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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锚与狮子,1

[db:作者] 2025-07-22 18:32 5hhhhh 6570 ℃

借用游戏《大航海时代》的设定写的架空历史paro天陆。

人名除Trigger外基本借自DUSK TiLL DAWN。

陆=Rictor

天=Tenn

§

伊比利亚半岛,早已被西班牙统治的葡萄牙王都。

就在里斯本港的斗兽场,一场盛大的死亡秀即将开幕。

衣衫华美的贵族们正惬意地站在露天的环形场地内,或是拿着折扇或是撑着洋伞,却完全不会有他们正在享受某项极端消遣活动的自觉。投注用的金币置入了某位正在四处奔走的下注员手里抱着的木箱,又同样会有一些从台阶滚落叮当作响。交头接耳的人群彼此讨论最多的无疑是接下来哪一位战士会出现,即将面对怎样凶残的野兽,人们乐意看那些战士“演员”为了活下去而战斗,但出于猎奇心理,活许他们更想看到的是战士被撕成肉块、直到沦为白骨。

而在那兴奋不已的人群中,恰好有一个例外。

那位浅白色头发的青年此刻正扶着手杖俯视着整个环形的“舞台”,他只是在认真地看着,却始终没有发话。

像是对他本人有所敬畏似的,青年周围的人自觉地腾出了能让他站在观众席最前台、足以看清整个斗兽场的黄金位置。他肩边所披的红黑交织的军装外套上镶嵌着纯金的边纹,而腰边军服的徽记则无疑能让人一眼便能猜出他的身份——这是西班牙皇家海军的纹样,而在二十岁出头就能够有这种纹章的军官,只有可能是一个。

Tenn Padella,“Padella”是栽培他的元帅父亲被皇室所赐的姓氏,那位青年在年仅十六岁时就已经被西班牙的国王认命成了皇家海军的总司令,在五年后的现在,由他所统率的“无敌舰队”更是早已扬名于整片地中海。

在里斯本港,没有人会不知道Padella家族的大名,他们本就拥有着比当地的总督府更高的特权,哪怕说这位年轻的将军才是此处的实际掌政者也毫不夸张。而这正是西班牙对葡萄牙发动侵略战争的八年之后,西班牙海军借“驻军”之名行“统治”之实后的常态。

“Padella将军,您需要下注吗?这次的战士已经连续在七场‘演出’里活下来了。”

抱着木箱的下注员走至Tenn的方向,带着尊敬的目光搭话道。听见下注员的话,那位将军似乎颇感兴趣地用手杖轻点地面。

“哦?七场?那他可真是只货真价实的怪物。”

Tenn将一袋金币丢到身后,甚至没有回一下头,下注员简单地清点了一下,惊讶于其中的数目的同时又激动地询问:

“将军,您要赌他活下来还是会被野兽撕碎?这一次主办方想要让他独自面对十匹被饿了整整三天的野狼。”

“我对你们安排的‘噱头’不感兴趣,只是想亲眼见见你刚才说的那位战士。”

年轻的将军满是兴致地扬起嘴角,语气中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这不是赌金,是补偿。弄来了整整十匹野狼,应该也要破费你们不少钱吧?”

他们的对话刚结束片刻,人群的起哄声就已经遍布了整个斗兽场,关入牢笼的狼群被人们推着木车送入舞台,其中苍白色的那只显然是狼群的狼王,尖锐的牙齿不断啃着束缚自己的铁制栏杆。

而另一边,这场死亡秀真正的主人公也被人牵着颈环带了进来。

“看!又是红发的那个!他今天能活下来吗?”

“太可怜了,那可是狼王啊,他的脖子会被咬断,他很快就要身首异处了!”

能在那人耳边传来的显然都不会是什么友好的声音,因为,那个“演员”并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只是一个奴隶。

青年的体型并不夸张,甚至与他对面的狼群相比,他似乎显得有些瘦小。但单论肌肉的量,那人却绝对配得上“战士”这一称谓。除了简单地用来遮蔽关键部位的胯布之外,他几乎浑身赤裸,双手和双脚都被过长的锁链纠缠束缚,不过那似乎并不影响到他的行动。就在进场前,他的脸上还带着夸张的铁质口罩,而在那一刻,他身边的人为他解开了嘴边的束缚,又松开颈链。

有如一头蛰伏待扑的醒狮,青年赤红似血的长发随着风沙卷动。他在“舞台”的正中站定,那之后,斗兽场的人们用长剑砍断绳索以启动栅栏门的机关,已经饥饿不已的白狼王冲出牢笼,又是一阵尖利的狼啸,它的狼群几乎同时扑向了看似手无寸铁的战士身上。

“哦哦哦!!!”

人声在那一刻变得振聋发聩,“演出”已经开始了。

青年迅速地躲开了狼群的扑食,借着过长的铁链,优先抬手绞住了狼王尖锐可怖的獠牙,又施力将其砸入那群野兽之中,直到狼群发出短暂的呜鸣声,试图向前扑食却再次被他踢回。

“上吧!撕碎它!”

场上喝彩声愈盛,战士与狼群的战斗同样也愈是激烈。狼牙架在了他坚硬有力的手臂上,在那处划出尖利的口子,而青年也嘶吼着同样用牙齿咬向了与自己缠斗的野兽,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又是单纯的绞杀,战士将狼牙掰断,甚至恶狼的嘴部都被他整个扯碎。

和饥饿的野狼相比,或许那个战士本人才是真正脱笼的野兽,接着又是疯狂的角逐,狼嚎声逐渐消失不见,早已遍体鳞伤的红发青年用锁链绞碎了它们的爪牙,毫不留情地撕扯着那群畜生们的皮毛和血骨。

“太扫兴了……”

观众席上有一部分发出有些失望的抱怨,斗兽场上的死亡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目睹战士葬身兽腹才是他们的乐趣所在。珍贵的狼王单论价值远远要高于那种身份卑贱的奴隶,可只有这位红发战士却次次都不能如他们所愿。

但那不代表这位“演员”没有他的支持者,重金下注的人们正在为战士与狼群血肉相搏的厮杀而呐喊,他们窃喜于自己即将收到的丰厚回报。在将白狼的身体用锁链绞断后,青年高举起它的头颅,又赤足踩在了狼王的尸体之上,那个举动也让这部分人激动地高喊出声:

“我赌赢了!我就知道他可以活下来!他甚至可以征服狼群!”

那场“演出”胜负已分,场上的欢呼与倒彩声基本参半,像是对此毫不屑顾那般,战士任狼王的血液顺着他赤裸的肩膀流下,又洒落在他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扎眼的红发。

“呵。”

目睹这一切的将军轻笑了一声,他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下注员,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值多少钱?”

“将军,您说什么?”

下注员显然是一时间没法弄清楚Tenn的意思,而在对方说出下一句话时,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你们的老板叫过来,一艘重型盖伦帆船,我拿我舰队里的一艘船来和那个红头发的换。”

在说完那些后,Tenn便提着手杖走下了观众台,人群礼貌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行路,下注员慌张地跟上前去,他也许需要早一步去找斗兽场的主人。

Tenn在下台前不经意地往斗兽场的方向瞥去,场内的红发战士被随后冲上前去的几位长枪手架住手脚,他们强迫那人半跪在地,又重新替青年套上颈链和那个铁质口罩,青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挣扎的意图,只是倔强地仰起了头,碎乱的红发因为那个动作稍有散开,直到其他人可以看清他锐利的眼。

海军将军只是恰好与奴隶战士的目光相对,他狭长的瞳也对上了红发青年的瞳。

那是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属于野兽的眼,狂狮醒目的金红,满带血性,仿佛周围的事物都足以被那种视线征服那般,青年遍体鳞伤的躯壳下藏着本是出生高贵的灵魂。

他不该沦落至此。

Tenn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杖,可在下一秒,又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般面带微笑地转过头。

还有一笔交易要继续,这头狮子即将是他的了。

§

红发的奴隶战士是在观众完全离场后才被斗兽场的老板、那位之前买下他的“主人”牵进后场房间。而在那时,Tenn已经坐在靠椅边等待了许久。

叮铃当啷的锁链声让Tenn抬眼向前看去,那位被送到自己面前时战士身上被套上了更多锁链,从手脚束缚到了十指,而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个铁质的口罩,这不仅让他出声起来有些困难,更让人难以分辨他原本真正的长相。

“跪下!”

斗兽场的老板从身后踢了红发青年一脚,青年像是早已习惯那般,没有带什么过多反抗地就在Tenn的面前跪下身去。

见对方没有抬头,Tenn用手杖挑起了他的下颚,不仅是为了看清这人被长发遮蔽的脸,也好让那双金红色的眼瞳完全显露出来。

“看着我。”

战士只得仰头去看Tenn。

和行为完全相反的,青年的目光丝毫没有掩饰对海军打扮的他的蔑视,这人正屈膝跪于Tenn的面前,却傲气地如同自己才是真正的上位者。将军因此而失笑,他放轻声音,用不知为何变得温柔的语气淡声对战士说道:

“你的眼神真有趣,小狮子。”

青年的瞳孔突然收缩放大,他瞪向眼前的将军,又很快便别过头去,那个只是稍有幅度的反应让他身后的斗兽场老板再次狠狠地踹向他先前被狼牙咬出的伤口:

“Padella将军让你看着他!”

“唔!”

因为那一下,战士发出了一声闷重的呻吟,Tenn抬起手杖,眯眼打断了老板之后的动作:

“这座斗兽场就是这么对待你们即将卖给顾客的商品的?”

Tenn的那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问让斗兽场老板冷汗直冒,那个中年男人连忙弯腰赔礼道歉:

“抱歉,大人,这个奴隶平时还算安静听话,刚才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斗兽场老板嫌弃地看了一眼脚边的奴隶战士,又满脸堆笑地抬头对将军试探道:

“您知道,他是我们这里最赚钱的那个,虽然您说了要用一艘船来换他……”

“你觉得我开的条件还不够?”

Tenn一语点破了老板的意图。一艘船换一个奴隶,那已经是绝对血赚的交易。放在平时,普通奴隶的价值甚至没法抵过一块甲板,而这个中年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不过此时的Tenn已经不愿再去多费口舌,只是继续加码:

“不止是船,船内必要的水手我也会一并配上,至于枪炮之类的军火我没法转让给你们,我想你们的斗兽场应该也是对海运方面有需求的吧?”

“有需求,当然有需求!”

老板显然是没有想到那位将军居然会如此慷慨,终于也不再掩饰自己欣喜的表情。虽然重型帆船在里斯本港不能算是天价,可是配上有出航经验的水手就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了,更何况他们的斗兽场只是拿一个不知已经杀死了这里多少匹野兽的怪胎战士去换。

又是一阵清脆的锁链声,红发青年踉跄地被斗兽场老板拉着锁链站起。之后那段与他的颈环相连的铁质锁链的主人换了人,奴隶交易倒是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Tenn拉着那段颈链让青年与自己靠得更近,直到本就几乎浑身赤裸的奴隶青年几乎坐到了自己的腿边。

Tenn凝视了青年片刻,又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小狮子,我们该回去了。”

“……”

奴隶战士的肩膀突然开始颤抖,但这次青年却几乎没有再去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Tenn觉得眼前的青年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那张桎梏住他的下半张脸的铁质口罩显然不会让对方那么做。

Tenn领着青年离开了斗兽场,他们两人的身高相仿,而被牵着颈环的青年一直与自己的新主人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如果Tenn走得稍微快了些,他也会调整步伐跟上,但如果他们靠得太近,青年又会主动退开。

他被Tenn带着一起坐进了驶往港口的马车,随后两人就面对面坐着,青年被锁链束缚的双手就自然地放在他岔开的两腿之间,白天的“演出”留在他身上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地进行了一下包扎,甚至连清洗都没有做过,而那时已经开裂出血迹。

Tenn靠在马车座椅上,丝毫不带掩饰地打量着自己买下的战士,狭长好看的浅色眼睛就那么直白地扫向对方泥泞又伤痕累累的身体。

正如斗兽场老板所说,这姑且算是一个“安静”又“听话”的奴隶。

平时被最大化地限制行动,同样被封住了嘴部,那位红发的青年似乎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想,甚至连受伤都不会多做反应。可哪怕他尖利的爪牙都已经被剔除干净,哪怕他只能毫不反抗地履行主人的指令,青年依旧能笔直地坐定、用金红色的双瞳平视前方。他举手投足的气质全像是自幼便养成的,和普通的贵族相比,那份并不骄横却令人信服的高雅才更加难能可贵,可惜除了Tenn之外,恐怕还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在我提出要拿我的船来换你的时候,你的前主人连眼神都变了,他想拿你多敲诈一笔,但我清楚,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你很值钱。”

Tenn微笑着垂下眼,他把弄着手杖,最先对青年抛下了话题:

“那个老板一定觉得我很好骗,为了换一个奴隶甚至送出了我舰队里的一艘船和我精心培养的水手。”

青年沉默地瞥眼看向了Tenn,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Tenn观察着他的反应,又接着说道:

“不过我本人倒是对这笔交易很满意,毕竟葡萄牙的前朝王子不是到哪都能买到的,Rictor,Rictor Manoel。”

在听到Tenn清晰报出的名姓后,青年僵直了身体。

“唔——唔——”

他们两人应该只是初次见面,但那位海军将军却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被叫成了“Rictor”的青年几欲起身,眼瞳也有如被惊吓的野兽般猛地放大。他颈项处的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碍于那个铁质口罩的束缚,青年试图说出的字句也全部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鸣。

——你是谁?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小狮子,你这样说话是没人能听得清的。”

“唔——!”

Rictor反应更加过激地试图抬手扯去自己的口罩,但牢牢套在他双手处的枷锁却没有办法让他做到这一点,Tenn有些好笑地抬手伸向Rictor的嘴部,他解开了那处的扣锁,好让那位青年可以自由发声。

“别用这个称呼叫我!”

青年的声线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清亮,但出于愤怒,他的声音已经沙哑,而满是倨傲的语气也的确是符合他真正的王子身份:

“你们这帮西班牙人没有资格这么叫我!可以那样叫的只有我的——咳!”

Rictor的下半句话被Tenn向前伸来的手杖堵住,那根雕着银纹的金属棒的前端正好被插入了他的口中,手杖的柱身也正好抵在了青年的舌边,引得他忍不住干呛了一声。

“主人当然可以给奴隶随意取昵称,小狮子,别忘了我已经把你买下来了。”

Tenn用手杖按压着Rictor的嘴部,又眼见着Rictor的身体因为无法顺畅呼吸而不断起伏: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要……买下我?”

“为什么?我以为我刚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Tenn的脸上露出了应当说是极富亲和力的微笑,他的手杖开始沿着青年的脸部游离,又挑起了挡住他面容的红发。

“你能在那座斗兽场一直留下来,是因为那些愚蠢的贵族们还没有发现你的价值。如果他们知道有一位落难的、高贵的王子正在当奴隶,而且还恰好是这样的一张脸……”

Rictor厌恶地别开头,尽管他的脸上也满是沙土和血垢,可那依旧没有办法遮掩住他原本柔和又俊美的五官。和斗兽场上凶性毕露的模样不同,青年现在的那副表情更像是一个单纯又不甘心的孩子,而Tenn的下一句话也让他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瞪向前去。

“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做?是把你当成工艺品拴在床上,每天换不同的人让你去‘侍奉’;还是开一次地下派对,让可怜的王子殿下沦为供他们取乐的男宠?”

“闭嘴!”

Tenn的耳边传来了锁链剧烈响动的声响,Rictor抬起被束缚的双手试图对Tenn挥拳,可是他的动作很快就被与颈部相连的另一条锁链制止。而就像是早就有所预料那般,Tenn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你可以在斗兽场和狼群搏斗,但只要那些把你当成玩物的人们想做,你觉得自己真的能逃得掉?”

“给我闭嘴!你这人渣!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又能懂些什么?!”

已经被彻底激怒的Rictor发狂地扯着自己的锁链,他原本就带着伤痕的身体又因此多擦出了几条瘀青,而被枷锁桎梏的地方更是因为蹭皮而变得血肉模糊,就当他再次想要撞向Tenn的时候,Tenn却主动前倾身体,这一次那位将军没有动用他的金属手杖,而是直接空手反制住了Rictor的行动。

“咳,咳咳咳!你——”

Tenn架住了Rictor的脖子,又将他压向了马车座椅,意识到对方的力气也并不小的Rictor艰难地抬起头,此时Tenn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褪去,他用深不可测的眼神俯身向下看去:

“小狮子,你看,你现在甚至没法伤到我。”

Tenn冰凉的手指抵向了Rictor的下巴,之后又温和地在他的唇边摩挲。

“没法反抗我,你就同样没有能力反抗其他人,明白吗?”

“……不要叫我‘小狮子’……”

Rictor没有接过Tenn的话题,但他终归是冷静了下来,两人之前的对话全被马车滚过石路的声音掩盖,甚至驾车的车夫也没有注意车厢内的异样,Rictor颤抖着抿了抿唇,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到了Tenn的手背上:

“只有王兄会那么叫我……明明只有他可以,只有他能那么叫……”

“你的王兄不在这里。”

马车继续向港口的方向行驶,像是为了提醒自己身下的青年似的,Tenn抚过对方的红发,用与先前判若两人的冰冷声线强调道:

“我是你的主人,而你是我的私有财产,我有权这么称呼你。”

年轻的西班牙将军在那之后便将目光移向了车窗外。此时夕阳已然落下,马镫随着车轮一并扬起烟尘,正在被“无敌舰队”实际统治的里斯本就像从来没有被光芒照耀过那样,只有港口边连成火云的赤帆之下依旧灯火通明,而这正是曾在这个早已被吞并的国度撕扯开裂的鲜血淋漓的疮口。

“牢记你现在看到的,然后来我的船上,Rictor。”

Tenn这么说着,只有短暂的片刻,他似乎想去抬手拭去Rictor眼角的泪痕,然而等他真正重新去看Rictor时,他留给对方的只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微笑:

“看来在没有挣脱枷锁之前,你连幼狮都不能算,不过是受人圈养的猫崽罢了。”

§

西班牙的皇家海军规模庞大,平日会驻军在里斯本港的船只就有上百艘。Tenn的指挥室被安置在了一艘大型的加莱塞战船内,与港口内停泊的其他船只相比,这艘船只单从外型看来就俨然已经是庞然大物。当Rictor被Tenn领着走近那艘船时,他甚至怀疑眼前的并不是一艘船,而是某个巨大的、覆盖着钢铁装甲的堡垒。

也难怪只有他们敢自封“无敌舰队”,眼前的“堡垒”给了Rictor无法喘气的压迫感,可他毕竟是葡萄牙王室的王子,他不能在这种场合下低头。

葡萄牙也曾经有着各式各样的船队,规模与编制和西班牙完全不同,只有很少一部分船只是完全为了海上作战才被建造出来的。Rictor尚且对儿时在里斯本港所见过的风帆船有印象,故乡的船只总是显得轻盈又自由,他还记得自己时不时就会被王兄骑着马带出宫殿,那里的商船水手总会友好地对他们打招呼,塞给他海外带来的小玩意。

Rictor小时候很爱收集那些东西,他记得有一次,某位曾经环球远行的船长塞给了他一只带着指南针的银色怀表,之后他又跑回去扯着王兄的衣角,把它递给了对方看:

“王兄,给你这个!是那边的船长先生给我的!”

“Rictor,又有人送你东西了?”

王兄和他是孪生兄弟,可他们两人长得其实并不是很像。与他相比起来,王兄永远都会更稳重成熟,Rictor还能记得王兄总会用手揉着他的头发,用那种似乎是在抱怨却又拿他没办法的语气宠溺地说道:

“这个怀表看上去很贵重啊,你说的船长在哪里?我们得付钱才行。”

“咦?可是船长先生已经走了……”

少年时代的Rictor指着港口处已经驶远的风帆船,又把他的王兄牵到了港口边:

“就是那艘!那艘很好看的帆船!”

那个时候,Rictor注视着远行的船只,又忍不住向往地对身边的另一位少年眨着眼。

“王兄,我也想出海,从这个港口出去,一定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哪怕是在自己最重要的回忆里,Rictor也几乎想不起自己的王兄的长相了,他唯一还能记得的只有王兄温柔的声音,和对方会对自己惯用的爱称:

“那以后我就带着我的小狮子一起出海吧,从里斯本乘船,去地中海、大西洋……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海妖或是找到宝藏呢。”

“海妖?宝藏?”

当时的Rictor不解地扯着王兄的袖子,而他的王兄微笑着拿着怀表,开口向他解释:

“啊,那个是我之前在书里看来的,总之就是……”

“在想什么呢?小狮子。”

他的“新主人”、身边的那位对他来说还有些陌生的年轻西班牙将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开口的时候的确是和王兄当时一样的昵称,可Rictor却只觉得对方这样的叫法令他厌烦甚至是发自内心地反胃。

“离我远点,该死的西班牙强盗。”

红发青年用自己的母语咬牙绞出字句,站在他身边的将军听后只是笑了笑,像是很乐意多和他说几句话似的:

“你不会以为所有的西班牙海军都听不懂葡萄牙语吧?叫我Tenn,你要是在船上喊我‘强盗’,会被我的手下们围攻的。”

“Tenn?你的名字?”

Rictor轻哼了一声,小声嘲讽道:

“听起来像是随口编出来的,真的有人会叫这种名字吗?”

“是啊,像随口编的。”

Tenn似乎没有被Rictor挑衅,也没有反驳他,继续自己之前的话:

“但你最好这么叫我,在我的手边,就该听我的规矩。”

Rictor抬起被套牢枷锁的手,他指了指自己先前被打开的铁质口罩的扣锁,又对Tenn冷笑:

“不想我叫你‘强盗’,你可以继续把我的嘴封上。”

Tenn带着Rictor踏上台阶,一点都没生气地回应道:

“哦?原来你也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一点都不理会我的人啊。”

“……”

Rictor索性不再开口,他觉得自己正在被Tenn当成孩子来看待,甚至连他可能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也都早已被对方猜到了。

那一瞬间,Rictor才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向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对Tenn投去了尊敬的的目光,而对于Rictor,那些人则完全是在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打量他:无论是Rictor繁重的锁链,还是他几乎一丝不挂却满是伤痕的身体。那些掺杂着好奇与不友好的视线让Rictor冷淡地眯起了眼。

和在斗兽场的时候一样,被拴上枷锁的人只能被当成物品。在Rictor流亡为奴的八年间,他早已经习惯了类似的视线。

亡国者的糟糕境遇只是侵略者的笑柄,而现在,他在这艘船上根本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处,Rictor还不至于天真到没法意识到这一点。

“我说,将军小鬼,你回来的也太晚了,Ryuu之前分明向你提醒过了我们午夜就要出航去休达。”

Rictor转过头,迎面走来了一位同样带着军衔瘦高的银发男人,男人本想脱下帽子对Tenn行军礼,但当他的目光扫向Rictor的时候,那位军官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奴隶?Tenn,你从哪里把他带过来的?”

Rictor一言不发地跟在Tenn的身边,而Tenn只是斜眼瞥向了Rictor,又像是为了宣誓主权那般拉了拉Rictor的颈链。

“斗兽场,他在那里很受欢迎,所以我拿舰队里的一艘船把他买下来了。”

“什——一艘船?你疯了吗?”

银发的男人无奈地用手挠着自己的头发:

“什么时候的事?哪一艘?你根本没有和我们两个说过啊?”

“今天刚决定的,就是上个月收编的那艘。Gaku上校,你通知那边的水手暂时先留在里斯本,他们的新老板会过来领船的。”

“新老板?你不会连那艘船的水手都让出去了吧?!”

名叫Gaku的军官听后显然是有点抓狂地对眼前的将军抬高了声音:

“Tenn,别老是把这种事推给你的副官!而且就为了买一只宠物——”

Tenn以锋利又冰冷的视线抬头看向了Gaku。

注意到了对方无声的威压,Gaku很快便很识趣地改了口:

“能在斗兽场上活下来的奴隶不多,我能理解你赏识他的心情,你刚才吩咐的事,我会向那艘船的水手传达的。”

银发军官为Tenn和Rictor让出道来,而在Rictor路过他的身边时,Gaku瞟了眼青年的红发,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了Tenn:

“听说你每次在消遣取乐的时候都一定要找红发的年轻男性,所以Tenn,这次为了满足你在那方面的特殊嗜好,你直接买了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带到了自己的船上?”

嗜好?

跟在Tenn身后的Rictor怀疑地皱起了眉,他可以感觉到Tenn用手很不自然攥紧链子,两人在进入船舱后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直到他被Tenn领进了一个单独被开辟的房间。

这里看上去是一个书房,却凌乱到了像是主人从来不在乎他所处的环境似的,进门就能看到摆在房间正中的海域沙盘地图,而那个沙盘之后的的公文桌上则是七零八落的航海用具,以及被直接摆进墨水里的羽毛笔和一旁被写过一半的羊皮纸。Rictor眯眼往房间更里侧看去,透过遮掩的布帘倒是可以看清这里还和别的房间相连,这片区域也比他想象得更大。

“过来。”

Tenn冷静地直接托起Rictor被拷着的手,用之前由斗兽场老板转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他那边的桎梏,接着看也没看地就把它们扔出了公文桌背后那扇半开的通风窗,直到Rictor听到了窗外传来了不大的“噗通”声。

他直接把这样东西扔进了大海。

“喂,你做什……”

“别乱动。”

Rictor本想说话,却又被Tenn平静的声音打断。Tenn又强硬地拉住Rictor的颈链强迫他靠近自己,那个拉环收紧的动作让Rictor脖颈处一紧,一时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可他却用极为傲慢的语气抬头问道:

“强盗,你真把我的链子给丢了……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给扯碎吗?”

“你做不到。”

Tenn轻描淡写的话语让Rictor发了狠劲地用手肘捶向前去,那一下明确地砸到了Tenn的下巴,Rictor随后想要揪起Tenn的衣领,却被Tenn抬膝撞倒在地。

“你——”

Rictor刚想起身,却发觉自己的脚镣还没有被解开,他被压向地面,甚至连动弹的能力都没有,随后Tenn淡然地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扣住了Rictor的肩膀:

“所以我说,你做不到,小狮子。”

虽然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但Tenn的力气的确比他想象中的要大,Rictor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哪怕是在猛兽面前他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窘境,当然Tenn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个让人摸不清底细的西班牙军人,或许用冷血的爬行动物来形容更为恰当。

的确,无论是先前露出多么亲切的笑容、说出再怎么温柔又随和的话语,Tenn细长的瞳孔也总会满是寒意,甚至皮肤的温度都比他要冰冷许多,Rictor这才注意到Tenn架住了自己的双脚,甚至直接地用手带起他的小腿,青年因此浑身一颤,挣扎着想要向前蹬去:

“把手放开!混账东西!无礼之辈!放开!”

“你也没必要一骂人就用葡萄牙语,我能听懂的。”

Tenn随后开始为Rictor解除脚链,苍白干净的手直接覆上了青年瘀青的脚踝,在他从那里按压下去后,Rictor也倒抽了一口凉气。Tenn很快便把他脚部的镣铐取下,而原本的那条即使是在斗兽场上也不会被取下的锁链也被这位将军随意地丢向了一边。

Rictor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双脚上一次可以自由行走和奔跑究竟是多久之前,但在脚踝彻底脱离了铁链束缚之后,他却反倒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青年下意识地将腿蜷缩在了一起,金红色的狮瞳也再次瞄向他身前的那个半跪下身的年轻将军的方向。

Tenn正在为他检视伤口,而套在Rictor身上的那些锁链几乎全都已经被取下。等到只剩下唯一的一条颈链后,Tenn的手指开始移向Rictor的身体各处的伤痕。Rictor羞耻地在地面上别开了头,从未修剪过的红发有如狮子的鬃毛一般挡住了他已经有点开始发烫的脸:

“……别碰那些地方。”

“除了野狼之外,其他的七场,他们还让你对付过什么?”

温和的、理性的声音,Tenn垂眼抚过Rictor胸前已经结痂的伤口,那显然要比狼牙留下的伤痕更显眼,只有可能是体型更大的猛兽,但始终的,Tenn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过多的感情起伏,就像在问某个很平常的话题似的:

“比如这里,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豹……”

Rictor咬了咬牙,沉默许久后才冷淡地回答道:

“那天他们把我和一头豹子关在了一起,起初那头豹子没把我当成猎物,可后来有个穿得和你差不多的海军开了燧发枪,那畜生被吓坏了,就在我的胸口抓了一道。”

“谁?记得军衔吗?”

Tenn莫名其妙丢来的问题让Rictor没好气地回道:

“问这个有意义么?而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Rictor在那之后才感觉自己双脚被悬空,眼前的Tenn不再说话,而是直接把他拦腰扛起,那个动作并不友好,Rictor尝试着去挣脱,却又正好被Tenn抓住了后颈的颈环。

“干什么?”

“去洗澡。”

“啊?”

搭住Rictor的头,Tenn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去洗一下。”

Tenn是边走边把Rictor的颈环摘掉的,被他架在肩膀上的青年最后伏在他身前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直到那处像被猛兽的牙咬过一样扯出带血的口子。为了回应那个凶狠的啮咬,Tenn揪住Rictor的红发,几乎是强行把那位青年往里屋带,直到最后Rictor被他摔进了一个下层还在烧火的大理石缸内,猛呛了一把又探出了头。

“咳咳,这里——”

是热水。

Rictor愣了一下,温热的水流起先激得他的伤口有些生疼,但好在那些原本就全部都是只在皮肉并不是过重的伤痕,沙土和血污被卷走之后,原本还残留下来的痛感反而少去了不少。

“为什么这里会有热水?”

站在缸外的Tenn直接将另一桶温水浇到了Rictor的头上,又把他的那头红发摁进浴缸,拿起肥皂姑且算是耐心地清洗起来。

“船员帮忙准备的,平时都会有。”

“船员,是这样么……”

屋内开始向外氤氲出雾气,Rictor在浴缸内屈起膝盖,最后还是安静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热水了,在斗兽场生活的奴隶显然不会有这种待遇,更不可能会有人去帮他的忙,Rictor始终没有回头看Tenn,只是将自己半只头都埋在了热水里。

“他们叫你Padella将军,我看你也不过是位养尊处贵的小少爷啊。”

听到那句话,Tenn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随和地应道:“也许是吧。”

“我还是第一次到海上,进这么大的船里。”

Rictor眯起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身体蜷曲地更紧了些:

“王兄说过海上会有迷惑水手的海妖,虽然很危险,但却会唱很好听的歌,而且还有许多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大海上是不会存在海妖的,小狮子。”

Tenn又用热水浇过Rictor的头发,淡漠地说道:

“比那种幻想生物更可怕的是暗礁和漩涡,或许还要加上敌人的枪炮。”

“宝藏呢?”

“没有宝藏,不过是从别人手里抢夺东西罢了。”

“可是,王兄说……”

“你的那个王兄是个傻子,平常会出海的人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王兄一直都很了不起的!”

见Tenn想再次触碰他的头发,Rictor抬手打开了Tenn的手,不悦地转过头:

“我不会骑马的时候一直是他带着我,剑术和格斗术也比我们的宫廷教师还厉害,他看过很多书,懂很多东西……”

“如果他真的和你所说的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那为什么他会允许你在那种地方做奴隶?”

Tenn随后打断了Rictor的话,那位将军从身后用手指按向Rictor颈部的伤痕,之后又说道:

“也许是因为他死了,可如果他活着,也只能说明他在这八年间一直都在做毫无意义的蠢事,不是吗?”

“那就别碰我!”

Rictor因为那番话而愤怒地从浴缸中站起,飞溅的热水正好落在了Tenn的身上,他抬眼瞪视向那位头发同样已经被淋湿的将军,直到他注意到那位浅白色头发的青年也同样在看向他:

“你的王兄不值得被你去尊敬。”

在那一刻,Rictor注意到Tenn原本寒冷刺骨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温度,而那是和现在的他自己极其相似的,早已在瞳中不断燃烧的怒火:

“我奉劝你还是把那个没用的空想家忘记吧,Ric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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