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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54-90(代发!代发!代发!),23

[db:作者] 2025-07-26 12:47 5hhhhh 6250 ℃

  「你说也真是,这郝某区区一个副厅长,不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呢,还是那个啥——初来乍到摸不清状况?」

  「不尿一壶呗,约莫是想趁火打劫捞点好处。」

  「有人撑腰——」

  「那也有点明目张胆了,要说搞运动,十几年来还有比陈建国玩得溜的?扫黄打黑那一套都是他玩剩下的。」

  众人点头称是,有表示江山代有才人出,有提议待会儿上哪儿再喝点,有诉苦再不回去老婆该杀过来了。之后就是难得的沉默,直至身旁「啪」的一声脆响,络腮胡笑了笑。女技师先是惊呼,再是娇嗔,接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令人作呕的呻吟中,他们谈了谈某位仁兄的老婆生二胎的事,后来有人提到建宇,问建宇是不是也出事了。

  「建宇能出啥事啊?」

  「赌博?」

  「赌博呗,听说有俩高管牵扯进去了,还城投那档子事儿。」

  「姓梁那个吧,叫什么什么——」师父直拍腑袋,终究是没想起来,「整天梳个大背头,油头粉面的,那张嘴啊,可打过交道!」

  「那孙子一看就不是个东西!」

  「这次是挪用公款,给城投那货,一两千万不止,玩完了我看。」

  「大手笔啊,佩服佩服。」

  「上次谁给我说的,这傻逼跟陈建国哪个闺女有一腿?」

  「嗬,老牛吃嫩草呀!」

  「嫩个鸡巴,就陈建国那模样,他闺女给你你要?」

  一片叫骂中,大家都笑了起来,我也笑,按摩椅都咯吱作响。连技师们都没忍住,跟着笑个不停,虽然我认为陈建国还没著名到世人皆知的程度。

  「要这么说,风头挺大啊这次,建国腹背受敌?」

  「真真假假吧,意思意思得嘞,这小X、建国都在专项小组里,还能自己打自己?」

  「也是,陈建国刚进省常委,等着接书记的班呢,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别疾了,太快喽,摔下来不死也瘫痪,这风头,约莫就是有人眼红拆拆台。」

  「哟,陈建国给了你多少好处啊,瞧这牵肠挂肚的小媳妇儿样!」地中海索性坐了起来,肚皮上的褶子在李宁春释放的光芒中熠熠生辉。

  整个暑假陈瑶都在市区的某个辅导班里教手风琴,一天四课时,和我实习差不多,隔三岔五地去,但好歹,人家工资发下来了。她老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我吃饭,当然,也不光我,还有她妈。不是啥大餐,就劳动路上的一家连锁宝鸡米皮店,吃了两碗粉,喝了几瓶芬达后,我开始不可抑制地打嗝,只好又要了个肉夹馍。和我的粗放截然不同,她妈吃得小心翼翼,不时抿口凉白开,拿纸巾点点嘴角,尽管她碗里只是搁了点五香粉、花生酱,连红油都没放。我吃完也就吃完了,顶多抹抹嘴打个嗝,她不一样,是真的细细品味,说面皮太宽太厚太硬,面粉味过重,爽滑有余,劲道不足,再就是辅料杂,酱味重,顶多及格,还远谈不上地道。她妈说的是陕西话,而陈瑶用普通话表示赞同,这一唱一和的,搞得适才吃得津津有味的我猛然生出一种吃了顿猪食的错觉。除了对食物评头论足一番,她妈还问了问我实习的事,除此之外,便再没其他话了。空调嗡嗡作响,门外白得耀眼,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周遭的大快朵颐中悄无声息,却令我便秘一样浑身不自在。我们和陈瑶她妈是在培训教室附近的家乐福停车场遇见的,至于是不是陈瑶的有意安排,我就不知道了。饭后,她妈开着那辆崭新的奔驰C200K把我俩送到了学院路口,没办法,陈瑶想逛逛花鸟市场。在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中晃了许久,我才问她妈是做啥工作的,陈瑶愣了下,说餐饮、文旅。这些词儿太过书面化了。我问:「你妈干过刑警?」

  「谁说的?」她仓促一笑。

  「陈若男啊。」

  「算是吧。」她叹口气,等拐了俩弯儿,冷不丁又说,「我爸出事儿后,我妈就给开了。」

  这事我早知道,但还是像犯了错一样寻思着说句俏皮话,结果嘛,如你所料,这种活有些难为我了。当晚收到了前刑警发来的短信,用的是个陌生号,她说陈瑶肯定要走,就这六个字,没有标点。我觉得加个标点的话,语气会显得更坚决一些。

  八月的最后几天,陈瑶跟我回了趟平海,本想随便转转,结果老天爷丢了点雨便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听戏、看电视,唯一的消遣就是拉上呆逼们打了两次扑克。哦,还冒雨跑平河上钓了回鱼,虽然除了十来条泥鳅外,屁也没钓上来。最初是想安排陈瑶住酒店,但奶奶死活不同意,说有悖情理,说出去让人笑话。于是毫无办法,作为替代方案,陈瑶住我房间,而我,住到了剧团办公室。毕竟天气不好,一般来说,每晚八点多我就要往文化综合大楼赶,与同时间母亲的移动方向恰好相反,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像玩什么休闲小游戏。至于晚上他们会干点什么显而易见,卧沙发上看超级女声呗,前三名早己决出,也该溜溜骡子溜溜马了,而这,足以让电视机前的绝大部分观众朋友们兴奋起来。我呢,打一局冰封王座,聊会儿QQ,然后去洗脸刷牙,再出来时,要么再打一局冰封王座,要么就打一次飞机,就是这样。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孤苦伶仃的我多么可怜!当然,以上仅限想象,事实上一个人这么待着,别提有多酸爽了。

  QQ上聊得最多的还是陈瑶,她会实时给我报道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可以说相当无聊而诡异了。羞愧地说,我又试着登录过母亲的QQ,并非出于什么目的,而是每当在登录框里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心里就会一阵麻痒。我甚至换过几个密码组合,哪怕只是浅尝辄止,此行为也略显下作了。大概就是回到平海的第二天晚上,我从某个土摇群里下了个木推瓜的视频,就那个耳熟能详的《钢铁是怎样没有炼成的》,完了随手关了面板,回头去看却怎么也找不到文件。网上搜了搜QQ文件夹的位置,一步步点进去,花了好几分钟才把这个模糊得不成样的视频给找了出来,随手剪切到桌面上,又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正要关掉资源浏览器,猛然在一众文件夹里瞥见了母亲的QQ号。非常不幸,就那一瞬问,我心里轻颤了一下。

  点进去,文件夹挨个翻了翻,除了系统文件,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下载目录和视频文件夹都字字如也,音频文件夹里东西不少,下个解码器听了听,结果净是些效果音。图片文件夹62M,大都在「C2C」里,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幅黑人抚屌图,是的,我承认,霎那间确实吓得我一哆嗦。该图分辨率不低,735×520,就一个新泽西嘻哈装扮的黑人兄弟半卧塌间,愤怒地攥着自己的老二,从他洋洋得意的表情看,似乎那不是老二,而是一把黑铁锤,当然,规模上两者相去不远,而且这老兄颇似艾弗森。除了艾弗森,还有一头蓝天下的驴,一只游泳池里的海豚,以及一匹类似羚羊或斑马的动物,它们无一例外地挺着自己勃起的老二,并为此而骄傲。如果不是下面的两张图,以上这些只能称之为荒诞或者搞笑,这两张算是套图吧,也就角度有细微差别,都是近距离拍摄,1140×900,虚化背景里是阳光和绿色的仙人掌,直冲眼前的是根肉腾腾的黑粗棒子,龟头硕大紫红,拿王小波的话来说,像个御林军头盔,睾丸耷拉着,同样按王小波的说法,似长安城里老妇的垂乳。也许是距离太近,或者曝光过度,不管初衷为何,这个黄种雄性器官给人一种不真实感,甚至一度让我觉得恶心。母亲的QQ好友我几乎历历在目,但实在想不出哪个傻逼竟有闲心发这种东西,无论如何,拖出去阉掉都不为过。几张图都生成于今年春天,最早的是4月25日十二点半左右,后两张晚点,4月26日下午五点多。

  其他图片都还算正常,比如3月23日的施瓦辛格肌肉照,应该是州长在《终结者》里的早期剧照,两颊瘦得像用电熨斗压过;再比如一些风景照,森林、原野、戈壁、海滩,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哥特教堂,遍布鸽子的碎石广场,博物馆,商场,火车等等,早点的是在去年l1月份,晚点的就是最近,8月16日;又或者是些黑白照,几十个人的合影、八十年代的夫妻照、杨树下身着两道杠中国运动衣的男人、面貌模糊的奖杯和更为模糊的获奖证书,其中有没有母亲我也说不好;与戏曲相关的也有,一些京剧服饰照,几页有关戏剧冲突的论文截图,赵丽蓉的定妆照,新风霞和吴祖光的合影,以及一本老外所著、名叫《中国戏曲研究》的大部头书脊特写,最早的是去年9月,最晚的是今年6月;还有两三张根雕照片,应该是根雕吧,张牙舞爪的,像个树精,不知是不是赵老师的作品。此外就是些猫猫狗狗、美食照和表情图,还有几张是在沙滩上,光膀男和比基尼美女冲着镜头兴高采烈,还别说,白种女人的雀斑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C2C」之外,「Group」里还有十来张图片,除了两张风景图和一张武藤兰经典照片(并没有露肉)外,都是些恶搞图,以小平同志和本山老师居多。再往下,「Thumbnails」里有几张缩略图,仅此而己。当然,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又回去翻了翻那些雄性器官,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删了个干净。这还不算完,在一种莫名烦躁的驱使下,整个硬盘被我即兴翻了个遍,最后竟拽出十几部毛片来,是不是陆宏峰留下的不清楚,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近乎怀着一腔愤怒,我把这些标题狗血、质量低劣的小视频欣赏一通后予以毁尸灭迹。那晚雨不小,擂鼓一样轰隆隆的,当陈瑶告诉我李宇春夺冠时,我想的却是,是时候给电脑设个密码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之后的两天,除了偶尔检查下QQ文件夹,那台电脑我再也没碰过。每晚洗漱完毕早早上床,不弹琴的话,就直接开始看书,《鼠疫》或者《钢琴教师》,总之,很快就能沉沉睡去。有个夜里,某位身着浅黄色羊绒短裙的女人朝我走来,雪白的大腿刺得人睁不开眼,不过能听到她的声音,圆润、温暖,一步步地靠近,最后几乎要贴到我身上。我揉揉眼,就看到了她的笑靥,很奇怪,怒目圆睁的,像头奶牛,事实上,很快她就「哞」了一声。我满头大汗地醒来,便再也睡不着觉。就着尿滴沥般若有若无的雨声,下床搜罗了一通,衣橱、沙发、床头柜,结果一无所获。那个古驰纸袋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至于张凤棠说的什么印着洋文的礼物,我觉得她梦里相赠的可能性更大些。

  陆宏峰马上升高三,一假期都在上辅导班,这两天闲下来反倒上班一样,每天八点钟准时出现在剧团会议室。当然不是开会,他还在打那什么西游,玩一台,挂一台,霸道得很。我说现在大家都打魔兽,他说魔兽哪有这游戏好玩,我问那他咋不在家里玩,他头都不抬,说这里电脑配置好。于是我就让他交电费。「要么到下面唱戏去,不唱戏又不拉琴,那就得交电费。」其实整座楼按楼层收,每年电费都包圆,享受文化事业专项补贴。他瞅我一眼,「嗯」了一声,俨然红了脸,好半晌——得有个三两分钟吧,这小屄蛋子儿才又突然辩解说又不是光他一个人在这儿玩,上次谁谁谁就在团长办公室里玩过电脑,要不是母亲发飙,估计他还能死皮赖脸地玩下去。亲爱的表弟稍显激动,口水四射,看得出来是有些急了。我说交电费是逗他玩,完了警告他别上黄网,不然告他妈去。他连说两声知道。那晚的情景却冷不丁地打脑海里漂了出来,我这才发觉告状啥的太过荒唐。至于电脑,其实装完机至今,会议室的两台已重装过两次系统,日常骚操作,不中毒才是怪事。

  一连几天母亲都在学校和剧场间来回奔波,大体工程早就装修完毕,但细节布置还得慢慢来。开学日期越发临近,这教学用品、学生餐具,包括各种休闲娱乐设施,都要置办。关键还是没经验,毕竟是以评剧为主的艺校,用母亲的话说,很多东西压根就想不起来。当然「以评剧为主」只是我的个人臆断,多半年的兴趣班办下来,最受欢迎的其实还是唱歌、跳舞,毕竟洋气些,不过吊嗓子、练身形这些基础课,家长们也不反对就是了。雨停的那个下午,我跟陈瑶跑学校转了转,那些个花坛、水泥方砖、冬青和松柏,跟记忆中的所有中小学并无不同。母亲在原先伙房的基础上又起了五六间,算是弄了个食堂;宿舍楼也归置完毕,小间八人,大间十六人,挺亮敞;教学楼门窗玻璃都已装完,桌椅板凳排队中,在走廊和洋铁皮仓库里一摞摞的,堆得像座小山;形体教室是最早搞完的,在三楼,共五间,之前的兴趣特长班和戏曲基础班都在这里上课。值得一提的是,西南角的所谓试验田被夯实,修了个篮球场,又码了俩乒乓球台。跑道是标准四百米,绕着假山池、花坛、篮球场和各种体育器材,可惜是水泥砖铺的,这个没办法,学校太小,没有后操场,只能空间有效利用。总之,与之前的莜金燕评剧学校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陈瑶提议跟我赛一圈儿,结果跑半拉不见人跟来,正三纳闷呢,一个人影打前方花坛间斜穿出来,半蹲到地上,笑得像个傻子,而不远处,装修工人的锤子叮叮当当,回声响彻校园,经久不息。

  直到送走陈瑶,才得空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其时《再说花为媒》己开始巡演,母亲忙着学校的事,就交给了郑向东,每晚他们都要在电话里扯上半天,有时开怀大笑,有时则吵得不可开交,实在气不过时,母亲甚至会直接挂断电话,气哼哼地骂这位师兄没脑子,连从未说过的脏话都彪了出来。看得出,大家压力都很大。我跑去逗她,母亲板着脸,不理不睬,那就只好上杀手锏了——挠她痒痒,这招总能奏效,撑不了十来秒,那张紧绷的脸就会崩溃瓦解。两回下来,只要我一伸手,她便撇开身子,让我一边待着去。看着灯光下那张温润的脸,我突然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我们的逐渐长大,父母反倒越来越小了。抑或说,昔日那个高大的身影有没有可能只是幼小心灵里一个并不牢固的投射?

  母亲说教师节那天凤舞艺校正式开学。我劝她放宽心,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快功成名就了,反而紧张起来了?

  「功成名就个屁,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我不服气,试图辩驳一番,不想反倒她一竿子捅了过来,让我静下心,管好自己的事,毕竟这最后一年了。其实我早就想跟她谈谈梁致远,一直没机会,现在——更不合适了。最后,我问母亲咋用上QQ了,以前不是说纯属浪费时间嘛。

  「大家都在用呀,」她抿口水,半晌又笑笑,「老同学QQ群啥的,你不用也说不过去。」

               第八十章

  「……开始还好,到74年夏天时,从北京来了两个年轻老师,比学生大不了两岁,扎武装带,捧红宝书,那阵势跟我在厂里看到的红卫兵也没多大区别。他们只负责教斗大的十几个字,说毛主席说了,知识越多越反动,闹革命认得红袖章、读得懂红宝书就够了。但要读懂红宝书,光这些字是决计不够的……他们怂恿我们要跟反动势力作斗争,只要是革命道路上的绊脚石,甭管什么身份、跟我们什么关系,都要坚决地一脚踢开。短短几个月,这里跟城里就越发相像了……先是书,我们的老课本、手抄书、泛黄脱落又包了一层层皮的武侠小说、老师珍藏多年的苏修物理练习册,统统被收上去,一把火烧了……后是老师,原本整个学校就仨老师,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去了干校烧砖头,就剩个老校长,被赶去扫地看大门,当时想不通为什么会把他留下来,现在想来,除了干活,他作为一个反面教材,会鼓舞我们的革命斗志吧……后来有人举报老校长私藏大毒草,这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她甚至能说出毒草的名字,巴巴耶夫斯基的《在人间》。她当然说得出,我俩一起在老校长那儿看过这本千疮百孔却用苇席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绿皮书,尾页砖红色的「内部参考」几个字一度让我们心惊肉跳。我永远忘不了十几个人涌入那间潮湿、低矮、早没了牛却终日散发着一股牛粪味的牲口棚时老人猛然跃起的眼神……」

  新学期伊始,充斥媒体的不是新生报到被骗、军训晒晕多少学生、女生给教官买饮料这类热门新闻,而是建宇大火。我一度以为是旧事重提,感慨现在搞新闻的鞭尸能力是越来越强了,谁曾想是建宇王者归来,重蹈覆辙呢。新浪民生的专题头版说的就是建宇大火的事,还专门给配了张图。火光中的人群剪影以及醒目的荧光大字「8·23」。从时间上看,火灾发生时我就在平阳,毫不知情也是难得。有呆逼说建宇这事前两天,上了央视一套的《新闻调查》,你不知道?老实说,前一阵电视没少看,但这事吧,还真的不知道。同去年的火灾如出一辙,也是电器失火,然后装修材料扩大火势,加上墙体内部的保温层,小风这么一吹,大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据报道,重伤5人,死亡7人,起火点在十二楼,主人是个退休老教师,有青光眼,事故中轻度烧伤,支气管感染。换成人话就是,捅事的无大碍,无辜者倒了霉。大火烧了近仨小时,原因嘛,楼层太高,消防车逮不着,消防栓里倒是有水,可惜水压不足,冲不了两米远,事后调查说是水库房的增压泵买错了,直接就没装。无疑还是物业和开发商的锅。

  这次是新账老账一起算,一面倒地口诛笔伐,去年讨论过的建筑材料国家标准又被拿了出来,更有标题直截了当地写明:草菅人命——为什么最大房企屡屡酿成惨剧?火力足够猛,但这种事关键还是看持久度。本以为掰扯不了两天,出几个背锅侠就算了,不想在网络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势头愈演愈烈,南方系某报很快出了个《房地产乱象调查报告》,专门提及了我省的几个著名房企,建宇、雅客等等都是榜上有名。关于建宇,除了建筑材料偷工减料、消防安全不合格,该报告更是指出其在数桩土地交易中拿地不符合标准,存在违法划拨、违法出让的情况。后续报道还以两个小区为例,指建宇在土地开发中虚开发票和挪用专项资金,甚至由财政局违规操作,垫付土地保证金。这些口头指控如果落到实处,那可真够建宇喝一壶的。不想世界真是瞬息万变,教师节后一个大双休,再回来,一切嘈杂声都戛然而止。建宇董事长亲自登门道歉,主动赔偿,与受害人家属达成谅解协议,并承诺会在以后的建筑中改用国际标准,对己完工建筑则会按计划进行隐患排查和火灾防范修整。接着,就是直接责任人发布道歉声明,投案自首……我们看到此事的最后一则新闻是建宇对贫困学生的资助,哦,这好像已经与火灾无关了。

  说实话,要不是出于一种大学校园里看热闹的惯性,我也没工夫关心这些屁事。最后一年,大家都开始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考虑自己的出路,虽然好的注定越升越高,烂的只会越来越烂。关于考研,暑假里跟母亲谈过两次,一如既往,她让我自己拿主意。虽然到现在都没拿定主意,我还是有样学样,跟着大部队上过几次自习,为此没少被大波嘲讽。陈瑶则说这样好,她乐得清净。各专业课也没剩几个课时,大部分重点己划好,就等着年末最后一次考试了,所以但凡上课,都是一水的自习,也就刑诉老师没事会唠几句。可能真是祸不单行,火灾没消停两天,建宇就又上了头条。这次是涉黑。步入九月,接连两场大雨,天刚放晴,九月十六号,网上开始流传一条平阳某郊县拆迁时黑社会碾死人的消息。开始还有说造谣的,很快媒体报道说是违法拆迁,数次殴打被拆迁人,在明知被害人在车前的情况下,挖掘机司机依旧前行,且有反复碾压行为,涉嫌故意杀人。民意炸了锅,好几个省台的电视媒体都开始跟踪报道,官方通报却姗姗来迟,只是说司机操作不慎,把一老妇卷入车下,己刑拘,至于其他质疑,全无回应。有媒体循着司机的身份,挖掘出拆迁行业的黑链条,把过去的数起类似事件都刨了出来,而这些事件都指向同一家安保公司,更多媒体加入进来,进一步「阐释」该安保公司的黑社会性质,然后几乎一夜之间,官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宣布所有类似案件都将重新立案侦查。刑诉老师说,打黑专案组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成熟了,找个举报人,顺理成章。

  他说安保公司老总是平阳城东有名的混子,狠角色,当年X大新校区扩建,用的几百亩地还要他点头,说是占了祖坟啥的,后来政府有人出面,他才服了软,但赔偿也没少拿。这人当过兵,开麻将馆、桑拿房,后来就搞了这个安保公司,专门替人干脏活。不光建宇,但凡拆迁事宜,一多半的企业都会找他。武警啥的也就是站站台,唱唱白脸,真正干活的还是这帮古惑仔。「建宇这个安保主管可不是白聘的,打黑除恶啊,打他就对了!」刑诉老师说起这类事总是很兴奋,不知是不是知识分子行动力不足的一种心理代偿,可怕的是,我等也听得很兴奋。此外,他还透露,前段时间宏达那几个被抄了的夜总会,这位古惑仔大哥也有股份,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小老板呢。刑诉老师话音未落,九月下旬,建宇尚在黑社会拆迁链条中头疼之际,安保公司老总及其一众小弟便以涉嫌多项罪名被批捕。如你所见,这也忒快了点。

  如果说开学后有什么惊喜,就是大波又从老家跑了回来,虽然他教师节后才到,有些姗姗来迟。他说他爸还干得动,也没打算让他接班,不如在大学城里开个琴行,边租书边卖琴,再收几个学生、泡几个妹子,别提有多爽了。以上是琴行开张后他给我们的解释,怎么说呢,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至少我们多了个根据地。乐队倒是聚了几次,但演出一直没搞起来,直到国庆节前大波力排众议从某个区政府主办的旅游文化节上给我们拉了单生意。他说演出负责人不讲究,我们说我们还他妈的讲究呢!当然,说归说,去还是要去的,有钱拿嘛。

  演出那天秋高气爽,说骄阳似火也可以,我们在某公园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下坐了一个多钟头。领导们一个个地登场,每人还都想多讲几句,简直没完没了。意外的是,陆敏也在,白衬衫黑裙子,掺在领导队伍里,显然她也是官方人员之一,好在并没有登台发言。陈瑶说她老早就看到表姐了,怕认错人就没吭声,我说你这眼力劲也是服了。我琢磨着跟陆敏打个招呼,不想还是她先找了过来,一阵嘻嘻哈哈后,她拍拍我说一会儿演完了请我和陈瑶吃饭,我说我这一大票人呢,她豪爽地笑笑,说没问题,一起来呗。演出一开始,哥几个就笑了,全是歌唱祖国、一把眼泪一把屎的调调,唯一称得上非主流的就是某位五彩缤纷的大兄弟倾情演唱的一首《老鼠爱大米》。也幸亏负责人是真的不讲究,他让我们随便唱,不要有压力,只要蹦蹦跳跳的,把气氛带动起来就行。于是在观众的错愕和爆笑中,我们唱了几首性手枪和舌头,最后负责人实在看不下去,强烈要求我们演绎一首《飞得更高》,不然不给钱。没办法,我们就当了一回汪峰。

  我们后面顶多还有四五个节目,我一面找厕所,一面琢磨着待会儿傍着表姐上哪儿吃饭。谁知撒泡尿都这么难,一个厕所让我地奔了快两公里。正是在洗面台洗手时,我从镜子里看到了陆敏,她在厕所前的青石甬道上走过,身旁是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男性,两人步幅不大,速度挺快。转过身,刚想喊声姐,男人的手在一旁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那怎么办,难道让他等着?」南方口音,没什么情绪。这么说着,他扭过脸来,刚好瞥见了我。我觉得他嘴角抽了一下,之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此人三十多岁,偏分头,架了副眼镜,油头粉面的,隐约有些面熟,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就这么走远,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至始至终表姐没有任何表示,似乎老天爷给她下达的唯一命令就是走路。有一刹那,我想过躲开,但显然,毫无必要。呆立好半晌,我才慢吞吞走了回去,阳光越发浓烈,低音炮搞得松柏都在轻轻颤抖。看到陈瑶时,我才猛然想起在哪儿见过这货了。陆敏的电话也恰好打了过来,她说她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说吧。」表姐满怀歉意。

  十一没去迷笛,可以说是几年来第一次失去了那种冲动,这是成熟还是衰老,我也说不好。在大波的琴房玩了两天,等陈瑶忙完了手头的事,我俩一起回了趟平海。看看演出,逛逛庙会,喊呆逼们到艺校打了两次球,惬意还是比较惬意的。晚上嘛,跟上次一样,我还是睡到了剧团办公室。情不自禁地点开QQ文件夹时,才发现记录和缓存被清了个一干二净。电脑设有管理员密码,我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在用,但心里还是一阵不舒服。当晚,打了两局冰封王座,都被疯狂电脑给轻松灭掉。我只能气急败坏地关机,去洗脸刷牙。所谓时运不济,就是挤个牙膏,盖子都能掉到地上,从卫生间一路弹到卧室床底下。我懒得理它,直到洗完澡上床才想起有管牙膏没有盖盖子,只得又趴到床下捡。除了牙膏盖,我把母亲的行李箱也顺带着拽了出来。事后我回忆过当时的想法,但真没什么想法,记得我看了看窗外,月亮是个半圆,随后就打开了密码锁,只试了两次。密码是三位数。

  看到古驰袋子时,我大概是屏住呼吸的,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然而除了那个黄褐色盒子,里面还多了不少其他东西。大部分都没了包装,但我觉得它们并没被用过,甚至压根没被打开过。有些牌子我听说过,有些东西我能观察出用途,像burberry香水,像LV的首饰盒,像一个银色发夹,直截了当地放在一个水晶盒子里。还有那个玩偶石雕,杏黄色,眼瞅是个花旦,至于是京剧、豫剧还是评剧,我就不知道了。唯一没被拆开的是个拳头大小的正方形纸盒,盒身和丝带都是酒红色,没有任何标识能提醒我里面装着什么。古驰盒子我也打开看了看——这是在我看来仅能打开的东西——确实是那件羊绒短裙,斑纹和色彩一如梦中那样灼人眼睛。用了好长时间我才收拾妥当,把这些东西按原路放了回去。躺床上,熄了灯,我突然意识到,那条古驰披肩不见了。

  早起拉完屎,我得出结论:如果一个人这么持续不断地赠送礼物,那无疑是危险的。但真的只是一个人么,我并不能确定。当然,如果不止一个人这么大方地赠送礼物,那同样是危险的,甚至更加危险。与此同时,母亲在敲门,她说:「早点起来,回家吃饭去!」我并没有回家,而是跟霞姐凑合了一顿。我俩坐在剧场售票窗口下的长桌上,分吃一笼包子、一张饼和几块臭豆腐,她建议我去搞点粥来,我嘴上应允,却始终没有站起来。她说我实在是懒,此评价基本公允。她说我没点年轻人的朝气,算是说到点上了。由此,从年轻人的精神气儿说开去,不知不觉就又谈起了戏曲凋敝的老话题。「戏曲落伍了,年轻人不喜欢,相声还凑合,这两年不出了个郭德纲?大红大紫!」说这话时,我带着股怒气,吐起字来都恶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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