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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sona5-明主] 災厄的詠嘆調 Finale,2

[db:作者] 2025-07-21 21:31 5hhhhh 8160 ℃

  

  最近的他,越來越常凝望著天空。

  頻率甚至高到他會因此忘記集訓的時間,而被教練揪著耳朵拖去訓練場。

  他其實不太投入於城裡每個孩子都必須參與的訓練中,畢竟在這裡,他們都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要是能夠入選為見習龍騎士,優沃的待遇能讓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罷,因此身邊的孩子們趨之若鶩,正確點說,是親人們趨之若鶩。

  至於他,其實不是那麼有興趣。

  然而,眾多孩子中,卻是他被教練拍了拍肩膀,賦予了選擇的機會。

  他想了想,當眾人都希望他能放棄這機會,讓給下一個渴望得到的孩子時,他卻答應了。

  至於原因……

  人是不能飛翔的,魔法的浮空高度也有限。如果能騎上龍背,也許能看見截然不同的視野。

  或許,他是衷心想脫離這個城鎮,想脫離這個充滿規定綁手綁腳的社會。

  「你知道龍鱗的詛咒嗎?」

  同被選入見習騎士的同袍中,家世最為顯赫的孩子有天悄悄對他低語道:

  「聽說我們偉大的先祖擊殺了邪惡的黑龍一族後,牠們懷恨在心,對整個城鎮下了詛咒。只發生在魔法天份出眾,有機會成為優秀龍騎士的孩子身上,當他們的皮膚浮現龍鱗,將會化為致命的傳染病,發病後幾天就會全身潰爛,只能被隔離至死亡為止。」

  至此的傳言,他當然都聽過。今年的訓練場特別幸運,到現在還沒出現龍鱗病發作的孩子。往年,在見習騎士選拔後沒多久,總會有一兩個孩子發病,從此人間蒸發。

  「大家都在說,你是最可能染病的人,也希望最好是你。」

  說罷,家世顯赫的孩子便笑著離去了。

  他望著對方的背影,佇足原地發愣起來。

  如果是一般人,應該會覺得莫名奇妙,甚至對這言語羞辱與惡意反感,此時他反而心如止水。

  因為他永遠見證不到那些謠言的結果。

  畢竟他,已經在這此輪迴許久,每當他滿心期待著16歲生日到來時,他的時間就會被悄悄剪斷,又詭譎地接回一年前訓練場望著天空打盹的自己。

  10次、20次,50次、上百次,他始終等不到自己能更接近天空的那天到來,始終被這座囹圄般的城市始終囚禁。

  

  他曾經試過在事發的16歲生日前,直接拋下所有,深夜翻過城牆逃走。不料,手觸城牆的剎那,就會感受到全身被烙紅鐵鏈捆綁燙灼的痛楚,但當下的自己卻連掙扎都做不到。

  在那之後,他又多試了幾次,但始終無功而返。至此,他更加確定此處比起現實,更接近某種精神牢獄。

  但問題來了,他是怎麼落入這裡的?

  傾盡全力回想也得不出結論,畢竟腦海中裝的只有他幼年時在這裡成長的回憶而已。

  但幼年時的他曾經與親人出城過一次,那時的世界還不是牢獄。究竟是何時起,他陷入了這裡?只有他被囚禁於此,還是也有其他人同樣困在城內?他試過和城內人搭話來尋求些許線索,但將近百次嘗試後,他已幾乎認定自己就是唯一的囚徒。

  轉眼間,隔天就要迎來這一輪的夢境終結,至始至終,還是沒有半點線索。

  不知從哪次輪迴起,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

  城鎮中所有能產生倒影的物體,都變得模糊不清,自己的樣貌也漸漸從腦海裡被抹去。隨後是他人稱呼自己的方式,就連每次輪迴中和自己搭話的人也不斷減少。

  甚至使他起了種極差的預感,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存在本身,也會在牢中漸漸消融。然而,囹圄的邊緣幾乎無懈可擊,無論嘗試什麼,都無法改變他所處之地,就連迎向死亡,也只是倒回一年前望著天空的自己而已。

  彷彿整個城鎮都在說服他,他能做的,只有仰望伸手而不可及的青空,接受這無限期延長的最後一年。

  這種事誰能欣然接受?明明外頭還有人等著自己。

  ……外頭?

  這念頭才閃過腦海,卻讓他一陣困惑。從小在這裡長大的自己,為何會有這種不合理的衝動?無論花了多久的時間,也無法探究出個結果。

  除此之外,在他睡著時,偶爾會夢見不曾在記憶裡出現過的景色。最初是烏煙瘴氣且不斷侵食自己的地底,那段惡夢不知道重覆了多少個夜晚,直到一夜,他的夢裡聽見了許多人的呼喊聲,從此以後過往那個詭異的惡夢終於不再出現。

  起初,他偶爾會夢見自己蜷縮於積水的窪地間,偶爾出現另一個身影,躺在自己身上,傾訴著旅行的故事。

  每當醒來,他已想不起對方的嗓音,對自己說了什麼,就連當時聽見耳裡的心情也被溶解殆盡。

  隨著反覆輪迴,連夢境也被刷得一片空白。

  然而,他的心境意外地平和。低毀、讚美或是給與期望或壓力,已經沒有什麼能令他激起情緒。

  就好像情感這種東西被硬生生抽離了體內。

  即使心底還有著什麼渴望反抗,也越來越提不起勁。

  最近,那個試圖嘲笑自己的同袍,最近也漸漸厭倦了。

  步回住所的路上,他又不自覺地昂首仰望夕照染紅的天空,今天也依舊難以接近。

  ──ᚨᛗᚨᛗᛁᚨᚱᛖᚾ,

  誰也沒想到,遙遠的彼端,一股呼喊響起。

  不知道從何而來,但他知道那組音節指的是誰。

  他四處張望,偶然間,被不遠處的城牆吸住了視線,就好像這個世界的最邊緣正在向自己招手似的。

  即使早知道伸手觸碰可能會產生多大的痛苦,他也毫不猶豫撥開行人人潮,衝向城門。

  觸碰城門時,被烈燄燒著般的衝擊彈開了他的手掌,承受痛楚的手掌為之發顫。

  理應使他心生怯意的反噬,此時卻讓他咬緊牙關,又傾身握拳,再次敲擊阻隔自己的城鎮大門。

  心底的把握難以理解從何而來,想再聽見呼喊自己的聲音,就只能繼續掙扎,至少當下那是他腦海中僅存的念頭。

  

  第二下敲擊使他像被電擊般全身抽搐,忍不住跪倒在地。但腦海中再次傳來的心音好比強心針。

  ──■■■…ᚨᛗᚨᛗᛁᚨᚱᛖᚾ!

  他使勁敲向地面,撐起上身,不顧大腿不聽使喚,憑著雙臂爬向城門,只想著繼續敲動大門。

  撕心裂肺的痛意流淌全身,忍不住使他發出沉吟,但他的手臂好比失控似地對著大門狂敲。

  於此同時,腦海中的呼喊越來越清晰。

  ──闢■■……親手…■■■…ᚨᛗᚨᛗᛁᚨᚱᛖᚾ!

  腦海中的共鳴轉化為有形的嗓音,帶點沙啞底韻的少年嗓音彷彿隔著深水對著自己聲廝力竭地吶喊著。

  隨著痛覺漸漸麻痺,他能接觸城門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能雙手貼著城門推弄。

  ──要是放棄的■,絕對……■■饒■。

  他聽過那個聲音,卻想不起在哪聽過。全身的每分細胞好似都沸騰掙扎起來,渴望想起聲音的來源。

  ──J■■■■!

  面前的門板,似乎真被推出了一條細縫。

  眨眼間,他感受到足踝邊進了水,且不斷升高,直至淹沒了他的腰際。此時的自己似乎位於窪地的水池中,清澈的滴水聲與地穴微弱的氣流,以及池水的冰冷都真實得徹骨。

  環繞周圍的景色似曾相識,凝望許久,他才想起這景色曾在前幾次輪迴的夢中見過。

  然而,此時的他難以動彈,不能進退,更無法回首。

  至此,他才勉為其難鬆手,周圍的景色頓時恢復原先人來人往的街道,浸透下身的冰水也消失無蹤。

  這算得上毫無收穫嗎?他苦思了幾秒,正想再試時,卻從背後感受到了股異樣感。

  如今的街道上多了雙視線,緊緊黏著自己。

  「找到你了,終於。」

  身後突然響起的少年嗓音,使他乍然回首。

  身後是名他身高相仿的少年,有著栗褐色的髮絲與偏紅的眼眸。打從對方的容貌映入眼簾那刻起,胸口便起了難耐的悶痛,眼眶與鼻尖都不由自主地酸熱。

  懷念、歸屬感、陶醉、信任……該怎麼稱呼此時沒來由湧上心頭的情緒才好?他毫無頭緒。

  「多虧你自己打開了通道,」

  然而,瞪著自己的少年,目光卻閃爍著冷燄,以及深處複雜而難以讀清的情緒。

  「你……?」

  凝望著眼前的褐髮少年,只要對方在自己眼眸中多映一秒,即能使他深刻感受到整個空間都為之動搖。

  周圍往來的行人飄忽不定,建築的輪廓混入了些微的雜訊。而最大的差異,便是身旁雨後積起的水窪中化作反射,久違地映出了他自身的面貌。

  周圍的城鎮混入的雜訊越來越多,唯獨黑髮少年與眼前不速之客的存在無可動搖。

  胸口沉重的彷彿快壓出血來,心底如煮沸的熱水般冒著無數氣泡,那些理應化為言語的所有,卻全哽在咽喉無法出口。

  正當他對著褐髮少年出手時,卻被自己手背上的異樣吸走了焦點。

  淵黑的鱗片光澤在手背的表膚上格外顯眼。

  隨著黑鱗泛起溫潤的光澤,理應在16歲生日以後硬聲斷裂的記憶,好似枯木尾梢冒起的新芽綿延不絕。

  穿越雲霧與山峰的高速飛行、蓋上斗篷混入人群探索城鎮、在茫茫人海中與不同的奇幻種族結識、大起大落的旅程中逐漸麻木,腦海中湧出了無數的畫面,又在浸染視野時共鳴著五感。

  「……CROW。」

  先前被城門反噬的痛使黑髮少年四肢遲緩,跌跌撞撞地前行,就連撲向眼前的入侵者抱個滿懷時,也顯得艱難。

  

  褐髮少年的身上總有股永遠無法停止燃燒的銀燄,燄心透著些許空虛感。

  即便如此,那對他而言,對JOKER而言,仍然是世界上最懷念,也最溫暖的事物。

  然而,喜極而泣的淚水凝聚眼角,都還來不及落下,身後卻傳來群起淒厲的慘叫。

  猛然回首,原本像是佈景,每次輪迴都一成不變的城鎮群民,卻開始四處逃竄,哭喊著怪物來了。

  

  正打算一探亂源的JOKER,不只因為手腳的疲態而無法前進,當同行人察覺他的意圖時,也順手拉住了他。

  「別急,在闖進來時,大概已經知道這裡的核心究竟是什麼了。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你。」

  CROW才剛說完,城鎮的景色就在眨眼間扭曲,被雜亂的叫囂塞滿,被污濁的血印與陰冷的空氣渲染。

  轉眼間,少年們所在位置變成了地牢,單向的通道直通前方,而那陰森的盡頭,確實傳來和JOKER極度相似的踉蹌腳步聲,甚至聽得出其身後還拖行著什麼。

  「老實說,對於這點我一直很好奇,畢竟怎麼想都不太合理。原本生為人類的你,卻被人類背叛,甚至當作怪物看待,卻對人類沒有半點怒意?」

  隨著身旁少年的低語,黑髮少年愣了半晌,本想轉頭反駁,但心頭那股空洞感,以及地牢盡頭那聲龍吼,卻讓他丟失了契機。

  「誓約……」

  注視著通道彼端,JOKER的胸口莫名沉痛起來。

  數百年前的自己,是為了能安然存活,不再被人類拘束,而封印了身為人類成長的記憶與自己的真名。然而,就在剛剛,CROW不但能呼喊自己的真名,囚禁於城鎮內側後,身為人類的記憶也甦醒了。

  即便如此,心底被誓約挖空的黑洞僅僅只是縮小而已,並未完全消失。

  「同意你的看法呢,把你囚禁住的這座城鎮,原本應該是你立下的誓約時所形成的,用來隔離從你身上削除的東西。」

  隨著遠方而來的腳步逐漸逼近,聆聽正在接近自己的存在,卻沒來由地使JOKER發顫。

  「現在已經回到你身上的,恐怕都只是附屬而已,不是你真正付出的代價。」

  不可以和它接觸,越是凝視通道最底的淵藪,本能開始在心底拉扯,令JOKER起了轉身離去的念頭,非得靠著理智,以及身旁少年交扣的指掌穩住腳步不可。

  他有種預感,如果自己不去面前距離自己越來越接近的東西,將一輩子無法離開這裡。

  朝著他們走來的異質之物,終於來到地牢點起的火光下。

  映入JOKER眼中時,這才使他幡然醒悟。數百年前,在監護人的協助下,自己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

  步步緩慢接近少年們的,正是JOKER自己。

  對面的黑髮少年手上的鱗片迅速擴散,早已吞噬了整隻右臂,並且膨脹變型。前行時,不斷被其失衡的體重絆倒。面頰與眼角全是血痕與泥濘,變型的巨爪鱗縫上還殘留著鞭子與鐵鏈的血痕。

  那天,他獲得自由的代價,構成自己而不想割捨的事物,並不單只是記憶與情感而已。而是徹底改寫了自己的認知,捨棄了憎恨人類的可能。

  ──認■……我們■……。

  此時,心底又有股意念共鳴起肺腑。但與先前來自CROW的心音不同,那股聲音足以令他痛徹心扉。

  向著自己走來的黑髮少年,黑鱗已覆過了咽喉,只剩下龍族低沉的嗚咽。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徹底搞錯了。這座城鎮裡,打從一開始就不只囚禁著自己而已,在他無法潛入的地底,還有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在無盡的地道裡掙扎,甚至遠比自己自己被囚禁於此處的時間更長。  

  ──別……拋■……我……■……

  「你打算怎麼處理他呢?燒掉?還是放著不管?」

  聽見CROW的提問,JOKER回以無奈的眼神:

  「幾年不見,為何覺得你更不留情面了?」

  雖說如此,與他並肩的侵入者,應該能理解自己心底的選項只有一個。

  JOKER緩步前行,任憑地脈的加護又在體內來去自如,療癒著先前被領域反噬的疲倦,回過神來已是四肢著地,五感敏銳得足以穿透原先至少10倍以上的面積,唯獨龍翼在地底的狹窄通道顯得礙事。

  

  當對著自己踉蹌前進的半龍少年再也挪不動步伐而倒地,身型修長的黑龍環過他的身軀,將他護在點起黑青色燄光的火肺前。

  正如很久以前,CROW無意間脫口而出的怨言,世間的不平實在顯而易見,有些人能傷害他人卻無事一生輕,有些人光是為了活得像個人就得付出數倍的代價。

  但每當全心全意想唾棄這個總是不如己意的世界時,卻又罵不出口。

  庭園與牢獄始終只有一線之隔,看待它的方式不會改變其本質,更不會改變曾經在他們身上留下傷痕的種種。

  若要因此怒斥這個世界實在是爛透了,似乎又很難如此直白地出口。

  誰教在出口前,積累在心底種種回憶已無聲地替你反駁。

  如今在自己背後注視著自己的褐紅眸子,也在無聲地替自己反駁。

  懷中漸漸化為異型的少年,逐步脫離人身的恐懼與承受背叛的怨氣無處發洩,只能顫抖得抓緊JOKER的背,掐進鱗片縫隙的指尖,吐露著他的不甘與渴望。

  或許,那才是一直以來,他心底那黑洞的真面目。

  懷裡的少年在緩緩闔上眼睛後,漸漸與自身陰影同化,融入己身。於此同時,複雜的情緒如湍急的巨流沖刷起JOKER的意識──

◇  ◇  ◇

  就在精神魔法中斷的瞬間,面前的黑龍突然一聲低吼,張翼與揮動尾巴橫掃過整片挖地,連同來不及反應的CROW也被掃了出去,不偏不倚撞上山壁間突出的枝椏,吊掛在半空幾秒,直到樹枝撐不住褐髮少年的體重而斷裂。

  「你還真是……連起床氣都超越我的想像呢。」

  摔得灰頭土臉之際,銀龍少年忍不住開口損人,垂首想拍盡身上的塵土,卻發現衣物被池水浸溼,根本只會越拍越髒。這才喪氣地順著岩壁跳回池邊。

  望向池水中央,數十年來佔據池水中央的黑龍發出了幾聲沉鳴,幻獸的躁動共鳴四方,山壁間的禽鳥驚飛,夜行的哺乳類豎起雙耳警戒。空氣中精靈的躁動也循著夜風擴散。

  這好像是第二次像這樣被他掃出去了,至於第一次,是在很久以前,那時的自己完全複製了自己最討厭的人類行徑,對眼前的少年不擇走段搶劫他的真名,只為了確保能完全擁有他。

  CROW再度步入池間,此時精靈的騷動才漸漸被平息,意味著池中的幻獸直至此刻才終於清醒過來罷。

  直至他繞往JOKER的正面,池間的巨大黑影才漸漸萎縮,消散的黑鱗正巧和水生植物的花瓣一同被夜風捲起,在空間有限的窪地化作星光般的漩渦。這讓褐髮少年無意間看出了神。

  然而,CROW拉回目光,卻發現面前的少年只是以失焦的目光呆然望著前方,什麼也沒映入眼中。

  「JOKER……?」

  直到此刻,焦慮才遲遲攀上褐髮少年的心頭。

  過往JOKER身為人類的記憶,以及對人類的恨意始終封存於意識最底層。  沒有人能斷定,在兩人破壞了誓約以後,會有什麼影響。

  眼前人,還會是以往熟悉的他嗎?

  「吶,JOKER?」

  試探性地輕喚,此時CROW伸出的指節也變得謹慎。

  就在快觸上其面頰時,黑髮少年卻擋下了伸向他的手,這不禁令CROW的脊骨一陣抽搐,默默泌起了冷汗。

  下一秒,JOKER才恍神似地捏弄著掌中的手指與虎口,最後貼上自己的面頰。

  「……好暖和。」

  此語一出,黑髮少年終於揚起令人懷念不已的微笑。

  窪地中水生植物的光澤,打亮了眼前人不斷滴水的黑捲髮,以及濕漉漉的肌膚。除了他的身軀全被池水染濕外,凝望著自己的灰眸也輝映著水光。

  這一刻起,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經歷了多漫長的時光,才換得含情相視的瞬間。至此,就連CROW的眼眶也在鬆了口氣後起了潤意。

  

  額面相處,他任憑對方環起臂膀繞過後頸,將缺乏衣物禦寒而微微發顫的胸膛貼上自己。隨之,褐髮少年也跟著挽住懷中人的腰臀,緊緊將摯愛嵌進懷裡。

  擁吻之際,深夜天頂的星河和池水反射相互映照,又以漫天飛舞的水生花瓣零星點綴。

  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被填滿之刻,來得特別迂迴、特別遲。

  ◇  ◇  ◇

  「請告訴我,」

  吟遊詩人再次奔至少年面前,神色專注地望著眼前人:

  「到達熔岩鎮的黑龍,真的如世人所言,與世長辭了嗎?」

  聞言,帽簷下褐紅色的目光別開了視線,對眼前人類的追問視若無睹。

  「拜託了,請為我解惑!」

  懇求之際,年輕的詩人忍不住捏住懷裡的黑鱗,隨著對方的沉默越捏越緊。

  沒有人比他更想知道,自己不斷傳唱的曲究竟對世間而言算什麼。

  然而,面前的褐髮少年始終沉默。正當那股彼此之間無言以對的低氣壓讓話題再也接不下去時,他的視線卻被詩人身後的什麼給吸走了。

  「比預期得還晚呢。」

  「抱歉,有些補給品稍微找了一下才買到。」

  身後傳來的回應,嚇得吟遊詩人乍然回首,身後已站著另一名抱著紙袋的少年,掩至眉宇的頭罩底下隱約可見其蜷曲的黑色瀏海,以及如鏡面般的澄灰色雙眸。

  但長年旅居在外的吟遊詩人,實在沒道理有人接近背後時卻毫無防備才是。畢竟在治安較差的城鎮,遭遇偷竊或搶劫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忖至此,打量身後黑髮少年的同時,年輕的詩人更加警戒。

  望見吟遊詩人猛地打量著自己,黑髮少年微微傾首,目光裡也同樣流露著疑惑與警戒,直至他的焦點落在詩人手中的護身符上,略微驚訝地愣了半晌。

  「這位是……?」

  「握著你的鱗片呢,照他的說法,是那裡的倖存者。」

  「噢。」

  聽同行人說明完,只見黑髮少年揚起了微笑,直率的灰眸裡閃過了些許欣慰與苦澀。沒等吟遊詩人反應過來,他便伸出食指,輕點年輕詩人的護身符一角。

  眨眼間,吟遊詩人掌心的黑鱗彷彿活了過來似地泛起微弱的光輝,好似月光灑落時那般溫潤。

  「願它能繼續與你同在,繼續守望著你與你的親族。」

  說罷,少年們便緩步離去,消失於人群之中。

  原地發愣了許久,年輕的吟遊詩人這才恍惚回神,方才的插曲宛若幻象。唯獨留在龍鱗護身符上的光澤微弱地閃爍。

  離開原地,他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輕快起來。方才那短短幾分鐘的插曲,這倒讓年輕的詩人腦中閃過了靈感。

  新的歌曲不再感嘆城鎮死亡而灰飛煙滅,反正人們向來只在意故事的聳動與否;也不再試圖告誡人類,反正再怎麼聲嘶力竭,裝睡的人還是永遠不會醒;更不再虛偽而視若無睹地歌頌文明的繁盛,那只會使人盲目而不懂得改善現狀。

  然而,促成一切相遇,將一切緊緊相繫,讓人能在失落中重新站起的命運,卻是值得歌頌的對象。那是獻給命運,也是詩人悄悄獻給黑色與銀色災厄的詠嘆調。

  

  時光流轉,人類群聚的城鎮漫起起新的旋律,共鳴大街小巷,隨著日昇日落傳頌過一座又一座的城鎮,成為人們茶餘飯後伴舞的弦聲,亦為閒暇時輕哼口鼻之間的曲調。

  某個人煙稀少的清晨,當城外商道剛被惺忪的晨光喚醒,那首流傳的新曲也跟著響起。

  哼著曲調的黑髮少年正蹲著身子,專注地凝視磚縫間冒出頭的綠芽。

  「之前就想問你了,JOKER。」

  沒過多久,他的同行人也跟著蹲下身來:

  「為什麼你會覺得看見綠芽就是好兆頭?」

  聞言,只見JOKER偏過頭思索了幾秒,才捏了捏鼻樑前蜷曲的瀏海低聲道:「前往熔岩鎮的早晨,不知為何,也被牆縫的新芽吸去了目光。」

  「就這樣?」

  「就這樣。」

  「那算是吉兆?現在回想起來,你要解釋成凶兆我都會毫無異議地認同了。」

  望著CROW略顯訝異與不解的神色,倒是逗樂了黑龍少年。

  「遇見你也是?」

  「你怎麼想我沒意見,但對我來說,遇見你確實是個凶兆。」

  即使同行人投來明顯的挖苦,JOKER倒是不慍不火。

  CROW多半是在為幾天前的事記仇,他暗忖。

  

  「我已經在反省了,當下出手時是有點著急。」

  「著急?是完全沒思考還差不多!你直接用龍尾掃飛了整個斷頭臺耶?你有看到城主跟侍衛的表情嗎?知不知道為了不讓整個城鎮陷入恐慌,要在1小時內洗掉所有人的記憶有多困難嗎?」

  「但是你做到了,CROW。也許下次可以挑戰看看30分鐘內……」

  「你根本沒在反省吧?」

  看著黑髮少年低頭竊笑,CROW忍不住撫撫眉心。

  「結果那個誓約封鎖的東西根本沒改變你半分,照樣親近人類,照樣多管人類的閒事,你到底是怎麼活的腦袋才能長成這樣?」

  然而,此語一出,卻使JOKER斂起了笑容。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然等等我會用精神魔法問個清楚。」

  「遇見你確實是吉兆。」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使得褐髮少年蹙了蹙眉,卻在準備反駁時別過面孔。

  「你真的是……莫名其妙。」

  事實上,誓約毀棄以後,JOKER的思緒確實陷入混亂了一段時間。要說是什麼讓他找回自我的,那肯定是CROW呼喊自己的聲音罷。

  對龍族而言不足掛齒的幾個月裡,他一直觸碰著對方投射於人類的恨意。或許正因如此,才會在那股強勁的負面情緒流入體內時,讓他挺了過來。可以的話,他想向摯愛證明,就算不去把那股哀痛發洩於人類身上,甚至選擇與之共存,也是能活得幸福的。

  不過,CROW究竟能不能理解對自己而言,他就是那麼特別呢?

  要是他在精神魔法上能再出色一點就能知道答案了,JOKER如此心想道。

  至此,黑龍少年輕輕扯了兩下伴侶的袖口,試圖轉換話題。

  「比起這個,CROW,到下個城鎮時,想在酒店裡住一晚。」

  「可以不要嗎?老實說,我不想和一堆人類住在同一棟建築裡。」

  「可是那裡的蜂蜜酒非常美味。」

  「……不能外帶?」

  「不然,我去偷學製作方法好了,喝個幾次應該就會了。」

  「這我沒意見。」

  轉眼間,少年們的談話聲在兩人跳入磚道一側的樹林時跟著隱沒。

  不過幾分鐘,樹林更外側的山崖邊竄出了淵黑與白銀的光影,高速交織地劃過山稜,最後隱沒於天際。

Fin.

(本系列至此已完結,下一頁起為作者的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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