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没有说话。以往的他不是这样的。佐菲只觉得眼前的人异常沉默，不禁有一点担心：“你怎么不说话？”突然，一股大力向他袭来，佐菲重心不稳，直接被推到了墙边上，冰凉的墙面让他让他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曼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掉的，佐菲低着头盯着他的胸口看，却看到了摘去计时器后对方胸口的伤疤。再往下看，他惊愕至极，狭长的贯穿伤从胸口延伸至上腹，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个横向的贯穿伤。

“佐菲，这样真实的我，你还接受吗？”佐菲一把挣开他的束缚，随后捧住他的脸颊：“你在说什么傻话？”

“这样的我你都欣然接受，那你为什么不能安然接纳你自己？”

还没等佐菲反应过来，他就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下身的腔道被直接贯穿，性器直接顶在了他最敏感的点上，那触感让他直接哭了出来：“你要我怎么接纳？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师父贝利亚，我的挚友，我都没能拯救，就连你也是，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出事了！你要我怎么接纳！”

这好像是佐菲第一次把他的心事完完全全吼了出来，带着绝望，带着懊悔和深沉的悲痛。“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再努力一点，这样就能救下你们！尤其是你！”

又是一下猛烈的撞击，佐菲惊呼一声，眼泪仍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战争将人变成恶鬼，亲手撕毁人们的幸福，但我们仍应怀着希望前行，不负前人嘱托，无愧心中理想，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你难道不记得了吗？”曼也在低吼着，他的声线在颤抖。

佐菲激烈地摇着头，双腿死死地夹住眼前人的腰：“当然没忘，可我怎么能抛下你们自己去享受所谓的快乐？”

曼听明白了，这是佐菲的自我惩罚，他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且拒绝承认拥有享受生活的权利，这是他铭记前事的方式。“你为什么不明白，你若不能快乐，我们的死亡将变得毫无价值……”

曼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可佐菲感受着身上的冲击，什么都听不清楚。似乎快到顶点了，他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佐菲猛得睁开眼睛，屋里的灯光大开着，光线有些刺眼。下身并没有撕裂的疼痛感，倒是自己因为这场激烈的春梦而弄脏了床单。

曼坐在床边上，一手正握着自己的手，另外一只手正拿着一条毛巾给自己擦去额头上的汗。“做噩梦了吗？”

佐菲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可是佐菲，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像是在求救一样。”曼担忧地看着他，“我给你冲了红茶，喝点？”

佐菲坐起身来接过红茶喝了一口，是曼的风格，温度刚刚好，永远那么体贴温暖。“曼，我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让你一直这样陪着我……”

曼笑了：“你长这么大又任性过几回？说实话，我挺乐意见你任性几回的，弟弟们也是。他们都那么爱你，都想帮你分担一些。”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啊……”佐菲的声音低了一些。

“可是佐菲，你想没想过，你的麻烦弟弟们也渴望拥有一个麻烦哥哥。”

-10-

佐菲睡下后，曼离开了佐菲的房间。

他刚才其实在梦里窥见了佐菲心中的隐秘，并用一种残忍的方式逼着佐菲自己说了出来。他曾想，会不会自己太过分了一些，那毕竟是他深爱的人，这样做他自己的心也在滴血。可曼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那么佐菲心里的疙瘩就永远不可能解得开。

效果看起来还是有的。曼贴着墙壁感受着自己缩小的身形，他刚被佐菲的执念召唤出来的时候和佐菲是同样的身形，陪伴了一段时间后稍稍变矮了一些，而现在，他已经缩小到只有佐菲半个人那么高的程度了。佐菲明天看到自己会怎么样呢？曼想着佐菲可能会露出的表情有点想笑。不过遐想并不是当务之急。曼想了想，推开了赛文的房门。

赛文睡着了。

怎么叫醒赛文是个技术活。这个红族弟弟战斗警觉性非常高，就算是在睡眠中，他也能察觉到身边的危险并且能迅速做出反应。曼虽然现在没有实体的身体，可他也不希望看着弟弟的头镖把自己的身体贯穿——那两个贯穿伤他到现在都觉得疼。

曼环视了一圈屋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发现了一个赛罗的公仔。这个赛文，平时对儿子那扭扭捏捏的态度，竟会在屋子里藏着儿子的周边随时欣赏，真是傲娇的典范。曼想了想，抱着赛罗的公仔就朝赛文的脸飞去。

曼的计划非常成功，睁开眼睛的赛文在看到儿子公仔的那一刻收回了拳头。“怎么飘到这儿来了？”赛文嘀咕着就要去拿公仔，曼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得逞，他用公仔引着赛文来到书桌旁，然后一下子按开了光屏的启动按钮。

赛文看到光屏上飞速闪现的文字时惊得睡意全无。

“曼？你……这是在我光屏里？”赛文盯着光屏左看右看，冷不丁被一根笔敲了一下头。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碰漂浮的笔。可他什么也没触碰到。看不见，摸不着，也听不见声音……赛文联想起那天和佐菲吃饭的场景，连忙问道：“佐菲哥哥说那天在面食店门口看到你了，我们还以为他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看来是真的？”

光屏上的光标闪烁了两下，赛文看到了一行文字：是我，佐菲没看错，但是只有他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说话。

赛文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接受并消化了现在的情况：“你是说只要佐菲哥哥放下对你的执念，他就会过回正常生活，而你也会消失？可是曼……我们希望佐菲哥哥能真正走出来，但我们也都很想念你……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是曼在研习地球文化的时候学到的一句话。可冷静分析权衡利弊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之一，在现有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作为魂魄，他的状态是及其不稳定的，不可能一直守在佐菲身边，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自己的存在干扰佐菲正常的生活、情感表达和思维判断。死去的灵魂终究不能给他活生生的人带给他的温暖和关爱，他也不能剥夺佐菲重新开始幸福的权利。

赛文，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说我还有什么遗愿，那就是在我离开前能看到佐菲真正快乐起来。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赛文看着光屏上的文字缓缓垂下了头：“曼，我和弟弟们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11-

佐菲发现近来自己的空余时间都被弟弟们占据了。艾斯约他吃饭，品尝自己的新菜肴，泰罗缠着他要和他切磋格斗，杰克说要带他看新武器，赛文则拉着他一起去看儿子，好像每一件事都非常正当，佐菲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不过被弟弟们包围着的感觉其实非常好。看着曾经自己照顾过的小豆丁长大成人然后和他并肩作战、分享生活，佐菲觉得那种成就感和幸福感填满了他的心房。

那晚的梦境之后，佐菲自己也尝试着不再拼命地去想那些逝去的人，尤其是不再拼命去想曼。他也尝试着和其他弟弟们聊起以前不曾对他们说出口的那些话。“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失望啊，佐菲哥哥其实有时候也是个敏感别扭的人，只想着让你们有个依靠，却没想到你们也会担心。”佐菲咬着艾斯做的蛋挞，让自己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他很少会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佐菲哥哥想太多了！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哥，我们也永远是你的后盾啊！以前都是我们有不开心的事情和佐菲哥哥说，佐菲哥哥有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和我们说啊！虽然我们可能没什么丰富的人生经历，但是我们六兄弟在一起总能找出解决办法的！”泰罗一下子跳进了沙发里，给了佐菲一个熊抱。

“是啊，我们六个，总会有办法。”佐菲拍了拍泰罗的背，“泰罗，你的天线戳着我下巴了。”

气氛似乎有点变了，艾斯瞪着泰罗，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不过还没等泰罗憋出句什么，佐菲倒是先说话了：“六兄弟永远是六兄弟，曼虽然离开了，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里还记着他，他就一直在我们身边。”

“佐菲哥哥……”艾斯走了上去抱了抱这个带他来到新家的长兄。“我没事，艾斯，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你们担心了，我想也是时候放曼回去休息了。”

此时的曼已经缩小到只剩一个手掌大小了。佐菲伸出手掌，看着小小的曼落到了自己的掌心里。眼眶有些发酸，但佐菲还是冲着眼前的人露出了他生前最喜欢的笑容：“曼，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生。”

曼点点头，眼含热泪，身体就像死去时的那天一样，开始渐渐变得透明：“那接下来的日子，也请你快乐幸福地度过啊，佐菲。”

-12-

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一切如常，只是五兄弟在任何集体出行的活动中都一定会带上和曼相关的物品，有时是他的照片，有时是他的公仔或手办，有时是他的红披风。佐菲依旧会穿着曼的红披风参加各种活动，也会在每晚对着披风道一声晚安。

悲痛已经化为了缅怀，心头的伤痕也已经淡去，佐菲想，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他翻开桌上的本子，写上了日期和天气。

曼，希望你一切都好。近来宇宙里很平静，没有什么紧急事件和重要任务，大家也都比较放松。前些日子赛文带着兄弟们去了他观测过的一颗行星，我们在那里看到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生物。要是你在的话一定会很感兴趣吧，说不定我们的大教授又会出一本新的生物图鉴呢。赛罗和泰迦都是成熟的大人的样子了，现在把任务派给他们我很放心，将来他们都会是中坚力量，曾经在你手底下的调皮鬼长大了，我想你也会很欣慰。好了，我的工作也完成了，今天也很准时，现在我要回去了，如果有新消息，我会记得分享给你。

佐菲圈上最后一个句号，合上了笔记本。他整理了一下桌面，将重要文件锁进保险柜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走出了警备队的大楼。

时间还多，佐菲打算四处逛逛。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再去之前逛过的商业街上逛逛。时尚潮流千变万化，他知道那个橱窗里也许早就不是他之前心血来潮试过的那件晚礼服了，但他还是想去看看。

但佐菲还没走到那个服装店的橱窗处就愣住了。

商业中心步行街的街心小花园外，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看上去小学还没毕业。那孩子是个银族，身上的红色花纹却让佐菲很是熟悉。小孩东张西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和父母走散了，那双小小的灯泡眼里，佐菲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慌张，只有敏锐和平静。

佐菲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走向了小男孩的方向，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小朋友，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小孩打量了他一会儿，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坏人？”佐菲干脆抱着膝盖坐到了地上，一身的勋章也就此露了出来：“我在宇宙警备队工作，你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小男孩摇了摇头：“你身上有星之勋章，所以我相信你说的。”

“谢谢你的信任，那可以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吗？我叫佐菲，很高兴遇见你。”佐菲伸出手，等待着小孩的回应。小孩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用银色的小手握住了佐菲的大手：“佐菲哥哥你好，你可以叫我曼。”

佐菲觉得自己眼眶有点发热：“曼在等爸爸妈妈吗？”

小孩愣了一会儿，随后耷拉下了脑袋摇了摇头：“他们早就不在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已。我记得我原来的家应该是在附近，但是这里好像变了个样子，我找不回去了。”

佐菲克制着自己流泪的冲动，伸手摸了摸曼的脑袋：“那，曼，你想要拥有一个新家吗？”

“我没能保护爸爸妈妈，没能保护任何人，真的还可以重新开始吗？”小孩的眼睛里有哀伤，有胆怯，有迷茫，和当年刚来到家里的曼如出一辙。而当相似的话语出现在耳畔时，佐菲终究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将眼前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曼，那不是你的错。战争将人变成恶鬼，亲手撕毁人们的幸福，但我们仍应怀着希望前行，不负前人嘱托，无愧心中理想。曼，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那佐菲哥哥会成为我的哥哥吗？”小孩稚嫩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佐菲迅速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抬起头重新凝视小孩的眼睛。他拽着身上属于曼的披风把那张小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然后冲着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要曼愿意。”

-13-

陪着泰迦看电视的泰罗见佐菲手里抱着个孩子进了家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佐菲哥哥，你这是……”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话，他就看到了小孩身上完整的花纹。泰迦回过头去看，也傻眼了，父子两个人瞪着佐菲，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曼，这是我的弟弟泰罗，那边那个是他的儿子泰迦，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佐菲把曼放了下来。小朋友倒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上前伸出了小手：“你们好，我是曼，承蒙照顾了！”还在震惊中的泰罗和泰迦稀里糊涂地就和曼问了好，然后看着佐菲把曼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我没看错吧……”泰迦戳了戳泰罗的腰，泰罗摸了摸自己的天线：“不会错，曼哥哥的花纹就是这样的，绝对不会错。”“可是二伯……”“说起来，这样一来，曼哥哥好像该管我叫哥哥了？”“啊？”泰迦完全没跟上他爹的脑回路，看着泰罗兴高采烈的样子仍然一脸懵圈。

工作回来的兄弟们很快就知道了曼的事，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小曼脸圆乎乎的，身上也有点肉乎乎的，完全不像长大了之后那样健美，几个弟弟们都跃跃欲试，想试试还是小孩的二哥的手感。

佐菲对这帮弟弟们想干什么心知肚明，完全不给他们面子，不光和曼介绍说赛文、杰克、艾斯和泰罗是他以后的弟弟，还一直护着小孩不让弟弟们伸手碰人。“佐菲哥哥……以后曼哥哥也是要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嘛，还不得多接触接触？”泰罗可怜巴巴地看着佐菲，手上动作却一点不老实。曼无辜地盯着泰罗，看得泰罗内心高呼太可爱了！！可是好景不长，曼转眼就把他伸过来的手拍到一边去了。

原来和曼差不多一起长大的赛文看了看泰罗震惊的脸差点笑出声来——泰罗啊，就算捉弄你小时候的二哥，你也还差好几个段位呢！

家里的几个兄弟都喜欢小孩子，新来的小孩又是他们原来的兄弟，虽然没有了原来的记忆，但总归有种亲近感。他们很快就和曼混熟了。艾斯满眼小星星看着小小的二哥，一门心思想好好投喂他。曼很喜欢他的菜，但吃得很节制。

“曼哥哥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自律了吗！”艾斯感叹了一句，随后转向泰罗：“你再看看你，这么大了还吃个没完！”

“怎么又扯到我了！”泰罗满脸不高兴，“再说了，我吃的都消耗掉了啊！”

曼看了看两个人：“艾斯不希望泰罗再吃了吗？”

艾斯点点头：“他杯子蛋糕吃太多了，每次都会把所有人的份全部吃掉，习惯太差了。”

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想想办法。”泰罗惊恐地盯着两个人，接下来好几天都对食物小心翼翼。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泰罗从竞技场回来饿得不行，正见到茶几上有个杯子蛋糕，想拿起来吃掉，却遭到了曼的阻拦。“这是留给佐菲哥哥的，你不能吃。”

泰罗心急，张口就来：“咱俩猜拳，谁赢了谁决定。”

曼摇摇头：“没意思。”

泰罗想着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怕激将，于是就顺口来了一句：“曼哥哥也有不敢玩的时候？”

“好吧。”曼答应了，看样子很不情愿。

后来两个人玩了几局，泰罗完胜。“这下没的说了吧？”泰罗高兴地拿起杯子蛋糕一口咬了下去，根本没看见曼偷偷勾起的嘴角。

结果这一咬，他就后悔了，蛋糕里不知道是塞了多少种香料，芥末、辣椒、花椒、胡椒的味道直冲泰罗的鼻腔，他当场就绷不住了，一个健步冲进厨房把蛋糕扔进了垃圾袋。“泰罗，好吃吗？”当泰罗听见曼干净沉稳的声音后，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当然了，这不是泰罗在曼这里吃得唯一一次瘪。曼经常在佐菲的房间里看书，有时候泰罗去交报告会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不过常会被书的内容吓到——他实在是难以想象曼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在看《光之国哲学简史》。这种时候他通常会低头走人，愧疚一会儿自己当年不够用功。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话说，曼现在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你是不是应该叫我泰罗哥哥？”泰罗有一次交完报告后玩心大起，想逗逗小小的二哥。曼笑眯眯地看着他，从佐菲的桌子上拿起一份报告递到泰罗手上：“这是上次你交给佐菲哥哥的报告，佐菲哥哥让我帮着看了一下，红笔画出来的都是语句不通顺的地方，我看数量太多了就建议佐菲哥哥打回去让你重新写一份。正好现在不用麻烦佐菲哥哥了，那就请重写一份吧，泰罗哥哥？”、

后来晚饭时听说了这件事的佐菲抱着曼亲了亲小孩的脸蛋儿：“干得漂亮，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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