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アーサー的邀請

ミチル他們離開之後，ファウスト終於可以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對魔法使而言，往往不太能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因為他們擁有比人類更長的壽命，短短一兩年，感覺就像彈指之間。

春來秋去，就在某個平凡的早上，一隻鳥高速地衝破了ファウスト的結界，掉落在院子裡。

確認過並無惡意之後，ファウスト估摸著這麼狂妄的行為又是哪個北國的魔法使的時候，他發現這不是一隻鳥，而是一件長得很像小鳥的魔法道具，一路靠魔力飛到這裡。

撿起小鳥，上面綁著一封信，落款處竟然寫著アーサー的名字。

所以送信的小鳥是從中央國一路飛過來的嗎？

真是狂妄的魔法使呢，オズ。

信件的內容大概是來自中央國的邀約，アーサー那邊有個重要的儀式想要邀請ファウスト參加。儀式的內容並沒有解釋得很清楚，ファウスト總覺得有點奇怪的感覺。這封信不會是假的吧……？

而且重點是……上面寫著『我拜託了オズ様到北國來接您，煩請您耐心等候。』

……等等，我有答應要參加了嗎？？？ファウスト有些崩潰。

オズ來接他的話，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馬上衝進屋裡收拾東西的ファウスト，想著要回東國小住還是要跑到レノックス那邊避難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瞬間，ファウスト就像石化了一樣僵硬掉。

敲門聲再次響起，然後是門打開的聲音。一個高大的男人進到屋內，他的長髮束成一根高馬尾，垂到後腰那麼長。

「ファウスト，你在啊。」

男人開口道，低沉的聲線帶著威儀，有種讓人不得不遵循的感覺。

「オズ，很久不見。」

無奈地打個招呼，ファウスト低聲道。

「嗯。」

「……」

兩人陷入了一片沉默，他們都是比較話少的魔法使，實在不太適合寒暄聚舊。

「收拾好了嗎？」

「……」心道我收拾並不是要跟你走，ファウスト無語。

兩個小時後。

ファウスト從中央之塔走出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很懂這是甚麼狀況。

アーサー前來迎接，當年的王子已經成為了國王，聽說當年要繼位的時候還遇到了不少困難，這些ファウスト都未有去關心，只要有最強的魔法使オズ在身邊，一定會沒問題吧。

アーサー的臉退去了稚氣，臉上稜角分別，兩道劍眉顯得英俊挺拔。

看到オズ和ファウスト的到來，アーサー的眼神瞬間便亮起來。

「オズ様，歡迎回家。」

「ファウスト，很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オズ只點頭回應，ファウスト禮貌地回答道：「アーサー，很久不見。」

オズ還有其他事情，便先行離開了。

剩下アーサー和ファウスト二人，並肩而行。不知不覺間，アーサー也長高了不少呢。ファウスト想著。

知道ファウスト不多言，アーサー並沒有勉強跟他搭話。

再次踏進グランヴェル城內，ファウスト突然察覺自己的內心比想像中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波瀾。或者當初的怨恨已經隨著アレク的離世多年而逐漸消散，留下的只有對人類的不信任而已。

望著城中アレク的巨大油畫，畫中是已經成為國王的他，但ファウスト卻想起了被塵封已久的孩童時代，

在村莊裡到處嬉戲的他們、發現了自己是魔法使卻從未有一刻表露過厭惡的アレク、與自己商量著要起革命的アレク、帶領著同志們前進的アレク……

ファウスト很信任アレク，是可以互相分享理想、一同憧憬未來的可靠夥伴。

曾經是這樣的。

仰視著城堡裡高掛著的アレク的畫像，ファウスト若有所思。

「ファウスト……？」

發現身後的人並沒有跟上來，アーサー停下了腳步。

窗外的陽光灑在ファウスト身上，他抬頭看著アレク畫像的表情很柔軟，像見到一個久違的友人。

在アーサー看來，這兩人猶如突破了時間和空間一樣，再次遙遙相望。

此刻的陽光耀眼而溫暖。

他沒能看清楚ファウスト的嘴角究竟有沒有掛著笑容，甚至根本沒看到他的表情，但他覺得這一刻的ファウスト是在笑，為懷念友人而笑。

8 アレク的畫

不忍打破這個溫暖的畫面的アーサー在原地靜靜等著。

直到ファウスト回過神來，走到他的旁邊，解釋道：「抱歉，太久沒來グランヴェル城，不小心看呆了。」

「沒關係，我也看到好風景了。」

「這座城堡無論看幾次，也覺得很宏偉呢。」

「哈哈，對呢。以前和賢者様常常來談話室聊天，是很令人懷念的光景。」

「賢者啊……真的很令人懷念呢。」

提及賢者，兩人相視而笑，那個在魔法舍跌跌撞撞的身影，彷彿就在他們的眼前，在向他們揮手，笑著打招呼。

賢者是個堅強的人，就算身處異世界，也一定沒有問題的。

魔法使們這樣想著。

沉醉在回憶裡，魔法使們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アーサー打破了沉默。

「話說回來，這次請ファウスト來是有些東西想讓你看一下，請跟我來。」

ファウスト跟隨著アーサー的腳步，走過彎彎曲曲的迴廊，長長的樓梯，去到一個很隱蔽的地下空間，那裡有一扇鎖著的門。

アーサー走到門前，低聲唸了一句咒語，門鎖應聲而開，古老的門打開的時候發出刺耳的聲響。

門後是一個像畫室的地方，地上早已佈滿塵埃，到處都是顏料濺過的痕跡，沒有清理的畫具似乎放了很久，已經發霉得變黑了。一張張畫作被白布蓋住，在這種陰暗的環境存放著，也不知畫會不會損壞。

ファウスト正要問這究竟是甚麼地方的時候，アーサー上前把其中一張畫上的白布揭開。

眼前出現的是一張巨型的油畫，畫中是一個笑得燦爛的男性。

這位男性唇紅齒白，十分俊美，汗水打濕了他的鬢角，微曲的髮絲貼在紅樸樸的臉頰上，笑起來半瞇了眼睛，但仍依稀看到那雙魅惑的紫色瞳孔。

畫作栩栩如生，畫中人就像活著一樣，濕潤的眼眸閃閃發亮。

ファウスト看著這張畫，無法言語。

他只看一眼便知道這幅畫是誰畫的，畫的是誰。

アレク的畫一直都畫得很好，他很有天賦。如果不是後來他們組織了革命軍，大概アレク會是個優秀的畫家。

不，看到這幅畫，或者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優秀的畫家了。

但堆滿這間地下畫室的作品，畫的都是同一個人。有笑著的，流著淚的，在跳舞的，落寞的……這些畫都是在畫ファウスト。

在將兒時玩伴處以火刑之後，自己躲在這種地方描繪著對方的容顏來懷念對方嗎？還是在祈求對方的原諒嗎？

ファウスト不禁嗤之以鼻。

アレク這個人……

ファウスト曾經以為在這世上最了解他的是自己，以為這個人和他抱著同一個魔法使與人類和平共處的理想，相信著只要是和這個人一起努力的話，理想可以實現，可是到最後……他也想不通アレク到底在想甚麼。

「這個地方，基本上沒人會來，所以過了這麼多年才發現這裡有個房間。似乎是我的先祖アレク様使用過的秘密畫室。」

「雖然不清楚ファウスト和先祖様之間有甚麼因緣，但這裡的作品畫的都是……ファウスト吧。」

「……」

「或者已經太遲，但這個畫室的事，還是想讓ファウスト親眼看見。」

「相信先祖様也一定很重視ファウスト，才能把你不同的模樣都記錄下來。所以如果ファウスト想要哪幅作品的話，我會請人送去你的住處。」

聽到アーサー的說話，ファウスト短暫地沉默了。

「……知道了，但這些畫我都不會帶走。如果有人喜歡，便請對方好好珍惜吧。說實話，真想把這些畫全部燒掉。」

聞言，アーサー露出苦笑，但並沒有勉強對方。

轉身背向畫室，ファウスト閉上雙眼低聲地喃喃自語。

「アレク……安心睡吧。」

9 雙子老師的禮物

「所以，ファウスト果然是中央國建國歷史所記載的聖ファウスト様吧？」

「從以前就感覺和ファウスト特別親近，想不到是有著這樣的緣份。」

領著ファウスト，二人走到了談話室，アーサー感嘆道。

短暫的沉默後，ファウスト嘆了口氣。

「……我不是那麼偉大的人物。」

「只是普通的魔法使而已。」

自己被處刑之後，還害很多魔法使丟了性命。

ファウスト站在窗邊，望著遠處，稍微想起當年的夥伴們的事。

不知道有多少同伴還在這個世上……

有在恨我嗎？

……

門外傳來兩把幾乎相同的少年的聲音，打斷了ファウスト的沉思。

「アーサー唷，啊咧，ファウスト也在喔？」

「好久不見喔！アーサー，ファウスト！」

黑髮的兩個少年上前，走到ファウスト面前歪著頭觀察他的表情，姆指輕輕磨擦著下巴。

「很複雜的表情呢，在想甚麼呢？」

「難道是想起甚麼悲傷的回憶嗎？」

「……」

「スノウ様，ホワイト様，好久不見。兩位還是一樣精神呢。」

來者是北國的雙子老師，スノウ和ホワイト。

兩人還是像以前一樣，以少年的姿態生活著，就算已經有著數千年的壽命。

「呵呵呵，ファウスト會在中央國出現，還真少見呢。」

「吾等正要來找オズちゃん和アーサー玩耍喔！ファウスト也一起來吧！」

「不，請容我拒絕。差不多到要離開的時間了，我就在此失……」

兩人擋著ファウスト的去路，雙手放在兩頰旁邊，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欸~難道ファウスト就不想念吾等嗎？」

「ファウスト也是吾等親愛徒孫喔~」

「等等，徒孫甚麼的，我可不是那個人的弟子！」

連忙擺手否認，ファウスト可不想和那個人扯上甚麼關係。

「噗噗！還在生フィガロちゃん的氣嗎？」

「已經變成石頭了，便原諒他吧～フィガロちゃん好可憐～」

「……怎麼好像我變成了壞人一樣了。我沒有生他的氣，也不是他的弟子。」ファウスト汗顏。

「啊！對了！ホワイト，那個！フィガロちゃん的那個！」

「對對！吾應該有帶著的……」

說著，ホワイト從口袋翻出了一個小小的束口袋，上面繡著一些咒文，似乎是個收納用的魔道具。

少年的手伸進裡面，眉頭皺起來。

「確實應該在這裡的……啊，找到了！」

ホワイト的手裡捧著一個類似天體儀的道具，其中是一顆藍色的球形寶玉，表面看似光滑但又刻劃著神秘的咒文，裡頭的光影流動，帶著神秘而吸引的魅惑。

是フィガロ的魔道具。

「這個交給ファウスト保管喔~」說罷，便塞到ファウスト的懷裡。

「哈？為什麼是我？這個是スノウ和ホワイト送給フィガロ的吧。和我沒有關係！」

「呵呵呵，フィガロちゃん也一定希望由ファウスト保管的喔~」

「對喔對喔~因為是親愛的弟子啦！」

「不，ミチル才是他的弟子。…我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唔？明明吃掉了フィガロ的石頭喔？」スノウ的眼神突然尖銳起來。

ファウスト語塞。

對著雙子，再多講也肯定是說不過他們的。而且那的確是個無從反駁的事實。

ファウスト確實是吃掉了フィガロ的石頭，在那一瞬間，他毫無猶豫。

『吃掉我也可以喔。』

語句裡面包含著的期待和渴望……讓ファウスト無法拒絕。

那個人很少會要求他做些甚麼，就算是在指導他魔法的時候也好，從以前便一直如此。

或者其實只要是那個人的願望，自己根本就無法抵抗。

現在想來，那個人根本從未透露過自己想要甚麼。

他所期望的，到底是甚麼？

『就算アレク死了，你也永遠不會忘記他，到頭來，我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一聲不吭地離開自己的理由，到在魔法舍重遇之後，才第一次聽說。

當時的ファウスト來不及深思，只覺得詫異。

那是甚麼？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アレク的名字？

是因為吞吃了フィガロ的石頭的緣故嗎？還是因為雙子的步步進逼？

剎那間，ファウスト好像覺得自己明白了，フィガロ的心意、他的願望。

フィガロ様，你和アレク，無論是在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不一樣的。

……儘管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未來了。

10 ファウスト的心意

接過フィガロ的魔道具，ファウスト沉默。

「ファウスト，不要太過傷神了喔。」

「對對，フィガロちゃん會心疼的喔。」

「スノウ様，ホワイト様，我們讓ファウスト獨處一會吧。」旁邊的アーサー終於忍不住搭話。

アーサー從小也是受フィガロ照顧長大的，看到フィガロ的魔道具一時間也陷入了悲傷的情緒。

他知道ファウスト需要一些時間去整理一下心情，於是帶同雙子老師離開了。

抱著フィガロ的魔道具，又或者說是遺物，ファウスト在門後坐了下來。

從來不知道フィガロ對アレク的存在這麼在意，因為在ファウスト的心目中，伴隨長生的對象就只有フィガロ一個人。

「フィガロ様，為什麼魔法使的壽命會比人類長這麼多呢？」少年的ファウスト天真地問道。

「壽命很長，這不好嗎？」フィガロ微笑，手托著頭反問。

「嗯，如果身邊的人都去世了，只剩下自己。這樣不是很寂寞嗎？」少年皺著眉想像。

「ファウスト這樣想沒錯。可是，悠長的壽命也可以讓你看到很多不一樣的風景喔……」

「而且ファウスト的話，有我陪著你一起生存下去。這樣想是不是很棒？」

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對方，フィガロ看似玩笑的話語前所未有的認真。

ファウスト的臉不禁有點熱，原本煩惱的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是他重視的人說要與他相伴一生的喜悅。他的心臟瘋狂地跳動，看著對方，一秒都不想眨眼。

「嗯！謝謝你，フィガロ様！」

少年認真而漂亮的臉此刻紅紅的，濕潤的眼神似乎很受感動地仰望著フィガロ。

或者初嚐情愛的二人還不知道，這種熱烈的眼光名為傾慕。

過去的他只知道尊敬フィガロ，也非常依賴對方，但他一直感覺フィガロ就好像會隨時消失一樣難以捉摸。

直到這個時候，在ファウスト看來，フィガロ終於成為了能夠觸碰的存在。因為他是要和我一起活著的人，我們會在彼此的身邊，直到變成石頭為止。

然而後來的現實又如巴掌一樣將他打醒。フィガロ消失了，無聲無息地拋棄了他，毫不留情。以致之後他所受的苦難，也沒了鬥志去反抗。

アレク想殺我。フィガロ様，救我。

火焰觸碰到皮膚前的一刻，ファウスト還在祈求摰友的醒悟，還有……フィガロ的保護。

可是，這些都沒有實現，那些「フィガロ様可能還在某處看著我」、「フィガロ様想考驗我」、「フィガロ様只是在捉弄我」等等為對方辯護的想法，隨著這灼熱的火焰，煙銷魂散。

你不要我了，你是真的不要我了，フィガロ様……

他還沒學懂去愛，已經變成了恨意。

背叛的痛楚使ファウスト恨透了對方，再次重遇他，只能用尖銳的言語去諷刺對方。

『於不幸的我而言，你是必需要的嗎？』

眼淚流過臉龐，掉落在天體儀中央的寶玉上，在那神秘的球體上散開一片漣漪。

原來，對哪個我而言都好，你都是必需的。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喜歡你，愛慕你，想在你身邊。

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ファウスト苦笑。

命運究竟是有多討厭他，事到如今，縱然想通了又如何。

明明是個詛咒屋，ファウスト更覺得自己才是一直被詛咒的那個。

所以才會再一次被遺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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