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修當然不會放過參觀御卿房間的機會，他想過了，若是去那看看，說不定可以更瞭解對方。

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存在，他變得重視起這個其他人看不見的存在，想著能夠成為朋友就好了，這樣的想法讓他忍不住替天真的自己感到哀傷。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

他把對方擺在第一位，可希望對方也把自己擺在第一位的想法不見得能夠實現。對御卿來說，最重要的人莫過於御暉允，他的弟弟啊。

「為什麼會想看我哥的房間？」

走到書桌前時，他聽到御暉允一邊關上房門，一邊低聲詢問。

「如果我說我看到的你哥，你信嗎？」

御暉允因他這句話而愣住，而余修則是在注意到書桌上擺著的相框裡的照片時呆滯了半天。

相片裡的御卿比他見到的看起來年輕了些，唇邊熟悉的笑意似乎不曾變過，懷裡的孩子顯然是小孩子版的御暉允，生的俊俏可愛，長大了也沒歪掉，看來御家的基因的確很好。

但最令他在意也是他呆滯原因的，是御卿頸上的墜子。

深藍色如指甲般大小的圓潤水晶就連在照片裡也顯得熠熠生輝，如同它的主人。

有什麼碎裂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余修突然急切的想要看到御卿。

若是再不看見，就再也見不到了一樣。

想也沒想，他轉身衝出房門，御暉允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並沒有攔住他。

直到他來到玄關，穿上鞋子，才聽到御暉允的聲音傳來。

「修！你要去哪？」

余修沒回答，有些慌張的推開大門，衝了出去。

夜晚的涼意讓他冷靜了些，但他還是想也沒想的往墓園衝，總覺得在那裡就能看到對方。

就能看到御卿。

然而他的期待落空了。

來到墳前，沒有御卿的身影。

余修突然覺得有點徬徨。

為什麼這麼急切的想要尋找對方呢？

他不知道，只能垂著肩膀沿著原路離開墓園。

現在該去哪？

御卿會在他家嗎？

秉持著回去看看也好的想法，他踏著虛浮的腳步往回家的路上走。

然而每踏出一步，視線便模糊了一些。

最後他聽到聲音，回過頭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御卿……

他的意識突然中斷。

黃昏。

孩子踏著不穩的腳步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爸爸媽媽一直沒有來接他，這讓孩子覺得很不開心，於是孩子決定自己走回家。

反正這條路媽媽已經帶他走過很多次了，他不會迷路的。

過了一會兒，孩子注意到一旁的景色變得陌生起來。

那邊的轉角什麼時候多了個電線桿的？

奇怪，我好像沒看過這個招牌？

孩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迷路了。

徬徨與無助感在他內心萌芽，孩子的雙眸緩緩溢出淚水。

不行、男生不能哭！

孩子這麼想著，然而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的留下，孩子很難過。

媽媽在哪？爸爸呢？哥哥呢？這裡又是哪裡？

我想回家……

孩子放聲哭了出來，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以及溫和的嗓音。

「小朋友，你怎麼了？」

孩子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個很好看的青年，青年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孩，應該跟他差不多年紀，只是因為對方在睡覺，他不知道對方的長相。

「我迷路了……」

孩子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開口。

聞言，青年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你知道家裡的地址嗎？」

孩子點點頭，媽媽有教他，記住自己家的地址會有很多好處。

報上自己家的地址後，青年的表情鬆了口氣。

「太好了，不算太遠呢。我帶你過去吧？」

青年朝孩子伸出手，孩子猶豫的看了一眼青年背上的小孩，見對方似乎沒有轉醒的跡象，這才小心翼翼的握上青年的手。

青年很溫柔，一路上都會和他聊天，或者告訴他有趣的事，孩子覺得自己的哥哥應該向青年學習，不然就只會當個膽小鬼，以後怎麼生活！

眼角晃過一個閃閃亮亮的東西，孩子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來到青年胸前的墜子。

深藍色的水晶在夕陽的照射下散發出光芒，孩子看得出神，眼睛都沒眨一下。

「你喜歡嗎？」

青年循著孩子的視線，發現是自己胸前的墜子後便笑著問道。

孩子點點頭，隨後才又猛然想起什麼般用力搖頭。

不行！媽媽說過不可以貪圖人家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貪圖是什麼意思，但是感覺可以用在這個場合……

「送你吧。」

見到孩子的舉動，青年忍不住笑了出來，以輕柔的動作解下鏈子後便放到孩子手上，期間很小心的不要吵醒背上的小孩。

孩子忍不住羨慕起那個小孩。

有這麼個哥哥真好，不像他們家的，就只會欺負他！

「謝謝哥哥。」

孩子看著手上的墜子，眼神閃閃發光。

「修！」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孩子聽到自己哥哥的聲音，聽起來很慌亂的樣子。

「哥哥！」

孩子轉過頭，正好被自家哥哥抱進懷裡。

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舉動，孩子愣了好半天。

「我找你好久……媽媽不是說不能亂跑嗎？乖乖待在幼稚園啊！」頓了頓，孩子的哥哥將視線移至一旁的青年身上，「他是誰？」

「我不知道！可是是他送我回家的喔！大哥哥是好人！」

孩子原本還想說出這個好人大哥哥還送了他一條墜子，不過感覺會被自家哥哥要求還給對方，於是孩子又把話咽回肚子裡。

「回到家太好了呢，那麼我走囉。」

青年露出溫柔的笑容，向孩子揮了揮手，隨後轉身離去。

這時孩子才注意到，少年背上的小孩用他的小手緊緊抓著少年的衣裳，像是害怕對方突然不見一樣。

終章

『夢是假的不要緊，至少你曾經存在過我的回憶裡，而我還記得你。』

醒來時，不知為何他的眼角殘留著淚水。

余修仍然覺得有點恍惚，他記得自己衝出去找御卿，卻不記得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裡。

而且這裡……貌似是御暉允的房間？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袋突然閃過了「這次醒來居然不是在地上真是太好了」這種不合時宜的感概。

門被推開，御暉允進到室內，看見余修醒來露出了一絲訝異，隨後又掛上一如既往的笑容。

「如果我沒有出去找你，你現在不知道會躺在哪裡呢。」

坐到床沿，見到余修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點，御暉允忍不住帶著揶揄的語氣開口。

「……謝謝。」

憋了好半天，余修才悶悶的吐出這兩個字。

「你的回報就這麼廉價？」

御暉允低聲開口，余修下意識的繃緊身子。

「不然你想要怎樣？」

「告訴我關於你看得到御卿的這件事吧。」

余修忍不住瞪大雙眼，沒想到御暉允提出的是這種要求，更沒想到，此刻的御暉允看上去竟有些哀傷。

余修在沉默許久後才組織好語言，將這些日子下來御卿和他的對談、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緩緩道出。

「其實我很後悔。」

在聽完余修的陳述後，御暉允沉默了許久，隨後才以極其壓抑的嗓音開口。

「殺了他這件事，一直影響我。」

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御暉允的語氣少了平時的自信，此刻在他話裡只剩下疲憊與愧疚。

手刃親人，還是那麼疼愛自己的哥哥，怎麼可能不影響他呢？

余修只是輕輕嗯了聲，盯著房間裡的牆壁發呆，直到御暉允的聲音再度傳來。

「修，我不會再對你做出那種事了。」

聞言，余修今天第三次被嚇到，一雙眸子錯愕的瞪著御暉允，張著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你誰？」話出口他才覺得這麼問好像不太對，便又再度開口，「你這是什麼新的玩弄手法嗎？」

嗯，這樣比較符合御暉允的個性。

「我在你心中的評價那麼差？」

御暉允苦笑，見狀，余修一瞬間恍了神，才冷著臉色開口。

「對我做了那些事，你說呢？」

「也是呢。」

御暉允忍不住勾起笑容，隨後眼神一暗。

「江寧哭了。」頓了頓，御暉允迎上余修錯愕的目光，「我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哭得很慘，求我只注視著她就好，她什麼都願意為了我做，就算被暴力對待也沒關係，不要再來找你，只要看著她就好。」

嘆了一口氣後，御暉允再度扯出了笑容，看上去有幾分疲憊。

「我以為她已經感受到我對她的重視了呢。她說過想看你難過的樣子，我讓她看到了，她任性的散播那些謠言我也沒說什麼，她的任何要求我明明都答應了，為什麼她會覺得我不重視她？」雖然第一次欺負你的確是因為江寧那麼說過啦，不過再來的就是我個人的想法了呢。

沒有把後半句說出口，御暉允一掃方才的疲憊，再度換上笑容。

余修哭泣的臉龐總是會激起他嗜虐的慾望，那感覺令他上癮，無法自拔。

「……神經病。」

瞪著御暉允帶笑的神情，余修實在很想一拳往那張臉揮下去。

神經病、還是白癡！兩個愛情白癡！馬的你們白癡就算了！幹嘛把我扯下水！她想看你讓她看不能換別的方式嗎？敢情我被那樣對待都只是因為那女人一句「想看我難過的樣子」？馬的有病啊！有病！真他媽病了！

「……既然、她都那麼說了，你也說了，那麼請你們滾出我的生活圈，謝謝。」

內心一陣翻江倒海，余修咬牙切齒的開口，極其誠懇的提出要求。

沒想到御暉允看著他露出看白癡的神色。

被白癡當成白癡，他好想跳樓啊怎麼辦。

「你忘了照片的事情嗎？」

余修一頓。

「……原來你還有這種良知。」

「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終的，修，你還不瞭解嗎？」

御暉允朝他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怎麼的，余修笑了出來。

「好啊、行，怎麼就不見你完事後幫我清理，啊？」

「不然我們現在來一次，這次我幫你清理？」

余修沉默的拒絕了，果然期待能夠好好溝通的自己是個白癡。

「對了，修，我能問問為什麼我哥之前送人的墜子會在你身上嗎？」

聞言，余修一滯，轉頭看向御暉允手上的墜子。

……這人居然還翻了他身上的東西，到底作何居心！

「不就是因為他送的對象是我嗎？」

「所以那個時候哭得很慘的迷路的小孩是你啊？」

御暉允勾起嘲諷的笑容，余修覺得自己被人狠狠鄙視了。

不對！為什麼他都不怎麼記得的事情御暉允記得那麼清楚啊！他沒記錯的話御暉允那時候睡著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啊！我記得你睡著了啊！」

被人指出自己小時候幹過的蠢事，余修的臉不爭氣的紅了。

御暉允笑而不答。

余修氣結，抓起被子就往床上倒，然而迎面撲來的御暉允身上的氣味讓他精神跟著緊繃起來，掙扎了兩三下後才又坐起身子，正好對上御暉允含著笑意的雙眸。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哪裡不對。違和感漸重，他還忘了什麼？

「……我這樣睡了多久？」

「兩天。」

怪不得身子有些僵硬，但違和感並沒有消失。

余修腦中閃過一抹不安的想法。

「藍亦帆怎麼了？」

幾乎是出於本能，余修警戒的瞪著眼前的人，看著那雙眸子笑意加深。

「住院了。」御暉允很滿意的看見余修錯愕的眸子，又緩緩開口，「我說過我討厭他，而我也只說過我放過你，修。」

聞言，也不管現在幾點，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又在路上昏倒，余修這次直接翻身下床，衝出御暉允家門。

房內的人輕笑了幾聲，很滿意的望著被人用力甩開的房門。

電腦螢幕散發著盈盈冷光，坐於其前的男子點起一支煙，緩緩的吐了口氣。男子腿上的貓似是因他這個舉動而感到不滿的嗚咽了聲，見狀，男子勾起惡作劇的笑容，又吸了口煙，這次全往那貓臉上噴。

貓立刻從男子腿上跳起，憤怒的用爪子抓了幾下男子的胸口，隨後從男子身上跳下，往廚房跑去。

「喵嗚……」

哀怨的貓叫聲從廚房裡傳來，裡頭傳來另一人的細語，似乎是安撫貓的話，只見裡頭過沒多久便傳來舒服的呼嚕聲。

隨後，廚房裡走出一青年。

「藍亦帆，你對我的貓幹了什麼？想再體會一次住院的感受嗎？」

青年惡狠狠的瞪著坐在沙發上的男子，這人一進門就把這當自己家似的，還擅自開了他的電腦，真的是看一次都想揍一次。

「如果能再看一次你那種驚慌失措的臉也不錯啊。」

青年聞言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在男子愉快目光的注視下賞了對方腹部一拳。

只要一想到當時自己急急忙忙的衝到醫院，慌張的問了病房，一推開門看見的卻是坐在床上和身旁女子有說有笑的傢伙，他就火大！讓你招惹那傢伙！居然還和別人的女朋友聊的那麼開心！

「我出去辦點事，等等回來。」

沒有理會那倒在沙發上痛苦哀嚎的傢伙，青年翻了翻白眼，出了門。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他順手買了束百合，五年了，五年他都會在今天前往那裡。

踩著再熟悉不過的道路，青年來到了目的地。

佇立在青年面前的墓碑上刻著墓下人的名字，青年彎身放下花束，就這麼站在墓碑好一會才輕聲開口。

「好久不見。」

話聲輕細，彷彿隨時會消散在風裡。

青年其實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於是說了些自己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像是自己今年新養了一隻貓一樣，青年希望對方不要太無聊，畢竟他認識的對方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現在不能問問題了，那就讓他說給他聽。

「修。」

後方傳來腳步聲，青年轉頭看向來人，當初俊美的臉孔如今越發迷人，朝他勾起的淺笑少了當初的惡意，僅剩單純的招呼。

「你來啦。」

青年回以笑容，下意識的往旁邊退開，留給對方與墓中人空間，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自己看見這張臉就會產生想要逃走的感覺。

待來人與墓中的人敘完舊，青年問起對方的近況。

「江寧懷孕了。」

那人看起來很開心，青年忍不住問了一句。

「確定是你的？」

「不是我的會打掉，不過就如同她當初說的，只要我就好。」

那人笑了笑，換問起青年最近過得如何。

「藍亦帆很厚顏無恥的把我家當成他家，三天來一次。」

青年說著，不悅的冷哼了聲，那人聽著笑了出來。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走到墓園入口，分道揚鑣後青年踏上了歸途，臨走前那人對他說了聲「生日快樂」，青年笑了下，沒多說什麼便轉身離開，順道在回程的路上替冰箱和那隻貓補幾個貨。

畢竟這日子對他來說並不值得快樂。

「回來啦。」

一進門，男子的嗓音傳來，青年簡單的應了聲，一邊換上室內拖往廚房走去，期間瞥見男人已經和自家的貓玩起來了，不由得一笑。

這貓是路上撿的，說是撿的又不太對，是它自己跟上來的，起初他還覺得沒什麼，但一直跟到他家就讓他有些詫異了。

後來就帶去獸醫院檢查了番，便帶回家養著，也有幾個月了，當初黯淡的皮毛如今被他養的色澤均勻，黑的發藍。

男子在沙發上和貓玩著，一邊搔著搔到了貓的頸部，就見小傢伙很享受的仰起頭，露出頸上的項圈，上頭掛了個深藍色的水晶。

「唉你這貓，千萬別把這東西弄丟啊，你主人可寶貝著呢。話說你名字叫什麼來著……余修！你這貓叫什麼名字我又忘了，是什麼來著？」

廚房整理東西的青年探出頭，朝他翻了個白眼。

「御卿。」

完

後記

我覺得我這篇不寫點後記不行。

這是我高二時寫的作品，究竟當時是因為什麼而造成自己壓力這麼大我有點忘了，但很清楚的是，這篇文章裡承載著我滿滿的、探究不得的問題。

余修某方面其實反映了我本身的壓力，但當然不包含御暉允對他做的那些就是了。

這篇文的結局，我遲遲找不到適合的方案，就這麼放著一直到了高三。

當時是我壓力最大的一個時期，因為升學壓力，幸運的是我的身邊有人能夠開導我，而在那之後的某天，我打開文檔，繼續寫完了這篇文章。

我一直在思考，究竟該BE還是HE，而最後我選擇了後者，給這篇文的主角一條生路，也放過我自己。

其實他不太算是BL，因為余修最後也沒跟誰在一起，而我覺得這是最適合他的結局。

他是不可能放得下之前受到的那些傷害的，只是為了活著，他必須讓自己堅強。

──而這世上許多人都是這樣。

我們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但至少我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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