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iful Day

Note：不需要任何的預兆，只是直覺地這麼認為。

　　尖銳的鳴笛聲像是能劃開空氣。

　　火車緩慢地起步，叩叩、碰碰，鐵製的心臟驅使巨大而笨重的車體前進，最初還感受得到鐵軌想挽留車廂的力道，而後乘客稀稀落落的月台終於是被拋諸腦後。

　　「感想如何？」Trey問道。

　　「比想像中平穩。」Jade說，把玩著手中被剪出了洞的票卡，眼裡閃爍好奇的光芒，「吹過來的風是溫的，彷彿鑽進了鯨魚的肚子裡，與進入死氣沉沉的沉沒船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Trey對十足人魚風味的評語莞爾，確實，車廂裡全是由白鐵打造的整齊骨架，每副座椅上頭都包覆著暗紅色的絨毯，車身隨著行進規律震動，某種程度也頗類似生物內臟的鼓動。

　　Jade饒富興味地觀察窗外急速飛逝的風景，這場考察源於Azul的委託，他聽聞人類有種名為火車的交通工具，除卻供作支付搭乘費用的交通票券，車上也會同步販售便當、零食、飲料，紀念品等，相當於讓旅客乘坐一趟資方便可以賺好幾手。

　　精明的深海商人對這樣新鮮的商業模式大表好奇，於是決定讓他手下的Jade代他跑個腿，去增長一下見識。但不可避免的，旅程仍需要有人類的嚮導，以防對陸地還不那麼熟識的人魚闖禍。

　　Azul用刪去法迅速排除了勢必無法與Leech兄弟共處一室，以及不擅與他們相處的對象，再扣除自身也容易成為騷動中心的Floyd，於是適合這趟旅程的人選與同行者就很明顯了。

　　Trey 對這項邀約欣然同意，畢竟他有空、車錢是對方埋單、旅行中照顧弟妹他也算得心應手，路線上又有Trey感興趣的甜點店，他想著可以在學習之際，回程給Heartslabyul的同儕與學弟們帶些外地的點心。

　　而且全程與Jade在一塊，不失為一趟划算的交易。Trey想。

　　「Floyd對此還鬧了彆扭呢，認為我們故意不帶他出來玩，但這實在是個忍痛的決定。」Trey得說他的男朋友撫著胸口演繹心痛的模樣維妙維肖，「況且，Mostro Lounge營業不能沒有人手。」

　　Trey對此表示贊同，他全然可以想像對於枯燥等待沒有耐性的Floyd撇下嘴，很快就對一成不變的風景興致全失，接著便會垮著臉頻頻問道怎麼還沒到目的地的光景。

　　「哈哈，看來你得買不少伴手禮賠罪了。」

　　「沒錯。」

　　Jade比劃著手中堪能收納於口袋中的筆記本，上面早已羅列要帶回的禮物清單。

　　風呼嘯灌入的聲音讓他們齊抬起頭，車廂與車廂間的拉門被滑開，擺滿商品的推車被穿著深色制服的服務生推得喀拉喀拉作響。

　　臨近午餐時刻，Jade優雅的起身，自告奮勇要幫彼此點餐，他小心地跨過Trey的腿移動到走道上。除了罐裝的飲料，人魚少年在畫著內容物示意圖樣的花俏點餐單上躊躇了半晌，最後每種口味都各來了一份。

　　前方座椅的椅背後設計有活動式的餐桌，服務生協助將體積不小的食物堆安置於桌上後離去，Jade和Trey合作把每個餐盒都打開，稍作排列整齊後Jade用手機拍了幾張照上傳。

　　從Trey的手機不一會便傳出社群網站有新貼文的提示音效，看來即使在疾駛的車上電波訊號也不至於太差。

　　完成階段性的任務，Jade拆開隨餐附贈的免洗餐具，開始小口但確實的進食。用餐時的Jade專心致志，算算平日食量就大的人魚從早餐至今已經餓了有幾個鐘頭，Trey體貼地沒有太干擾他並享用起自己的餐點。

　　他倆陷入短暫的沉默，對此他很習慣，這幾乎是他們相處時的常態，不如說作為Jade日糧提供者之一，即使對方顧著吃，彼此都沒有對話，他也不會感到尷尬。

　　意會到周遭乘客驚訝於食物從他們桌上消失速度的目光，Trey忍住了笑聲，順手幫Jade將垂在眼前的瀏海撥到耳後。Jade嚥下最後一口，從清潔溜溜了的餐盒裡滿足地抬眼。

　　「Jade在想什麼呢？」

　　「在想人類的文明著實是相當多元。」Jade說，「食物種類自不用說，汽車、火車、輪船或是飛機，魔法固然方便，但沒有魔法適性卻具備優秀工藝技術的人類，依然開發出相當多用做代步的工具。」

　　「畢竟人類沒有翅膀、獸足或是尾鰭。」

　　「也是。」

　　珊瑚之海出身的人魚點點頭，坦承自上岸後他們其實尚未有機會嘗試人類的交通工具。

　　實際上也沒有必要，學院擁有鏡之間的魔鏡這樣便利的魔法道具，他們的故鄉與夜鴉學院即便在地圖上路途遙遠，於魔法面前僅有一面鏡面之隔。於是若沒有特殊需求，大可不必選擇勞心費神的交通方式。

　　「原來如此，先前從沒聽你提過，我原本以為你們都不喜歡交通工具。」Trey毫無惡意，「畢竟和你一同上過飛行課，你的表現無法談得上興致高昂。」

　　「那是例外，無論什麼交通工具都比壓根搞不清楚在想什麼的掃帚好。分明就是木頭卻擁有靈性，還很壞心眼，說話看著對象的眼睛是禮節，我對找不到眼睛在哪裡的木頭實在無法產生好感。」Jade挑起眉毛，難得地嶄露他對特定話題的不愉快。

　　「抱歉抱歉，喝茶嗎？」Trey從隨身行李找出臨行前準備好的保溫瓶。

　　「各位乘客您好，以下為列車長廣播，稍後將通過一段為時較長的隧道，光線會較為昏暗，敬請各位乘客留意腳步，以及同行的長者及孩童……」車內的廣播在一陣沙沙聲後響起。

　　「那是什麼？」Jade發問。

　　「啊，是說隧道嗎？火車運行有時候為了縮短距離，會直接鑿穿山壁，從山中間的洞窟直線通過，記得這趟的路線中會穿過一個不短的隧道。」Trey解釋，「Jade會怕黑嗎？」

　　「光線大部分時候照不進海底，對於黑暗我們已經很熟悉。」Jade搖搖頭，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微笑。

還不及詢問，Trey便短暫地失去了視覺。

　　Trey眨眨眼，等待眼睛完全適應前四周呈現一片完全的黑暗，Trey擰起眉頭對Jade的微笑表露不解，Jade像是看見他的表情，很快便解了他的疑惑。人魚將本就瘦長的手臂伸過桌來，休息日裡沒有配戴手套的指頭無聲地碰觸在他的指尖上。

　　「以前為了讓我們不會丟失彼此，躲在山洞裡時會和Floyd像這樣子手牽手。」

　　Jade的手伸得更前，進一步的與Trey十指交握，生物溫熱的吐息吹在他的臉上，即便看不見，他的腦海能鮮明地描繪出Jade湊過臉來的模樣。

　　「今天感謝學長一路上的陪伴。」Jade悄聲說道，「燈光明亮時說有些不好意思，就趁這機會了，我很開心你答應邀約。」

　　「不客氣，雖說是跑腿的附加價值，這樣也挺有我們實際是在約會的感覺。」Trey輕輕回握對方。

　　「難道我們不是正在約會嗎？」Jade故作驚訝地反問。

　　火車逐漸駛出隧道，他們沐浴在乍現的日光中。一天還長著，從出發起算，至日落前都是能獨佔彼此的時間，思及此雙方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他們都預感這會是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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