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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羨/3P] 雙生2020 Act.1 輪迴 - Act.6 碎鏡(完結),7

[db:作者] 2025-07-21 21:30 5hhhhh 6620 ℃

藍忘機親吻著魏無羨濕紅的眼角,在歡愉的瞬間體會到某種破壞欲正在萌芽。

藍忘機自認不是本能的奴隸,魏無羨卻更擅長挑戰他的克制界線。

懷中的戀人明明受到如此殘酷的索取,卻仍貪婪地舔著嘴角,本能晃動腰肢,像是能把男人全都榨乾的妖物。再冷靜的人也受不住這樣的勾引,藍忘機抱緊了他,埋首在他汗濕的頸側,重重碾過內襞,撐開最深處。

「嗯啊、好大……!」魏無羨斷斷續續地呻吟,硬如鐵柱的肉棒從被操得殷紅的穴口中拔出,再重重擠入,直沒到底,豐潤的臀肉搖搖晃晃,黏膩汁水直往下滴,每次肉棒插入到根部,質地粗硬的恥毛就磨過臀縫的嫩肉,他覺得又麻又癢,不自覺將腰肢扭得更厲害。

藍忘機刻意放慢節奏,他不厭其煩地與戀人交換著親吻,慢慢地進入,只撤出一點,像是故意撐著裡面,每一次頂入都刻意磨著前列腺,讓懷中人發出無法承受的聲音。

慢節奏有一種格外的愉悅,不急著大進大出,碩長的性具塞滿甬道,緩緩在敏感的地方磨蹭,快感就像慢慢煮沸的溫水,隨著大顆水泡浮起而累積到沸點。

魏無羨忍不住抱緊了藍忘機,手指不住在他強壯的背肌上摸,黏膩的穴口規律收縮,體內的濁液一股股湧出。

這時候,藍湛的手沿著魏無羨的後腰摸到被肉棒撐滿的穴口,意味深長地撫摸,小心插入一節手指。

魏無羨察覺到兩人的盤算,從耽溺歡愉的情緒裡清醒過來,發出軟弱的抗議,「不行,我會死……拔出去……」

他胡亂地踢蹬著小腿,試圖逃離,但藍忘機釘著他,不管往前或往後都是絕境。藍忘機抱著他的背,他動彈不得。

壓不住內心慌亂,魏無羨側過頭以鼻尖討好似的磨蹭藍忘機,放軟聲音連番求饒道:「這太疼了,別這樣弄我,藍湛……」

最後一個字出口,他感覺到藍忘機的動作微微停頓。

堅硬的性具仍插住內部,連表面浮凸的筋絡都被緊繃的肌理描摩得一清二楚。藍忘機用碩鈍的前端抵著他最易感的肉,質問:「魏嬰,你喊什麼人?」

魏無羨語塞。

他喊藍湛。

但腦中根本不是基於對藍湛的依賴或求援,他不是在喊面前展現出侵略意圖的少年。

藍湛這個詞,是他絕望時本能的寄託和渴望。

「這是為什麼我希望你尋回記憶。惟有如此,你才能從在我與他之間的猶豫中解脫,」藍忘機親吻著他的後頸,不住用牙齒碾磨那塊光潔的皮膚,「你從來不喜歡喊我『忘機』。藍忘機正是你口中的藍湛。」

魏無羨拒絕回憶過去,但他的魂魄記得藍湛這個名字,記得那百年來與自己相伴相依的唯一道侶。

藍湛神色複雜地看著魏無羨,收回了手,緊緊擁抱對方。

藍忘機原本沒有前世記憶,但他愛魏無羨;藍湛懷抱著對道侶的遺憾與眷戀轉生而來,他也不可能放開魏無羨。

魏無羨不會沒注意這點。藍忘機向來是謹慎的人,絕少胡攪蠻纏,思慮周詳。藍湛是藍忘機的性格投射,他不可能從未懷疑他對魏無羨的感情是移情還是認真,但最後還是選擇了要跟魏無羨在一起,不惜向現世的自己、向藍忘機挑戰。

他們不會放開魏無羨,不管他有沒有前世記憶,這就是答案。藍忘機一直明白,眼前的魏無羨正是他畢生所愛,無關記憶,不論魏無羨自己怎麼想。

但是,如果魏無羨打從心裡不承認前世的自己呢?

藍忘機從他體內退出,讓他抱著枕頭趴在床上,再次進入。

男人和少年輪番侵犯,被持續的後穴幾乎整夜都沒能闔上,鬆鬆軟軟地淌著濁液。他被撐得不能忍受,身體彷彿變成了別人掌中的玩物,內襞最敏感的嫩肉被來回碾弄,性器以口以手愛撫,熱烈的快感將他的意識燒成一片火海。他被插得硬起、被操得射精,濕滑的體液潤滑液打濕了臀股和大腿,沿著膝彎一直滴到腳踝,再被舔去。

魏無羨最後甚至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求饒了幾句,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喊不出來,只覺得自己連魂魄都沉淪,瀕臨崩潰……

❖❖❖❖❖❖

他獨自佇立於空蕩孤寂的荒殿,四周矗立雕樑盤龍柱,飛簷殿頂張牙舞爪的凶獸依舊栩栩如生,但他知道這是死地。

面前的大殿中央破了一個大坑,下方是無垠深淵,幽暗無光,彷彿被濃厚黑霧籠罩,什麼都看不見。他聽見藍忘機大聲呼喚自己的名字,他卻拋開手中的笛,毫不猶豫地躍下深淵,血色光暈驀然擴大,大量符紙從衣袖中飛出。

深淵吞下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縮小,最終消失不見。空間驀然被撕裂,藍忘機伸長了手臂像是要緊急抓人,卻連自己的衣角都未碰到,只握住拋飛的血穗黑笛。

「唔……」魏無羨摀著微微漲起的肚子,像煮熟蝦子似的四肢蜷縮,心想:被深淵吞噬都感覺不到疼痛,那果然只是一場夢而已……

他沒有失去意識,他聽見藍忘機和藍湛下床的動靜,不遠處的浴室傳來水聲,夜似乎更深了,乾爽鬆厚的浴巾覆蓋在他的身上,隨即他被打橫抱起,放進盛滿舒服溫水的浴缸中。

水霧拂過臉頰的感覺十分舒服,他發出輕輕的喟嘆,打了呵欠。他已經累到後穴被伸手指進來清理都睜不開眼睛了。

不確定自己昏睡了多久,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全身乾爽,臥室的床單也替換過。那兩人在這點上格外細心,歡愛的過程再激烈粗暴,事後總是不讓自己感到半分難受,充滿情意的撫慰,一點也沒有將自己視為替身的卑鄙和輕浮。

腫脹的穴口被抹上藥膏,感覺清涼滑膩,魏無羨忍不住發出輕聲嘆息,按在臀縫的手指卻沒停下來,揉開緊閉的後穴,埋進方才被開拓許久的內襞,像是摸索般緩緩來回,將更多藥膏推入,安撫受盡蹂躪的嫩肉。

「唔……」魏無羨真的太累,趴在床上一根頭髮都不想動彈,但埋在體內的手指卻按在前列腺的位置,頹靡的神經被強行喚醒,他睜開眼睛,翻過身瞪了藍忘機一眼。

就像被打擾好眠而生氣的大貓。

「疼嗎?」抽出手指,藍忘機撫摸著戀人疲憊的面容,凝視那對如夜眼眸,見那總是帶笑的漂亮嘴唇被狠狠咬過,顯得又紅又腫,自己都覺得捨不得。

如果連眼前之人都保不住,追尋過往的記憶又有何用?藍忘機心想。

他望著魏無羨的眼睛裡傳達出無可隱匿的戀慕與愛惜。

魏無羨看見他這樣,所有的賭氣心態瞬間消失無蹤。

「其實……我也不是這麼生氣……」魏無羨坐在床上,左右兩位戀人挨著他,肩膀傳來熟悉的體溫,他抓住兩人的手掌,彷彿自己剛剛才想通,漂亮的瞳孔像被一場大雨洗過的夜空,面容俊俏,卻比想像中更加鋒芒畢露。

魏無羨認真道:「我只是不喜歡你們一直去找那什麼碎片,反覆回憶當年前世情人喜歡什麼、養什麼寵物。如果人生的意義只在於尋找過去,那也未免太辜負現在、也太辜負愛你的我了吧!」

聞言,藍忘機和藍湛微微睜大眼睛。

看見他們兩人臉上的神情,魏無羨笑了出來,爬下床隨便抓起一件棉質上衣往身上套,光著腳走出臥室。

廚房裡的暖黃色照明開啟,魏無羨從冰箱裡拿出保鮮盒裝的切塊水果,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嚥——劇烈運動後容易缺水缺糖,鮮黃色的小玉西瓜在此時比藍忘機的臉更有吸引力。

幾分鐘後,藍湛穿好衣服走進廚房,神態帶著幾分頓悟的恍惚。

魏無羨看著藍湛倒了杯水坐在自己對面,對他搖晃不銹鋼水果叉,笑道:「我真的沒多喜歡蘋果,這輩子也不打算養驢子。」

「是我執迷不誤。」藍湛垂下眼簾,手指按著玻璃杯,片刻之後抬起頭,直直望著魏無羨,「你說的沒錯,只有眼前的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答應你,不再追尋過去,」

藍忘機道:「我會銷毀所有的碎片。」

魏無羨詫異地抬起頭,「這麼極端?」

「嗯。」藍忘機走進廚房,手中拿著裝有青銅破片的玻璃瓶。

他從冰箱冷凍室取出冰塊,將食物研磨機的蓋子打開,將銅片倒入攪拌槽,加冰塊,扣緊上蓋,一切程序行雲流水。

魏無羨目瞪口呆,嘴裡的西瓜掉出來,「等……」

藍忘機按下啟動鍵。

生鏽的銅片很脆弱,硬度也低,輕易就被快速旋轉的刀片刮得粉碎,成了一盆冰凍銅泥,被打包扔進垃圾桶中。

Act. 6【碎鏡】

夏末傍晚五點零二分,天空不該是烏黑的。魏無羨拎著一杯珍珠烏龍茶站在十字路口,綠燈亮起的時候,一道落雷劈下,旋即大雨傾瀉如瀑。

他心道好險,大步走回自家辦公大樓,等電梯的時候轉過身,注視落地玻璃窗外,雷聲震耳欲聾,雨水潑灑在強化玻璃上,將視野糊成灰濛濛的一片。

他心情就像那塊髒污的玻璃。

所有青銅碎片都銷毀了,但卻換成魏無羨放不下。一想到藍忘機心甘情願為了自己放棄的表情,他就渾身不對勁。

他不是真心想聽藍忘機道歉,也打從心裡不覺得藍忘機應該為自己犧牲任何事情。

有病嗎?魏無羨煩躁地想,他們已經承諾放棄追回前世記憶,我又在這裡反反覆覆猶豫個啥?

即使藍忘機注視的不是他,他也遲早會妥協。

愛上了誰,怎麼會有後悔的餘地?

魏無羨茫然地望向前方,大雨傾天,他神差鬼使地想起那段佛語,輕聲唸道:「是身如夢,為虛妄見……」

是身如夢,為虛妄見,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霧,須臾變滅……

腦海中的聲音愈發宏亮,如藏地佛寺敲鐘震盪山巔冰河,衝擊著他的魂魄。耳鳴,雷響,暴雨,他難受地按著頭,後腰靠在梯廳牆面,不得不彎下身,壓抑反胃的衝動。

胸口像是被巨力壓住,難以呼吸。

接待大廳的細碎人聲和環境音樂全被雨聲覆蓋,耳中除了雷聲和水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透明電梯緩緩上行,黑雲狂雨的魔爪伸向透明梯廂,將他吞沒。

所有躁音都消失了,他像是魂魄脫離了身體,在陰冷的空間中漂浮著。

魏無羨睜開眼睛,發現雙腳還踩著地面,然後他看見自己。

「啊?」

好的,他看見了一面巨大的鏡子,鏡子裡映出一名相貌秀逸、卻笑得輕浮的黑衣青年。

這不是他。

鏡子外頭的魏無羨本人穿著西褲襯衫,斜紋領帶沒怎麼繫緊,但鉑金鑲石榴石的領帶夾——藍忘機送他的生日禮物——在黑暗中熠熠生輝;而鏡子裡頭魏無羨一頭長過腰的鴉髮,身上的裝束怎麼看都距離現代超過八百年,手中還捏著一根通體漆黑的竹笛。

笛穗的顏色比鮮血還豔麗。

魏無羨拎著他的飲料杵在原地,上星期他剛讀過一本講喪屍末世求生的工具書,書上第一段就聲明遇到怪事千萬不要慌亂,也不要隨意發出聲音,以免驚動死人。但眼前的狀況適合套用嗎?

眼珠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環境幽暗封閉,迷霧籠罩,周遭還矗立著不少巨大的透明結晶體,每一面平滑的晶體表面都映著他的樣貌,包括自己面前的鏡子。有點邪門,但似乎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

魏無羨考慮片刻,決定席地而坐,優先攝取手上那杯賴以清醒的咖啡因來源。

拿起粗吸管發出「啪」一聲插穿塑膠封膜,他旁若無人地大口吸起珍珠烏龍茶微糖少冰,鼓著腮幫子嚼粉圓。

「……我就知道,根本嚇不了他啊!」少年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魏無羨狐疑地轉過臉。

他又看到了一個魏無羨,國中生年紀,長髮,古裝。

他嚥下粉圓,舔舔嘴唇,挑眉道:「還有幾個,都出來吧別賣關子。」

「很多啊,」另一個人從鏡面現身,懶洋洋道:「我的人生每一剎那,我的輪迴。」

這個人不是魏無羨,他面容秀逸,有一雙靈動黑眼睛,透露著熟悉感。魏無羨看著那名黑衣青年,問:「你是誰?」

「是你啊。」那人對他俏皮地一眨左眼,「肉身雖然不同,魂魄卻是一樣。」

許多魏無羨的剎那在鏡子中浮現,姿態各有不同,但共通點是除了魏無羨自己,其他人都在鏡子裡。

是夢?還是奇怪的魔法道具?鏡子、輪迴、古代裝束……

「輪迴的我啊。」相貌陌生的秀逸青年笑吟吟地望著魏無羨,語氣熟稔道:「藍湛沒有用夏侯鏡重塑我形體,想必做過很極端的決定了?」

魏無羨不快地打量著對方,語氣防備,「只有你跟其他人長得完全不像,你是我嗎?」

「喔?」秀逸青年衝他壞笑,「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一次面對兩個藍湛,還沒有靈力,床榻上可受得住?」

「握草,是不是你害的?」魏無羨瞪他。

魏無羨打量著周遭的鏡面和鏡影,想起藍忘機和藍湛提過好多次的神秘物品,「莫非跟那面鏡子有關?」

「正是正是,不愧是我。」對方悠哉地叼著一根紅繩,撩起馬尾邊整理邊點頭,「這個封印陣是夏侯鏡的特殊用法。」

「藍湛在找夏侯鏡,有辦法拿到嗎?」魏無羨問。

對方態度頗為保留,只道:「麻煩。夏侯鏡認過主,雖然藍湛將記憶寄託於鏡,但法器本身既已碎散,只有你能試著找找殘骸。」

「他們收集碎片好幾年,也才找到幾小片。」魏無羨放下飲料杯,捲起襯衫袖子,躍躍欲試道:「告訴我怎麼找,我來幫他們解決問題。」

秀逸青年態度戲謔,故意說:「拿到碎片對你來說不難,但取回法器就會恢復輪迴記憶,你不是很排斥嗎?」

魏無羨懊惱地抓了抓頭,猶豫道:「也不是排斥……想起前世記憶有什麼好怕的?我只是覺得他們太深陷其中。跟我在一起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尋回前世?」

但是看到藍忘機和藍湛失落的表情,魏無羨又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說穿了,男友也不是背著自己劈腿,讓對方保留前任情人一點紀念品,有這麼值得介意嗎?

想想為了這點事情吵架還真沒必要,搞到差點精盡人亡,還被打包送去上班。

「真愚蠢。」他身旁鏡子裡的另一位魏無羨突然嘆氣,用黑笛無聊地戳著鏡面,棄嫌道:「我就是太健忘,太不在乎這些感情的小事,才讓藍湛這麼費心啊。」

「什麼意思啊你?」魏無羨不爽。

鏡中長髮曳地的黑袍魏無羨冷漠道:「說你是個白癡。你忘記的事,藍湛會用心記得。他抱著遺憾而入輪迴,你腦子空空,當然不能了解他的苦衷。」

「是啊,」面容秀逸的青年把玩著綁馬尾的髮帶,衝魏無羨說:「我答應過他,從那一夜起,他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全都不會忘。孟婆那陰險的狐狸,拿了錢還不辦事!」

原來真的是孟婆瀆職嗎?

魏無羨語塞。說到底,他也不是這麼強硬,一點輪迴記憶都不願意接受。他只是……他只是希望藍忘機愛戀的對象是現在的自己,不是什麼前世。嫉妒過去的自己聽起來雖然可笑,但他就是想獨佔戀人的目光。

只是……不可能什麼都讓自己任性而為,他打算為藍忘機妥協。

魏無羨環視周遭的黑衣青年們,「藍湛拿到的青銅碎片對我沒有任何效果,我要怎樣才能想起前世?」

「不用勉強啊,」其中一名鏡子裡的魏無羨風涼地說:「又不是我們把你關在這裡,你想出去,動個念頭就能離開。」

秀逸青年對魏無羨招手,指尖由內側輕點鏡面,口吻充滿善意,「你毀掉這裡每一面鏡子,就能取回一段記憶,不過你沒金丹也無靈力,強行破壞比較痛——」

他話沒說完,魏無羨已經一拳搥裂了秀逸青年的嘮叨。

「啊!」用力過猛,疼痛在指尖炸開,魏無羨腦中顯現聲音與畫面,如浮光掠影。

亂葬崗陰雲厚重,暴雨鋪天蓋地,他站在雨中,污濁泥流沖刷著靴子,感受到溫情下在他身上的麻藥逐漸消退,但內心的麻木茫然卻揮之不去。

他害死了金子軒……

後來……師姐亡故,犯下濤天大罪後,他本已決定散魂於天地,再也不要入這悲苦輪迴。就算被禁術復生,他也還有千萬種死法,誰都喚不回他!

這世間天地,廣袤千里,卻不剩一絲希望與溫情。如果沒有那個人,如果沒有藍湛,他本來對這絕望世間沒有任何留戀。

直到他再一次被召回人世。

藍湛,你看著我!

在雷雨夜的雲萍觀音廟,俯瞰人間的慈悲像之下,他併指發誓,要一輩子陪藍湛夜獵……

魏無羨重重喘氣,用手肘頂向另一面鏡子,將之砸毀。

在暮溪山玄武洞,幽暗火光中,他初次聽見那首曲子……

亂葬崗濃煙沖天,走屍的嘶吼包圍住他,利爪刺入他的血肉,那時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怎麼能忘呢!魏無羨揚起不服氣的笑容,再次揮拳破壞鏡面,鮮血四濺,再毀一面、再一面……

「原來……哈!」魏無羨笑出聲音,用肩膀狠狠撞向鏡面,光滑的石英表面塌陷,現出蛛網般的裂紋,他再補上一腳,整面鏡牆崩解!

大梵山上,以粗製濫造的竹笛吹出的旋律,讓那人終於認出了自己。

鮮血順著指尖低落地面,指骨疼得沒知覺,他就用腳踹、用膝蓋撞,空間裡迴盪著接近狂喜的笑聲,以及破碎的巨響。

血腥味嚐起來又苦又甜,手很疼、雙腿麻木,全身骨頭都要散了,但他很高興,他熱血衝腦,他從未對自己的過往有這樣瘋狂求知的渴望,他想破壞這裡的一切,將屬於自己的魂魄全部找回!

「魏嬰——!」

藍忘機和藍湛的聲音重疊,忽遠忽近,像隔著一層氣密玻璃,什麼都聽不清晰。

他頭暈目眩,視線被一層淺紅的水膜籠罩,幾乎站不穩,勉強用手撐著膝蓋,仰起頭,對奔向他的兩人露出笑容。

視線旋轉,他落在溫暖的懷抱裡,被小心翼翼地擁住。

說話的聲音虛弱得彷彿要斷氣,但他還是奮力對藍忘機展示手中一整把青銅碎片,得意地說:「我、找回來了……這樣、算不算破鏡重圓?」

「那不重要!」藍忘機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聲音吼過他,藍湛臉色慘白,他瞪著魏無羨,飛快撥打救護通報電話。

「我只要你!」藍湛慌亂地替他止血,急促地說:「不要記憶也沒關係,我只要你,我要現在的你!」

「魏嬰,保持清醒!」藍忘機的嗓音近乎淒厲。

魏無羨滿足地閉上眼睛,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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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是豐收的秋節,正午時分,皇城卻烏雲密佈,風雨欲來。

災星禍害方解,武帝舉國滅道,之後四個多月,無數修道門派、道觀、佛寺均被禁軍放火燒毀,連民間市集上打著測字改運的算命攤也再無蹤跡。

一道刺目的閃電重重劈落在城郊無人的官道上,驚醒了正打盹的把守驛站的衛兵,隨即傾盆大雨鋪天蓋地落下。

在那劇烈的灰暗雨幕之中,藍忘機面無表情地負琴而來,瓢潑雨水往他身上墜落,卻連他的衣袖都沾不濕,甚至直接於他的週身半尺內凍為冰粒。

驛站的衛兵、城門的守將、街邊的百姓,乃至皇城的近衛,無人見到那渾身寒意的修道者,藍忘機一路穿過宮門,於往來朝臣與宦官擦身而過,卻無人能看見他,也無人阻擋。

眼見那白衣修士踏上祭台,祭起一面古樸的青銅鏡時,紫微殿司天台的年輕太史發出了凄厲的哨音!

司天祭台正上方的雨幕與烏雲瞬間退去,露出日輪,隨即日色逐漸稀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侵蝕。

天狗吞日!

青銅鏡吸取了日光,鏡身扭曲、拉長,逐漸顯現兵器之形。

年邁的老太史官被人攙扶著匆匆趕來,瞪著法器的眼睛布滿血絲,他惶然指著藍忘機,嘶聲質問:「陰陽交接之刻,祭煉至陽法器,你要做什麼?」

白衣修士看向太史官的眼神極其冰冷,週身籠罩的殺戮之意如有實質,逼得一干凡人恐懼後退,紛紛坐倒在地上。

藍忘機握住化為長劍的法器,銳利的劍脊映照著昳麗卻沒有表情的臉容,他步下台階。

史官們本以為逃不過性命,然而白衣修者卻行過他們身側,黑暗中傳來清冷的嗓音。

「紫微星庇蔭者,唯有至陽之兵可殺。」

日食結束剎那,天際雨雲盡散,溫柔天光再次撫慰人間。

皇帝書房中,隨侍方回神,便見帝王跪倒於地,被利器穿心而過,氣絕身亡。

而那來去飄渺的修者早已不見蹤跡。

地鳴聲從腳下很深的地方傳來,單人病房裡,矮桌上的慰問花束和藥水瓶紛紛翻倒滾落,坐在椅子上的兩人不約而同親身護住病床。藍湛伸手攏起放在魏無羨枕邊的青銅碎片,而藍忘機則將手機發出的尖銳地震警報聲關閉。

地震持續十多秒才停,但距離姑蘇市上百公里外的震源恐怕沒這麼幸運。

藍湛默不作聲地放開青銅片,以手背抹去額角的冷汗。

藍忘機輕輕碰觸那些沾染了魏無羨鮮血的碎片,漠然道:「你祭煉了夏侯鏡?」

「……嗯。」藍湛複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機鎖定螢幕上,拇指撫過照片上魏無羨的臉,那抹開朗笑顏像是能躍出靜止的畫面,讓他狂跳的心臟漸漸平靜。

追尋的謎底終於露出了線索。

「在那之後呢?」藍湛以濕紙巾擦拭雙手,低聲問:「平豐帝死了,為何仙門仍舊……」

藍忘機將掉在地上的消毒棉花等物扔進垃圾桶,答道:「平豐四十九年,武帝薨,其長子文帝即位。滅道一事於太史與朝臣反對下不再繼續,卻懼怕仙門世家再次興盛,威脅皇權。新帝命人修改律令,禁止平民百姓修道登仙開宗立派。從此往後,世間再無修道門閥興起。」

是身如霧,須臾變滅。

那句在腦中反覆迴響的佛語,正是魏無羨自己留下的記憶封咒。

「原來是這樣啊。」魏無羨嘆息著醒來。

病房中的二人同時回頭,因意識消沉而黯淡的眼眸終於盪出激動的波瀾。

「真是痛死了。」在藍忘機和藍湛的攙扶下,魏無羨唉聲嘆氣,在病床上坐直了身體。修長的手腳纏上了雪白紗布,小腿甚至打了石膏。全身皮肉多處挫傷、四肢輕重不等的骨裂,烏青瘀血就更別說了,只能慶幸他沒傷害到自己俊俏的臉。

藍忘機小心地扶著他,面色凝重。

這件事甚至登上了當地新聞。起初是落雷擊中變電箱導致街道突然停電,運行終的電梯應該啟動備用發電機,但魏無羨搭乘的電梯卻疑似失靈,突然墜落地面,導致正在梯廳的雲夢江氏集團魏法務長摔傷的事故。

只是,急診醫師在處理魏無羨傷口時,從傷口中挑出了許多細小的玻璃碎片,電梯內部的強化玻璃卻沒有對應的砸毀跡象。

不論如何,雲夢江氏集團總裁要求電梯廠商全面檢修設備,保險公司的主管也唯唯諾諾地前來表示該理賠的數目一個子兒都不會少,才免去了大金主雲夢江氏撤換廠商的危機。

「總之,我沒事啦。」魏無羨舉起包成饅頭的左手擺了擺,在藍忘機和藍湛不贊同的目光中,沮喪垂頭,喃喃自語道:「這輩子也應該修仙的,空手砸陣法真他媽爆炸痛!」

「你不必如此做。」藍忘機和藍湛自責到眼眶微微泛紅,藍湛懇求道:「現在的你,比所有記憶和前世更重要。」

「我當時……唉!你讓我好煩惱啊含光君!」魏無羨鼓著臉頰,心想,他幾乎都下定決心了,即使藍忘機注視的不是他,他這輩子也要死死把對方抓住不放的。

不過這種沒面子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聽見魏無羨喊出那久遠之前的稱謂,藍忘機和藍湛看著魏無羨的表情就像他頭頂憑空長出了角。

「總之,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的。」魏無羨笑出聲音,瀟灑道:「走吧,幫我辦出院。去雲深不知處,為你、為你們,找回最後一塊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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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耍帥是要還的。接下來的半個月,魏無羨都過著被人「公主抱」的日子。出院隔天,藍忘機親自送他去公司,將人抄腿抱腰地送進辦公室;已經高中畢業的準大學生藍湛則二十四小時隨侍在側,端茶餵飯無微不至——包括洗澡和上廁所——他羞愧得臉皮都能燒成中元節的金紙灰。

為了避免傷口發炎,藍忘機和藍湛禁他啤酒炸雞洋芋片,本來以為去公司的時候能找機會偷吃,但藍湛緊迫盯人,連江晚吟都賤到故意跑進他辦公室,當著他的面大嚼勁辣口味卡〇姆久,吃得整間辦公室都是油炸香味。

他氣得用倍速搞定工作,一得到假期就前往雲深不知處——也就是藍忘機主持開挖的江東考古遺址,埋藏前世遺物的地點。

「唉,我要被這樣抱到什麼時候啊。」望著遠處黃土飛揚的考古地,魏無羨怨天怨地,卻乖巧地待在藍忘機懷裡,讓人抱著往前移動。

「有輪椅。」藍湛走在他們兩人身旁,不冷不熱地提議。

「才不要,又不是斷腿。」魏無羨一秒拒絕,討好地問:「醫生說我的骨裂不嚴重吧?後天就能拆石膏了吧?能不能喝酒?我想——」

藍湛伸出手捏住他的嘴唇,對他的要求充耳不聞。

三人進入挖開的山體,僅容兩人通行的曲折隧道,到處都用木條和鋼筋打補丁以加固。大約走了五分鐘,隧道變得開闊,魏無羨隨手摸了摸洞壁,沾在指尖的泥土極少,大部分都是岩石,那些岩石看起來甚至是平整的,不似天然形成。

「便是此地。」藍忘機解釋,聲音因過於嚴肅而顯得平板。

魏無羨也斂起嬉鬧的表情。

平豐四十八年,武帝將所有修道門派屠戮殆盡,自此九百年間,修道者各自避世,獨身歸隱,有規模的門派直接解散,子弟歸於凡俗。像啟蒙時代那樣,過去本來皇權與教權並存。凡人被修道人的權威影響,皇權則懼怕仙門的勢力擴大而威脅到其統治地位,故與百姓輿論聯合,一舉查抄了全部的修道門派。藍忘機解釋道,當時,一年內至少有九十個世家、約二十五萬人遭到誅連。

隧道盡頭的山體像是人為開鑿過,岩石都被磨平,並且在直立的岩壁上掘出一方一方的凹陷,彷彿保險櫃一般大小,擺放著古老的書卷和木匣,甚至還有一套石桌。

這是一處藏書庫。

空氣清冷沉寂,渾然不似山洞外燥熱,時間在這裡像是停止了千百年,沉默地守住了這一方書庫。

藍忘機讓魏無羨坐在石臺上,後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涼的石桌,他環視周圍,確定自己從未來過。

藍湛走向岩壁,自角落取下一方木匣。那木盒很長,超過一公尺,藍湛卻舉重若輕般將之放在魏無羨面前。

魏無羨伸手,打開木盒——一架古琴,以及一支通體漆黑的橫笛,靜靜地躺在幾乎風化的絲綢布料上。

三人不約而同心臟狂跳,耳畔彷彿聽見了聲音。

那一天的早晨萬里無雲,空氣宛如結了冰,連呼吸都令人刺痛。

檀木長匣裡放入伴隨一生的古琴,以及綴著血色長穗的黑笛,他親手將木匣上鎖,熟練提筆在雪白薄宣紙上繪出家紋符印,將之貼於木匣上作為封條,再將沉重的木匣藏入挖空的石壁。

藍思追和藍景儀兩人垂首站在他身後,都身穿深藍色凡人常服而非姑蘇藍氏家紋的校服,卻仍以別色織帶覆住前額,表示遵從家訓。

藍思追問道:「含光君,您為何將琴封起?只是帶著琴的話,並不至於會……」

藍忘機望著前方,「他不在,這琴沒有人聽。」

那人清淺的瞳孔如北地朽壞枯林般死寂,嗓音卻如白紙上剛寫就的新鮮墨跡般清晰。

藍思追憂慮地望著他,「那您之後……」

「我將入輪迴。」藍忘機淡然應道。

藍忘機側身讓開了位置,讓手捧整疊古籍的藍景儀將書卷放入石壁的存放處,最後看了一眼封印著琴笛的木匣,領著弟子離開石窟,以掌擊塌入口的岩石,土石轟然落下,徹底將這片地方化為毫不起眼的亂石堆。

藍景儀面對化為廢墟的故地,雙拳緊握,咬緊牙根,忍耐不住的熱淚滾滾而下。

藍忘機和藍思追沉默以對,既不阻止他,也並未出言安撫。

景儀天性善良率真,在此間世道,最是委屈。

他低著頭,斷續的控訴伴隨哽咽聲從齒縫裡擠出,「為什麼……修道……竟是死罪……」

聞言,藍思追也露出了黯然的神情。

藍忘機負手前行,啞聲嘆道:「武帝滅道,天命。」

大風忽起。

記憶之夢如同腐朽電影,畫面忽遠忽近,藍忘機送走了最後的門人,孤身踏上一條通往終結的路。

影像斷裂成片,他甚至提不起勁撿拾,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焦灼,他哪裡也找不到渴望再見的人,走投無路,被淘汰時代的狂風捲入亂流。

時至今日,才終於與他心上之人再度相逢。

望著二人黯然神傷的模樣,魏無羨輕聲質問:「所有的修仙者都死在武帝組織的仙門大屠殺裡,就為了所謂的皇權、維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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