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得益于昨天展览师把战士们的伤势处理了七七八八，今天我医生当得颇为清闲。白发的小伊诺坐在我面前，“张嘴，啊——”示意他张开嘴容我进行检查登记，把矿石病灶和预估感染程度记一下就可以了——

嗯？这个熟悉的物件怎么会在这个部位出现?因例行公事而略微懒散的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你……你先闭上嘴等我一下。”

“要找什么跟我说。”塔露拉正在熬中午要喝的汤。

“有筷子么？”

“没听你们要过……咋了想家了？可这只有刀叉和勺子。”

“呃那就勺子吧。”

找个尽量扁平的勺子凑合着当压舌板用。“来再张一遍嘴，啊——”

源石，喉咙里怎么会有源石?他说话虽然偶尔会哑，但绝对达不到肺部重度感染的程度啊?那样早就病死了。莫非是他生啖源石三百颗划伤了嗓子?

嗯，够神经病，谁敢这么跟我讲我非得把源石塞他脑子里!那就只剩最后一个糟糕的可能性了。我后仰靠在椅背上希望伊诺主动能开口说点他的病情，这俩孩子除了日常交际外一个字儿也不肯透露。这次也一样，见我检查完毕伊诺闭嘴低头开始了沉默。

我先把他的档案添全，“……疼吗？”放下笔，我想让询问变得不那么冷漠。

伊诺下巴尖本欲下划，被他向上一挑变为了否定。“不疼，习惯了，没法唱歌了。”他摇头的幅度都宣示着小心翼翼。

还是有所戒备啊，聊聊他喜欢的事物来拉近距离吧，“你可以找那位叫展览师的女医生和干部霜星，她俩唱歌很好听会愿意教你的。如果找不到就去问塔露拉，她也很乐意帮你俩不用担心麻烦她。”

伊诺被发丝遮掩的双眼冒出一丝希冀，尽管一闪即逝。

轮到了小萨沙。我该庆幸吗，他只是普通的感染者。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本来每个感染者的信息是严格保密的，但……你应该算半个家属?”我食指中指夹住二人档案挥了挥。

“谢谢。”萨沙拿过来先看起了伊诺的档案，“分析的很对，医生。一个胖女人把源石塞进了伊诺的喉咙里，他唱不了歌了。”

我在他档案最后加了行字:疑似外力损伤。“因为你们的源石技艺?”感染者间迫害无外乎于此吧。

萨沙投过来的眼神里只有冰冷。“不，没有理由，只是单纯以此为乐。源石技艺救了我们，没有技艺我们早就死了。”

“……嗯。”两年了我还是犯了想当然的毛病啊，感染者也是人，普通人的斗殴欺凌之事也一样不会少。“任何时候不舒服都可以来找我们，别藏着掖着。今明两天塔露拉应该就会过来找你们，生活上有困难尽管提。”

“谢谢你，我先走了。”

我多希望这俩孩子能说点别的，哪怕哈哈笑一声也行啊，唉。相信塔露拉能抚平这俩孩子心灵的创伤、熄灭他们胸膛里闷燃的火焰吧。仇恨不是整合运动成立的理由，更不会成为推动它前进的动力。这一点我和塔露拉都无比清楚，不然我绝不会答应塔露拉的干部邀请。

趁午休时我把两份档案交给了塔露拉，“他俩的源石技艺不明，没问出来……我总感觉他俩的源石技艺不一般，不缺胳膊少腿的前提下能逃离村子，凭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有点、有点勉强了。”

“赞同。”塔露拉揉揉因长时间看文件而发酸的眼睛，“你觉得什么？大规模杀伤类型的，还是隐匿?”

“你是想说……”这不是在做选择，塔露拉把她对二人的猜测摆到了我面前。

“随口一说罢了。猜测这些没有用处，我不会舍本逐末。”塔露拉把萨沙和伊诺的档案封入原有的文件袋中，“我想让他们知道为了什么而战斗，哪怕得出了一个错误答案把它纠正过来就是了。”

“思想教育课?”这是好事，要是塔露拉变成了个只追求战果而不计战士性命的狂人，整合运动真就快到头了。

“算是？两位孩子要学的东西可不止这个，所以我给他们找了一位好老师。”塔露拉披上外套，“我说你啊，一上午不见展览师，问都不问?”

“又丢不了，人家自有人家的安排。”塔露拉怎么突然提到了她，莫非——“她当老师教伊诺和萨沙?”

“承蒙抬爱，但不是我。”展览师推门进入站到我左侧一米远的位置，“塔露拉，伊诺和萨沙送到阿丽娜那去了。”

唔……昨天展览师虽然给我放进去了，但冲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宛如粽子的行为来看，她气还没消。说点缓和场面的话，“走挺远的路辛苦了……躺床上歇一会?”

“呵，我刚来就要赶我回去?”展览师右手叉腰专挑我话语里的刺。

“我错了还不行……”我双手合十举到面前央求道，塔露拉在旁边看着呢别在这闹别扭啊。

“噗——”展览师舌尖在弯出笑容的樱唇上掠过，“好啦原谅你了，看看你头上的两根毛都快垂下来了。”姑娘开始说正事，“阿丽娜说会重点关注这俩孩子的，因为、唔我该怎么描述呢……”

“不合群吗？”我一边整理我的宝贝触角状头发一边问道。

“我看了一会，这俩孩子还挺愿意聊天的，也能和其他孩子待到一起去。”展览师站得离我近了些，“更像是气质上不同?”

“他俩还是孩子，你这么说太怪了吧。”小大人伊诺萨沙?

展览师不置可否，“反正看着跟别扭就对了。”

“没什么怪的，”塔露拉指了指封好的文件袋，“馆长你不是刚讲完他俩透露的过去么。铭记过去不代表承受住它所带来的折磨，能快速忘却痛苦的毕竟是少数，我会努力帮助孩子们做到的。”

“哦?那待会我看看。”展览师眼睛睁大了些，“干部可以看吧？”

“请便，不泄露出去就可以。”塔露拉大方地说明。

“谢谢。”展览师点头致谢，随后挺直腰板，“阿丽娜有件事想对你俩说，咳咳听好了。”

“(一连串的乌萨斯语）”

“她在说啥？”露出智熄的微笑，我除了能听出她模仿了阿丽娜的语气外再无其他。

“呃……”塔露拉尴尬挠头，“阿丽娜抱怨说咱俩若再不去，她就不写信了。”

“还有，”展览师眯眯眼笑着，“我骂了一句你是个傻瓜。”

她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欺负人啊，你说这个谁能听懂!”现在轮到馆长我喷蒸汽了。

“明明是你学艺不精，阿丽娜说你绝对能听懂!”展览师不甘示弱地驳斥，“我就是看你没听明白才在最后加了一句!”

“胡扯！我是不是也要说——(萨卡兹语）”

“别吵别吵，”塔露拉绕到我俩中间，左臂搂住展览师脖子右臂推着我的后背，“到吃饭时间了，先吃饭!”

“等会儿我外衣没穿呢！轻点推……”

“快点哎呦扣子出门再系呗(那可不行太冷了!）——展览师刚才馆长对你说了什么？”

“哦没什么，他刚才骂我也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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