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大明天下(443—495)】同归于尽呗,38

[db:作者] 2025-07-26 12:46 5hhhhh 7370 ℃

  「属下明白,捏在手里的才叫把柄,如果摊开给人看了,结果便一无所有。

  「邵琪领会。

  「公公下步还有何吩咐?」

  「荧惑守文昌。」

           ************

  月朦星缺,天色暗淡。

  贡院内一排排逼仄号舍内,众多举子早已进入梦乡。

  纵深几尺的小号间,自也摆不下什么床榻,考生的所谓卧具仅靠那两块号板,白日里一高一低放置便是一桌一椅,待到了夜间拆下桌板与椅板并在一起,便是一张便榻,不得不说,能在此等环境中酣然入睡,赴考士子们确有几分陋巷箪瓢亦乐哉的名士风范。

  听着邻舍传来的阵阵鼾声,杨慎辗转反侧,今日这篇经义做得如何他心中清楚,心境大乱之下颇有文理不通之处,也不知能否入得考官法眼,唯有期望在后两场实务考试中反败为胜了,否则……唉,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老父娇妻!!

       第四百七十四章文君花容醉酒客班输神技惊内廷

  踏着月色星辉,窦家酒坊的招牌酒幌已隐约可见,窦妙善忽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原本步履匆匆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店内已无客人,昏黄灯光下只有一个微微伛偻的身影正自忙碌整理着桌椅家什,妙善心潮起伏,哽咽轻呼了一声:「爹!」

  佝偻的身形猛地一震,手中活计也不觉间停了下来,微微弯曲的身子缓缓转过,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苍老容颜,窦二眯着混浊老眼,颤声道:「惠善,是你么?」

  听到许久也未有人唤过的闺名,窦妙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飞快冲上前搀住老父,泫然泣道:「爹,是我……」

  「这孩子,好端端地回家来哭个什么,」窦二揉了揉眼睛,「还没吃饭吧?

  爹给你做好吃的去……「

  「这么晚了,灶上火都熄了,爹您别麻烦了……」窦妙善心疼父亲辛苦,急忙劝道。

  「熄火了再生上就是,开饭馆的再饿着自己闺女,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窦二摆摆手,絮絮叨叨转进了后厨。

  两样家常小菜,一碗清汤面,窦妙善却吃着比之水陆珍馐还要美味。

  「慢着点,这么大姑娘了,还没个吃相。」窦二嘴上埋怨,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满是爱怜慈祥。

  「爹,您也吃啊!」

  窦二摆摆手道:「早吃过了,爹喜欢看你吃,你快吃啊,饭菜都凉啦。」

  「诶!」窦妙善冲父亲甜甜一笑,往樱唇中又送了一大口菜。

  眼瞧着女儿狼吞虎咽,窦二满心欣喜,「此番回来不走了吧?」

  窦妙善咀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峨眉拜师学艺多年,见闻增广,想的是天高海阔,鸟飞鱼跃,自不甘心困囿于酒馆方寸之地,有心道出实情,但抬眼见到父亲鬓边白发和期盼的殷切眼神,一句话脱口而出:「不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窦二喜极而泣,擦了擦混浊眼角,欣慰道:「恁大的年纪,也该收收心啦,你好好歇上几日,过阵子爹央人给你寻个好婆家……」

  「爹——」窦妙善不依娇嗔,「人家还不到十六呢,你就这么急着把人家打发出去?」

  「不小咯,邻居胖婶家的丫头,和你一般岁数,如今娃娃都有了,眼瞅着你嫁个好人家,爹就等着抱外孙咯!」窦二畅怀笑道。

  「您越说越远,我不理您啦!」窦妙善佯嗔着背转娇躯。

  「唉,爹说的是实在话,爹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多久?心里只有你一直记挂不下,能看着你今后终身有靠,我两眼一闭也能去见你娘咯……」

  父亲说得动情,窦妙善急忙正过身子,柔声道:「您别乱说话,爹,女儿就在家里帮您打理酒坊,服侍您老长命百岁,不好么?」

  「一个小酒馆有什么可帮衬的,还能开上几天还未知呢……」窦二苦笑。

  觉察出父亲落寞之意,窦妙善疑惑道:「咱店里生意不好?」

  窦二连连摇头,强颜欢笑:「没影儿的事,咱这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光老主顾便能排到坊外去,不要瞎操心,诶,你快吃啊!」

  妙善半信半疑,但父亲既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只有暂搁疑虑,低头用饭。

           ************

  顺天保明寺。

  夜气寒冽,阴风森然。

  群尼俱已在禅房安歇,重楼叠檐,黑影沉沉,整个寺院一片沉寂。

  吕祖殿内虚敞寂寥,仅亮着一盏角灯,足有一丈来长的供案上,铺满经书法器,正中佛龛内安放着一座金漆莲台,莲台周边绸缎垫衬,镶有金箔,望之金光灿灿,两侧各有一幅黄绫幔幛软软垂下,寺中祖师吕尼结印坐化后的肉胎真身正供奉在莲台之上。

  一个人影背负双手,立在佛龛前不言不动,只是默默凝望莲台上裹着黄袍袈裟的吕尼肉身,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角灯烛光曳动,映得佛龛前的白发苍颜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你来了?」背负双手之人轻声说道。

  「你罗梦鸿大驾莅临京畿,我岂敢不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殿内飘飘荡荡,让人无处捉摸。

  佛龛前之人正是丁府中不辞而别的罗梦鸿,此时他唇角微抹,淡然道:「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何必装神弄鬼,请现身一见。」

  殿内忽然静默,片刻后尖细声音才幽幽道:「我这半人半鬼的模样,还能见得故人么?」

  「红颜白骨,皆是虚妄。」罗梦鸿注视着佛座莲台,神色复杂,「纵然一具臭皮囊,亦是昨日旧容颜。」

  阴恻恻的笑声带着几分讥诮,「不知峨眉山上的那一位,地下有知你如此长情念旧,又该作何感想?」

  「我对不起她们二人……」双眸微阖,罗梦鸿吁出一口浊气,转首大殿东南角落,「也有愧于你。」

  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影隐身在殿角阴影中,似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对着罗梦鸿一声冷哼,「算了吧,你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我懒得操心,我的事——也与你无干。」

  罗梦鸿白眉轻扬,「我晓得你这几十年辛酸不易……」

  「黑披风」冷声打断,「路是我自己选的!」

  「时过境迁,你已然可以破誓出山,再入江湖……」

  「沦为武林笑柄么?」「黑披风」嘿嘿冷笑,「我舍弃了恁多,凭你罗梦鸿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想让我将一切放下,一走了之?」

  罗梦鸿眉头紧锁,「你还想要什么?」

  「届时你自会明白。」桀桀怪笑声中,「黑披风」蓦地凭空消失,来时无声无息,去时如鬼如魅。

  罗梦鸿回首莲台之上的肉身像,苦涩一笑,「师妹,愚兄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

  日正当空,崇文门里街上来来往往,出城入城的人蜂攒蚁聚,十分热闹,沿街几个酒店食肆一早便摘板营业,透肥的熟羊肉挂在堂前,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烧鸭、鲜鱼,热锅里煮着馄饨,蒸笼上蒸着又松又软的大白馒头,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勾人食欲。

  临街的一间酒楼上,两名中年文士临窗把盏,谈笑风生。

  稍年轻的文士三十出头,白净微须,温文尔雅,举起酒杯道:「天常兄下车未久,便转调工部,今后同衙为官,还要劳烦照应一二。」

  对面较为年长的文士微笑谦辞,「仁甫兄客气了,你我同窗之谊,本该相互扶持,何谈」照应「二字!」

  二人一饮而尽,相顾大笑,年长文士名唤赵经,年初才由濮州知州转任都督府经历司经历,不过月余便调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另一个年轻的则是他的同僚下属,营缮司主事姜荣。

  按说赵经弘治九年进士,姜荣弘治十五年登科,两人一个家在南直隶,一个籍隶浙江,八竿子打不着的同窗关系,可赵经丙辰科会试的主考官是谢迁,而姜荣作为余姚人,自也拜在鼎鼎大名的木斋先生门下,拜谢公所赐,二人的关系还真不算远。

  二人官职相近,又有谢迁这层关系在,言谈间自也少了许多顾忌,姜荣边为赵经斟酒,一边笑道:「工部虽居六部之末,也远胜在那些武夫麾下受气,天常兄脱离苦海,当浮一白。」

  「俱是为国效力,哪里皆是一样,其实比起整日大兴土木、案牍如山的营缮司,经历司却是个清闲差事,只是念在恩师他老人家一番苦心,愚兄勉为其难罢了。」赵经话说得谦和,略呈灰白的狭长脸颊上神采焕然。

  呸!眼见赵经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姜荣强忍着没将手中酒直接泼到对方脸上,营缮司差事劳累不假,可土木一兴,财源广进,绝对的肥差所在,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你赵天常得了便宜不说,还在嘴上卖乖,怎不教人气煞!

  尽管心中不忿,姜荣面上却没敢露出半点不豫,他晓得赵经口中「恩师」是哪个,当今武英殿大学士——王鏊,今时不比往日,自己老师谢迁致仕归宁,丙辰科会试的副主考王守溪却是青云直上,不单位列阁揆,且奉旨主持今科会试,可谓树大根深,简在帝心。

  「那是自然,天常兄忠心为国,实乃我辈楷模,小弟望尘莫及。」姜荣笑语奉承,随即话锋一转道:「说来小弟还有一事请托,望兄长玉成。」

  「你我师出同门,不必客气。」

  「此番京察在即,天常兄也知,焦阁老对我等南方士子多有成见……」姜荣一直小心观察赵经神色,见他微露不屑,立时又道:「赵兄志虑忠纯,自是无虞,小弟一介俗人,却不免杞人忧天,厚颜请兄在王相面前帮着美言几句,有王相出面,旁人自也要多些顾忌。」

  「事却不难,恩师向来对江南士子多有看顾,只是……」

  姜荣立时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赵经面露踌躇,为难道:「只是如今朝中文武铨选皆由中州人掌握,兼有焦相推波助澜,恩师纵然有意相帮,也不过旁敲侧击地提点一声,这居中谋划,往来奔走么,又不知要多少人情世故……」

  姜荣呵呵一笑,「小弟并非不通世情之人,兄长劳苦奔波,其中上下打点,岂能再累兄破费,少时自有一份心意送至府上。」

  「你我兄弟,谈这些便是外道了,只要勠力同心,办好朝廷差遣,不负圣恩也就是了。」赵经唇角微勾,淡淡笑道。

  「小弟省得,今后共事少不得还要赵兄照拂,若有驱驰之处,小弟义不容辞。」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既然吐了口,姜荣也不介意惠而不费地说几句漂亮话。

  「愚兄初来乍到,衙门中许多事务尚不熟悉,听闻西苑豹房已然建了有些时候,还未有完工之象,仁甫可知其中详情?」

  姜荣眼皮一跳,随即笑道:「具体情由小弟也不晓得,这事原本由御马监的张公公与乾清宫的孙公公共管,锦衣卫的丁大人只管出银及偶尔查账,如今孙公公监军神机营,便全由张公公一人主事,小弟其中不过做些签发工役,代办匠料之类的小事。」

  「破土兴工,靡费民力,干系匪轻,岂可全由内官掌控,我等既在其位,也当过问一二,为圣上分忧才是。」赵经漫不经心地说道。

  姜荣暗中咬牙,狠狠心才道:「赵兄说的是,小弟改日便设宴请兄长与张公公一叙。」

  「劳烦仁甫了。」赵经心满意足,有闲心打量起窗外景致来,忽然,他笑容一僵,目光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再也挪移不开。

  「天常兄?」见赵经面色有异,姜荣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转首一瞥的瞬间,他的眼神也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沿街的一间小酒肆旁,一名少女匆匆忙碌着,虽荆钗布裙,粉黛不施,却幽娴秀丽,姿色出尘,赵、姜二人紧紧盯着姑娘的窈窕身姿,直到女子转身入了酒肆,两人才失望地收回目光。

  「唉!」怅惘叹息声同时响起,二人相顾愕然,随即俱都尴尬一笑作为掩饰。

  「江南士林言及燕姬,常说彼等馋懒刁拙,依某看来,实在有失偏颇。」赵经干咳一声,故作镇静。

  「天常兄说的不错,谁能想得,这市井之中,竟还藏有如此贞静清丽的北国佳人!」姜荣点头附和,意态流连。

  「扯得远了,吃酒吃酒。」赵经举杯。

  「天常兄请。」姜荣陪饮。

  杯觥交错间,二人神思皆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飘去。

           ************

  窦家酒坊内已然开始上座,窦妙善店内店外帮着父亲张罗。

  「掌柜的,从哪里请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做伙计?」一个相熟酒客笑着相询。

  「哎呦,小本经营,哪请得起什么伙计,这是小女,多年一直在外……外边亲戚家,昨夜里才回来。」窦二担心让人晓得女儿舞枪弄棒,不好找婆家,随口扯了个谎,「本不想让她在外抛头露面,她却担心我这老头子忙不过来,非要帮忙,教诸位见笑。」

  「二叔好福气啊,姑娘勤快孝顺,还长得出挑,将来再寻个好人家,您老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另一个酒客跟着打趣。

  「托诸位的福,真有那一天,我请大家畅饮三天。」窦二转圈打躬,与众酒客说笑。

  「哟,窦掌柜这般大方,是有什么喜事嘛?」店外又一个汉子走了进来。

  一见来人,窦二脸色突变。

  「爹,您怎么啦?」见父亲面色有异,窦妙善关切询问。

  「爹?」来人皱皱眉头,「你老儿几时又冒出这么大个闺女来?」

  对方言辞无礼,窦妙善柳眉竖起,冷声道:「客官若是饮酒,敬请上座,至于我家有几口人,似不关尊驾之事。」

  「惠善,不许对客人无礼。」呵斥了女儿,窦二定定心神,躬身强笑道:「

  李大爷,您是来喝酒的?「

  「少装糊涂,爷们是为什么来的,你还不清楚!」来人甚不客气。

  三番两次冲撞老父,窦妙善忍不住踏步上前,却被窦二一把拉住,「爹要和人谈生意,前面你张罗着。」

  咱家这小本经营,有什么生意可谈?尽管疑窦丛生,妙善还是轻轻点头,未敢执拗。

  眼见父亲引人去了后面,妙善忧心忡忡,那人蛮横无礼,爹素来老实,可不要受人欺负才是。

  「店家,再添一壶酒。」有酒客喊道。

  「哦,来了。」窦妙善急忙应声答应。

  好在此时店中正忙,窦妙善跑前忙后,将心中忧思冲淡了不少。

  「再上四个馒头。」

  「您稍等。」窦妙善应了一声,端了空盘子直奔店外间蒸笼所在。

  笼屉一揭开,热气升腾弥漫,窦妙善挥动衣袖,将蒸汽散开,素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尝试着捏了捏屉上的白面馒头,一个个蓬松煊软,入口定是美味。

  窦姑娘吹了吹烫得发红的纤白玉指,速速捡了一盘馒头,才要合上蒸屉,忽然心生警觉,侧目望去,只见旁边不远处一个少年正直勾勾盯着笼屉里的馒头猛吞口水。

  少年约十三四岁光景,风尘仆仆,衣衫虽然破旧,但收拾得整洁利落,觉察到窦妙善在看自己,脸庞不由一红,匆匆低头赶路。

  「哎,小兄弟,过来一下。」见少年要走,窦妙善急忙唤住。

  听了窦妙善招呼,少年迟疑地徘徊近前。

  窦妙善捧起馒头莞尔道:「要吃么?」

  少年先是点头,又急忙摇头,羞赧垂首,嗫喏道:「我……没钱。」

  「不要钱,姐姐请你吃。」妙善嫣然一笑,麻利地将盘中馒头用纸包好,塞入少年怀中。

  「这……」少年先是一呆,随即鼻尖一酸,深深一躬,「谢谢!」

  「不用谢,你帮姐姐尝尝,若是觉得味道好,再来寻姐姐就是。」窦妙善抿唇浅笑。

  少年不再言语,抹了把眼睛,扭头跑开。

  「哎,慢点跑,别摔咯!」妙善摇头失笑,再为客人装了一份馒头,才端到门前,又险些与冲出店门的一个人撞了满怀,好在她身姿灵巧,脚下一旋,已轻轻避开。

  妙善凤目流波,定睛细看,原来这莽撞人就是适才与爹爹进了后院谈生意的汉子。

  「李大爷,您别着急,有事慢慢说……」老掌柜窦二在后面追出。

  「还有什么可说的?事情都摆明了,你既然吃了秤砣和爷们做对,那就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汉子撂下句狠话,甩头便走。

  「李大爷,李掌柜,您老消消气……」窦二追之不及,急得拍着大腿直跺脚。

  「爹,您莫急坏了身子。」窦妙善扶住父亲在一旁坐下,周围相熟客人也都围了上来。

  「二叔,这人说话忒冲,什么来路?」一个熟客问出妙善心中疑惑。

  「他叫李龙,龙凤酒楼的掌柜。」窦二唉声叹气,直呼麻烦到了。

  「哟,可是那间京师新开的大酒楼?门面排场可是不小!」一个食客啧啧惊呼。

  「他开他的大酒楼,您开您的小酒坊,两边也不挨着,他来寻您什么晦气?

  「另一人好奇问道。

  「还不是看上了小老儿的」胭脂桃花酿「!」窦二言及此处,又是重重一叹。

  「他看上了酒坊秘方了?这却是不能松口,窦家酒坊本小利薄的,全靠这胭脂桃花酿招揽生意,若被他们强夺了去,您这买卖如何还开得下去!」周遭倒是有明白人。

  「人家倒也未说强夺,开价五百两……」窦二愁眉苦脸回道。

  「五百两!!」到这里用餐的客人自非豪门大富,听了这数目俱都挢舌不下。

  「我说二叔啊,听我等一句劝,您这小店虽是位置不错,但前后几间门铺全都算上,怕也折不到三五十两,这个价格还算公道,您老见好就收吧。」旁人只当窦二要坐地起价,忍不住开言相劝。

  「非是银钱干系,这秘方是窦家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小老儿虽没儿子,可还有闺女,真是要传,也得留给惠善做陪嫁,银子再多总有花完的一日,有了这做酒的方子,儿孙们好歹也有个出路营生不是。」

  窦二这般念头,旁人却不好再劝,有人忧心道:「只怕那李龙不肯干休,听闻龙凤酒楼有官面儿上的人物照应……」

  「小老儿也是忧心于此啊,实在不想与人撕破了脸面,可是……唉!」窦二面上愁容未有片时消散。

  「爹,您别忧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耐再大,还能上门明抢不成!咱家自己的方子,占着理呢,就是官司打到顺天府,咱们也不怕!」妙善紧着安慰父亲。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啦,唉!」窦二又是一声喟叹。

           ************

  锦衣卫后衙。

  「你平日就在这里办公呀?」海兰背着双手,在丁寿签押房中探头探脑,东摸摸西瞧瞧,觉得什么都透着新奇。

  「这幅画就是你说要给我看的?」海兰对着中堂挂着的《太宗出猎图》就摸了上去。

  「不是那幅画!」丁寿急声唤阻,好家伙,要是被小丫头发现后面机关可就坏了,从书柜中取出一个卷轴,冲海兰扬了扬,「是这个。」

  「咦?」海兰见了张开画卷,俏脸上满是惊奇,「画的还真是师父!」

  「没有错?」

  海兰横了丁寿一眼,不满道:「我师父还能认错!这画与师父房内挂的那幅一般无二,只是这几行字不太像。」

  「那当是另外半阙词,自然与此画题字不同,你可记得内容?」

  「什么半缺半圆的,我才识得几个字啊,哪晓得画上的那些鬼画符!」海兰嘟着樱唇抱怨。

  「那你可听得令师提及画作来历?」丁寿不死心问道。

  海兰摇头:「没有,我小时候问过一次,惹得师父很不高兴,再不敢问了,不过我猜该是师父的一件伤心事。」

  「何以见得?」丁寿追问。

  「一次师父对着画吹完箫后抹了下眼睛,我问师父是不是哭了,结果师父很生气,将我狠狠责罚了一通,」说到这,海兰不禁向下揉了揉自己的紧实的小屁股,断定道:「我记得清楚,当时师父的眼圈红红的!」

  如此说来,这位纳兰宫主与倪文僖定是有些纠葛了,倪谦出使朝鲜是正统己巳年,返朝也不过景泰元年,那个时候遇见的纳兰清妍,那这娘们得多大岁数?丁寿摸着下巴,不由上下打量起海兰小姑娘来。

  「你老盯着我看作甚?」海兰被丁寿瞧得有些发毛。

  「你今年多大啦?」丁寿对黑水神宫师徒的真实年龄开始怀疑起来。

  海兰还真听话地掰手指头算了起来,眼看着小丫头嘴里念念有词,十根白嫩嫩的笋指数了一遍又一遍,半天也没给出个答案,丁寿后脊梁直冒凉气,这对师徒该真不会是不老妖精吧!

  「算出来啦,」海兰数到额头见汗,终于欢呼而起,「我今年十七啦!」

  我还以为您老七十了呢,合着这丫头根本不识数啊!丁寿好悬没一跟头栽倒,咬着后槽牙,强挤出几分笑来,「那令师呢?我当初瞧着她年约不过二十许,恁早竟便开始授徒了?」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自记事起师父便那般容貌,从未变过,师父说是修炼寒冰真气的缘故,当功有小成时便可驻颜不老,至于师父的年纪么,」海兰揉着发涨的小脑袋瓜,蹙额道:「师父好像说她看冰雪化水多少次来着……」

  「不用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无碍的。」一见海兰又要数手指,丁寿慌忙拦住,这手指头再掰起来,怕是到天黑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指望这丫头是没戏了,倪家人都死绝了,想打听也没个地儿去,总不能跑长白山上去问冻龄有术的纳兰清妍,你到底是倪谦的相好还是他留下的野种吧。

  丁寿思维无限发散,海兰却等得不耐烦,「哎,你不是说看完画要带我逛街寻好吃的嘛?」

  「啊?哦对,有这事,这便走。」丁寿真怀疑这丫头是什么托生的,怎么三句话不离吃啊。

           ************

  北司理刑千户郝凯最近心情很糟,西北一行死里逃生,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可这福报却是落在别人头上。

  自个儿因为腿伤,自山西先回了京城,这本是卫帅体恤,郝凯也乐得几日清闲,谁想便是宣府到京城这一小段路,于回回还捡了个剿灭僭号贼的功劳,兵部叙功连升二级,如今已是指挥佥事,可以独当一面,自己却还是个理刑千户,今后难道还要在于回回手底下混日子不成!

  按说郝凯此番虽未升官,但也落了实惠,丁寿的汤药银子给得丰厚,再则经此一遭,与于永也算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便是于永当了上司,自己日子也不会难过,只是大家原本官位比肩,如今眼睁睁看着人家步步高升,郝凯愈想心里愈是拧巴。

  时也命也,常言说落下一步,十步难撵,郝凯思来想去,整日琢磨着就是怎样在卫帅前讨个欢心,把这落下的一步追上来,也别说,满脑子浆糊也偶有开窍的时候,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主意,立即催人去办,接下来便是坐在镇抚司的签押房里等消息。

  左等右等,眼瞅快一个月过去了,丁点儿回信没有,郝千户急得满嘴火泡,浑身上下脑袋疼,吃什么都觉得和屎一个味儿。

  「大人,有人求见。」一个锦衣校尉进来禀告。

  这几日郝凯又开始闹牙疼,捧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有气无力道:「今儿没心情,教他改日再来。」

  「是。」校尉领命,出门前又将一封信放在郝凯身前公案上,「这是外间那人呈给大人的。」

  郝凯随手将桌上信拿起,扯开信封抽出一看,眼睛登时直了,「噌」的一下跳了起来,「人呐,人在哪儿!?」

           ************

  郝凯鼓着眼睛,拄着藤杖一瘸一拐地围着一个少年转圈圈,眼神很是不善。

  少年拘谨地站在院中,低眉垂首,不敢开言。

  「你就是蒯家推荐的人?」郝凯阴沉着脸问道。

  「是,小人徐杲。」面对凶神恶煞的郝凯,少年声音有些发颤。

  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更让郝凯恼火,举着手中信笺,咬牙切齿道:「你是鲁班奇才?」

  「小人不敢当,只是靠手艺混碗饭吃。」少年低声道。

  「我他娘打你个混饭吃的!」郝凯怒不可遏,抬脚踢了少年一个趔趄。

  少年身子一歪,一个纸包从怀中跌落,直滚到郝凯脚下。

  「这是什么?」少年急忙去拾,郝凯却先一步捡起,打开一看,险些气歪了鼻子,「一个破馒头?你当个宝贝?!」

  「好心人给的……」少年小声解释。

  「你他娘还是个要饭的!我他妈……」郝凯气得语无伦次,挥起青藤手杖没头没脸地一通乱打。

  少年一路奔波,本就劳累体弱,转瞬被郝凯打倒在地,捂着头脸不住痛呼。

  郝凯边打边骂,「当年蒯家丢官失势的时候,一家老小的哈着大爷,如今看爷们折了一条腿,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用一个小叫花子来应付老子,我他娘打死你!」

  「大人,大人……您听小人说……」少年被打得满地乱滚,疾呼求告。

  郝凯急怒攻心,哪里听得进去,这月余来积攒的心火恨不得都发泄在少年身上。

  「郝凯!」旁边有人唤了一声。

  「又是谁他娘的乱叫……」郝凯转头便骂,待看清来人,悚然大惊,高举挥舞的藤杖讪讪放了下来,「卫帅!」

  丁寿领海兰出了后堂书房,还没等走到仪门,便被此处的喝骂呼叫声给吸引过来,只见郝凯正拖着那条瘸腿在院子里猛打一个半大小子,堂堂锦衣亲军欺负孩子算怎么回事,寒着脸喝道:「丢人现眼!」

           ************

  丁寿坐在公案后,瞪着蔫头耷脑的郝凯,面沉似水。

  「说吧,怎么回事?」

  「卫帅,蒯家实在欺人太甚!」郝凯闷声道。

  「哪个蒯家?什么人?」

  「还能是哪个蒯家,还不就是苏州香山的那帮匠人,蒯鲁班的徒子徒孙。」郝凯没好气道。

  「蒯鲁班?蒯祥?」得了郝凯确认,丁寿不由抽了口冷气,这蒯祥还真是个人物,出身于工匠世家,其父蒯福永乐初年以木工得官,官至工部侍郎,后因上了年纪不能执事,推荐其子蒯祥接掌朝廷营建之事,蒯祥也的确不负父望,木匠、泥匠、石匠、漆匠、竹匠五匠全能,技艺更在其父之上,扈跸至北京后,负责营建宫殿以及有司庶府,悉预其事,深于巧思,凡殿阁楼谢,以至回宇,随手图之,无不称上意者,皇帝以公输班比之,正统以后,更是凡百营造,祥无不与,这皇城内的两宫三大殿、承天门连着两边文武衙署、皇裕陵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最终继父后官至工部左右侍郎,食从一品俸,历经九朝八帝,寿终八十四岁,其身后子孙蒯钢、蒯义并至侍郎,蒯瓛官至少卿,大明朝工匠出身官至卿贰者不乏其人,但如蒯家般子孙先后出仕,位居显赫者实属罕见。

  「你怎和他们家人纠缠到一起了?」锦衣卫衙署保不齐还是人家蒯家人给建起来的,好端端你打人家孩子干嘛。

  「是他们家人就好了!」郝凯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将与蒯家交往的原委道明。

  宪宗驾崩,弘治即位,蒯家传人蒯钢当时已凭着木工管理营造,累官至工部右侍郎,在两榜出身的正统官员眼中,这些纯靠技能入仕的匠官自是佞幸异类,成化帝听不进他们的逆耳忠言,大力提拔传奉官,如今换了仁君圣主登基,还不赶快厘正前朝弊政,更待何时!于是蒯钢等十二名官员以及营缮所一千三百五十八人俱遭降级革职,人心大快。

  事是办痛快了,可没多久这些人就发现没有这些实务型官员,单靠四书五经建不出房子来,没办法,只得将老蒯钢再度起用,又给按了个工部带俸郎中的虚职继续发挥余热,至于后续处理也不麻烦,老家伙快七十了,三年期满考核时直接按例致仕撵回老家了事。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