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看到别的孩子身边总有父母陪伴，于是好奇地向祖母询问说：

“我的爸爸和妈妈在哪里呢？”

祖母端详着我水汪汪的眼睛，用慈祥的语气缓缓回应：

“你的母亲和男人偷情后生下了你，那之后就服毒自杀了。”

那时候的我尚不明白“偷情”的含义，但隐约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词。随着年岁的增长，理解了父母所作所为的我，从来没有向其他亲人提出过类似的问题。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愛繋璃阿姨，我也在竭力避免着这个话题。

我是母亲偷情的产物。

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样的母亲，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必要呢？

这样的母亲，有什么去了解的必要呢？

班中的同学说我的母亲是普通的上班族，那是对我的母亲高看一眼。说我的母亲死了，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令我感到过骄傲。

当其他同学围聚在一起，大声畅谈着他们父母的社会地位时，我总是把眼睛蒙在双臂之间，趴在课桌上装出睡觉的样子。

实际上是想去说的。

实际上是想去了解的。

实际上即便是我，也是想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骄傲的。

不如说，为自己父母感到自豪，本就是孩子所应有的权利。

然而，我的母亲，以不光彩的形式生下了我。然后，以不光彩的形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甚至没有给我留下一封书信，一段语音，一句口信。

我的存在，对于母亲而言，似乎是无所谓的。

所以渐渐地，我对她也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人生是属于自己的。

真正陪伴我、关爱我的、才是我所承认的母亲。

所以不需要。

这样没用的母亲，我不需要。

在黑暗的童年里，支撑我前进的是一位有着紫发蓝挑染的笨拙系女仆。所以，偶尔我也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做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比如，湊-阿库娅是我的母亲…什么的。

……

“……已经知道了吗？”

愛繋璃阿姨沉默了一会，用只有我们能够听见的声音低语。

“或许我应该再早一点发觉的，或许早就发现了也说不定。”

我松开愛繋璃阿姨的身体，重新打量这个注视着我长大的，宛如母亲般的女性。

“自己的母亲是全世界的信仰，像神一样的存在……这种事情谁会相信啊？”

我试图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但嘴角却始终挤不出令我满意的笑容，最后只能尴尬地咧着嘴巴。愛繋璃见状，也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不如说，我在尽力避免将那两个形象重合在一起。”

我垂下眼皮，收敛了尚未成形的笑容。

“把我所抛弃的母亲，和将我从黑暗中拯救的湊-阿库娅。几乎是完全对立的角色，一旦重合的话，或许我将无法正视湊-阿库娅这一形象。不…说得难听点的话……”

“我不想湊-阿库娅的形象，因为我的存在而沾上污点。”

湊-阿库娅是我的信仰，也是无数crew的信仰。她是完美的存在，不能允许任何人玷污。如果让观众知道，湊-阿库娅的中之人是一位和野男人开房后、抛弃自己孩子选择自杀的女人，恐怕会让无数人感到崩溃。

所以，我如此说服自己——我的母亲，不可能是湊-阿库娅。

是啊，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湊-阿库娅呢？

湊-阿库娅是温柔而善良，为全世界带来幸福与和平的存在。而我的母亲，只是个和男人偷情后服毒自杀的荡妇。

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湊-阿库娅？

这样的家伙，不可以是湊-阿库娅。

唯独我的母亲，不可以是湊-阿库娅的中之人。

这个抛弃了我的家伙，没有资格成为湊-阿库娅。

然而，现实却比小说更加戏剧化。

听完我的叙述后，愛繋璃阿姨的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她抬起胳膊，我以为她是要打我，于是先一步捂住了脸，可最终响起的却是沉闷的击打声。我打开双手，发现愛繋璃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木制的床头柜上。她的拳头微微发抖，正如她抽搐的嘴角。从那颤抖着的唇瓣间，我听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真不愧是你的女儿啊…这份令人作呕的做作…和你是一模一样啊，湊阿库娅！”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愛繋璃阿姨，她对我的态度一直是温和且委婉的。虽然听紫苑的妈妈说愛繋璃阿姨以前相当易怒，但真正感受到愛繋璃阿姨怒火的…这还是第一次。

她把手铐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把我拽到她的身前。我没有挣扎，以免弄伤自己。随即，耳边传来愛繋璃阿姨稍微平静一点的声音。

“湊阿库娅…你母亲自杀的原因，林檎，想知道吗？”

我把手放在愛繋璃阿姨的背上，感受着从她身体里传来的阵阵波动，轻轻点头。

“即便说不想…愛繋璃桑也会强迫我听下去吧？”

“很好。”

愛繋璃阿姨打了个响指，声音中多了几分冷笑。

“现在就为你揭晓，这个被当成神一样崇拜的，湊-阿库娅丑恶的一面。我只会说一遍，所以给我好好听着，然后由你自己选择接受与否、记住或遗忘。如你所说，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那么这次也，由你自己来判断吧。”

“啊…这样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即便因为害怕中文事件被bilibili的观众炎上时，我也没有颤抖地如此剧烈过。这也是啊，毕竟……”

“如果这些话当着观众的面说的话，毫无疑问会被炎上到毕业吧…不，说不定会因为侮辱诽谤而坐牢呢。不过，谁在乎呢？我已经不是虚拟主播了。”

“湊阿库娅，你也给我听好！现在我就要让你的女儿认清你是什么样的人物，隐瞒了十八年的秘密在此揭晓！简直像是潜泳后终于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般，我已经激动不已了，你也一样吧。试着发出‘Neeeeee’和‘Moooooo’的声音来抱怨啊？抱歉我忘记了，你已经死掉了呢！”

“你这个…混蛋家伙……”

“愛繋璃…桑？”

我从未见过愛繋璃阿姨如此癫狂的样子，由于她的语气实在过于反常，我忍不住发出了关切的询问。可她却攥住我的手，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道：

“林檎酱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呢？”

“为什么人均金盾的hololive，只有湊-阿库娅拥有超越一亿的粉丝数量？”

品味着愛繋璃阿姨话中的含义，我逐渐睁大了眼睛。

……

hololive曾经是世界第一的虚拟主播事务所，但终究只是虚拟主播行业的领头羊罢了。真正使Cover跨足别的领域，成为世界级别的大公司的原因，是由于湊阿库娅的存在。

数量超过1亿的粉丝。

几乎可以比肩一个大国的信徒。

然而，在阿库娅之下，即便是粉丝量最多的兔田佩克拉和噶呜・古拉也仅仅拥有1000万左右的粉丝。如果把全社其他所有主播的粉丝数量加在一起，去除重复的部分，恐怕也很难达到1亿这个如此惊人的数字。

是买粉吗？不对，如果是买来的粉丝的话，毫无疑问会吃油管炮吧？阿库娅和hololive在早期可没有少吃过油管炮的苦头，所以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粉丝——真的是这样吗？

倘若是这样，为什么湊阿库娅的粉丝购买力却往往只有几百万人数呢？有时候甚至低于兔田佩克拉和噶呜・古拉的一千万，这难道不是一件反常的事情吗？

综上所述，我们只能得出一种解释：crew的购买力很低。可是倘若果真如此，为什么经过调查后，我们的教科书上却得出了“crew是hololive粉丝中购买力最高的群体”这一结论呢？

周边的贩卖数据是不会骗人的，SC的收入是不会骗人的。

那么，难道骗人的是油管吗？

……不可能吗？

如果买粉者是油管自身，那么油管炮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许多人一直有一个疑惑“Cover赚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明明年报上一直是盈利状态，为什么这家公司却总给人一种抠门的穷酸感？

难不成，它向油管买粉了吗？

哈哈哈，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退一步讲，就算向官方买粉是一件在暗中被允许的交易，为什么其他公司无法向油管买粉呢？再退一步讲，如果阿库娅的粉丝是买的，为什么公司宁愿冒着被锤买粉的风险，也不选择将买来的粉丝平均地分给其他主播呢？

因为主播不会同意。

买粉的事情暴露了的话，作为主播的职业生涯也就结束了。作为衣食无忧收入稳定的hololive主播，她们没有必要和公司一起承担这种无谓的风险。

那么，如果有这样一名主播。只要能够让她火起来，哪怕是冒着这种危险也要与公司签下宛如生死状般的合同呢？

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她一定是非常有野心的存在。

想要攀爬到V圈乃至全世界的顶端，想作为最出色的主播被人们所仰望。

Cover的CEO谷乡元昭，在约谈了全部的hololive主播后，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紫色头发的女仆如此回应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成为最出色的……我要拿到第一名！”

抱着这样的想法，女仆按照谷乡元昭所提供的方式，联络了Youtube的高层。双方达成了“将湊-阿库娅的SC与周边收入和Cover公司30%收入捐给Youtube，以此换取湊-阿库娅粉丝高速增长”这一协议。

而为了避免事情暴露后殃及Cover公司，董事会决定将收入占比30%的股份转移到阿库娅中之人的名下，由她独自与Youtube完成这一交易。然而，虽然手上持有如此庞大的股份，湊-阿库娅却并没有Cover的话语权。不仅如此，由于丧失了全部的SC和周边收入，她只能通过hololive提供的固定工资过活。

在湊-阿库娅和hololive事业蒸蒸日上的这些日子里，阿库娅的中之人过着拮据的生活。虽然拮据，但在朋友的接济之下，也还算说得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Cover的造神计划泄露了。

hololive四期生的经纪人，从桐生可可那里得知了Cover的这一计划和湊-阿库娅中之人的信息。他以此为要挟，强迫湊-阿库娅与自己发生性关系。湊-阿库娅的中之人为了避免这一形象被玷污，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但是，她的精神逐渐崩溃。在被检查出怀孕征兆后，湊-阿库娅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生下这孩子后，我就去死。”

“你疯了吗？”

勃然大怒的神楽Mea狠狠地抽打湊-阿库娅的脸，可任凭她怎么劝说，也无法动摇去意已决的湊-阿库娅。

“小孩子是无辜的啊…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有做好避孕措施吧…诶嘿~”

捂着被打肿的脸蛋，湊-阿库娅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什么‘诶嘿’啊？虚拟主播只不过是工作而已，为了一个虚名把命都搭上，你是笨蛋吗？啊？阿库娅！”

“Mea酱……”

躺在病床上的阿库娅注视着友人的眼睛，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

“对不起，我向观众撒谎了……”

“那种事情我也经常…你没有必要……”

“虚拟主播什么的，本来就是演戏。”

阿库娅打断了Mea的话，神楽Mea于是把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静静听着阿库娅的叙述。

“请让我演到最后吧。”

于是，湊-阿库娅的中之人在分娩前夕，于医院的病床上宣布毕业。那之后，她于家中服毒自杀。

……

“那个强奸了阿库娅的人…也就是你的父亲……他靠着这一情报，威胁董事会成为了Cover的高层之一。那之后由于和桐生可可一起策划了后来的‘早安可可MAX’企划、也就是震动世界的‘Cover宣传吸毒’事件，在美国被捕入狱。两年后，一名八美肉湊-阿库娅当选美国总统。这位湊-阿库娅履行了自己竞选总统时对选民们许下的诺言，在他的推动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下，此人被处以死刑…嘛，这部分历史教科书上大概有讲吧。”

愛繋璃阿姨见我听的有些发愣，用手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这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耳边再度响起愛繋璃阿姨的声音。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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