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惡寒包裹全身。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只有黏稠液體流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啪嗒、啪嗒，落在自己臉上的濕意似乎若有似無的帶著些許鏽味，早已經歷過無數次體驗的青年十分清晰的認知自己正在做夢。

將自己縮成一團一動不動的身軀被誰溫柔的觸碰，誰的雙臂緊緊將他摟進懷中。他能感覺到緊抱著自己的那人似乎在說些什麼，但除了水音之外他什麼都無法聽見。

逐漸適應黑暗的雙眼勉強開始能夠辨認出對方的輪廓，那人的身上、觸碰自己的手上無不沾染的刺目的血跡。

他總是這樣無數次的夢見、他那不知曉面容的嚮導以各種方式死去。

可也只有在這裡，只有在這樣虛假的夢境中他才能夠感受到已經不可能再次觸碰的體溫。青年伸手緊緊抓住了那人的衣袖努力試著辨認對方的容顏，以往的夢境總會在這時候結束，可這一次，他看清了那張臉龐。

是那位淺髮的，同他一樣憎恨一切的——

——名為尤吉歐的嚮導。

「做惡夢了嗎？」

熟識的嗓音輕飄飄的落入耳裡，將剛張開眼睛還有些朦朧的意識猛地扯回現實。猛地坐起身摘下為了定期檢測而接在自己身上的無數管線，沒能控制好的力道讓針頭在身上留下見血的傷口，被冷汗浸濕的實驗衣緊貼在肌膚上的觸感似乎又回到了不久前五感失控時那般的難以忍受。

研究員此時掛在臉上的溫和微笑並沒能撫平青年對外在一切的不信任感，試圖替哨兵止血的手被狠狠打開，就那樣看著始終拒絕與他們有更多接觸的青年搖搖晃晃的逃離他的視線。

不自覺來到休息區域的桐人將自己摔進座椅之中大口的喘息，臉色蒼白無比。

他從沒有在定期檢測的過程中失去意識過。

從身體深處不停滲出的寒冷讓他抱緊自己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而此刻他卻不知道這份顫抖是源自於自己竟任憑他人擺佈還是那夢境中突然清晰的人影。

他不願意讓任何人取代『嚮導』的痕跡，但自從在西帝國礦場與PoH一戰之後他便會不自覺得將『尤吉歐』與腦中模糊不清的『嚮導』的身影重疊。

「那個人早就死了，還做什麼不可能的夢呢⋯⋯」

跟在以特殊會議為由硬是突破研究人員的阻止將他帶出研究院的愛麗絲的腳步，尤吉歐不發一語的走進僅有直屬於聖托利亞的他們能夠進入的樓層。

「我調查了塔裡留存的紀錄。」大步跨入會議室的愛麗絲沒等到兩人就座就直接開口挑起話題。「即使用我的權限，也查不到任何在你調到邊境之前的任何紀錄。那段期間那些老愛惹麻煩的組織更沒有惹出什麼嚴重到值得特別關注的流血衝突。」

看著面前簡單的在病號服外頭披著制服的青梅竹馬的拉開椅子坐下，金髮少女面色嚴肅的用手指敲打著桌面。

「我還特地回去學院試圖調出你畢業時的資料，只記錄著你跟那傢伙一起被研究院指名去協助的什麼項目。」

「⋯⋯」

「如果是在私人勢力的手下查不到紀錄並不是什麼大事，但你那時可是掛名在聖托利亞的研究院之下，就算為了協助什麼試驗被外派的話也該有紀錄留存下來才對。」

「妳就只查到這些？」

「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沒耐心的。」被直接打斷的少女不悅的豎起眉頭。「聽我把話說完！」

「我連桐人的紀錄也一起查了，除了叔叔塞給你的那一張登記在案的基本資料之外，什麼紀錄都沒有。」

「你倆是一起踏進研究院的，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尤吉歐沈默著搖了搖頭。

「這也是研究院所說的治療導致的記憶障礙嗎？」回想起好友之前跟自己說過的治療後遺症，愛麗絲打從心底發出了不信嗤笑。「估計你也不信他們的說法才會讓我去查吧。」

「然後呢？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和他談過？」

「在不知是敵是友的研究院內能談什麼。」對於突然轉到自己身上的提問，尤吉歐神色如常的應了回去。「再者，我和他可沒有你所說的那樣親密，甚至可以說被他徹底的排斥。」

「啊啊真是的，要不是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不能出手，我真想直接殺進去搜查。想到你們這兩個傢伙身上的異變很可能是他們一手主導的就讓我來氣。」

「⋯⋯那個男人應該知道些什麼，微笑棺木的那個傢伙。」

「確實、如果是那傢伙的話，在不引起什麼特別重大的流血衝突把你搞成重傷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注意到青年若有所思的模樣，熟悉對方性格的少女連忙出聲打斷青年的危險念頭。「你可別想著用現在的身體狀況去追著那種危險的傢伙跑。」

「我還不至於誤判自己的戰鬥力。」面露不甘的尤吉歐將話題轉向自己在意的另一件事。「帝國境內的那群危險份子的壓制怎麼樣了？」

「一片混亂，到處都是流血衝突。」一想起最近到處奔波處理各地的慘狀，愛麗絲就感到頭疼。「叔叔已經向最高祭司大人報告過你身上發生的事情，預計近期各國領袖要針對這件事進行一次峰會。」

「在忙著平息帝國內各處的衝突抓捕主犯的同時還要籌備在帝立學院舉辦的峰會，整個忙得不可開交。」

「把你從研究院捉出來也是想確認一下你的恢復狀況，那群研究員針對解藥和你的恢復狀況什麼都不肯說，連叔叔想要提審桐人那傢伙也被用桐人也要參與中和試劑的臨床實驗要隨時觀察不良反應給拒絕。」

「——妳說什麼？」

參與臨床實驗？

本身沒有任何異常的人要如何才能獲取中和試劑對症狀的效果？

「尤吉歐？」

「愛麗絲，妳覺得他們要如何用一個『正常的哨兵』來進行臨床試驗？」

「正常的⋯⋯」突如其來的提問讓少女愣了一下，很快會意過來的同好友一樣面色發青。「你是說他們刻意讓桐人陷入和你相同的狀態來獲取實驗紀錄？」

「想要辦到這一點，如果不是他們一開始就握有那種藥劑，就是他們正在嘗試合成相同的東西，才會需要『健康的實驗樣本』來做為對照。」

「這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光靠這麼點情報就推論到這種地步，還真是能幹啊。」

「叔叔！」

「騎士長。」

大方推開門踏入會議室的貝爾庫利拍了下愛麗絲的頭頂，將手中的牛皮紙袋遞給尤吉歐。

「尤吉歐少年對研究院的不信任以及對那位哨兵少年過於異常的關注讓我有些在意，在調查的過程中跟小姑娘一樣只查到一片空白，所以透過關係用了些手段去調查研究院的內部，這邊是目前能夠從他們的系統中調出來的資料。」

「自從猊下下令讓他們研究如何治療連結斷裂的哨嚮之後，每年都會從帝立學院中招收數量不等的學生過去實習，可是除了尤吉歐少年跟那位哨兵之外，沒有人在實習結束之後踏出研究院的大門。」

「在這種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可沒有餘力去和研究院那邊胡攪蠻纏。」

「至少到峰會結束之前，你們兩個可別衝動行事。」

從紙袋中抽出資料的尤吉歐和愛麗絲看著文件上方詳細記載著的實驗紀錄，一份份標示著受害者詳細遭遇的最下方重複出現的『廢棄』二字令兩人的臉色越發難看。

然而在這些資料之中，並沒有尤吉歐與桐人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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