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藤丸立香把东西统统搬进来，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了。她东西不多，跑了一趟就搬完了，不过行李这种东西，第一次塞进去简单，拿出来的东西再塞回去就很难，最后还是从一个箱子一个包增殖成了一个箱子一个包和数个袋子。

途中库丘林.Alter正好下楼倒水，看她大包小包往返于门口的Uber和玄关，恨不得连脚尖上都再挑一个袋子。目光交接后他微不可见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虽说不管他事，库丘林.Alter还是趴在房门口的扶手上从上往下边喝水边看了会儿的，底下的人纤细归纤细，倒还是挺能干的，他托着下巴想。只是这个角度藤丸立香看不到他，还以为他径直回了房。

不过比起即将开始的，正式的生活，这个小插曲对独居多年的立香来说不值一提。她尤其不爱给人添麻烦，这种没把她当需要额外看护的外国人看的态度反而让她松了口气。她当晚开始网购小物件，要和一年学习时间的倒计时争分夺秒，无比奢侈地选择了次日到达。往后两天她下了课就欢天喜地地在院子里拆快递，把必需用品搬进房的一刻突然就有了生活的实感。她用锅碗瓢盆把橱柜摆得满满当当，浴室里也放上了自己惯用香味的洗护。公共区域很快就变得琐碎且充实，她把鸡蛋从盒子里挑出来，一个个洗干净，再挨个放进冰箱，在这之前里面已经塞了足够一周吃的食材和她爱喝的低糖豆奶。她理冰箱理得投入，库丘林.Alter在她身后等着给酒杯里加冰球，她忐忑地让到一边，小声道，“抱歉，我是不是买太多了？会不会不够你放？”

“没，随你喜欢，我不用厨房。”Alter从冰箱角落把食物堆里的模具扒出来，看得立香心惊肉跳。

一开始立香还以为年轻的小房东在不动声色地介怀，并为此不安了一整晚，但第二天库丘林.Alter当着她的面把裹着锡纸的帕尼尼往微波炉里放的时候她释怀了，库丘林.Alter是真的没下过厨房。

“不是…库.丘林.Alter，你都不知道锡纸不能放微波炉吗？”她难以置信地在微波炉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及时把门拉开对帕尼尼实施抢救，把f开头的词吞下去的同时不慎叫出了对方的全名。微波炉和帕尼尼幸存，但她以为自己要完了，库丘林.Alter正皱着眉，她衷心祈祷这只是为微波炉散发的焦糊味。

“但你之前吃的帕尼尼是热的。”Alter回忆了一下说，藤丸立香现在的样子和实验报告上被他不慎泼上酒的Caster重合度极高，他不得不用正眼看她，忽略了自己的红眼睛在当下看上去有多凶。

“那是因为我用的是烤箱。”立香生无可恋，她尴尬得想把自己放进微波炉关上门叮上几分钟，也好过被她的房东这么看着，“抱歉...我帮你热，你去沙发上等等。”

烤箱温度不是比微波炉要高吗，15分钟后他对着眼前外皮酥脆得恰到好处的帕尼尼如是思考。西欧这边吃冷食多点，他们家四个尤其随意，不像藤丸立香，端给他的帕尼尼用一个挺好看的小碟子托着，给他倒的水还是从滤水壶里出来的，而不是水龙头。

“怎么样？需要再烤一会儿吗？”立香看他把锡纸撕开吃起来，嘴角沾到一点奶油。像一条放松戒备的大型犬，自己是行贿的那方，她很快为这个联想傻笑起来。

“还不错。”库丘林.Alter回答，“所以你在笑什么？”

那天开始藤丸立香把握到了和库丘林.Alter之间微妙的线。平心而论，库丘林.Alter真的是个挺不错的房东兼同住人，毫不在意她在这个家里怎么倒腾。长了张不近人情的脸，偶尔在公共区域碰上和他打招呼，也会接个茬。兴趣爱好居然是钓鱼，地下室里放着种类繁多的钓竿和鱼线，在藤丸立香某天做多了土豆泥在保鲜盒上贴了便利贴“给Alter，可以微波炉加热”并且当晚这个盒子就空了以后，第二天库丘林.Alter难得把战利品带了回来，杀鱼的手法和他的脸一样绝，剖腹，取脏器，一气呵成，最后他把刀尖立着插进砧板，示意藤丸立香他这边结束了。晚上立香烤了鱼，和Alter吃了一顿挺像样的饭，然后自觉洗了碗。

“综上所述，逐渐好起来了，和谐相处中。”立香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到了开暖气太热不开又冷的天气，她在毛茸茸的家居服外面裹了条薄毯子，盘腿坐在椅子上，捧着热可可和仍在母国的后辈兼好友视频，“玛修，你猜最关键的是什么？他居然会在洗完澡以后捡掉自己的头发。啊要哭了。”

“诶——那真是太好了前辈！我这边也放心了，最开始听前辈说是个看上去有点凶礼仪也很不到位的人，稍微有点担心。”

“唔…”立香看着还在被子里的却没有倦意认真倾听的对方，摩挲着马克杯的边沿，身体和手指一起暖了起来。“也可能是年长女性对小朋友的期待值过低？你看嘛，高中的时候班上不总有一些叛逆期的男孩子，明明没有到饮酒年龄却会假装没带证件去便利店买酒来炫耀什么的，说话方式也会变得粗鲁起来，真是从可爱变成不可爱的关键年纪呢，18岁。”她做了个不寒而栗的动作，随后说，“不过Alter…就是我的房东，综合来看的话，勉强是及格线了？而且那张脸，帅得乱七八糟。”她想起库丘林.Alter偶尔用让人十分出戏的语气顶着那张脸喊她立香，一下子耳廓有点热，对着屏幕那边憋不住笑意的后辈吐了吐舌头，“别笑我啊玛修，我在几年前也是会对这样的男孩子有憧憬的啊，哇黑历史。”

“是是，我这边会对前辈仅剩的少女心表示理解和支持。话说回来，前辈的新生周，是明天开始吗？就业的准备呢？”

“是呢。”她又呷了一口热可可，掰手指数给可爱的后辈听，“明天开始是新生周，一周后正式开学，最近的假期是圣诞节…就业的话，算是了解得差不多了？嘛，都是后话啦。”她见玛修又露出点担心的神情，继续说道，“安心安心，我也不会太勉强自己的。”

“才不会相信一直努力过头的前辈的话哦。”

“好啦——”她像哄小孩，语气放软拖长，“玛修今天还有早课不是吗，特地早起跟我视频，谢谢。”

“嗯…”对面打了个哈欠，看样子确实倦意未消，声音轻了下来，“那，晚安前辈。”

“嗯，早安哦玛修。”

多了一层“未来一年要朝夕相处的同学”身份，在新生周和彼此快速熟络起来，还是简单了不少的。自彻底安顿下来以后，她也乐得用最后一周闲暇时光和欧洲的慢节奏同步，在听各门课程的教授介绍课程之余花时间和同学一起结伴吃个午饭逛逛学生中心，把“一杯拿铁打包”，改成“现在喝”，在搅拌勺碰壁的叮咚声里把精致的拉花慢慢搅开。咖啡厅里的轻音乐和周围学生敲字的声音和柔软的沙发座一起把她围着，组成了人生中最后一年的闲适学生氛围的重要部分。

但，也不全是这样。

“那，我先去下洗手间。”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立香站起来和同学们打了招呼，那些年轻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摇摇晃晃，大声跟她说“藤丸，早点回来，别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洗手间的门关上以后世界稍许清净了一点，也把空调和人潮的热浪阻隔在外，但音乐的节奏仍然在撞击和撕扯她的耳膜。她对着镜子吸气，吐气，超负荷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她洗了手，把冰冷的手背贴在脸上降温，随后开始补妆。

“真讨厌啊，明明去年带妆到晚上还不会浮粉的。”立香对着镜子里化了淡妆的自己嘀咕了一句，凑近用粉扑细细按压在鼻翼，直到镜子里的自己在洗手间刻意打造得昏黄暧昧的灯光下重新恢复神采。

同学们问她，“今天是新生周最后一天，在正式开学前要不要一起喝一杯？”的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地点会在学校附近的吧，有眼神像鹿一样温和的驻唱歌手，没想到他们踩着雨后湿润的地面来到了一条鲜为人知的巷子。她自认为自己大学的时候也是个玩得挺疯的人，但和这边的同龄人相比，还是差得很远呢。立香理了理长及膝盖的裙摆，外面气氛不减，鼓点时不时抽在她心脏上，她打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出去。但洗手间里不时有人出入，裸露着大半白花花的躯体，唇膏颜色一个比一个深。放纵的笑声和各式香水味把洗手间撑得很拥挤。有个几乎是撞开门进来的女人，大半胸部抛在外面，眼线晕到泪沟下面。她用手指沾了点粉末，嘴贴上水龙头就着自来水咽下去，再一边咳嗽，像要把肺腑呕出来，一边发抖，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跌跌撞撞地出去。

藤丸立香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也暂时不想去找自己的同学，总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一个人坐会儿，然后再回去和同学们像模像样地道个别。

她真的在这么一个角落看到库丘林.Alter被一群狂欢的人包围着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的时候，感到有种诡异的荒诞感，站立的人群中突兀地缺了一块，很怪，和她的长裙子，单薄的妆，偷偷掺了水的果酒一样怪。这里热得很，他没穿外套，露出打底的短袖T，和覆着漂亮肌肉的手臂，灯光打在他的耳坠上折射出目眩的色彩，有一瞬间聚焦到了他吞咽酒液体时耸动的喉结。藤丸立香确认他看到自己了，那双红眼睛在自己身上停了几秒，她如获大赦。去打个招呼。立香迫不及待地挤进人群，她特别想在库丘林.Alter旁边坐下，和他说会儿话也好，不说话也行——

只是有人比她更先。

立香听不见那个挺辣的女孩在跟库丘林.Alter说什么。他们贴得很近，那对快要被挤出来的乳房一下，一下地蹭着Alter光裸的手臂。很快她的手放到更下面的地方抚弄，在摸到那条松垮的裤子里隆起的那块后眼里藏不住的欢欣，试探性地先是搁了一条腿到库丘林.Alter身上，在得到默许后整个人跨坐了上去，身体前倾，丰满的臀肉从热裤里溢出来。她捧着Alter的脸，作势要亲。库丘林.Alter偏头凑到她耳边说着什么，犬齿像撕食物那样咬在女孩耳垂上扯，揉搓对方臀肉的时候手臂一下一下不规律地，缓慢地绷紧。热浪一波一波扑在脸上，酒吧越来越吵，不同的色彩在立香的视网膜上前仆后继，正是“精彩的部分”，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很干，明明站在陆地上，却像要缺氧溺死。

库丘林.Alter和那个女孩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她惊觉不好急急忙忙跟了出去，甚至顾不上得体又委婉地和同学道个别。冷空气灌进脑袋以后她清醒不少，冷静分析什么样的自变量能在回归模型中和回家后跟这俩人碰不上面这个因变量拟合度良好。

藤丸立香见到库丘林.Alter的第一眼就想到会有这一天，这颗荷尔蒙炸弹随时随地都在321倒计时熄火，再循环往复，厨房，浴室，客厅，走廊——今天只是在一个十分恰当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引爆，把她原本循规守纪的雌激素激得蠢蠢欲动。她踮着脚，尽量不在踩木质楼梯的时候发出声音，尽管这很难。她关上房门倒在床上，心脏有力地撞着胸膛，她只希望库丘林.Alter和他的一夜情对象快点完事，快点睡下，那她才能偷偷摸摸去洗澡，顺便洗个衣服并完美地规避发生“嗨你好你觉得他怎么样？”这样的脚趾抠城堡对话的可能性。

该死的欧洲老房子，隔音差这一点和她在东京住的小公寓不相上下。她听得到库丘林.Alter间歇性漏出很性感的喘息，肉体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又响，主旋律是那个女孩的叫床声，像在给库丘林.Alter的鸡巴唱赞美诗。

这个夜晚会好长。藤丸立香翻了个身，蹬掉自己的鞋捂着嘴蜷起来，她不安地动了动腿，发现自己竟然很可耻地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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