搞不好为什么,我总觉得眼前这幅光景说不出的滑稽。

  拍完照,陈建军说:「哎,郑副团长,劳您大驾,给大伙儿发了吧。」

  郑向东立马招呼人搬东西,屁颠屁颠的。当然,他不忘感谢陈书记,夸党的政策好,又说上次送的那些都还没用完。

  陈书记宽厚地笑了笑,逐一回应了大家的招呼后,在镜头前立定了。哄闹渐行渐远。

  「你俩也来一张?」牛秀琴穿着紫色紧身裙。

  「啊?」

  「俩领导也来一张,快快。」

  「凤兰?」

  「算了吧,这东西都搬走了,」这么说着,母亲又回到了办公桌前,「你也不趁早。」

  「那就算了。」陈建军笑笑,拉把椅子坐了下来,只留半截肩膀和一个后脑勺。

  「续点茶?」母亲扭身提起暖水瓶,朝镜头走来。她先给陈书记续上一杯,轮到牛主任时,后者摆摆手,说还没喝。

  不等母亲把暖水瓶放回原处,牛秀琴就扭扭屁股,一声高呼:「呀!东西在哪儿发?我也得跟过去,啊,新闻需要新闻需要哈。」她笑着便消失了,临走不忘关门,砰地一声响,锦旗都飘荡起来。

  好一阵都没人说话。母亲又恢复了原先的姿势,垂着头。我觉得她在盯着自己的影子看。

  陈建军晃了晃脑袋,又晃了晃脑袋,再次晃了晃脑袋。

  「还好吧最近?」病猪弯下腰,声音轻柔。

  「不劳陈书记费心。」母亲眼都没抬。

  「打你电话也不接,上门也不见……」陈建军有些激动,他抬起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化作叹出的一口气。

  沉默。

  许久,母亲抬起头:「又是板蓝根,又是醋的,有用么?」

  「心理安慰嘛,要啥特效药也没啊,」陈建军笑笑,「咱平海啊,到现在这些东西都还短缺。」

  母亲收回目光。又是沉默。风抚过窗帘,抚过锦旗,抚过碎发和黑色长裙。

  「还有事儿?」可能过了一万年,母亲说。

  「啊,这老办公楼下个月就要拆了,」他脑袋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这不,我在广场对面物色了个不错的,先当办公室凑合着用,啊?」

  「陈书记真是费心了,不过用不着,我们这演艺行业,办公室也就是个联络点儿,充其量装点装点门面儿,真的没那么重要。」

  「啥话说的,」陈建军腾地站起身来,「这剧场,是我要租给你们的,结果也没几场演出,这办公楼上要再来一出,那我还是人吗?」

  母亲直视前方,没搭茬。或许她是不愿意打破病猪的节奏。后者手舞足蹈,持续蓄力中。

  「不管怎么说,找办公室于情于理是我的责任,凤兰啊,你也不要因为怨恨我就净说些气话,犯不着,犯不着。」

  「我怨恨你?」母亲笑了笑,上身前倾,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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