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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8.7),2

[db:作者] 2025-07-23 08:40 5hhhhh 1670 ℃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毕竟此时对于我而言,要把万美杉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案、把她转送到监狱去候审,我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好受的,不过此时此刻,我对于徐远却没有一点共情,尤其是他昨天晚上在听完制服大队那两个前辈趁着我吃饭时偷偷打电话的汇报之后,也不跟我和胡佳期知会一声,便自己先举办了媒体案件说明会,这件事让我很是介怀:他支持蓝党反对红党这我没什么意见,可他在连告诉一声都不的情况下擅自把一件还没确定结论的案子按照结案处理、且又迅速把其捅给媒体,事后对我连解释一句都没有,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纵然他是市局的头把交椅上司,难不成就可以随意拆下属的台?更何况之前他口口声声说把夏雪平当妹妹,让我把他当舅舅,哦,他这个舅舅原来就是这么当的?

  ——当然,我自己那个亲舅舅,从目前看,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货就是了。

  果然,在听完了我的汇报之后,徐远头也没抬,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这个案子就没有什么别的突破口和进展了么?」

  「没了。万美杉家发现的那盏烛台上,用电子显微仪能验证了确有兰信飞和上官果果两个人的血迹残留物,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对于其他的物证,鉴定课还在加班研究,但是目前来看能够带来反转的东西并不多,实际上更有用的物证都不多了。

  至于顾绍仪的尸体,顾家人到现在也都不同意进行解剖尸检,您二位昨天差不多就这个时候都不在局里,从G市新调来的安保局稽查处处长欧阳雅霓为了平息门口顾家人造成的骚动,先把顾绍仪的尸体带到安保局去了,但是根据目前对于顾绍仪尸体的观察、目前能抽取的体液化验结果,外加上顾绍仪以往的病志来看,她应该是自己心脏病发猝死没错。「我带着气,对徐远说道,」请问局长,您还想要什么别的突破口和进展呢?」

  听我这么说,徐远似乎有些傻眼,他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皱着眉,用着一种表达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就仿佛是他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就仿佛我在误解他、我有责任有义务去无条件地支持他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们重案一组,你、胡佳期,我看还有郑睿安和姚国雄,你们几个人到现在去查的东西,就一点逻辑瑕疵都没有么?我觉得你们应该再好好审视一下你们现在的所有调查以及论证整个案子当中只有万美杉和田复兴是有犯罪事实的过程的……」

  「徐局长,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憋着气压着火,看着徐远道,「我不知道昨天隋师兄、齐师姐两位,趁着我们晚上收工吃饭的时候,给您打的电话里都说了我什么,说了我们几个什么,但我实在不知道咱们的工作步骤也好、逻辑漏洞也好,还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有问题,我想请示您的时候,您不是都不在局里吗?」

  徐远好像自知理亏一般,闭着眼睛低下头揉了揉睛明穴,然后又抬起头,继续不甘心地看着我:「我没别的意思,秋岩,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们会不会有别的证据没搜集到……」

  「我们没搜集到什么其他证据,那不也是你们这些上峰,就仅仅给了我们最多三天时间破案么?涉及到两名死者的案件,要求我们三天之内破案也就算了,前天五点多钟,明确告诉我必须尽快破案的人是你;现在案子破了,万美杉亲口承认人是她自己杀的,上官果果是她和田复兴一起设计嫁祸的,您现在却又不认可了是吗?您这当领导的在这跟我们下属几个看玩笑呐!徐远局长,您要是对这个案子早有自己的答案,那你干嘛还点我和胡佳期的名字来成立这个玩游戏似的调查组呢?您自己找人查不就结了!」

  我是第一次对徐远这样发飙,说到底他是我的局长,也算是顶头上司了,而且之前我也确实挺尊敬他的,所以当我说完这些话之后,我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可是他这几天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不着调了,所以即便说完这些话之后我挺心慌的,但我并不后悔。

  「是啊!远哥!人家这个姓万的女孩儿,都已经招认了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身为警察局长,你却还不认这个案情真相,咱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啊?以前你总教育我,无论任何案子的案情,向来都是变化莫测的,怎么,你自己忘了啊?」沈量才得意到摇头晃脑,贱笑着看着徐远,又站起身对我拍了拍手,「小何,这次案子办得不错,挺有效率的!找一天时间,我个人可以请你们所有办案人员吃一顿慰劳宴!

  有这个案子在,胡副厅长肯定也会对你另眼相待!走吧,陪我去找下上官公子,咱们得恭送人家离开啊!「刚走几步,还没离开办公桌呢,沈量才又转过身对徐远笑道,」弟弟我这边还有事儿要忙,要不,你现在这歇着?您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就行。」

  「……」徐远坐在沙发上轻叹一声,音量很小,以至于我都没听清他到底是「哼」了一声,还是「嗯」了一声。

  但是,对于徐远所作所为的反感,并不代表我就彻底认可沈量才的行为了。如果说徐远的行为完全是以自己的政治好恶在任性用事,那么,用最直白最朴实的话形容沈量才的行为,则是他对红党、对上官家族简直太舔了。

  「沈副局,您是准备现在就放了上官果果么?这样不会太仓促了点儿吧?」

  「仓促什么?」

  「您看,我虽然入行晚,但我知道按照咱们以往的惯例,都是得等到万美杉和田复兴这种被转送监狱里收押了,才能算结案,结案之后才能把其他并没有涉案、没有犯罪事实的嫌疑人释放……」

  「你说的那不是惯例吗?那也不是个成文规定。再者,这上官公子是一般人吗?赶紧着吧,这上官公子一点事儿都没有,咱们F市的警方已经给人关了快48小时了!你还跟我提惯例?」

  我想了想,立刻追上去拽住了沈量才的袖子:「不是……但我还没写调查总结和审讯总结报告呢?按道理说,我得把这俩东西写完,给你和徐远签字才能放人吧?——沈副局,这个可确实是书面成文规定了吧?」

  「哎呀,我说小何,你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这些玩意你等先放了上官公子之后,是可以再补的嘛!我记得你小子前段时间做事说话可都雷厉风行的呢,你说旷工擅离职守、你就跑别地方躲起来了;你三句话没跟艾立威说明白,你一拳就揍他那硅胶鼻梁上去了;你听说一中女学生要被那些无良体检医生猥亵、还要把录像卖给暗娼团伙,局里派不出人手,你自己联系了个派出所就去怼人家老窝去了!

  虽然说你这几件事多多少少办得都有点虎了吧唧、没怎么过脑子,但对我来说我还是挺欣赏你这冲劲儿的;可你今天这又是咋了?「正巧这时候徐远从沈量才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谁也没看一眼就拉门又回到自己办公室里闷着,沈量才等着徐远进了屋,才又对我说道,」刚才听你反噎徐远那几句话,我还觉着你小子挺有政治敏锐嗅觉的呢!咋的,你这又不想进步了?别废话了,快着点吧!」

  沈量才说完,又径直大步流星地朝着羁押室走去。

  「我……」我实在是有句话想问沈量才,但一时之间我有把自己的话憋了回去。

  我虽然不了解也不理解这些把什么事都愿意与政治搅合在一起的人,但我自懂事以来还是有一个莫大的疑问,就比如对于这次案件而言:

  上官果果真的能代表得了红党么?

  ——再往细说:对上官果果宽容、把他的拘留室安排的舒服了,难道就更代表自己对红党亲近、忠心?把上官果果按照一般的杀人案的嫌疑人对待,难道就是在折红党的面子?上官家族、白银会的人对F市警察的在上官果果一个人身上的所作所为不高兴,是不是就代表红党全体对于F市警察都有意见、都不高兴?

  红党是很强大,但如果像上官果果这样的人做了坏事,我们非但不去惩戒,反而去包庇、掩盖、纵容,这样做,难道就是在对红党示好表忠心,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红党好?

  反之:上官果果之前乱交、骄奢淫逸,且倘若真杀了人,他一个人的劣迹,难道就代表整个红党都是劣迹斑斑的、都是脏的吗?——哦,那如杨昭兰姐姐那么好的人,难道也是劣迹斑斑的、也是肮脏的?一个劲儿地想要把上官果果杀了人这件事坐实,难道就可以让整个红党被打趴在地、无力回天了?

  蓝党做的事情,真的就是干净的——我承认至少到现在,我也会觉得蔡励晟,放眼全国,他都是个杰出的政客,可他的亲信保镖不由分说,上来就把救了他一命的我给抓了然后暴揍一顿,这种事情不也是脏事儿么?但我又难道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否认蔡励晟的政绩和能力?

  而且,就算是红党有千般万般不好,这就能证明蓝党就有千般万般的好了?现在社会上这么多的弊病,真的是单就把红党从执政位置上拉下来、再把蓝党扶保上去,就可以改变的吗?红党成立新政府之前,旧时代不一直是蓝党一党专政吗,他们做得就好吗?若是蓝党真的好,红党又是怎么有机会上位的呢?

  我是实在想不通这些事情。

  当然,可能这些问题,对于马上就要22岁的、却一点都不关心家国大事的我来说,确实太复杂了。我也可能确实太年轻了。

  而此时的上官果果,正端着一只纸杯、喝着里面的黑咖啡,半躺在那张被垫在单人铁床铺上的席梦思床垫上,盖着被子,手捧着一本威廉·戈尔丁的《蝇王》惬意地读着;同时,在马桶的旁边,还摆着一台充电蓝牙音响,专门放在一个用铁栏杆焊在一起做成的匣子里,跟外面值班制服警控制的一台手机连接上后,专门播放着小野丽莎的爵士乐——瞧瞧人家过的这个日子。

  我敢说上官果果这位爷,肯定是我们F市市局从建立那天开始到现在,甚至是F市从战国时期有人生活、有牢房那天以来到现在,日子过得最享受的嫌疑人。

  刚刚在我和徐远面前,故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昂架势的沈量才,在进到上官果果的单间里之后,马上变得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笑面奉迎的,显出一副管家样貌,甚至是太监样貌,就差三跪九叩给上官果果请安了。

  而且刚刚我就告诉自己,我对徐远的反感可并不代表对沈量才的欣赏,结果这会儿真是讨厌啥来啥:沈量才还没跟上官果果说几句话,这家伙左臂一抬,大胖手一摆,竟然要把我招呼到上官果果面前,让我给他「讲述」关于审讯跟调查万美杉杀人的过程,还要我「事无巨细」——无论怎么说,上官果果都是个「嫌疑人」,警察给嫌疑人汇报工作,反正我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说。

  「副局长,您刚才还埋汰徐局长呢,按道理,关于别的犯罪嫌疑人的罪行、犯罪事实的细节和案件审理侦破细节,我想我应该没必要也没义务跟上官公子说明的吧?」

  我这句话说完,我再看看上官果果眯着眼睛半躺在席梦思床上的慵懒和不以为然,再看看沈量才的谄媚和战战兢兢,我心里一下子凉了一大截:因为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我一直在拿上头有人打招呼给杨君实、杨君实又托张霁隆找到我让我照顾一下上官果果这样的谎话,来哄上官果果;但沈量才那头是跟上官果果怎么说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倘若上官果果跟沈量才问一句譬如「这个何秋岩警官是不是认识张霁隆」这样的问题,我的谎话倒还容易遮过去;但若是上官果果问一句「我爸有给Y省这边来什么信儿么」这样的话,万一沈量才回一句「没有」或者「不知道」,那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穿帮。

  好在上官果果确实并没杀人,否则以他这种实际上应该是很聪明、又能调动那么多资源的人,能酝酿出来多大的阴谋祸事,谁也不敢说——人不是他杀的,咱们F市天翔路的那位那警官都被人关照了呢。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没想到一听到我的话之后,沈量才瞬间秒变脸,相当愤怒地对我喝道,「你怎么敢好意思管上官公子叫『嫌疑人』?他被人设计冤枉的事情,你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而且上官公子的父亲是谁,不正是我们的上官副总理大人吗!为了避免等上官公子离开咱们市局、回到首都之后,劳烦副总理大人先开尊口问话、了解咱们为了帮上官公子免罪都做了什么累死累活的事情,咱们先给上官公子讲一遍,再恳求人家帮着咱们跟副总理老爷子那儿先说明一下,这样不好吗?你小子怎么就没有脑子、没有眼力见儿呢?」

  「脑子我自己有没有,我也不知道;眼力见这种东西,抱歉了,量才副局长,我保准打出生我就没有这个东西……」本身刚才在徐远那儿,我就压了一肚子的火,讲道理这团火有一半还是他沈量才扇起来的,所以我对徐远说的那些话,也不都是只冲着徐远一人;这会儿他在上官果果这里得了便宜,却又跑到我这卖乖,这让我心里的烈焰根本挡不住。

  沈量才一听,脾气也上了劲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吃了枪药,也不分什么场合、在谁面前是吧……」

  「好了好了,两位警官。」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上官果果,放下了书,起身站在了我和沈量才中间,随和一笑,语气礼貌儒雅地说道,「二位真是辛苦了。其实这一天半多的时间,我也去确实看到两位对我的用心至深:沈副局长真的就像一位老大哥一样,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无微不至;小何警官虽然做事喜欢不声不响,但是我看得出来,小何警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个十分认真负责的杰出青年警察。两位都能帮着我保护我、还我清白,这份恩情,我上官果果没齿难忘。如果为了我伤了两位的上司下属之间的和气,那我实在是惭愧。」

  「上官公子用不着这么客气……」沈量才瞪了我一眼,又恭敬地看了看上官果果,「这小子就这脾气,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过你放心,我对这孩子从来不会记仇的,今天跟他拌两句嘴,明天也就算了。」接着,沈量才又瞟向了我,「上官公子都说话了,你不表示表示?」

  「让您见笑了,上官公子。」我只好稍稍冲着上官果果点了点头道。

  「你才是客气了,何警官,见什么笑,我得谢谢还我清白。刚才你跟着沈副局长一起叫我『上官公子』,说实话,我是觉得倍感生份。如果小何警官不嫌弃,我想人你做我的义弟,你以后如果见着我,就管我叫一声『上官大哥』,不知道小何警官意下如何?」

  「啊?这……」我一下子被上官果果突如其来的套近乎给吓到了。细数这几天,我跟上官果果的接触,首先我觉得他这个人确实没有传闻中说得那么不堪,不过实际上若论「照顾他」,我对他还真没怎么照顾,什么端饭、买外卖、换被褥的事情,换成任意一个嫌疑人我也都会这么做。于是我也真不知道,我自己做了些什么,能让他感动到要主动跟我认作结义兄弟。

  而我这边脑子正乱着,沈量才却又来扇呼了,应该是一边怒于我刚才跟他叫板抬杠,一边笑于自己收下的人能得到副相衙内如此大的面子,所以他瞪着我又咧着嘴,猛拍了我的后背一下:「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臭小子!你小子走运,上官公子赏识你,结果你还不识抬举、怎么连屁都打不出来一个?告诉你,你要是能攀上人家上官公子的高枝儿,以后你小子可就飞黄腾达了!」

  我抿了抿嘴,看了看沈量才,然后才转眼看了看上官果果,屏息道:「何秋岩受宠若惊,所以一时之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实在是不敢当。还望上官公子……上官大哥你别见怪。」

  「无妨。多大年纪?」

  「等过了元旦,虚岁就到22了。」

  「才不到22岁,就能身居要职,说明你很能干。」上官果果点了点头,但他说的话在我耳朵里听起来,着实有点敷衍。

  于是紧跟着,在沈量才反过来跟他套磁的时候,我便开始琢磨起上官果果为啥要如此的跟我挂亲近。而且就算是他真有心把我认做他的「义弟」,难道我就真的能跟那些网络爽文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真的飞黄腾达、房子、票子、位子、车子、女子「五子登科」了?还是说,上官果果这个「义弟」对他们上官家族而言,只是多了个跑腿的马仔、多了个可以看家护院、帮他们擦屁股的保镖走狗?

  而且在这一刻,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我又突然想到,上官果果刚刚对我这么称兄道弟,是不是就只是为了给我画一张大饼,单纯是为了提现他们上官家族的人宅心仁厚?

  「上官大哥,既然你看得上弟弟,那弟弟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大哥你能不能应允?」

  果然,听我这么一说,上官果果赫然一愣,稍过了一两秒的样子,他又立刻摆出那副儒雅风流的神情,对我礼貌彬彬地问起来:「哦?弟弟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呵呵,人家刚认你做兄嘚,你就给人提要求,你小子也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跟上官果果打了会儿连连的沈量才,也蹦着满口首都腔调对我嫌弃道。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屏着一口气,对上官果果说道:「那个叫龙耀鸣的男人,昨天找我了,我跟你说过的。上官大哥还记得这事儿吧?」

  「龙耀鸣?」上官果果拉直了目光盯着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龙耀鸣。」我也看着上官果果似有什么在当中一闪而过的眼睛,重复了这个名字。

  只有沈量才蒙在鼓里,不明就里地问道:「龙耀鸣是谁?」

  「您不知道龙耀鸣是谁没关系,这是个人是上官大哥的老相识了。」我继续盯着上官果果说道。

  「唉,我总感觉,何警官……哦,对,秋岩弟弟,对我的为人还是有意见的。」没想到,上官果果突然笑了出来,「那秋岩弟弟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上官大哥的人品,我是看在眼里了;但是龙耀鸣也给我讲了,至少是他认为的关于您和他们家之间的芥蒂。上官大哥贵为皇亲国戚,又是国内出了名的小说家、文化人士,而龙耀鸣,他就是个修车厂的小工人。我这个人年轻,也没啥见识,但我觉着一个小工人对于一个像上官大哥您这样的人提出什么条件,我想以您的能力和所有的东西,想满足他、补偿他,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您觉得呢?」

  「你说得对。」上官果果依旧笑着,但这时候,他的脸上似乎笑得有点僵,又有点冷,「秋岩弟弟的意思是,让我给他一笔钱,打发他算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有一笔钱,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况且不论是不是因为那位已经不幸猝死的顾绍仪姐姐,龙耀鸣的家里也确实因为您那本《堕落象牙塔》,搞得家破人亡的。他是个可怜人,他其实对您并没什么坏心思,他就是想得到一个说法而已。上官大哥,总不会跟一个可怜人过不去吧?所以我希望上官大哥您去,把该给他的钱给了,多多少少再说一声『对不起』,这样做不难为您吧?」

  沈量才不明就里,但他一听我是让上官果果去找一个人赔罪的,他不知怎么着,竟然似比我让他随便找一个人鞠躬赔罪更加恼火:「你小子这说的什么狗屁话?得寸进尺你这是!咱们给上官公子拘禁了这么长时间,咱上官公子不怪罪、还把你当兄弟;人家上官老爷子不让咱们几个赔礼道歉,这就不错了!怎么,你还从哪寻来个跟你一样不知好歹的,就……」

  「不难为!」上官果果在此优雅地笑了起来,「先前我是实在太忙,加之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这本来就应该是我要去做的,而且既然弟弟开了口,我这个大哥总该有点表示。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手机通讯录里应该还有这个男人的联系方式,等我今天出去了,我马上就去把钱送给他,跟他道个歉。」

  听他如此应承下来,我也差不多放心了。

  ——只是在这一刻,在我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对我自己说道:何秋岩啊,你又操之过急了。

  会不会确实如此?

  毕竟现在好多事情,看似依然悬而未决:就比如到现在也没接到任何消息说,顾家人松口,同意让我们的人,或者安保局的人对顾绍仪进行尸检;再比如,顾绍仪手机里那个被锁死的资料,网监处的人好像到现在也没成功破解——大白鹤这两天到底在干什么呢?

  ——对于这个案子,我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处理方法:比如,即便知道了万美杉为了将兰信飞一击毙命而练手,杀了那么多小猫,我也应该故意把案子抻到第三天晚上,等着看看有没有更多的证据和真相浮出水面?

  可我再转过身,看着沈量才满身都漫溢着一股激奋而得意的相,再想想那办公室里徐远从头到脚都渗透着一股悲怆又不甘的样,他俩能容我让我在得不到任何新进度的时候故意守株待兔么?他们一定会逼着我迅速结案的。徐远今天说是那么说,如果今天发现的,是在上官果果于长岛酒店附近的草坪里埋下的几只死猫尸体,那今天得意到肚皮上天的,那就应该是他了。

  所以即便不如此,又能怎么样。

  「秋岩,咱们这案子算是结案了?」等我从楼上下来之后,郑睿安和姚国雄一齐凑到了我的面前。

  「结案了。」

  「那还有啥要收尾的吗?」

  「上官果果提前结束拘留的手续,沈副局亲自办;万美杉和田复兴转送第二监狱和女子监狱的电话,我已经打完了,估计下午监狱那边回过来提人。」

  「那……还有啥是需要我俩去做的吗?」

  「你俩干啥啊?着急一起去约会啊?」我故意阴阳怪气地对他俩问道。

  「你看你说这话,乱点鸳鸯谱!」郑睿安少有地对我笑了笑,「今天是我和我老公恋爱十五周年,本来我就想跟你请假来着……孩子今天都是她小姑接放学……」

  「那你呢姚师兄?你跟嫂子也恋爱周年?」

  「那倒也不是,哈哈,不过,前两天咱从省厅篮球比赛那儿赢来的钱不是还没花呢么?我也真是有日子没关心我家那位了,咱们在警局日常卖命,偶尔也得犒赏犒赏贤内助的后勤工作不是么?我准备去带她逛逛街,给她买俩包,再去『金梦香榭丽』吃顿好吃的,再看场电影……」

  「行行行行行……去吧去吧去吧……」我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说道他「日常卖命」四个字的时候,我在心里暗骂他这么说竟然一点都不亏心,但是人家请假的理由又是去宠老婆,这个理由在我个人这里,真是让我一点都说不出来什么。

  等我转头一看,胡佳期和白浩远正坐在一起,两人都在一脸疲惫地盯着电脑屏幕,虽然十指在键盘上下纷飞、疯狂码字的只有胡佳期自己。

  「我说你们两位,」我趁着此刻尚属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便端着一杯茶走到两人身边,「您二位不用逛逛街、吃吃饭、看看电影去,过过二人世界?」

  胡佳期转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旁的白浩远,咂了咂嘴:「啧啧,饶了我吧,现在终于结案了,就算是你或者徐远沈量才俩人命令我俩去逛街,我都不去。」

  「嘿嘿……以我对我家佳期的了解,此刻她肯定就想搂着我睡大觉!是不是啊,亲爱的?」说着,白浩远还一把将胡佳期揽在了怀里。

  「去去去,打字呢,肉麻个啥呀!」胡佳期嫌弃地推开白浩远,转过头微微撅着嘴继续打着字——但我看得出来,胡佳期心里还是很甜的,「你昨晚肯定比我睡得过瘾是吧?还好意思说……瞧给你显摆的!」

  「哈哈,我昨晚把那个龙大哥送回家之后,我也回家了。不瞒你说:脱了大衣跟袜子我就睡了,我连外裤都没脱……哈哈哈哈!」白浩远边说边傻笑,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看我,开口道,「秋岩是真应该休息休息了,你这哈欠连天的,而且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还是那句话:俩仨月之前我确实有点瞧不起你,现在我是真越来越佩服你了,秋岩,你可比我们这帮老油条拼多了。你去歇会儿吧。」

  「哈——啊呼,我哪……我还真打哈欠了。」我这才意识到,实际上自己从上官果果的羁押室里出来,我就一直在犯困,只是连我自己都累到不知道自己在疲惫了。

  胡佳期也跟着说道:「是啊,这孩子基本上没睡觉。昨儿半夜,我和小C躺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好像『三组』廖韬来找他了,他跟着也就下楼了,我估计那阵儿应该两三点钟吧?正好你还有寝室呢,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这正写着案件报告和总结呢。你去吧,秋岩。」

  但我还是轻易放不下心思。于是我只是含糊了一下,依旧站在原地。

  「咋了,你还信不过姐写报告啊?以前沈量才和雪平办的案子,不少报告都是我帮着写的。」胡佳期看我半天没动作,又对我笑了笑劝道。

  「那必须不是……」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走廊,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还得等着上官被放出来、然后等着监狱的人来提走田复兴和万美杉么……我总有点……心里不落听的感觉。」

  「那还有啥不落听的?证据全了、你那个国中同学认了,还有啥不落听?」白浩远翘着二郎腿,朝后靠着椅背晃悠着转椅,对我说道,「你放心吧,等监狱那帮人来了之后,我找老许一起接待他们。你赶紧趁着没啥事睡一会儿去吧,我的何大组长!看你累成这德性,搞不好夏组长又得在电话那头跟着难受上火……喔!」

  白浩远快把话说完的时候,突然被正在打字的胡佳期抬手照着胸口猛敲了一下。白浩远吃痛后连忙朝前俯下身子捂着胸口,满目冤枉地看着胡佳期,再看一眼我之后,恍然察觉自己似乎失了言。

  胡佳期瞪着白浩远,也同时转头迅速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对白浩远随口掩饰地埋怨了一句:「……瞧你那样吧,坐椅子上也不老实……小心再给你悠过去!」

  「夏雪平总给你俩打电话啊?」我开口问道。

  实际上我也不是傻子,白浩远和胡佳期这一瞬间的莫名其妙的眼神变换,再加上这两天万美杉跟我的对话当中多次提到了我和夏雪平的内容——有趣的是我为了害怕被别人发现,专门去找当时的监控设备上的那部分对话内容,可随即我却发现但凡被万美杉提到我和夏雪平是男女朋友关系的小段录音全都被洗了,审讯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胡佳期在监控操作室里旁听,偶尔白浩远跟着,除此以外完全没有其他人在一旁,那么相关内容能是被谁洗掉的呢?

  另外,胡佳期刚接到上官果果的案子,她就打电话把夏雪平找来了,也并不问夏雪平在情报局那边是不是有任务,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方便接电话,而且还真就把夏雪平叫来了——其实用不着夏雪平解释,我就已经能把这里面的事情窥晓了个大概。

  「啊……那倒是没有,你别听他瞎说!秋岩你去休息会儿吧。」胡佳期却也不愿意把话说明白,只是继续劝我去补觉。而白浩远俯身捂着胸,半天也不敢再说什么话,生怕再把什么事儿说漏一样。

  仔细想想,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能跟夏雪平称得上朋友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何况,夏雪平对我的防备慢慢瓦解,其实还有曾经胡佳期跟她自己儿子的故事的功劳。况且再看看现在,胡佳期跟她儿子又是那样糟糕的关系,而夏雪平跟我也闹成了如此不愉快的模样,这两个可怜又让人觉得可恨的女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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