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向paro，罡無，微浮柳、歸秋，私設男老無。

「人是有輕重之分的。」

00

甫一踏進這個組織開始，他就捨去了自己的名字。

當年的大火中他失去了至親，卻也遇上了一位對他來說具有特殊意義的人。

照著那人所說的，他來到了這個組織，可這八年裡他卻沒再見過那人一次。

明明說只要過來這裡便能夠再見到的，為何他尋了八年卻連對方半點影子都沒見著？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人當初自己割下的一縷髮絲，被他小心地收著。純白的光澤猶如夜晚柔和的月光，替他晦暗的內心添上一絲光明。

「天罡。」

「在。」

「八年的訓練，你的成績足夠優異，可以出任務了。」

「是。」

八年了，如果在這裡尋不到你，那麼我便去外頭找。

01

「嘿，浮生，怎麼一臉灰頭土臉的樣子？」

桌前之人單手撐著下巴，看向剛進門一身狼狽的青年，唇邊勾起饒富興致的笑容。

「哼。這可要拜你之賜。」

被稱為浮生的青年沒好氣地拉了張椅子坐到對方面前，一抬眼，正好瞧見對方那一頭純白的短髮，像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又冷哼了聲。

「喔？我無劍向來行得正走得端，怎麼就害你這一身狼狽了？」

自稱無劍的白髮青年輕笑幾聲，浮生可是極少會如此狼狽地出完任務，是什麼樣的遭遇讓對方成了這副樣子，他著實好奇。

「行得正？走得端？虧你有臉這麼說，也不知道八年前那場公寓大火是誰放的。」

聞言，無劍不冷不熱的笑了笑。

「這不是上頭命令嗎？你知道的，木劍那傢伙一向如此。」

「上頭只要我們完成任務，可沒要我們放火。還有，別跟我提那沒心沒肺的傢伙。」

浮生毫無氣質可言地翻了個白眼，見狀，無劍很愉快地笑了。

「我贊同你的形容，只是這麼說自己師父跟直屬上司，被他聽到你可又有出不完的任務了。」

浮生的氣焰因為這句話一下子消去不少，像是想起什麼不堪的過往，面色蒼白了幾分。

「你可別說！」

還不忘毫無殺傷力地威脅他，無劍又笑了下。

「你還沒說清楚我怎麼害你成這副德性的呢？」

「你八年前不是順手救了個小孩？」

無劍瞬間歛去臉上的笑容，旋即又笑了開來，臉色變化之快彷彿方才陰沉的神色只是個錯覺。

「是嗎？我不記得了。」

「別裝傻了，無劍，這裡可沒外人。你我都知道因為那件事你付出了什麼代價。被木劍關了五年，滋味如何？」

浮生挑釁地說道，隨即便感覺面前的白髮青年一身殺氣，面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卻又硬生生把脾氣壓下去，見狀，浮生笑得更開心。

他就愛看對方這難得吃鱉的樣子。

「那孩子怎麼了？」

「你還沒跟我說你當初怎麼就把你頭髮弄成這樣子了？」

「……我以為你有眼睛。」

「我只看到你一身灰的從那棟廢墟裡爬出來，背上還背了個小孩。而你的頭髮就成了這模樣。」

浮生的手指規律地敲著桌面，面上卻全是赤裸的不滿，對於面前的白髮青年擅自更改自己的髮型有很大的意見。

「不就是你不能幫我弄髮型，有需要這麼計較？」

浮生冷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可肢體間充分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就差臉上沒寫著「我真的很不滿」幾個大字。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和你說便是。」

無劍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再次回想八年前發生的事。

八年前。

那時的無劍不過十六歲，被雙親賣到這個組織後便展開了密集的訓練，要讓他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十多年不見天日的歲月後，他首次重見天日時便是成績合格，被分發了任務時。

目標是那棟公寓裡的一戶暴發戶，委託者傾家蕩產找到他們組織，只為殺了那戶讓委託人不爽很久的暴發戶。

可笑的理由。可他還是接受了，不為什麼，只要有錢，他們就幹。

殺掉一家暴發戶不是什麼難事，關鍵在於如何潛入那棟保全森嚴的高級公寓中，為此，他還特別在出發前詢問過頂頭上司。

「只要能殺了目標對象，怎麼樣都無所謂對吧？」

「沒錯。」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笑的沒心沒肺，一把火燒了那棟大樓時的樣子。

白色的長髮隨風飄舞，火勢在眼前蔓延至整棟大樓。

和他一起出任務的浮生站在一旁，看著漫天的大火看傻了眼，他還毫不客氣地嘲笑對方見識淺薄。

「你會遭天譴的。」

「那就來吧。」

說罷，為了殺死目標，他抬腳踏進那仍在燃燒著大火的大樓。

放火不過是為了引走保全的注意力，那火也就看上去嚴重，虛有其表，雖說還是會讓一些無辜之人受傷。

但這誰在乎？他只是拿錢辦事罷了。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小他就被這麼教導著。

一路衝上頂樓，一槍給了那暴發戶一家子痛快，他上前去確認那一家確實死了之後，正要離開，聽力極好的他卻聽到隔壁戶傳來呼喊聲。

他心存好奇，走向隔壁，整層樓都是漫天的黑煙，即使是頂樓也被火勢侵襲，想來他那把火的確放的大了點了。

一腳踹開那扇被火勢侵蝕得搖搖欲墜、失去意義的大門後，他一眼瞧見臥倒在離玄關不遠處的孩子。

孩子也瞧見了他，一雙淺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個眼前的陌生人，卻沒半分畏懼，或許在孩子眼中，這場大火才是最讓人感到可怕的。

「你父母呢？」

他在孩子面前蹲下身詢問道，孩子則是搖了搖頭，接著因為濃煙嗆了幾聲。

孩子那雙淺色的眸子讓他極為感興趣，這也促使他心中產生了一個會被他人冠上喪心病狂的想法，但他無劍可不在乎。

他撕下自己衣服的一塊給那孩子遮住口鼻，接著轉過身示意孩子爬到自己背上，卻不想下一秒稚嫩的嗓音傳來。

「男女授受不親、咳、大姊姊，我可以自己走、咳咳、咳……」

聞言，他差點笑岔氣，一邊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水，一邊拿出隨身的小刀，反手一刀割了自己一頭長髮。

「這頭髮讓你誤會了呢，哥哥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喔。」頓了頓，看向手上那一把純白的髮絲，他抓了一些遞給那孩子，「如果出去之後你能活著，想要替自己雙親報仇，就帶著這個去這城西的重陽閣找我。」

孩子很慎重地接下了，隨後才爬到他背上，任由他背著自己離開這棟大樓。

「你頭髮怎麼回事？」

「別說的我好像禿了呀，不過就是剪短了。」

和浮生會合後他就把已經被濃煙嗆的昏過去的孩子隨手放在一旁樹下，任孩子自生自滅。

「先不提你到現在居然還覺得那燒的整個天空都是紅的火不大，你居然把那小孩介紹去重陽閣？」

聽完那些自己沒參與到過程後，浮生恨不得一槍爆了自己夥伴的頭。

「居然讓那小子去重陽閣找你？你什麼毛病？那可是專門追殺我們這些人的組織！」

看著眼前拍桌站起的浮生，無劍雲淡風輕地開了口。

「不覺得很有趣嗎？」

他抬眼看向被他這話弄得一愣的浮生，唇邊勾起戲謔的弧度。

「一心想替枉死的父母報仇，可發現害死自己父母的人跟救自己的人是同一個人，那種心理上的糾結，不覺得很有趣嗎？」

聞言，浮生沉默許久後才開口。

「……我從來不瞭解你的惡趣味。」

無劍聞言，莞爾一笑。

「所以呢？你今天出的任務和這有什麼關係？碰上重陽閣的人了？難不成是當初那小孩？」

「是，也不知道消息怎麼走漏的，我任務剛完成就被他們的人襲擊，領頭的少年和你當年帶出來的孩子挺像的，我就來找你問個說法。沒想到還真的是他。」

說到這，浮生撇撇嘴，非常不滿自己一身狼狽的結果。

「死沒死？」

「嗯？」

「我說那小孩，死了沒？你都回來了不會放他們跑了吧？」

說著這話的無劍臉上的笑容看上去耐人尋味，浮生下意識感到危險，神情僵硬幾分，卻也不清楚這危險究竟是針對誰的，只好繼續說下去。

「沒，他們人挺多的，我只能突破包圍，那小子中了我一槍。」

待浮生解釋完，空氣中瀰漫著的危險感才消失。無劍的表情看上去緩和了些，拿過一旁的白蘭地給自己和浮生倒了一杯，輕啜一口後才開口。

「那他的生命力也挺頑強的，那時候居然能活著。」

想到那小孩當時半死不活的樣子，浮生也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接著又聽無劍開口。

「你也挺厲害的，那種情況下能記住那小孩長什麼樣。」

浮生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也不想想我專精什麼？」

「喔，下毒跟換皮嘛！這我忘不了，你當初還頂著我的臉在我禁閉時跑出去，害我被紫薇抽了好幾鞭。這個帳我還沒跟你算。」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翻舊帳，浮生雖感到吃驚卻也不畏懼對方。他們這種人挨的鞭子還少了嗎？無劍是不會跟他計較這麼多的。

「那是為了報你跟我借錢不還的仇，你又不出門，跟我借那麼大一筆錢還不還我，我怎麼買調毒藥的素材？」

「錢乃身外之物，我們這種人又能活多久？可抽在身上的鞭子是確確實實的痛啊，浮生。更何況，你大可不要借我。」

浮生沒表示什麼，冷笑一聲，拿起桌上他的那杯白蘭地，一口飲盡，沒幾秒就咚的一聲倒在桌上。

「呵，一杯倒。閉嘴也好。」

看了看手邊被裝在綠茶瓶子裡的白蘭地，無劍露出鄙視的笑容，扛起浮生的身子往浴室走去。

就算嗅覺跟味覺因為之前任務的關係喪失了，浮生這傢伙出任務回來一身血也不知道該洗洗，看來是真的被那孩子嚇到了。

想想也是，換作是他，看見曾經徘徊在地獄門口的孩子長大了，還成為敵對組織的人，肯定也會吃驚吧。

沒想到真的做到了，他當初不過是懷著看好戲的心思告訴那孩子，卻不曾想過那孩子還能活到去了重陽閣。

──然後成為他的敵人。

思及此，他發現自己竟有些興奮，一想到哪天和那孩子正面交鋒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他不免產生了期待。

處理完浮生身上的傷後他一把將人隨手丟到床上，順帶洗了個澡，無劍便換上外出服打算去外頭走走。

組織並沒有限制他們的人生自由，只要當任務下來時是可以聯絡到人的情況就好。然而一旦被處分監禁卻還往外跑的話，那懲罰可不是鞭子抽你一兩鞭就能解決的事。

他當初花了三個月才把紫薇抽他身上的鞭傷養好，由此可見傷口之重。

當然知道這件事的浮生毫無歉意的笑了好幾聲，隨後才又在大半夜趁著他睡覺時送藥給他，十分不坦率的一個人。

看著月色，他突然想起自己八年前被叫去木劍辦公室時的回憶。

「青光說你救了個孩子，為什麼？」

他那時才知道原來第一次出任務是會有人跟著監督的，一邊慶幸還好對方沒跟進大樓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一邊思考該怎麼回答木劍這個問題。

「他長得特別可愛。我覺得不能讓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死了，所以救了他。」

然後他就被木劍以「不尊重上級」為由揍了一頓，還外加「因為憐憫他人」之由關在組織大樓裡整整五年。

但他從來不後悔救了那孩子，他總會想起那雙淺色的眸子不帶一絲雜質的看向他時，讓他為之悸動的感覺。

直率的讓人產生毀壞的慾望，因此他讓那孩子去了重陽閣。

他想看看是不是不管多麼純粹的雙眼最終都會染上雜質。

所以當那聲「大姊姊」猝不及防地闖入他耳裡時，他渾身一僵，錯過了最好的逃跑時機，就聽那人已經小跑到自己身後。

「說過了，哥哥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轉頭看向來人，臉上是人畜無害的標準笑臉，內心卻汗如雨下。

怎麼這麼不巧，出來散個步偏偏遇上最棘手的人。他雖然期待和孩子的會面，但可沒想到是以這種詭異的情況。

他原本還存著一份浮生其實認錯人的希望，但看來和當初的孩子真的是同一個人了。

八年未見，當初的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名少年，腰桿挺直，面目端正，身高都比他高了半顆頭。

而那雙淺色的眸子一如當初，無劍不禁看的出神。

「抱、抱歉，一時情急，想著這樣也比較好確認我是不是認錯人。」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有些泛紅，想來喊出這個稱呼也帶起自己小時候認錯對方性別的尷尬回憶。

「挺厲害的，那麼久的事還記的如此清楚。」

無劍溫和的拍了拍少年的頭，卻沒想到下一秒少年就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一瞬間無劍腦海閃過自己是不是太過大意中了對方計謀的想法，正思考著要不要直接殺了少年，就聽少年悶悶的聲音夾雜著委屈傳來。

「八年，我沒有在重陽閣找到你。」

無劍實在不忍心告訴少年，如果在重陽閣找到他的話，他大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為什麼？你不是說在那裡可以找到你嗎？」

少年看向他，那雙純粹的淺色眸子直率的情感讓無劍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個說來話長……」

頓了頓，無劍正想著該怎麼開口，卻聽後方一道耳熟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

「無劍！大半夜的你上哪去！」

話聲方落，就見少年瞬間戒備起來，快步將無劍護在身後，右手掏出槍對準來人，只要一有什麼變故就能立刻開槍，卻忽略了來人可能和身邊這人熟識的可能性。

發現這點的無劍一方面感謝浮生及時出現替他轉移話題，一方面又恨不得掐死這不會挑時機出場的夥伴。

浮生也看到無劍面前的少年了，他雙眸微瞇，視線落在無劍身上，剛想和無劍確認現在的情況，就見對方唇邊勾起一抹弧度，食指輕放在唇邊，要他甚麼都別說，一雙眼盈滿惡趣味。

於是浮生眉頭舒展，唇邊也掛上挑釁的笑容看向少年。

「你怎麼在這？」

少年警戒的開口，左手還是把無劍護的嚴實，見狀，無劍的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這句該我問你，下午中了我一槍怎麼大半夜還能在這活蹦亂跳的？喔，我想起來了，你們重陽閣的人都有配置防彈背心。真好，你們上司都捨不得你們掉一塊皮，歸一還是老樣子，對自己下屬多愛護啊，遇上我們就見一個殺一個，眼皮都不眨一下。」

浮生一邊朝兩人走去，一邊以語言挑釁對方，果不其然，少年握槍的手因為氣憤都有些顫抖。

「師叔哪是你這種人能夠議論的！」

少年大吼，眼裡殺意旺盛，卻沒扣下板機。

「那你怎麼不開槍？」

「我要確認你跟大哥哥的關係。」

……喔，原來有注意到。無劍眼裡的興致瞬間退去大半，這少年倒是挺機靈的。

浮生也有些意外少年的機敏，停下往前的步伐，視線又轉回少年身後的無劍身上，不外乎是「你要怎麼做」。

無劍朝他眨了眨眼，歪頭笑了一下。見狀，浮生眼角一抽。

「無劍，你要不要臉，讓一個少年喊你大哥哥？」

終究還是沒忍住調侃自己夥伴的慾望，浮生挑釁地笑了笑，落在無劍眼中只有把這人爆打一百遍的想法。

「大哥哥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換一種稱呼。」

少年沒轉頭，視線仍緊盯眼前的浮生，似乎對於無劍有著全然的信任，這讓無劍心中的微妙感更甚。

他其實並不想這麼早就在少年面前暴露身分，不過事已至此，他也無從選擇。

「那就換一個吧，喊我無劍就好。『大哥哥』太親密了，會出事的。」

無劍一手搭上少年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開口，感覺少年的身子因為這舉動一頓，他又輕笑一聲。

「你呢？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天罡。」

少年似乎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遲了幾秒才回答他的問題。他低聲在少年耳邊重複了遍少年的名字後，少年這次連握槍的手都有些不穩了。

察覺異狀，無劍正打算向浮生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就見對方一臉鄙視的看著自己。

雖然不知道浮生為何露出這種表情，無劍唇邊的笑容還是瞬間凝固了，雖感到不爽，可惜夥伴不能下手太重，他只能欺負下眼前的少年洩洩氣。

「天罡，這個人是我的同夥。現在你確定我的身份了嗎？」

他依舊伏在對方耳邊低語，少年聞言卻一掃先前的狀態，握著槍的手變得異常平穩，只是這次，他的槍口指向無劍。

「重陽閣天罡，奉歸一師叔之命生擒無劍回閣！」

槍響。

02

無劍猛地睜眼，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他坐起身子，也因此扯到肩上的傷口，卻像個無事人一樣忽略傷口裂開染上衣服的血花，轉身踹了浮生一腳。

「起床！」

「你別一大早就往我身上撒氣！」

「你還敢說！昨晚怎麼那麼快就酒醒了！平常不管我死活偏偏昨晚關心了，壞了我好事！」

他早看出來了，依照浮生的敏銳度不可能沒察覺天罡的存在，卻還刻意喊出他的名字，居得都是些什麼心！

昨夜被天罡發現身分後一聽說重陽閣要生擒自己，他搶在天罡朝自己開槍的瞬間側身打暈對方，然而肩膀卻還是中彈，這讓無劍百般不爽。

「我擔心你就該感激涕零了！」

「不需要！還不想想你昨晚說了什麼話！」

無劍又踹了浮生一腳，一想起昨晚放倒天罡後浮生湊過來告訴他的話，他就火大。

「我可沒說錯，你當時真的很像在調戲良家婦女。你那邊逆光看不清，我這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他整張臉都是紅的。」

浮生不甘示弱的還擊無劍好幾腳，兩人也就這樣在床上打起來，差點把房間掀了。

最後是隔壁的柳葉受不了吵鬧來敲門勸說，兩人才終於停手。

「哼，柳葉一句話，勝過我千言萬語。」

「你跟他能比？」

浮生冷笑，無劍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披上外衣摔門離去。

傷口裂開還是得去醫務室處理處理的。

「白扇，幫個忙。」

「要劃記的還是不劃記？」

一身白大褂的青年笑的意味深長，無劍沒猶豫，直接選了後者。

他們組織受傷包紮等都需要劃記，讓上頭的人知道你為什麼受傷，而有些人因為有特殊理由無法解釋，便會和醫務室的人做些協商，互利共生。這件事情高層幹部也是知情的，畢竟有些高層也有這種小困擾，但反正不要危害到組織整體利益，上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不劃記也有個壞處，就是因為沒有紀錄，組織不會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發配你的任務。

而無劍肩上的傷，他可不想讓上面的人知道是重陽閣的新手傷的，不只讓人笑話，肯定還會被質疑沒有能力殺了一個新手。

昨晚放倒天罡後他就把人隨手往路旁一扔，讓他自生自滅了。倒是浮生有提出乾脆殺了他解決後患的主意，被無劍一口回絕。

「別動他，我如果要死還打算死在他手上。」

浮生當時以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他也沒打算解釋，反正打從一進這組織他就不再正常過了。

因為在受訓時殺過好幾個前輩，他畢業的很快，這個職業就是如此弱肉強食，你殺了自己前輩不會被冠上罪名，反倒會受到稱讚，他就一路這麼過來，直到現在成了如今的樣子。

他們都喊他「瘋子」、「神經病」，是「不好惹的傢伙」，稍微有些交集的只有出生入死過幾次的浮生，醫務室的白扇，和長期在外的聖火。

「你別想從我身上摸走什麼，我今天空手來的。」

「那真是可惜。」

白袍青年露出平穩的笑容，替他縫上傷口的動作俐落快速，不過幾分鐘便縫好了。

上過藥水，貼起紗布，無劍卻沒打算立刻離開。

「昨晚受的傷。」

「無劍，我不瞎。」

「不問原因？」

「你都不劃記了我問原因做什麼？」

白扇唇邊的弧度上揚許多，似乎被他這一串問話逗笑了。

「還記得我八年前救過的小孩嗎？」

「他傷的？」

無劍點頭，見狀，白扇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

概略解釋過昨晚發生的情況以及八年前他救那小孩的過程後，白扇看他的眼神裡滿滿的全是「你走好」。

無劍有點鬱悶，怎麼白扇跟浮生都一個樣？他原以為白扇能告訴他什麼才和對方提這件事的。

「關於重陽閣要生擒我這事，你怎麼看？」

「八成是因為你三年前重創秋水那事吧。歸一最重視的可就是他這個師兄了，你把人家弄得半死不活還下毒，秋水到現在都還沒醒呢。」

「那毒可是浮生配的，要找也是找浮生，找我作甚？」

「可出任務的是你，重傷秋水的是你，下毒的還是你。」

聞言，無劍略感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他當時剛重獲自由，憋了五年的血性都沒得發揮，重獲自由後的第一個任務又把他操得要死要活，還偏偏遇上重陽閣的人，帶隊的秋水一路追殺他，氣得他以兩敗俱傷的氣勢殺了他們一半人，領頭的秋水也被他下毒重傷，看著秋水被那群下屬戰戰兢兢的抬回重陽閣他才舒心。

當然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口，也是在那時和白扇的交集多了起來。

「秋水也是個狠的，要是你這槍沒躲過，命根子怕是不保。」

當時白扇一邊替他縫上大腿內側的槍傷，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無劍當然清楚，那槍他閃的冷汗直冒，也是因為這槍他才拚死拚活也要重創秋水。

敢動老子的命根子，就要拿自己的命來賠！

「說到浮生，他昨晚有來找我拿醒酒藥，你又給他灌酒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酒醒的那麼快。無劍在內心把浮生揍了好幾百遍才終於洩憤。

「下次別給他。」

無劍沒好氣地開口，再度想起昨晚的事，一股悶氣憋在胸口無處發洩。

他無劍什麼時候忍受得了自己吃虧？不行！這股氣他憋不住。

「我去趟練習場。」虐虐那些新手。

「別給我增加工作負擔。」要不下手輕一點要不直接殺了。

兩人都懂彼此的言下之意，無劍很鄙夷的看著白扇。

「你還有沒有點醫生的自覺？」

「你還有沒有點殺手的自覺？」

看著白扇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無劍知道自己又吃了一次悶虧。

「你一夜未歸，我十分擔心。」

「師叔……」

天罡看著面前的金髮男子，一臉沮喪的低下頭，對於自己任務失敗感到十分挫敗。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那無妨，倒是你可還好？」

知道歸一擔心的是自己發現仇人和救命恩人是同一個人，還是重傷了秋水師叔的人，心境上肯定會受到衝擊這事，天罡感激的看向歸一，搖了搖頭，要對方不需過於擔憂。

「我沒什麼大礙，只是不能帶回無劍，害的秋水師叔只能繼續這樣躺在床上，我很愧疚。」

天罡又蹙起那雙好看的眉，秋水跟歸一是繼無劍之後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他們發現了倒在重陽閣附近的他，將他帶回這裡，免了他死在路邊的下場。

因此得知秋水重傷時，他恨不得親手殺了那傷他師叔的人。

只是如今於他有特殊意義的三人竟都是同一人，饒是心境堅強如天罡，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動搖。

可他不能將此事告訴歸一，他不想眼前這待他如同親弟的溫和青年替他擔心。

歸一因為秋水這事已經許久沒好好休息過了，要是再讓對方添上新的困擾，天罡只會更加自責。

「若是你覺得自己無法完成這份任務，儘管告訴我沒關係，我可以安排其他人完成，畢竟這份任務的危險性也高。」

「師叔，我可以的！」

就算清楚地知道歸一是擔心他的狀況才會提出這個建議，天罡還是很難不去想這也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不信任，加上這個任務可以讓他和無劍碰面，不管是基於想證明自己的能力，還是因為無劍，他說什麼都不會交出這個任務。

「好，那加油吧，我期待你完成這個任務。」

說罷，歸一便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離開歸一辦公室的天罡面上雖沒什麼表情，可內心是說不出的沉重。

他終於見到了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人，卻也發現對方是自己極欲殺之的人，兩份情感在他內心碰撞糾結，長期支撐他的信念碎了一地。

聽到浮生喊白髮青年為「無劍」時，天罡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可還是抱持著一種詭異的想法，想要讓自己去相信，那不是他的任務對象，不是歸一告訴他那場大火的主謀者。

直到白髮青年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分，他覺得有什麼剝奪了他的思考，巨大的衝擊促使他將槍口指向對方。

開槍之後他其實萬分後悔，要是對方真的死在他槍下該怎麼辦？所以看到青年閃過他的子彈，僅僅只是射中肩膀時，他鬆了一口氣，也因為這舉動露出了破綻，被對方打昏。

他原以為自己會死在無劍手中，可他還活著。像八年前一樣被對方隨意扔在路旁，任他自生自滅。

醒來後他魂不守舍了好一陣子，隨後才緩緩起身，回到重陽閣，向歸一報告任務的進度。

為什麼不殺了他？

繼「為什麼要讓他去重陽閣？」、「為什麼要放那把火？」之後，天罡對於無劍的疑問又增加了一點。

對方的行為舉止太過詭異，使得他失去了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方向。

「天罡，你必須知道，無劍這人以行為詭異著稱，若是對上了他，千萬別迷失自己的方向。」

當初接下任務後，歸一這麼告誡過他。當時他心想，不管對方行事再怎麼詭譎，他的信念也不會動搖。

──拿到解藥之後，殺了這個重傷秋水的人。

然而像是一齣上演過無數次的俗套戲碼，對方竟是當初那個救了自己的人。在他絕望的呼喊後打算認命時破開大門，將他帶離地獄，使他免於一死。命運的玩弄或許便是如此，他被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而昨天下午的遭遇仍歷歷在目。

接獲消息之後他帶隊趕到現場，安置人手準備伏擊完成任務的劍閣殺手。看見那名棕髮青年一臉悠哉地從大樓裡走出來時，他的槍對準了對方的腳跟，目的是先擒住對方問出無劍的消息，卻不想對方太過敏捷，居然及時閃過，而他所在的位置也跟著暴露，對方反手就是一槍，他只得狼狽的閃過。

「重陽閣的？」

那人頗為不屑的笑了一聲，又躲過一發隊員射出的子彈，天罡怕對方出事問不出他要的答案，只得按兵不動。

「說出無劍的下落就放你一馬。」

天罡示意隊員持槍指著對方，他就不信，全隊一起朝他開槍還能被閃過。

沒想到對方冷哼一聲，棕色的眸子挑釁的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居然快速閃到他身前，抬手一刀砍來。

天罡堪堪閃過，臉上的面罩卻被利刃劃開，他的臉暴露在對方面前。

這次他倒是看到對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難以置信的開口。

「你──」

天罡怎麼可能錯過絕佳的時機，一腳踢向對方下盤，那棕髮青年只得快速退開，而臉上回復成從容不迫又帶著鄙視的神情。

「想問我無劍的下落？肯定又是因為秋水那事吧。不過你們找他也是沒辦法解毒的，那毒可不是出自他手。」

棕髮青年冷笑著開口，一雙眼左右逡巡，找尋逃出口。

「那就拷問他到說出製毒者是誰，再殺了他讓他以死贖罪！」

他一心念著要為秋水報仇，衝著對方大吼，手中的槍又指向對方。

「你說不說無劍的下落！」

「行啊，我說。」

這次棕髮青年爽快到令天罡錯愕，但下一秒他就聽到對方挑釁的話語再度傳來。

「但就算我說了，你能找到他？找到他，你能抓的住？有時候你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咫尺。」

天罡不懂對方面上意味深長的笑，只當是對方又在戲弄他，板機一扣，子彈擦過對方側臉，劃出一道血痕。

那人卻只是抬手抹去滑下的鮮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後冷笑一聲。

「歸一怎麼會放那麼衝動的小孩出來撒野？你就該繼續關在重陽閣裡作你的復仇大夢，要想找到仇人，你差得遠了。」

「你這人──」

「告訴你一件事吧，秋水的毒是我做的，但你們也抓不住我。」

說罷，趁著天罡錯愕的同時，那棕髮青年閃身到他眼前，湊在他耳邊開口。

「你必須知道人都是有分輕重的，你這麼一心替那兩人賣命，可對他們來說只有彼此才是最重要的，這可划不來呀？」

「閉嘴！」

天罡受不了對方三番兩次的挑釁，就這麼和對方纏鬥起來，而一旁的隊員們見狀況不對也趕上支援，這麼多人圍攻的情況下，棕髮青年也感到有些吃力，傷了幾個隊員，又朝他開了一槍之後就不見蹤影了。

天罡氣不過，大力的捶了下旁邊的牆壁當作洩憤，這才清點傷員回到重陽閣。

棕髮青年那句話言猶在耳，自從知道無劍的身分後，加上方才辦公室裡歸一和他說的那番話，他也不免受到了影響。

要是歸一真的等不下去了，會不會親自動手？無劍對上歸一會有勝算嗎？這些年歸一沒有親自行動是礙於公務，那麼歸一會不會瞞著他差遣比他更優秀的人取代他的位置，生擒無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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