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教导我，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不要轻易把自己的真心袒露出来。然而，我却总是反其道而行之。观众也好、同事也好，只要可以的话，我都想尽可能地去相信她们。

为什么呢？

我想，那是因为我渴望被真心对待。

每个人都妄图获得她人的真心，但又害怕自己的感情被辜负，所以总是打出贴贴的名义互相试探。订阅数量、同接、SC收入，以及本人的身材、颜值，都是她们评估的对象。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原来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吗？

我不相信。

但是，我必须去成为能够选择的人。

前途，未来，自己的事业。

我要先成为能够决定这一切的人，然后才能对其他人品头论足。然后，才拥有了能够选择的权利。

当那个以狐狸JK形象活动的同事带着一大盒上等的甜甜圈来到我家时，母亲想要把她赶走。

“那双眼睛，不是努力家的眼睛。”

阅人无数的母亲，用坚定的语气，向我强调了此事。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我不反对的话，她就将对方请走。

但是，选择权在我。

所以，我最终还是与白上吹雪见了面。

两个人坐在卧室的公主床上，一边食用吹雪带来的甜甜圈，一边筹划着未来的道路。

和我比起来，她更有经验，也更有野心。

“两个人一起做出一番事业吧，我和祭酱一起。”

将最后一个甜甜圈塞入我的嘴里，她用愉快而不容置疑的口气陈述道。

然而，我的反应出乎了她的预料。

看着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的我，这个名为白上吹雪的女人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

“我想要报酬。”

看着一丝不挂的我，吹雪的耳边响起了这样的话。

比起惊诧，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你？

在她看来，这具年轻的身体要比她更具价值。

换句话说，吃亏的是我。

我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

或许是想强调什么。

又像是想证明什么。

是什么呢？

我想要的，是真心。

如果可以得到真心的话，无论高矮胖瘦、美丑贵贱，我都会用最炽热的感情去拥抱她。

你在疑惑“为什么是你这样的人吗？”

如果你足够美丽的话，凭借着这份能力，即便不需要套皮也可以出道了吧？

然而，现在的你却必须用假面来补齐自己的短板。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对吧。

所以当我展现出对你身体的渴望时，你才会如此不自信。

再自信一点如何？

吹雪。

你很迷人啊。

半真半假地为我画着大饼也好，半推半就地接纳我的性骚扰也好，将其他人的创意直接拿过来冒用也好，拼命地与每一个人搞好关系也好，毫不犹豫地踩着曾经的朋友前进也好，一步步哄骗我们在卖身协议上签字也好。

这样的你，真的很美啊。

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自信呢？

美丑的概念，本就是因人而异的。

或许对于你而言，我始终是个奇怪的人吧。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从本社大楼里出来后，你拼命地向我道歉。说你不知道公司的想法，说你也同样被胁迫了。

看到这样的你，梅露和露西娅不约而同地把头别了过去，连素来温柔的亚绮也不再多言。最后，你只能抱住我的身体，渴望得到一些“安慰”。

“为什么……要哭呢？”

看着这样的你，我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中的话。你的表情僵住了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哭泣的状态。我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用同情的话语安慰着，安慰着。你很认真地听着我的话，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当她们终于由冷漠朝着无奈转变，你才露出些许释然的神情。

这样的，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托你的福，我赚到了很多钱。但是，朋友的数量却并没有增加。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被绫目从后面踹了一脚。我于是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鼻中沁入青草的芳香。抬起头，发现旁边是诗音的腿。双手揣在兜里，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冲她露出尴尬的笑容。诗音扭头就走，我不敢去追，只能在整理好脏掉的衣服后，继续往前走去。

后面响起绫目冷漠的声音：

“你要给白上吹雪当一辈子的狗？”

阿库娅想圆场，但是被绫目抽了一巴掌，捂着脸不说话。诗音依然只是默默地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是因为我的样子太过狼狈吗？

想来也是。

看着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我诚恳地开口道：

“不是狗，是朋友。”

这话不知为何激怒了绫目，她怒气冲冲地走到我的身前。方才举手要打，结果被阿库娅扑倒在地。

“你快走吧。”

像是得到赦免一般，我拼命地向前奔跑。双目无神，漫无目的。回过神来时，到了陌生的地方。

“你走错路了。”

樱巫女说。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她坐在淡粉色的跑车上，副驾驶上是打着哈欠的佩克拉，后座上空无一人。当我询问能否带我一程时，她们拒绝了。

“我们不同路。”

简单干脆，也很充分的理由。但对我而言，这无法成为理由。

如果开车的人是我，即便绕远路，我也会将她们送至目的地吧。

所以不相为谋。

“都走到这了，我想再往前走走。”

她们离开了，不是因为我的回答，是因为红灯变绿。我依然走在陌生的道路上，不肯回头。

不想回头。

我也试图给自己枯燥的归途找点乐子，于是给星川发了一堆下流的图片，企图引起她的注意。最终，Line上只弹出一段短短的叮嘱：

早休息。

“我确实应该休息一下了。”

忐忑不安地敲开璐娜家的大门，她很热情地迎接了我。拆开新包装的巧克力，倒满新开封的气泡饮料。与我对坐在茶几的两侧，主动承担了展开话题的责任。看着她那副经典的营业式笑容，我也情不自禁地被逗笑了。

“对昴的话不需要这么热情，只要跟着她的节奏走就好。”

听到我的建议后，璐娜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苍白，就像被人用刀刃抵住喉咙的人质公主。咀嚼着口中那原本是鸭子形状的果汁软糖，不知为何很想把昴与我的聊天记录发给绫目看看。不过想来那家伙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吧。

“打扰了。”

当璐娜不再抛出新的话题，桌上也不再呈现出新的鸭子状零食，我识趣地主动告辞。她的脸上终于再度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一直把我送到了玄关。

“招待不周。”

于是，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沁桑，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狗很可爱的哦，狗才不是那样的。”

在罗森采购慰问品时，胖胖的女收银员用带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旁边的烘焙师傅则轻轻摇头，纠正她的错误。

还好我不认识她们，否则场面一定会非常尴尬。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来到那栋熟悉的公寓，轻轻按下了深蓝色的门铃。屋里传来咚咚的踏步声，很快便为我开了门。

“祭？又提着这么多东西来……”

“不方便吗？”

“…也没有。”

向来开朗的她，忽然换做了支支吾吾的语气。里屋传来女孩的笑声，我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沙发上坐着四个我不认识的人。

或者说，认识而不知道具体身份的人。

她们倒是对我很熟悉，看到我的到来时，纷纷友好地与我打起招呼。我转头看向身后的千草，她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可以晚点来……”

真是温柔的说辞。

但是，为什么却如此刺耳呢？

还是说，习惯了将真心如不要钱般袒露在外的我，已经没有脸去承受她的感情了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沓万元的钞票，当着四人的面，偷偷塞到千草的手里。

“不够再找我要。”

瞬间，千草投向我的眼神充斥着不解与困惑。沙发上的四人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走廊上的我和千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千草的眼眶中有泪花涌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大大方方地抱住千草，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忽然感到心中的某件东西碎掉了。我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一直以来，由于它的存在，我总是会在深夜里哭泣。

而现在，即便做出了令重要的友人感到无比受伤的事情，我也不会再哭泣了。

是叫…共情力吗？

那种东西，早就该丢掉的啊。

因为，无论我如何理解她人，都始终得不到她人的理解。无论我站在哪边，都会受到另一方的责备。

让所有人都开心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更开心一点呢。

“已经，无所谓了……”

随着hololive的发展，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有名的Vtuber。赚的钱越来越多，即便hololive解散也一辈子都花不完。我也找到了可靠的丈夫——他并不算什么有人气的Vtuber，但是很帅气，而且很爱我。

所以，我往往会对他的出轨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对我也一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当我提着箱子走入那间破败的房子时，女店主很热情地欢迎了我。我从破旧的桌边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回想着门口的招牌，注视着面前这张与我同样饱经风霜的脸，我缓缓开口道：

“……还有饺子吗？”

老板娘让女儿去做饺子，我于是将箱子平摊在桌子上打开。

看到箱子一沓沓整齐的钞票，她先是怔了一会，终于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这是五千万，不够的话再来找我要。”

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我，曾经风姿绰约的她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使我想起她在舞台上跃动时的笑容。

“祭前辈……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说。

“我以为自己变了很多。”

我说。

将箱子收下后不久，她的女儿也端着煎好的饺子走了上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谈起以前的事情。谈起同事们的黑料，谈起她们做过的各种蠢事。那个小家碧玉型的少女在旁边听了一会，终于抑制不住好奇的念头，开口问道：

“阿姨是妈妈以前的同事吗？”

我刚想点头，喉咙中却一阵哽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面的桃铃则轻揉着女儿的脑袋，用温柔的语气纠正道：

“不是同事，是朋友。”

结账的时候，看着收银柜后方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几个行李箱，我明白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到来的人。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说明我也不会是最后到来的人。走到门口，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什么啊，这不是很温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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