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不用送了，回去吧。”阿丽娜看着执意要走出来的我和塔露拉，“尤其是馆长，伤还没好呢。”

“不碍事。”我拍拍胸脯表示身体健康，“好得差不多了。乌萨斯语小课堂可是停了好久，总算要复课啦。”

阿丽娜要出去换些东西回来，“一定一定。我可是积攒了好些要教的内容，到时候全给你补上，哼哼。”

“现在出去会不会有些危险?”塔露拉担心好友的安全，阿丽娜与她谈了谈后决定去东边的村子，那里相对安全些。

“好。”塔露拉不再强求，“你准备去换些什么？”

“罐装水果和干蔬果。”

这可是好东西。然而憨憨塔露拉眨巴眼，“……好像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战士们都会得病的。你也多学点生活方面的常识吧……”阿丽娜慈母般的眼神移到我身上，“医生多教教她，别怕我给你撑腰。”

“我说过好多次了，她不听哇。”水果蔬菜这事我很早就说过了，为此我不惜搬出学过快被忘记的专有名词企图压倒她，但是她全都一笑应付了之。

“我知道我知道……”我俩的夹击下塔露拉终于乐不出来了，“填饱肚子都很困难了，有些东西大概真不是那么……”

“不对，塔露拉，这可不对。”阿丽娜脊背挺得笔直，一只手背过去，“嗯哼，咳——”

“正因为我们有时候吃不饱也穿不暖，所以那些诗歌、音乐、果实、鲜花，对味觉、视觉和嗅觉、触觉的渴望，才是可贵的。”

“就是这些东西提醒着我们，我们是在为了让所有人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而奋斗的。”

“好，说的太好了。”我拍拍手捧阿丽娜的场。

塔露拉表现出一副嫌弃样子，横向远离我十厘米，“我可得离你远点……怎么不见你这么夸过我?有了老师算是彻底把我这个领头的给忘掉了。”

“是知识的力量！”阿丽娜小拳头握紧对塔露拉比了比，“健康的身体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一点点蔬果就能让许多人都拜托疾病了。”

与我或爱国者辩论时无论谁输谁赢总能爽快结束，唯独在好闺蜜面前塔露拉会噘嘴耍耍性子，“……用我的说法反驳我，很狡诈。”

哦，不幸中的万幸。多亏不是阿丽娜脑子里冒出的语句，要不然两个人对着说谜语那可太死亡了。

“什么呀……狡诈是什么词儿啊，”阿丽娜被逗笑了，“不应该哦塔露拉同学。请跟我说，聪——明——!”

“好好。”塔露拉宠溺地笑笑，“需要人保护你吗？”

察觉到塔露拉的眼神指示我果断出列。“走吧，可爱的小姐。”我身体微躬请阿丽娜先走，“预防万一塔露拉给我点你的血，若能派个盾卫随行再好不过……”

“没问题都满足你。还有需要的吗?”

“喂，别自顾自地安排好我啊。”阿丽娜抢过话，“馆长行的礼有贵族那味了……是不是塔露拉你教的?”

“冤枉啊……破案了馆长真实身份是贵族。”

“别闹……”被真贵族调侃的我浑身不自在。

阿丽娜谢绝了我们，聊了几句后准备离开。“——阿丽娜!”刚转过身迈开腿塔露拉就开口叫住了她。“之后我准备组织一个感染者教育小组，你想当组长吗？”

“啊，我可以吗？”阿丽娜不太自信。她看向我正如当初我看向霜星，“馆长你眼神好奇怪……当初就是这么被拉入伙的?”

“你说的又是什么词儿啊……”塔露拉眼一闭嘴一撇，“阿丽娜老师，请跟我说——”

“我倒是挺欢迎你来的……”这时候打断塔露拉说话总有种窃喜感，“你看，单就水果而言效果多棒啊。有你在，我和爱国者能少和她吵几句。”

“真的?”塔露拉把笑扭在脸上，大幅度歪头然后看着我，“你们二位与我争论的从来都不是鸡毛蒜皮，哪一个不是关乎未来决策?阿丽娜一来咱仨就辩去吧……”

“那，那我走?”阿丽娜指向身后的小道。

“不要，我们错了……”x2。

“阿丽娜，”回到正经状态下的塔露拉仍不忘推我一把，“在那些不是战士的感染者里，你的名声可比我要好。那时候也比较容易向大家介绍你了。”

“对啊阿丽娜，”被推一边的我内心不爽但也不好推回去，只能与她抢抢功劳，“霜星从伊诺萨沙嘴里听到了你这位感染者老师，她一直很想认识认识。”

“谢谢。”小鹿还是有些犹豫，“我不是说……”

“知识的战士也是战士，阿丽娜。这点我会坚持。”

成功说服!“那……”阿丽娜食指抵住下巴，“看你安排吧。不会要写演讲词吧？”

“是的呢。当初我和展览师做干部可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念遍稿子，三千字起步。”

“馆长的话可别信。”塔露拉一手叉腰一手在半空中比划，“用不着三千字，两千五吧。嗯，我仿佛已经听到掌声了!”

阿丽娜笑的无可奈何。“……别揶揄我了。我去了。”

大自然的精灵跳跃着消失在了密林深处，最后不忘回头与我们微笑道别。阿丽娜彻底隐没身形塔露拉仍观望着雪地尽头的浅浅脚印。

“走吧。”我招呼塔露拉回去，同时抬起一只手，“祝贺干部又添一名?”

“呵……没谱的事。”塔露拉没与我击掌而是握住我的手，“你说……她用什么代号好?”

“哈你比我更心急。随便啦，老师阿丽娜小鹿都可以。”

“第三个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咳咳!真是不容易，把阿丽娜介绍进来时间线拉得这么长，不比拉我俩进来难得多?”

“一点也不觉得……『医生』可是有两位啊，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

“爱国者和霜星还没回来吗？”回去时我边走边问。

“嗯，还有展览师。”塔露拉说到这显得十分头疼，“粮食所剩不多……虽然不算发生了饥荒，但很多事情都受到了影响。派他们出去有这一层意思。”

被影响的事情很快就找上门了，盾卫跑来告诉我们又有一批感染者要离开整合运动了。看来展览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从移动城市离开的那部分感染者确实开了个坏头。

“我知道了，谢谢。”塔露拉和最初的态度相同，“让他们走吧。”

这位盾卫自然是没听过爱国者和塔露拉的辩论的，“这不行。必须直接吊死他们。”爱国者的意志在盾卫们身上得以完美体现。

“大尉他现在不在，如果他在这，一定会立刻这么下令。”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确实不假，爱国者甚至愿意亲自下场处理掉离队者。

“医生，”盾卫转而向我寻求帮助，“我听说您与大尉的关系很好，您也是干部之一。”

“您的命令，在不违背大尉意愿的前提下，盾卫会认真执行。”

“呃……”我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使不得哇，越过塔露拉直接管我要行动“令牌”，若是塔露拉心胸不宽广猜忌我，过些日子我的脑袋就要挂在帐篷上。而且我和爱国者——嗯顶多算关系不差，毕竟有卡兹戴尔和整合运动这两层关系。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含糊其辞，“但最好听听塔露拉的意见，因为她已经与爱国者谈过了。”

“大尉他……”

“到我啦？”塔露拉前进一步，“我还等你下命令呢，医生？”

她眼睛里没有不满我就知道她没生气，“你是他们的领袖，自然要先听你的。”

“不，没有先后之分。”塔露拉究起了字眼，“干部们的话与我具有同等效力，你们的种种安排我只会用新的去覆盖，而不是粗暴地撤销。”

影响是相互的，塔露拉话语里有了爱国者的果决，“……不要指望所有人都是为了崇高的目的来到这里的。这不现实。”

盾卫略微松口，“无论如何我不同意他们继续留在我们的队伍之中。”

“那就流放他们。”塔露拉不会平白无故开善堂，领袖自然要有执行处罚的魄力。

“不准使用额外的暴力，而且，给他们一周的口粮。”整合善堂开张啦。

盾卫马上就急了，“不可能!我们的战士都没有这个待遇!”

“……”塔露拉没说话，她暂时隐藏了喜怒哀乐。

“塔露拉，”这我就要张嘴发言了，一周？走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依我看三天都嫌多!“如果离开就有口粮拿，事情就真的控制不住了。无论是爱国者还是我都不会支持的。”

“是的，这点我们绝不会退让。”盾卫与我在同一阵营，“不是因为功绩什么的，而是因为他们的作为根本不配。”

“可以。”塔露拉下了指令，“那么，言语别太激烈。别过度斥责他们。”

爱国者训练出的盾卫当然不会意气用事，“……最多就这样。”

“好。”塔露拉视线放回到我身上，“我这也没什么事了，馆长跟着去看一眼吧。”

“没问题。”

“医生请稍后跟我来。”盾卫没挪步先思考起了安置问题，“西边既然已经有纠察队在活动……那就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些感染者的踪迹。”

他们还是很刀子嘴豆腐心的，像爱国者(这话我只敢在心里说)。“那样应该把他们丢在……嗯？有人敲门。”

“请进。”塔露拉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盾卫安排。

“塔露拉!”这一声直接把紧张感拉满，进门的感染者战士刀都不收就握在手心，“是纠察队!他们在搜查和我们交易了粮食的那个村庄!”

展览师把镰刀直接插在了屋外的雪堆上，战士让开空间容她挤进小屋，，“多亏有这个木屋，不然赶回居住的帐篷里就来不及了……”绕回正题，“现在撤退吗？现在撤走，等他们发现时我们早就离开好久了。”

“……”这不是塔露拉第一次沉默了。与上次不同她选择把意图表现在脸上，再透过眼睛传达给我和展览师。

“明白。”展览师似有似无叹了一声，出门捡刀去了。

“有机会的话教教我作战技巧。”我想除了死亡，不会再有比上次更糟的战斗了。拾起立在墙角的法杖就像在拿扫帚，“干部里我应该是最不能打的了。”

“一定，我亲爱的干部。但要纠正一点，个人能力永远不是干部的决定因素。”塔露拉的笑容可以称之为欣慰，她拍我肩膀的力度也重了几分。面对盾卫与感染者战士，她下达了今天最后的命令:

“把纠察队引过来。我们在这附近伏击他们，即使要留下痕迹，我们也应该让纠察队认为这些是我们做的。”

之后再起的争执无足轻重，盾卫和战士们提出的“村子被洗劫就把消息借助”没有可行性，塔露拉两句话就给噎回去了。

“听好，如果你杀了人去掩盖，那么尸体就是新的证据；如果你毁尸灭迹，那么空白就是证据。”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拓宽我们的道路，以及愿意继续走下去的后人的路。还有问题吗？”

那还能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坐在展览师的身边，“霜星和爱国者那怎样，你不是当随军医生去了么？”

“我可以说一切正常吗？”展览师把镰刀翻面，好认真观察上面附着的雪和泥土，“伤亡永远在所难免。”

“那里我放心不下，我要独自回去不能陪你们战斗。”展览师眼眸低垂一秒又很快回到我身上，“有塔露拉在，别做傻事。”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也一样，注意安全。”

“嗯，我走了。”镰刀离开地面，展览师行动向来利落。

我望着毫无回头之意的她，与皑皑大雪相比她绿色的身影正渐渐模糊。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喊出来，“展览师!”

展览师身体转了一半看着我，“还有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讲，面对着她打开双臂。

短短几秒她脸上经历了疑惑震惊喜悦三种情感，最终它们都在主人的面庞上留下了痕迹。武器丢到一边，她像只灵巧的蝴蝶翩翩跃到我面前。双手抬起却不大听使唤，展览师犹豫着该以何种角度迎接我的拥抱。

我主动出击简单做了个礼节性拥抱，感觉她挺瘦的。“好啦，走吧。”

“……”脸颊上感受的柔软是她印上的双唇，彼此间脸贴的很近，我可以的清晰听见展览师加粗的呼吸声。

捡回武器，她一如刚才的离别方式，不打算回头。

“展览师走了？时间不多，不得已打扰你。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塔露拉故意等到我和展览师分开后才与我搭话，伏击工事快速搭建她眉间却丝毫不见放松，“馆长保护好战斗人员，帮助他们先撤走。”

“嗯。”领完任务就要去执行。

“馆长，”塔露拉一只手拦住了我，“这回我和你一起打这场，而且我们的身边，没有霜星，没有爱国者，也没有展览师；记住，有一天，你们身边可能甚至没有我。”

“我们不是不需要任何人，但只要一件事是对的、是可行的，我们必须要忍受住失去的痛苦。”

“没别的意思。”我补了一问，“你觉得你能忍受住么？”

“应该能吗？每个人的离去都是莫大的损失。”塔露拉未流露出丝毫迟疑，“我要尽全力将这份失去降至最低。”长剑上的熊熊烈火炙烤着被剥去冰雪，露出漆黑本色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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