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說，皮箱上的電子鎖會應聲而開，本來就是件奇怪的事。

「哎，能夠十年不換箱子密碼的傢伙，大概只有你了。」

簡易地輸入四位數字，插銷咚地彈起。她用膝蓋擋住向下落去的半邊盒蓋，從海綿內墊裡拿出盒子。

那放著羽毛的，食指長的方盒。

「你、你在做什麼？」塞雷婭清了聲喉嚨。雖然針對動物性角蛋白用的封存液，能夠穩定羽毛的整體結構，卻不能阻止過度的施力。她寧可不去想，若赫默用四根指頭握緊羽桿，會發生什麼事。她眼前掠過羽毛應聲而斷的畫面。

旋即，抱著箱子的身體停下。她不願回頭。

「我不會把它拆掉啦。我只是想，你的藉口真多。」赫默搖頭，「既然這是你的護身符，就給我戴著。」

她邊說，將提箱關上，放回磁磚地板和牆壁的接壤。然後她打開盒子，眼光還一邊斥責盒子的主人。她拎著那根綠褐色交織的短薄頭羽，向塞雷婭邁步而去。

「我不想在測試結束後，還要處理你那些因為耍蠢受的傷。今天診間是我負責的。」

「我知道。可惜的是，我大概非去一趟不可。由菁英幹員擔任考官的實戰會發生什麼，我已經聽那位醫生說明過了。」

赫默在她面前停下。然後，她貼著箱子，衣物跟著被擠壓，胸前的柔軟更加明顯了。「總之給我戴好。」

「我拒絕，要是這樣──」

「假如壞了，我會再做一個。」

她踮起腳。隔著箱子，再加上身高差距，黎博利女性的臂長顯然不夠。瓦伊凡見狀，想彎下的膝蓋卻被制止了。

「……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再做新的給你。」

沒過多久，她們的眼光相會。久久不移，而沒有干擾赫默繫上吊飾。

在塞雷婭感到前頸發麻之前，纖細的手腕已經環上她的頸。

「伊芙利特會盡全力，別辜負她。」重量透過緊緻的小腹，壓在箱子上。「不要管我怎麼想，回應她就對了。」

「強人所難啊。」她自嘲著。

塞雷婭彎身向她，下顎連著半個吻，碰在額頭上。

光景宛若祈禱。儘管黎博利額間的胎毛刺得嘴唇發癢，她仍然閉上眼睛。

臂彎的溫柔，還有髮絲的甜澀氣味麻痺了身體。

然而，在想著如何回答的瞬間──

「自C108管制室傳來通告：兩位，請前往C122室準備初步的腹腔攝影。」

畫面閃現。

在停滯了思考的片刻，礙耳的提示音從壁面的螢幕邊響起，隨著攀上肩頸的雙手融化的身體倏地繃緊。為了尚存的形象，赫默想拉開兩人距離。沒有顧慮過體格差異的力量透過雙掌，往塞雷婭的胸膛推去。比起受力的對象，黎博利女性卻率先被反作用力推得向後。

「知、知道了。」退了幾步，又走回鏡頭邊的赫默站穩雙腳，以遲疑的口吻回答道。

「……此外，經過資料庫搜尋，哥倫比亞境內泛用之角蛋白防汙塗料皆不具備干涉電磁攝影的成分。但由於檢測手續的規定，受檢者仍須在檢查當下脫去隨身飾品。」

「咦。」

從畫面的另一側傳來的，語氣平淡的白面鴞應該沒有在笑才對。儘管這樣，赫默卻能從這名舊識的眼裡看見目空一切的光芒。

──看見了吧。

「此外，隨身物品在實戰測試中有發生毀損的風險，請自行決斷喔。」

──她絕對看見了吧？

旗艦內的通訊設備有著螢幕鎖定模式，但這不代表螢幕框架邊的攝影機也跟著關上了。

赫默想起那趁著一名女阿戈爾人剛入職，在不諳船內設施的前提下於宿舍內洗澡，利用房內螢幕偷窺其身體結構的薩卡茲血魔──這就是員工房間裡沒有對外螢幕，還有艦橋吊刑的由來。

「白面鴞，你剛才……」

「螢幕有關上唷。」她依舊擺著張撲克臉。

「哪裡的螢幕？」

「管制室的主螢幕有關上，兩位不用擔心。」

只有這次，影響了大腦結構的礦石病掩護了白面鴞的笑意。透過可動的鏡頭，輔以收音極佳的麥克風，白面鴞找到了只容她一人獨享的樂子。

「知道了，多謝提醒。」

聲音從赫默的肩頸邊傳出，瓦伊凡女人開口，彎下身子的她臉上寫滿了惹人惱火的雀躍。

聽著故做答禮的對談，讓赫默體會到如同伊芙利特臉上冒火的燒灼感。不去顧慮自己的表情是否露出破綻，她推開肩旁的那張臉，說著「真是夠了」，關上畫面。

她不敢和停在門邊，向自己投以玩味目光的塞雷婭四目相交。視線往四周逃竄，但最後，赫默還是將眼神從緊握的那雙手上，拓展至腳尖，和前方擺著的錘狀尾巴。

折射著白熾燈映射出的身影，因為雀躍而擺盪不止的，末端呈現星狀的長尾即使在此刻，仍然在無形中彰顯著令人信賴的力量感。

雖然繞了一圈，但對現在的她來說，要將這種不屬於自己的力量視作依靠，已經不再是件羞恥的事了。

「……等一下。」赫默呢喃著，伸手去拉瓦伊凡的衣襬。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羅德島的幹員。不要在其他地方叫我奧利維亞，可以嗎？」

「你放心。」

瞥過來的視線，說著交給我吧──其實沒有什麼交付不交付的。仍然活著的，每個人都在盡可能地拼命。隨著考驗的變化，適任與否的人們相繼輪替，為了越過一個個難以戰勝的「今天」。

「……還有，要是她最後進了病房，你還是罵我一頓吧。」

離開房間，步於廊道的瓦伊凡自嘲著。

「我會，但是你別小看她了。」赫默饒有自信地回望。

「伊芙利特她呀，還是在逞強，不過已經成熟多了。」

舊時被抱在懷裡的，那張像棉被一樣暖烘烘的臉蛋在腦海裡閃過。

我會等著你回答，只要你準備好。

把裝有強化膠盾的防護組件提在腳邊，如同鎖鏈般彼此撞擊的聲響，隔著護套仍然清脆。體會著手持物的重量，藉由轉動手腕的扭力驅散了腦海中的景物。迴盪於廊道，房門關閉的響聲取代了擂台響鐘，將瓦伊凡女人的世界圍成了一艘船艦的大小。

步行的足音踩碎長廊的寧靜，輕輕地搖動著架起防壁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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