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早晨。

这座封闭的宅邸里没有阳光，但定好的闹钟提醒我已经到了起床的时候。

打开卧室的灯光，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正巧与林檎撞见。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把眼神错了过去。然而卫生间一次只能容纳一人，所以免不了一番先后之争。

林檎先开了口。

“紫苑先进去吧。”

“……谢谢。”

轻声道谢后，逃一般地躲进了卫生间里。对着明晃晃的镜子，我看到脸上有被殴打过的淤青，一时间瘫坐到地上。

果然……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做梦。

我清楚地记得。

林檎突然抓住了我的脸，用全然不是戏弄的力道撕扯。

这份伤痕就是证据。

林檎伤害了我。

“紫苑？没事吗……我进来了。”

“等……”

门外响起林檎担忧的声音，我本能地想要拒绝，她却已经推门而入。见状，我也只好缄口不言。她向我伸出手，想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却在迟疑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自己站了起来。林檎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说道：

“……没事就好。”

“啊…你要洗漱对吧，那我先出去了。”

犹豫了片刻，林檎转过身去。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抓她的肩膀，她却警惕地打了个哆嗦，猛地回头，用忌惮的眼神看着我，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吗……？”

注视着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我舔了舔嘴唇，终于缓缓开口道：

“林檎…你昨天打我了对吧？”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的……这就是证据吧。”

我把脸上的伤展示给林檎，她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她伸手去戳我的脸蛋，我吃痛地往前重重一推，林檎一下子向后倒去，把半开的房门撞到合死。她疼得捂住胸口，用生气的眼神看着我，质问道：

“你干什么！”

“这是我的台词！你看不见吗？我脸上的伤！”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林檎愤怒地指着旁边的镜子，镜中的我脸颊光滑，哪有半点被殴打的痕迹。可是，用手触碰脸颊时却能够感受到明显的疼痛。我仔细地盯着镜子，想要寻找到方才所看见的伤痕，最终却一无所获。

“……林檎不记得了吗？你打我的事情。”

“……明明是紫苑先动手的吧？”

“哈？为什么我无缘无故要攻击林檎啊！”

“那你说为什么我要打你啊！”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生气的啊！”

我和林檎瞪视着彼此的眼睛，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愠意。

我很少和林檎吵架。

即便吵架了也会很快和好。

但那是因为，我们知错就改。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错。

先动手的是林檎，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所以，该道歉的人是林檎。

“……不打算道歉吗？”

我说。

“你才是应该先道歉的吧。”

林檎回答。

“是林檎先动手的。”

“是紫苑先掐住我脖子的。”

寸步不让。

“林檎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紫苑才是，又丧失记忆了吗？”

四目对视。

“可别又突然晕倒了。”

“不想道歉就直说，不用转移话题。”

攥紧拳头。

“你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紫苑是傲娇，会为了道歉感到难为情，所以不用道歉也可以。”

牙齿发颤。

“……是想说你在容忍我的任性吗？”

“不客气，习惯了。”

杏目圆瞪。

“林檎的脖子上并没有伤痕呢。”

“紫苑的脸上也一样。”

舔舐嘴唇。

“也就是说，即便在这里打架，也不会留下伤痕吧。”

“反正即便伤害了我，你也不会有自觉的吧。”

两腿发颤。

“最后一遍，林檎。如果不道歉的话，以后都不要再亲我了。”

“你是在把我对你的爱和纵容作为筹码吗？紫苑。”

一跃而起。

“任性的人是你才对！”

“我已经受够了啊！”

“两位，差不多该吃饭了哦~”

突然打开的房门，和门后露出的彩芽的笑容，令我和林檎的拳头停滞在了空中。我们怔怔地看着彼此的眼睛，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知道了。”×2

……

“彩芽，今天的面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呢。”

“感觉火候比以前掌握得更好了呢。”

“你们喜欢真是太好了。”

彩芽一边露出温柔的笑容，一边从座位上起身。

“有人要牛奶吗？”

“我。”×2

和林檎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然后对视一眼，同时错开了目光。与此同时，从冰箱里取牛奶的彩芽却发出了意外的声音。她转过身，一只手托着一盒牛奶，露出为难的表情。

“只剩下两盒了……”

“啊，那样的话……”×2

又是异口同声。我和林檎同时闭上了嘴巴，刚想再说些什么，彩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们两个喝吧，余不要紧的。”

从彩芽的手中接过那盒冰凉的牛奶，不知为何内心却温暖了许多。看着她亲切的笑容，我忍不住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谢谢你……”

对面的林檎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有些惭愧地说道：

“抱歉呢……”

彩芽听后，反而飞快地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没事，该道歉的人是余才对。”

“欸？”×2

在我和林檎不解的注视下，彩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着头说道：

“那个…你看，昨天…余可能在那间房间里伤害了林檎和紫苑，虽然印象不是很清楚但是…总之非常抱歉！”

彩芽的额头一下子磕到面前的吐司片上，我和林檎连忙扶她起来，笑着说道：

“没事啦，那并不是彩芽的本意对吧？”

“只要道歉的话肯定会原谅你的啦，我们是朋友啊。”

耳边响起林檎的柔和的声音，明明不是对我说的话，不知为何却显得如此刺耳。我没有抬头去看林檎的表情，而是用稍微降下来的语气说道：

“是呢，比起某些做错了事情还不道歉的人好太多了。”

抬起头，我迎上了林檎那冷漠的眼神。她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只是将自己那盒牛奶放在彩芽的桌前，冲彩芽柔声道：

“我也有错啦，这下我们扯平了，好吗？”

“林檎……”

眼看彩芽露出了欣慰的眼神，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怨恨，用勉强能让三人听清楚的声音小声道：

“装腔作势……”

“你说什么？”

被林檎用愠怒的眼光注视，我也毫不避让地瞪了回去，把挤压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装什么好人呢，是林檎先动的手吧。”

“突然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你是想故意栽赃我吗？”

林檎的目光逐渐阴冷了下来，拳头在无意识间缓缓攥紧。我却噗嗤一笑，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

“啊啊~证据啊~没有啊~没有啊~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证据你才可以在这里颠倒黑白吧！”

“颠倒黑白的人是你才对！”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林檎扑倒在地。林檎则缓缓抬起拳头，舒展开又攥紧。空气里一下子被火药味所填满，千钧一发之际，彩芽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等等，你们两个！”

她用哀求的眼神在我们的身上来回打量，把手分别搭在我们的肩上安抚，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道：

“不要打架…好吗？我们是朋友……”

被她这么一劝，我也明白在这里和林檎打起来的话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放松了绷紧的肌肉，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檎的眼睛，说道：

“朋友……啊。”

然后，轻轻握住彩芽的手，诚恳地说道：

“我和彩芽确实是朋友呢，所以如果我做错了的话，一定会先承认自己的错误的……而不是，让对方先认错。”

林檎听后，同样抓住彩芽的另一只手，轻声说道：

“错的并不是彩芽，彩芽没有错。”

“是…是呢……”

被我们两个友善的目光所注视，彩芽一时间有些慌张。她忽然用力把胳膊从我们两人的手中挣脱出来，急急忙忙地说道：

“快…快点吃饭吧，马上就到上课的时间了……”

我们分别回到座位，继续吃起面包，但谁都没有打开桌上的那两盒牛奶。林檎将第二片吐司咽入腹中后，缓缓开口道：

“啊…我今天就不上课了。”

“欸？这样吗？”

眼看彩芽露出错愕的表情，我咳嗽了两声，说道：

“不用管她，我们两个去就是了。”

林檎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

“……我也去。”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跟你没关系吧。”

“呵……”

这顿早饭所用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漫长，气氛也最为冷清。偶然间的几声轻笑，还是彩芽所带来的话题。我和林檎总是聊不了几句便戛然而止，彩芽只能在一旁赔笑。吃完饭后，三人一如既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菈米桑来上课。然而与以前不同的是，我和林檎并没有贴在一起，而是分别坐在了彩芽的左右两侧。至于菈米桑讲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当然，这并不重要，毕竟随时可以看录像回放。

“等会我们三人一起去工作室吧？”

面对彩芽的提议，林檎却在短暂的沉默后，摇了摇头。

“抱歉，我还有花道的书没有读完，今天就算了吧。”

“欸？我们昨天明明说好了……”

见彩芽的脸上再度露出失落的表情，我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道：

“别管她，我们两个人……”

“两个人去的话会打起来吧？你又想伤害彩芽吗！”

仿佛算准了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一般，林檎突然冲我大吼起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目光闪烁，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不…不是，我……”

“嗯，原谅你。”

注视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林檎却忽然露出了微笑的表情。然后不等我回答，她便继续说道：

“紫苑酱对自己会伤害她人这件事没有自知之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看着那张面露嘲讽之意的笑脸，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下意识地喊道：

“林檎…你丫！”

“紫苑住手！不要打架啊！”

彩芽用央求般的口气劝诫着我，她拦在我和林檎的身体之间，同时对林檎露出忧伤的表情。林檎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她叹了口气，丢下一句“我回房间了，你们两个小心点”便离开了。这之后，由于两个人去工作室的话有可能会打起来，所以我也选择了回到房间。虽然彩芽说“只要不关门大概就没事”，但如果我真的不小心伤害了彩芽的话，毫无疑问会被那个女人抓到把柄。

我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床上，被子里还存有昨天林檎留下的体香。我深深的吸了一口，不知为何感到鼻子有点酸。正想哭出来之时，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彩芽轻轻打开了房门的一角，冲我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紫苑……余可以进来吗？”

小说相关章节：夸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