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明日方舟】所謂磐石,和構成之物 Ch.4 (1),1

[db:作者] 2025-07-23 08:42 5hhhhh 8420 ℃

碎片。

殘留下來的東西不多,以至於塞雷婭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來描述實驗場經過爆風肆虐過後,那些還能當作研究員的四散肉塊。

被高溫吞噬的除了實驗班,還有數位親臨現場的高層,以及研究所的領導人。

球狀的空間被破壞得異常徹底。和活物的淒慘相比,在瞬間的高溫中昇華成煙,或者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的鋼鐵,連既有的形體也一點不剩了。

當然,這不是天災,也絕非軍方的兵器試爆。因為在這地下數十米的基地中,不該發生無法控制的災害。肆虐實驗場的禍亂,只可能是封閉環境中的某人,或者不可控制的源石技藝造成的。

在實驗場之外的監控室裡,一個瓦伊凡女人抱胸而坐。運動性強的纖維質汗衫和透氣束褲十分相配,替她的身分,還有即將到來的困境添寫實感。

『又回到這裡了。』

她圓睜著雙目,在熟悉的絕望中屹立著。

同為防衛科出身的其他成員,除了擔當主任的她之外已經全數撤離。

考慮到事情將順遂告終,或者變成無力違抗的絕境,這個地下空間,羅塔斯研究所的所長在實驗執行前,提前疏散了整座設施的員工,徒留操作實驗的幾個班別。

無論他的本意為何,這項決定已然將實驗導向毀滅性的局面。

透過層層防護的攝影機,被摧毀的實驗場宛若景觀球一般。她望著焦黑的團塊,望著融化又重新凝固的金屬,還有龜裂的變質岩牆壁。

然後連續多次的閃燃再一次撼動空氣,硝煙在焰火來臨之前便吞噬畫面。

視線盡失。錯愕和後悔的汗滴從她灰白的髮鬢間流下,又轉瞬間乾燥。

塞雷婭是這次實驗的推手之一。

她的理想與赫默,還有仍在此處的學者們相去不遠。可笑的是,他們同樣受到蒙蔽。在嶄露頭角之初被視為新秀的她,如今正為自己愚鈍的覺察力痛苦不已。

她從來不是什麼天才,成功也無關乎策略。

她只是個實幹過分的行動主義者。將牽涉自己的所有事物,那怕是關連微乎其微的小事也不放過。

她理解透徹,並加以安排。

然而這個在自我的道路上拚搏著,得到無數喝采的瓦伊凡女人,總是背地裡懷疑著自己。

連接著監控室,還能運作的攝影機所剩無幾。

那些裂痕,還有焦屍的名字,她早就在一次次的惡夢中記下。

受到爆破的風壓影響,儘管位居二線,控制室的玻璃帷幕依然止不住破裂。高壓的複合鋼材發出慘叫,牆壁像是恐懼般猙獰扭曲。

她凝望著一切,但那份眼神卻絕無任何頹敗。她在轉瞬間戰勝了愧疚和震撼,想著如何保護剩下的人們。不管她還要承受什麼,重點是那些身處實驗場,還有控制室的人們,他們不得不活下去。

像是紅翼──對,尤其是,還有赫默。那個年輕的黎博利沒能像她一樣意識到研究的失序,因此對實驗本身深信不疑。這當然不是她的錯,絕對不是。

以鑄成多少大錯為準的結果論來看,她們是不折不扣的共犯。

能夠像這樣對她做出評價,塞雷婭也不過是比她提早一些清醒而已。

這些場景她太熟悉了。在這些日子裡,重演不下百次的惡夢讓她得以細看全景。

她也能透過已知的現實,推斷在控制室的攝影機死角,紅翼因為突然的爆破而掩著赫默撲倒,免於高熱的能量燒灼。

『事到如今,我為什麼還會夢到這些?』

這樣思索著,她卻控制不住自己。

手腳展開行動。連拉開椅子的時間都沒有,她的十指在長形的鍵盤上疾走,試圖喚起殘存的攝影機畫面,和第一線的研究員取得聯絡。

交誼廳。辦公室。幾間機房和實驗室。回應了電子指令的呼喚的,只有這些影像。

除此之外,還有音質破碎的通訊傳來,雜訊不止。那是來自實驗場外圍的通道,附設於大門邊的緊急電話。

「血球的替換超過估計值?」她握著自己的臉頰,力量大得要碾碎下巴。

但卻無法停止。把持著機械,身處過錯中的她,像是演員一般背出台詞。

「實驗班的配藥員是怎麼回事──不對,什麼叫做車渠所長自己的建議?薩卡茲同種的非血親輸血已經很不安定,只經過二十次手術就想讓外接的共振微粒完全活化,這簡直是……」

簡直是找死。這樣粗劣的形容,塞雷婭已經好久沒有說出口了。

這次的實驗個體很不一樣。

除了頑強地活著,在逐步嚴厲的內科手術裡蛻變外,實驗體.伊芙利特根本的源石技藝,從最初便足以冠上傑作之稱。

不只拜她天然的稀少血統所賜,輸入她體內,與自身法術契合的特製源石微粒,更是讓才能開花結果的關鍵。

聽筒裡,男人的乾咳聲大得在監控室裡回響。他是實驗班的成員,那名在實驗體清醒當下,拔腿就跑的沃爾珀。

通過他吃力的口條,亂和失控得以在塞雷婭的腦海中建構全景。

男人的專長是血液學,他自然看過赫默撰寫的研究草案,也知道這和實驗當下的數據有所出入。

抱持著不安,眼見懷疑成為現實的他選擇逃離現場。

猜測到赫默上繳的報告受到修改,再下放給實驗班處理,沃爾珀男人將自己的推斷全盤托出。

──倘若實驗體的清醒也被上層計算在內,那麼大肆破壞的薩卡茲女孩,或許不是常規定義中的失敗品。

注意那個女孩,更要注意車渠。

那個碧藍色短髮的黎博利男人雖然當場死亡,但是災害無疑是由他促成的。

儘管這樣,他卻不在掌握全局的制高點。與他並列,甚至位高於他的人士之中,一定有真正的元兇。

語畢,戲劇性地說著「交給你了」,沃爾珀男人的聲音在嗚咽中斷訊。

房間靜默得嚇人。無法得知現場情況的塞雷婭咋舌。

她應該通知過紅翼才對。抵達控制室的她,必須在實驗的執行權移交給現場之後,帶著赫默離開。

即便對這塊夢境有如舊地重遊般熟悉,塞雷婭仍然不知道具體狀況。從這裡前往控制室的路程不長,紅翼為什麼會在失控當下才找上赫默……

直觀來看,那兩名黎博利還算幸運。

控制室的牆壁雖然耐不住高溫而破裂。儘管這樣,她們卻沒受到高濃度的汙染氣體影響,讓急性的礦石病當場發作──

但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赫默和紅翼的結局,塞雷婭再清楚不過。

她想到實驗個體的血液測試。想到急就章的過量藥劑,還有提出這個測試的她自己。

然後她想到赫默,還有那黎博利女性與她暢談理論的快意時光。

她的腸子愈發劇痛。像是繞過了表皮和肌肉的防護,有什麼往內臟上重擊一般,塞雷婭吃痛地咬緊下唇。

既然災害不會無故發生,那麼這又是誰的錯?她不恨赫默,也不想怪罪給任何人,更甘願將一切的罪行扛下。只要一切還來的及。

待在這裡,為了更好的將來而貢獻智慧的學者們,動機多少是發自善意的。

但是,只要出發點是善良的就好嗎?

當目光所不及的實驗場畫面中斷,設施的結構發出即將毀壞的轟鳴時,瓦伊凡女人徹底醒悟過來。她再沒時間思考。

她舒展身體,讓流淌於血液中的「那些」奔走起來。

女人穿上制式的厚重防護衣,拿起門邊的盾牌。

那是她的法杖,也是象徵防衛科主任的物理護具。

她想試試看這次的夢,究竟會發展到什麼樣子。

伸展雙腿,塞雷婭離開房間。仰賴著先天和後天的優勢與補強,充滿力量的步伐在黯淡的基地通道間迴盪,隻身往災害現場前進。

她是不該對這些感到熟悉的。如同贖罪,這段難忘的記憶時常在夜裡重演。

在走廊上奔馳著,她往下層前進。穿過空蕩的培養槽,沿著一條通道往前。鐵色的灰暗廊道有很多條,但她卻選擇了往實驗場的那條。

邁向混亂環境的她絕不像角鬥士。夢做過太多次,以至於恐懼本身都失去了實感。現在的她,只打算將這個惡夢再次終結,迎來新一天的工作。

沒錯,工作。她記得自己橫越了哥倫比亞,如今在雷姆必拓北邊的一間公寓裡下榻。那是信奉中立主義的感染者組織,羅德島的財產之一。

想起自己是為誰而來,她加快腳步。沒有黑煙,蔓延在地下實驗室各處的,堪稱惡臭的詭異焦味愈發濃烈。拐過一個彎之後,她來到一扇緊閉的大門外。

成就多層防護的,以D20碳鋼為主體的合金大門因為暴戾而扭曲,像是發酵不全的麵包一樣浮腫。

視線中沒有火光。感覺不到門後的異物在蹂躪之餘,傳出的龐大殺意。

就算這樣,仍然有件物品映入她的眼裡。

實驗袍已經消失,連毛髮也不剩半點的褐紅色人形倒臥在一旁的對講機邊。握著話筒直到最後的男人,根本稱不上焦屍,因為體表早在閃燃當下的熱量中蒸乾了水分。

實驗場的鐵壁擋下了第一波的爆燃,卻阻擋不了熱量。通道的溫度在等比級數下躍升,最終將男人的一切燒光了。

他的嘴微張著,碳化得幾乎剩灰的牙齒整齊排列。五官失去活力,但塞雷婭仍然能窺見他最後的一絲情感。

在兩人聯絡的尾聲,恐懼與高熱穿過護壁,輻射而來。稍縱即逝的毛髮。泡沫般破碎的衣物。撕扯末梢神經的痛覺,還有許多搔癢感。

男人乾啞得發不出聲,他垂下了手,再也不做掙扎。

他的肌肉幾乎燒光,觸感也變得像冰箱裡的冷凍植物一樣易碎。

塞雷婭伸手,將男人手中的話筒掛回機器上。彷彿只有這樣,通話才算是真正結束。她還記著男人最後的期許,然而事實卻不盡相同。

沒有所謂的交棒一說,因為他從來就不具備拚搏的力量。

沃爾珀男人是研究員,一個靠著營養品,還有周刊過活的實驗室老鼠。

這麼說來,像是塞雷婭這樣過度均衡的強人,才是社會上的異類吧。

在光線微弱的地下,天頂月輪的位置不再重要。時間大約是夜間的九點,是個向地方軍警報案時,會得到不耐煩眼神的半下班時段。

瓦伊凡女人在瀰漫惡氣的大門邊際摸索片刻,接著她緊握托把,將盾舉起。

那塊既不華美,更不簡陋的城牆傲然挺立。經過提煉,以特殊鋼材作為骨架的防暴警盾要比市面上的更加寬大。

造就洗鍊外觀的機械感,與萊茵生命專業的設計氛圍並存,使其豪邁卻沉穩。

彷彿分件接合,卻又如一體成形般自然的稜狀骨架分割了半透的聚碳質盾板,而上頭的大十字裝置就是法術的產生器。

然而,這東西比起純粹的防禦,揮舞起來更像是無鋒的刀具。

抬起盾的長邊,她站穩雙腳。

瞬發。

在半秒內旋轉上身,蘊藏破百公斤扭力的腰部帶著雙臂向前。

飽經鍛鍊的高張力驅使著大盾,將頹敗的金屬大門從外部炸開。別說轉軸,甚至連門閥的基部也一併吹飛,餅乾般四散的不規則碎片灑落在室內空間。

就算瀰漫著安全值以上的源石氣體,塞雷婭也沒有像衛生機關的門外漢那樣,包得跟棉花糖一樣臃腫。

她知道汽化源石的特性是什麼。即便吸入一些污染氣體,健康的成人身體也不至於無法代謝,或者誘發礦石病的感染症。

她就這樣回到迎擊姿勢。邊等著剩餘的核心肌群醒來,女人大步走進了位居門內的實驗場。

在汙濁的滿月無法觸及的地下,點亮視線的僅僅是殘焰,警鐘似的蜂鳴聲迴盪在牆壁之間。

能承受正規軍迫擊砲動能的外牆凹陷,設置於地面上的幾座控制台被連根拔起,鋼板插在弧狀的牆上,宛若軟木塞上的剃刀。

在那之外,空氣中瀰漫著滾燙,連方才的屍臭味都要被燒盡。

想起第一次,在名為現實的「當下」抵達這裡時,女人力挽狂瀾的決心幾乎要被詭異的寂靜給啃食。

「──」

已經不需要警覺了。塞雷婭的視線掃過四周,滿地盡是機械的破片,還有被刮除了抗源石塗層的,裸露的大理岩地板。她看見半球狀的場地一隅有個還算完整的身影。

倒臥在吹飛的機台一側,失去右腿的薩卡茲男人加壓著自己的側腹。

波索姆會活下來,這是她已知的事實。刺穿他臟器的並非源石,而是被實驗體的高溫融化,如同流彈濺射全域的普通金屬……最終,暴露在高汙染環境的傷口,造就了薩卡茲男人的礦石病。

然而現在,還不適合思考這些。可說是沐浴一般的濃密,難以想像是單一生物會有的龐大惡意流瀉,向塞雷婭襲來。

「啊啊……」

場地的中央傳來一句怨嗟。

其聲,宛若消逝於歷史彼端的薩卡茲巫祝,在蕃神徬徨的茫茫荒野中呻吟。

不需要聽覺,憑著視線便足以確認的龐然異物,塞雷婭是不可能錯過的。

「唔嗚嗚嗚嗚嗚嗚──!!」

紅蓮從視線邊際閃現,她隨即對伴隨咆哮而來的衝擊做出反應。

塞雷婭傾身閃避。往疾走的反方向看去,她方才所在的位置已經被焰光攫起。

在僅容反射的瞬間,那塊磚地周遭的大門殘片化為類似糖漿的熔融態團塊。因為物理質量的移動,還有溫度差異而颳起的地下之風,拂著她的長髮。

她穩住重心,在急煞片刻起身。挺著背脊,塞雷婭直瞪著實驗場圓心。

在被紅暈點亮的黑暗中,腫脹如氣球的晦暗野獸在廢墟中張牙舞爪。

越是凝視火焰,那虛偽的暗夜明燈就越讓她作嘔。

「那東西」就像古老儀式的產物一般,搖曳於象徵法陣的圓環中心。操縱滿身的源石化合物,活火在具備實體的妖異周遭遊走著。

犄角。獸爪。醜陋的咧嘴。構成怪物形象的元素再簡單不過──然而,瓦伊凡女人礦鑽似的目光,指向的卻不是它。

就在獸物的胸口,或稱腹腔的空隙之中,女孩細嫩的小臉若隱若現。

如同負罪者吊起身體,佈滿針痕的細瘦雙臂向肩頸處拉伸。

十指和雙腿被重重捆起,替代繩子的鋼筋裂痕四起,將那薩卡茲的雙腿割裂出血痕。

年幼的伊芙利特昏死在裡面。野獸此時,將她視作爐心而活動著。

估計只有第一次的閃燃,才是女孩引起的吧。怪物在那之後成形,並接管她的身體。

野獸挪動無足的軀體,構成它形體的廢金屬塊摩擦著,發出的響聲卻令人止不住發毛。

那似乎不只是擦撞──野獸顫抖著,大如樓房的怪物正宣洩著無可抑制的情感。

和作夢的次數齊頭並進的,還有對眼前景物的感觸。她是變得更加剛毅,也更多愁善感了。

「……幾天沒見了啊。」

想想上次在夢中見到彼此還是四天前,她聳著肩,脫稿演出。

塞雷婭至今還不明白,在她眼中抽搐的野獸,究竟是源於怪物本身,還是身為宿主的少女悲泣。

那頭野獸是某種外在力量的象徵。是作為實驗體而活的薩卡茲女孩,她精神深處的保護裝置。

不像是常態的人格分裂,而是從外部植入的某些東西改變了她。不屬於女孩的源石微粒侵蝕了她的大腦,也對深層意識造成了負面影響。

其聲或曰恐懼;其語或曰憎恨。事實上,這頭野獸如今的面貌和目的,也只是替瀕臨崩潰的主人行使暴力罷了。

「還把她當作玩具,是吧?」塞雷婭下定決心,朝對峙於遍地廢鐵彼端的野獸,壓低嗓音宣告。

「……不過是法術生物而已,給我退開。」

可是她放任這頭怪物橫行,不是嗎?

分秒不差,天頂的灑水系統終於恢復作用,對燎原的野火噴灑起補救的水霧。

聊勝於無的水氣削弱了野獸的氣焰,也傾洩著淋在塞雷婭身上。

儘管如此,身板結實的女人卻不動半步,只是瞪著那崢嶸崎嶇的鋼鐵頭顱。

「是啊。」

你只是不想面對而已,塞雷婭。

他們視線相交──如果野獸圓弧的臉孔上端,兩條對稱的硫磺色裂口有著視力,它無疑在為女人的氣勢而惡寒著。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一直都是。」

……伊芙利特的心中,或許對你也感到憎恨。你只是強勢了點,不是嗎?

再怎麼裝出讓人倚靠的肩膀,你終究穿著白衣。

『從始至終,你與這裡的所有人沒有任何區別。』

她循環般的愧疚和不捨,創造了這片夢土──通過不斷的經歷,還有對自我的拷問,她想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

要是她擊倒野獸,而夢還沒有結束。解開束縛,她想用正眼和女孩對視一次。然後……

「我會見到她。」

她咬緊牙關,眼裡早就沒有餘裕和沉著。

能夠跨越此景的,唯有奮戰而已。

「嘻咿咿咿咿咿咿咿──!!」

察覺塞雷婭的邁步不會停下,野獸的雙掌與嘶吼在烈焰裡賁張。

左五團,右四團。足以稱作炎魔的邪惡精靈抓握著虛空,亂火浮現在它周遭,俄而灑落。

瓦伊凡女人單手持盾。鼓脹著臂肌,體內的骨骼頃刻硬化。

此時此刻,扭曲的夢境邁向落幕。

「……擴張數六。」塞雷婭扭著肩頸,將盾換做左手持握。

一步、接著兩步。岩塊粉碎。

像是在確認什麼,她的右指如訓練般張握著。

「倍化二。」

最後是三步。重而迅捷的指骨,在空氣裡切出風聲。

赤紅將微光點亮,向她輻射而來。精靈的身影在霧靄的迷濛中更加駭人。

盾擊。

厚底的防化鞋踩進地板,製造的裂紋在換步中愈發深邃──

她並非敏捷的鬥士,卻也非仰賴暴力的莽夫。

女人踩響水霧之地,在奔流的熱浪裡疾馳。

將自身的源石技藝最大幅度地使用,女人控制著礦物──那是她的畢生結晶,被赫默建言,得到了「鈣質化」一名的物質法術。

統御著一定範圍內的鈣元素,還有體內外的化合物,塞雷婭應用於強化骨骼,並以遍地的大理岩石磚作為雙手,與精靈展開攻防。

那麼,鈣元素的優勢呢──事實上,構成牙釉質的羥基磷酸鈣,恰好是人體內最為堅硬的物質。

這就是女人鍛鍊身體的理由。為了讓天然的堅硬骨骼能夠發揮,她非得強而有力不可。

等到她足夠堅硬時,又開發了屬於自身的醫療法術,以備案的形式裝入盾牌的法術單元裡。

於此,大地號哭著,翻滾起來。那些踩得零碎的岩石匯聚,發瘋似地壓密彼此。

涓滴與巨物相連接,在法術的催化下融為一體。

嚴格來說,是六體。六隻車輛般厚重的手掌自腳下暴突,固態的石磚地變得流動起來。

野獸悶哼一聲,懷疑著環視前後。

全是鈣化物。

選用了大理石質地的這片場所,與拳擊手佔盡優勢的主場無異。

晶格的特異帶來了鋒銳的光澤。拔地而起的巨掌有了生命。女人把法術與岩石連接,得到了龐然暴力的物理性能。

然而,想要牽動巨石,以法術牽引的她,不能不擁有撐起重量的體能。

以這層觀點來看,能夠使役那些巨岩,如軍隊的陣列般靈敏、逼近野獸的噸級礦物,都與她自身的磨練拖不了關係吧。

「SAAAAAARRRRRRIIIII──」

在無聲火焰的盡頭,野獸的咆哮已經不代表什麼了。

不斷驟現於虛空的橙紅色火光和咆哮相比,毫不遜色。

當然,對於渾身鋼鐵的精靈而言,瓦伊凡女人確實是這片環境中最危險的存在。

野獸盛怒著伸出手,將腳邊的鋼筋與碎鐵一把抓起,燒紅的金屬如同它緊握的雙手延伸,在引力的拉扯下化為長棍。

垂下的雙掌增生出源石,讓甫經塑型的棍棒也爬滿荊棘,化身為製造感染者的凶惡兵器。

她奔走著,朝場中的鋼鐵巨獸迂迴前進。

距離十米。

剩下殘影的雙腳踩碎地面。野獸揮舞的兵器,僅僅是風壓便撕裂鐵壁。

面對褻瀆著物理法則的交戰,地下的空洞彷彿從現實剝離,淪為異界的鬥獸場。

汗與水霧浸濕身軀,但腦袋卻燒灼得快要融化。

塞雷婭因為決意而高漲著,她握緊拳。

大理石矗立,宛若巨人的副肢。

『自那一天以來,我一直在後悔。』

她曾經以為這種情感與自己無緣。充實著每日的她,永遠不會花時間思考悲劇。

直到她發現,純粹的理想並不能適應這個世界。現實與慾望成為葛藤,將推動革新的齒輪撐得失序。

火雨鋪天蓋地而來。蒸散水氣,接連不斷的灼熱烙印在她的身上。

她自責著,卻容不得一絲羞愧。作為塞雷婭的一介瓦伊凡,不允許自己向絕境有所屈服。

她淬鍊自我的準則再簡單不過。為了把痛擊苦難,屹立不搖的自己的身影烙印在重要的人眼裡,她不允許自己倒下。

外人總說她剛毅過份,又可靠得不配任何人評頭論足。

但是,能窺見她本意的人不多。她是個剛毅過分的菁英,但這只是作為塞雷婭的瓦伊凡,她人生中的一個狀態而已。

在達到這個階段之前的,和已經抵達的她終究是同一人。

那位直率的少女,現在也存活於她的心底。

沒錯,她想救「她」。

一步,又一步。繞過障礙,將破片拔出手腳。

重複著這個過程,熟悉敵人的身姿,她的雙手必然能觸碰到期盼的身影。

曾經犯下的過錯正凌遲她。跨越無數夢境,還有難眠的長夜。哪怕只是虛幻,她也想做一次正確的選擇。

既然如此,那就非跨越這裡不可。

她要過去那裡。

愛與被愛。善與施捨。這些相互對應,也彼此矛盾的概念,仍不足以解釋塞雷婭內心的模樣。

然而這混沌的思念就是女人活躍於此的理由。

烈火如星星般墜落,將外露的皮膚燒得發紫。她仍在奔跑,飛濺在燒破的衣褲之下,刺激著雙腿的液體,或許只是從側腹流下的鮮血。

這也是過錯。體驗過同等的真實痛苦,她不應該故技重施才對。

但這又如何?她正在夢中,正在接近自己的救贖。沒有比這更寬裕的世界了。

野獸就在眼前。再過幾步,然後再一步,保存充分的體力就足以驅使著巨石,架開野獸的雙臂了吧──

想到這裡,那僅剩的步距卻變得遙不可及。

她記得最後,喜極而泣的薩卡茲女孩弄濕了自己的膝蓋,還有蛇紋般爬滿半身,逐步焦黑的臂彎。

因為「她」粉碎了邪惡的精靈,解救了女孩。儘管對塞雷婭本人而言,事情從來就不是這樣。

當時的她,還沒有想過這些。

因為對崩壞的研究感到自責,她才會滿腔怒火地進入實驗場,與那時的野獸廝殺著。那時的她,卻連伊芙利特受苦的事都沒放在第一順位。

這樣的她,在最後得到了未曾設想的答案。

忍著失去知覺的雙臂,鮮血淋漓地扯開了鳥籠般的鋼條。當女人跨坐在精靈的鋼鐵屍骸上,膝抵著薩卡茲女孩的胸膛之時,她的眼神竟滿盈著厭惡。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那怕片刻,女人曾如此咒罵道。

阻止了傾覆的研究,一切終究毀於一旦。即便制止了野獸的肆虐,塞雷婭的腦中除了後悔,連半點寬慰或鬆懈之情都沒有。

這並非導正錯誤。不過是將一手創造的災難彌補,得不償失的空虛感可不能讓任何人感到解脫。

但是,這樣的她卻聽見了女孩的聲音。

因為女孩在座椅上睡去的那一刻起,就什麼也記不得了。只是身體很痛。有東西在肚子裡,還有腦袋裡嘰嘰喳喳地作響。

那些東西讓她很痛──但是,伊芙利特如果不撐著,從脹破的身體裡流出的東西,會讓所有人都很痛。

『……你來幫我了呢。』

那是句再簡單不過童語。

滿臉灰燼,眼球還因為源石技藝的活化而充滿血絲。女孩哭著,然後笑了。

直到這裡,女人的意志在瞬間破碎了。

我根本不配這些。

一直到奧利維亞.赫默離開控制室,奔進實驗場的剎那,她始終管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還圓睜著雙眼嗎?讓雙頰與鼻樑的裂口倍感疼痛的鹹水,究竟是什麼?

──不知是第幾次揮掌,讓同步於雙臂的磐石做出攻防。

──不知在何時,指揮著鈣化合地板的左指,早就因為難以負荷的熱流而推擠,往手背折去。

塞雷婭已經放棄疼痛,因為彼者亦然。

「伊芙利特……!」

一邊斷裂,一邊修復著肌肉纖維,塞雷婭無聲地怒號著。野獸並非居於劣勢,它的攻防卻絕不寬裕。

委屈於凌厲的拳掌,精靈暮靄色的雙目翻騰著恐懼,同時嘶吼著片段的名字。

很害怕吧。

一定很痛吧。

你經歷的這些,我不只什麼也幫不了──而且,我也要弄痛你了。

失去了氣焰。發覺再怎麼猛烈的火焰也無法影響塞雷婭分毫,野獸仍倔強地吐出熱量。

長棍與膽魄俱裂。汙染的源石碎片解體,在水霧中反射焰光。

精靈現在能做到的,只有在碾碎鋼鑽的巨拳之下,一次次護住自己的頭腦。

要是在人與人廝殺的擂台上,野獸笨拙的防禦只會暴露腹腔,讓自己多出不下百次被揍到嘔吐的機會。

它不把伊芙利特視作自己的珍寶,而放任胸口不斷露出突破口。

然後,這就是她期盼的瞬間。

「還給我啊……!」

在龜裂的喉頭擠出話語的同時,女人一躍而起。此時的她,和野獸相距不到五米。

措手不及的野獸調整視線,鬆開了交疊的手臂。為了校準而停下彈幕,野獸沒料想到這意外的突進,再怎麼堅實的雙臂終究是鬆開了。

巨掌自視線死角衝散火群,朝野獸懷中閃現。

邪惡的精靈不甘敗北,狂怒地折斷頭角。

岩掌刺進溶鐵。

犄角成為匕首。

塞雷婭落在王座般的廢墟之上,每一步都扯著跨步的極限。不用迷惘,她知道夢境的延展性是什麼,也確信自己不至於就這麼醒──

很顯然,她的身體比起潛意識還要活躍。

她撲了個空。

碰的一聲,精靈和實驗場都消失了。

塞雷婭盯著褐色木紋的地板。沒過多久,一切又清晰起來。

不過景物大相逕庭。

她爬起身。彷彿曾經的奮戰只是過家家時的角色扮演,她又回到了那個沉穩的瓦伊凡女人。

從偏向後腦的頭骨長出,四隻頭角戴上了護套。穿著背心跟短褲,她胸膛發熱。和乾燥的皮膚相比,披散在後頸的長髮反倒濕漉漉的。

確認傷勢般扭轉著四肢,觸摸頭角的基部,還有自己的面顎……

隨後,她理解了意外經過。大約是腦內活動得激烈,使得身體也跟著變化。

睡夢中的她離開了床,腦袋就這麼撞擊在地板上。受重力直擊的不是對稱的四支頭角,也不是能切斷意識的下顎,而是額頭。

即便是職業格鬥家的摔投,也不至於讓那塊區域著地,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惡夢──勉強,稱得上自我救贖的旅程中醒來,鬧鐘指著五點半。她坐在床邊,拉開一旁的窗簾。

四號公寓坐落在雷姆必拓的北部鄉鎮邊緣,因此她能夠看到不遠處,逐漸失去文明痕跡的荒野,還有夾道歡迎的兩條山脈。

晴朗的天空還未被日光完全征服,黑夜與之抗衡的戰線泛著倔強的紫色,但已經看不見星星了。

這個季節,太陽對雷姆必拓來說是常客。景物在晨光的襯托下輪廓清晰,連綿延的矮房都看起來十分宜人,色彩柔順。

手臂搭在窗邊,她的目光掃過山稜,掃過下方的市街。烏達卡爾平原的幅員遼闊。緊隨其後的兩座山脈,巴恩斯與佩琉黑忽忽地,在逐漸下沉的縱谷平原兩側橫亙著。

是時候了。

她活動著背脊。因為一晚的折騰而姿勢歪斜,側腹還隱隱作痛。

塞雷婭望向那裡,手指不自覺撫過肋間。除了抽痛,皮肉還爬著象徵過去的傷口。

經過消毒和清創,再加上優秀的免疫機能,礦石病沒有找上她。

作為代價,即使用上最高規格的再生助劑,臂膀和上身的腰背仍然泛著蛋清的淺黃色。

被鐵片刺穿,受烈火焚燒的蛇紋,像是流放者的烙印,對毫不知情的外人展露肅殺之氣。

但是,她現在比起徒然回憶,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

不出意外,今天就能見到伊芙利特。那個廢墟中的薩卡茲女孩。

考量到礦石病的抑制困難,塞雷婭為了親自確認而前來這裡。

她不質疑羅德島的虛實,只是為逐漸惡化的薩卡茲女孩而不顧一切。

要是赫默擋著她……不,還不是時候想這些。

她下了床,從矮櫃的桌上拿出一個盒子。塞雷婭打開它,食指長的方盒裡躺著一條項鍊──嚴格來說,那是頸環。隨著身體擺動的項鍊空隙太大,塞雷婭不喜歡這樣不安定的搖晃裝飾。

為了行動方便,她在個人的服飾上也有調整。就如在重要場合配戴的耳環,都像是小阿達克利斯夾一樣,簡約而貼合耳垂。

長寬約四十公分的方桌上十分整齊。除了裝訂的實體文件之外,只剩下畫滿筆記的幾張計算紙。要是能預料自己的夢會如此激烈,她就不會在昨晚八點,硬著頭皮去檢查那份蛋白質純化的數據了。

一邊檢討著,瓦伊凡女人撥開視線上的瀏海,徐徐望著盒子。

在那裡面,紅褐色的透氣膠環有所鏤空,而孔洞被金屬打穿,與一片細小的羽毛相接。

她摸著它,祈禱似地靠在鼻頭上。

一會兒她放回桌上,走進浴室。她需要簡易的盥洗一下,替接下來的晨練做準備。

小说相关章节:和構成之物所謂磐石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