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抱着食盒走在村中的土路上，尚未升起多久的朝阳将周围的一切都涂抹上浓厚的金红，可惜此刻太阳的温度尚无法驱散初春料峭的寒气，所以阿修罗只好把食盒往衣衫里塞得更紧一些。

只有这种时候，他会稍稍忧愁一番，为何自己的忍术学得那么糟糕。如果能像父亲那样，轻易地做到用仙术或者忍术恢复饭菜的温度，现在也不必为了担心菜肴变冷而头疼，毕竟，冷掉的食物就不好吃了。

“阿修罗哥哥！早！”沿途遇到的孩子和他问好。“是给因陀罗老师送饭吗？”

“嗯，是啊。沙音今天也很早啊。”青年笑着回应他，竹野和流萤的第一个孩子，去年终于也到了开始进学的年纪，让两位年轻的父母松了口气，没学上的小鬼都很会到处乱跑，虽然周边一直有村人看着，也难免担忧他们会偷跑去更偏僻的地方，现在的年景太过糟糕，已经到了连这个被忍宗庇护的国度也开始出现纷乱的迹象，实在让人有些不安。

“不早也不行啊。”少年垮着脸嘟囔，“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又是认字，又是要提炼查克拉，还要练体术……明明哥哥们说以前没那么多东西要学啊。”

那倒确实，以前他们可是无忧无虑地玩耍到了七八岁才开始正式学习，而且因为老师不足的缘故，内容也比较散漫。

阿修罗只能安慰他，“多学点东西也是好事啊，你看，我当初就是没学好忍术，现在连热个饭菜都不会，只能多穿几件衣服包住它。”

“……火遁不能热饭菜的吧？”沙音一脸你骗人的表情。

“但是我兄长就会呢。”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忍术。

“唔，因陀罗老师确实很厉害。”说不定真的会，沙音轻易地被说服了，然后多少兴起了一点学习的兴致，起码能学到保温的忍术也不错，天天烧炉子真的非常耗木柴。“那我最近要认真一点。”被表扬的孩子才有资格向老师请教来着。

“好好加油吧。”完全没有自己糊弄了小孩自觉的阿修罗，挥手和他道别，然后向着神社的方向走去。

神官和巫女们的生活的地方，是在供奉神明的大殿后方，忍宗的神官虽然只有因陀罗一位，但打理神社这种事情自然有见习的童子来做，并需要身为正式神官的他为此操劳，只是由于村落并不大的缘故，童子们平日也都是住在自己家，每天吃过饭才来进行劳作。

所以神社平时几乎不会煮东西，知道兄长讨厌烟气的阿修罗，干脆就自告奋勇每天给因陀罗来送饭，这样的话，就算没什么事情，也还可以天天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兄长和父亲对此点头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都是相当微妙的笑意。

迟钝的阿修罗，并没有想到因陀罗其实也可以像童子们那样回家吃饭，因为他觉得神官的工作就是繁忙到了必须让兄长住下的缘故。但实际上，那只是出于传统，当神官的担任者有其他必要的时候，比如作为仙人的羽衣，因为需要忙碌的工作实在太多，外加还要教养自己的两个儿子，因此他连一天都没有在神社住过。

不管是因陀罗，还是父亲羽衣，都立刻明白了阿修罗会主动提出送饭的原因，不过既然又不是坏事，他们干嘛要拒绝呢？事实上，身为父亲的仙人还很为孩子们的感情和睦而高兴。

“兄长……”

“进来。”

阿修罗有点微妙地摸了摸鼻子，自从修行了仙术之后，兄长越发耳聪目明，每次他站到门口，才刚刚抬手想要敲门的时候，因陀罗便会开口唤他进去。

再过几年的话，兄长的知觉也许就比我还厉害了，青年有些高兴的想。

他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是目前整个忍宗里，知觉的敏锐程度仅次于父亲的人的自觉，现在进行体术的修行的时候，连流水也很难轻易将阿修罗制服了。

屋舍里，因陀罗正端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书写着什么。

“每天早上过来，兄长都很忙碌啊。”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朝食还是老样子，放在这里，要赶紧吃哦，不然会凉掉。”

“知道了。”正专注于卷宗的长子对弟弟点头。

“……那么，我回去了。”阿修罗看了一会儿兄长埋首书写的样子，自觉再打搅下去似乎也不太好，便只能转身道别。他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不能和兄长在一起有些寂寞，但每天能说上几句话，青年也很满足了，兄长和父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忍宗和整个国家，他总不能太过任性。

要是他也能多一点地帮上忙，就好了。

阿修罗想的只是这样的事情而已。

“等等，阿修罗。”

让青年的意外的，今天因陀罗却罕见地喊住了他，“？是需要帮忙跑腿吗？”他很高兴地转回身。

“不，流水昨日告诉我，你已经有当师范代的资格，但是你拒绝了？为什么？”

“唉？流水师傅真是的，连这个也要跟兄长你说。”阿修罗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鬓角，“练习或者陪练的话完全没问题，但是教导什么的，这种事情我真的不太行。”

体术算是阿修罗目前最擅长的科目，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和兄长对练过，不过教导他的流水说他们俩现在应该在伯仲之间，前提是因陀罗不使用仙人眼的能力。

青年对此到没有什么想法，他专心体术，仅仅是因为想要被父亲和哥哥夸奖，顺便能帮上他们的忙而已，虽然他能很平静地使用体术去打倒盗匪之类的，但每次也从不下重手，最多是让他们晕倒了事，叫因陀罗为此皱了很久的眉头。

不过问题的重点在于，阿修罗的体术修行全靠本能。

所以哪怕他是唯一习得了流水的特殊招式的人，也还是跟身为创造者的流水一样，完全没法把这个能力教导给别人，感知气流的细微流动，并依靠这个进行战斗什么的，连羽衣听了都要头疼。

仙人感知周围全靠查克拉和生命的流动，体察细微气流的动向之类的他也不会。

虽然阿修罗有很努力把他的感受表达给周围的修行者们听，可惜大家听过算过，并一致认为他说得比流水还玄乎，根本不能算人话。

就因为这样，体术总师傅建议阿修罗去当师范代的时候，青年忙不迭地摇头。让他来教绝对是误人子弟，搞不好人家原本能学会，被他一说都要忘记原本学了的东西。

听完弟弟的解释之后，因陀罗了然地点头，既然阿修罗确实不合适，那拒绝也没什么。

“现在的医术修行得如何？”

“？挺好的，赤砂老师说我快要出师了。”

“是吗？那么你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课业需要忙碌了吧？”

“……好像是？但是不是还有村里的事情要帮忙吗？附近的村子也经常叫我出诊，并不空闲的。”

“不是空闲的事情。”因陀罗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始终没抓到要领的弟弟，“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再不学习仙术，就要太晚了。”

“咦？”阿修罗茫然地看着兄长，“但是父亲……”

“所以是我来负责教导。”长男理所当然地回答。“父亲确实没有空闲。今天回家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们出发去妙木山。”

青年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但忍宗怎么办，现在好多工作都是兄长在负责啊。”

“下午我会回来村里，但你要留在妙木山。”因陀罗这样告诉他。“父亲当时也没有整天陪着我，每日也只是早上授课，下午他会外出。”

“这样喔……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跟老师和大家都说一声，啊，但是明天开始，兄长你的晚饭怎么办？”青年突然想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

“替我和睦月婶婶说一声，我想她不会介意家里的早晚重新加一双筷子的。”

“对耶，还可以这样……”然后青年就看到了他送来的朝食。

他终于理解当时自己说要负责送饭的时候，为何兄长和父亲是那个表情了。

“我，我回去了。”阿修罗强忍着脸上发烧的热度，小声跟兄长告别一句就要逃走，但因陀罗却轻轻抓住了弟弟的手，“算了，睦月婶婶年纪也大了，家里人也很多，突然又去打搅也不太好。”

“妙木山里可以采集到树果和野菜，既然都要每天来往了，带些肉干和盐过去也不难，到时候就还是阿修罗你来负责煮东西吧，夕食的话，我提前吃了再回来也可以。”

“……兄长……”

“你煮的比较合胃口。”虽然因陀罗只是一脸平静的解释，但阿修罗立刻就把刚刚的窘迫忘到脑后，甚至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我，我先回去收拾东西，要记得把锅带上才行。”

这次长男很轻易地放开了手。

看着阿修罗兴高采烈地离开的摸样，因陀罗有些困惑地转动视线，弟弟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很黏他，长男还以为随着两人逐渐长大，外加各种原因造成的分别，他多少会跟自己有些疏离，就像孩子不会永远跟在母亲身后那样，而阿修罗也确实长成了一个出色的青年。

可微妙的是，弟弟对他的亲近之意反而比小时候更明显，因为年幼的时候，他只是本能地在依赖身为血亲的自己和父亲而已。

那时候的阿修罗，虽然会为要分开而感到伤心，也会向他们表述思念之情。

但并不会因为想要和自己见面而寻找借口。

因陀罗并不觉得弟弟这样做是因为寂寞的缘故，他很清楚阿修罗和尾兽们熟稔的程度，甚至也清楚村里的年轻人们渐渐开始聚集在阿修罗身边的事情。

就像人们当初渐渐聚集在父亲身边一样。

不过后者，是因为父亲能够给予他们宽广如天空的庇护，而前者……是因为阿修罗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如果说父亲如同太阳的话，阿修罗大概，是从未被人特别注意，却总是很受欢迎的日光。

虫豸会飞向烛火，人会想要亲近温暖的存在。

有人望是一件好事，但那要看对谁而言，父亲很少拒绝别人，仅仅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然而一旦踩到了羽衣的底线，哪怕是身为母亲的辉夜，他也能够含泪封印。

父亲其实是个相当果决的人。

而阿修罗并不是，他的本性太过柔软，而且很不擅长拒绝别人，再加上又是个相当笨拙的孩子。

因陀罗开始觉得忧虑，哪怕现在的他并没有时间来思考这样的小事。

距离他们的成年，甚至距离决定忍宗继承人的日子，已经不再遥远了，村落里的人们很多都以为继承人可能是他，但长男很清楚，父亲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试炼。

这也是为何父亲一直在劝诫他，更关心一些忍宗人们的理由，他确实更希望长子因陀罗成为宗主。

然而，因陀罗已经没有去关心忍宗的那份余裕了。

这个村落到时候一定会被交给阿修罗。

长子回到书桌前，展开他最近一直在做的卷宗，上面记录着忍宗驻地的国土，多年以来的所有天象和气候——这是一本历书。

他的仙人眼，静静地看着稿纸上所推算出来的那个答案。

五年之后，冬季将永远不会从大地上离开。

而春神已经死去。

【“那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仙人呢？”】

【“大概就是，拯救了世界的人？”】

年幼之时，他们和羽衣的对答在因陀罗的心头回响。

父亲，您想要做什么？

关于蛤蟆们生活的灵地，妙木山，据说是春神第一次离开大海，在陆上行走驱逐冬日的寒气后，长久驻足，凝视整个大地的时候停留过的地方。

正因为第一次不小心看得太久，发现自己的存在让周围的土地起了变化，春神才知道祂无法在地面上久留，只好匆匆忙忙地又回到海里去。

蛤蟆大人一边带路，一边给阿修罗讲述三大圣地的起源。

另外的两个地方，一个自然就是曾不小心陪动物们玩耍太久的湿骨林，那里如今变成了巨大蛞蝓生活且居住的地方，而龙地洞本来是一座山顶的美丽湖泊，当初的白蛇仙人邀请结束辛劳的春神在那里洗濯沾满尘土的身体，似乎是第一次接触到淡水，因为触感和海水不同的缘故，非常喜欢的春神在湖水里泡得太久，本来应该成为一座灵湖的，结果因为后来的地形变化，充满自然之力的湖水全数落入地下的暗河之中，最后还干涸了，才变成如今的洞穴。

“所以白蛇仙人才不得不搬到了洞穴里吗？”青年十分好奇地询问。

“对哦，那家伙相当生气呢，毕竟它本来是龙种，是更亲近天空的，结果却不得不住到洞穴里。”蛤蟆大人呱呱呱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啊？明明喜欢天上，却要住在洞穴里？”

“一是为了仙术的修行。”走在前面的因陀罗并未回头，但仍加入了这场对话，“二是为了后裔。哪怕什么也不做，对一些具备资质的动物们来说，生活在自然之力充沛的地方也是很有好处的。”

“就是这样，最初的时候，我只是一只稍稍有点聪明的青蛙而已。”

“唉？”阿修罗十分惊讶。

“既不会说话，也不会预言，但一直在这里生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突然能像人类一样说话了，还获得了名为仙术的能力，甚至最后还能从时光的河流里，窥见一点点碎片……”坐在青年肩头的蛤蟆翻动覆盖在眼珠上的薄膜，就像人类眨眼一样，“别看我现在娇小，以后还能够长大的。”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起码能长到一座屋舍那么大呢。”蛤蟆又呱呱笑了几声。

阿修罗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不过还是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到时候，我大概就载不动蛤蟆大人了呢。”

“……是啊，到时候，大概见面也会变的困难吧。”蛤蟆含含糊糊地回答。

因陀罗转头看了它一眼。

那应该是不经意间，被泄露出来的预言。

蛤蟆大人对亲近的人总是很没有防备，所以经常会说漏嘴，但预言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为了避免把事物的发展引导向坏的方向，它对自己看见的许多东西总是讳莫如深，除非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否则蛤蟆大人几乎不会去依赖预言。

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就是去见他们的父亲与叔父。

若不是预见到辉夜将把大地上的一切都奉献给神树的话，恐怕它也不是很想做出这种，让孩子去伤害母亲的残酷之事。

毕竟之前不管是辉夜从天而降，还是摘取果实，甚至平定了战乱，开始统治人类，它都没有为此出面过。

“那样的话，为什么人类不在这里生活呢？”阿修罗抬头张望道路两侧生长得极为巨型的许多亲水的植物，这里和外界不同，相当的温暖，他已经重新穿回了夏季的单衣，湿润的水汽化作白雾，在周边的树林里缭绕徘徊，让这座山峰看起来仿佛并不属于人间，而是漂浮在云端那般美丽。

“阿修罗真是单纯啊。”蛤蟆眯起眼珠呱了一声，“你脚下的阶梯，还是羽衣羽村来的时候嫌弃兽径难走才造出来的东西，另外，阴阳遁可不是我教他们的，而是大筒木一族的秘术。”

“……所以……”

“普通的人类，根本走不到妙木山附近就会被野兽袭击，更别提在这里生活了，因为自然之力是不会分辨生物的种类的，人类能得到的好处，植物，动物，甚至是虫豸，也都能得到，所以竞争者源源不绝，这里的生活，比外界的山村要艰难百倍之多。”因陀罗详尽地给弟弟解释。“比起虚无缥缈的后裔的天赋来，还是自己轻松的活下去才更重要。”

“所以老爹才没把忍宗建立在这里啊……”青年望着头顶被巨叶分割的天空，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明明是生命非常旺盛的地方。”

“对，是好地方。”蛤蟆大人咂咂嘴，“对大部分的生命都很好，不过人类可能就不是了。”

“为啥啊？”不是说自然之力会恩惠所有的生命吗？

“你们的谷种啊，种下去没多久，就会变成奇怪的样子哦？长出更长的毛，更厚的皮，米粒也会变小，水果啦，麦子啦，甚至蔬菜也都一样哦。”

“唉？？？？那不是根本没法吃了吗？”

“因为那样才是更适合生存的。”因陀罗叹了口气，“它们变成我们需要的样子，是农人们一代代强行培育的结果，我们种植它们，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它们变得更多，更好吃啊。”

但植物本身并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一旦到了这块生命能够变得活跃起来的土地上，它们就会脱离人类强行塞给它们的框架，自由自在地长回先祖们流传在血脉里的，原本该有的摸样。

“然后，打猎呢，也是差不多，你看，你能吃会说话的蛤蟆吗？”蛤蟆大人笑眯眯地看着阿修罗。

“我们家不吃啦，普通的也不吃！”青年哭笑不得地回答。

虽然村里人还是会吃寻常地里抓到的野蛙就是了。

“嘛，就是那么回事。”蛤蟆大人愉快地结束了这个让人绝对愉快不起来的话题。

“难怪兄长让我带了好大一包行李……”阿修罗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带，身后的木架上除了许多杂物之外，还分门别类包裹着不少食物。

“没办法，虽然我已经习得飞行的仙术，但能承载的重量并不大，所以不如一开始都直接带着。”因陀罗同样背着一台不轻的木架，上面放着弟弟的被铺和换洗的衣物，还有调料之类的东西。

“话说蛤蟆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啊？”虽然体力很好，走了许久的山路也只是出了点薄汗，但同样的景色看多了还是有些无聊。

“当然是山腰呀。”它这样呱了一声，“山顶太冷，山腰又暖和，又经常下雨，是最合适我们蛤蟆一族的地方。”妙木山并不是只有蛤蟆居住，只是它们的势力在山中是最大的而已。

由许多颜色各异的卵石铺就的宽阔场地展现在大筒木家的兄弟俩面前，沿途还有不少用宽大的野芋叶子搭建的窝棚，甚至一些轻盈的蛙类就直接睡在几片高耸的叶片织成的露天摇床里，耳边尽是咕咕呱呱的蛙语声，还有一阵又一阵的细密虫鸣。

水滴低落在小潭中的音色，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明明没有下雨，也仿佛始终处于雨季的地方。

“很有趣啊。”阿修罗这样评价。“虽然水汽重的地方呼吸起来会舒服，可惜要睡觉的话就会比较麻烦呢。”被褥和衣物会全部都变得很潮湿，即便他有忍术，能够轻松地祛除水汽，但无法被暴晒的布料还是会变得阴冷，这里确实不太合适人类长久生活。

“我之前居住的屋舍应该还没有彻底腐坏，稍稍收拾一下就能入住了，今天先准备住的地方，明天早上我们再开始正式的修行吧。”因陀罗这样说道，然后带着弟弟走向卵石的另一头。

“嘛，那小阿修罗就交给小因陀罗你了。”蛤蟆张大嘴巴打了哈欠，“我就回去休息啦。”

“好的，多谢您专门给我们带路。”

“啊，不要突然跳下来啊，蛤蟆大人……路上小心。”

呱呱了几声作为告别，它便轻巧地跃上边上的叶片，然后一下下跳到高处的叶冠，从他们的面前消失了踪影。

“妙木山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青年跟在兄长身后，似乎是因为肩头的那位长辈已经离开的缘故，他终于能放松下来四下打量，“说起来，为什么父亲从前一次都没带我们来过啊？”

“我们能进入妙木山进行仙术的修行，就已经是看在蛤蟆大人的面子上了。”因陀罗这样告诉弟弟，“三圣地里的大部分生灵，除了蛤蟆一族之外，其实都很讨厌作为辉夜后裔的我们。”

“……是这样啊。”阿修罗放轻了声音，“所以九喇嘛这次不能跟来。”

“应该说，任何一只尾兽都不会出现在圣地。”长子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在外面遇上，也就算了，但要是堂而皇之出现在圣地的话，连蛤蟆大人都会出手把它们赶出去的。”

“父亲和羽村叔父也是，虽然因为封印祖母的功绩而受到认可，但是……”

对他们而言，那绝对不是能够当做功绩来接受的事情。

所以，即便这里比那片忍宗的土地更丰饶，仙人也从未考虑过要在圣地长久居住，至于理由，只要想一想圣地的由来就能够理解。

这里，是春神的遗泽啊。

那个为了让众多的孩子们能够活下去，而在神树面前选择了死亡的古老神明，在这个世界上所残存的，最后的痕迹。

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受欢迎，要说阿修罗的心情不低落，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很快振作了起来，毕竟，他来到妙木山并不是为了玩耍，而是为了学习仙术。青年对自己的才能很有自知之明，哪怕聪慧如兄长，也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勉强说是入门。向来笨拙的他，已经做好了直到二十岁成年礼都无法回村的准备。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修筑的石质屋舍周围并没有太多杂物，似乎是时常有蛤蟆会来帮忙打扫，毕竟仙人羽衣偶尔也会居住在这里，所以收拾它并没有花费兄弟俩太多的时间。

晚餐由阿修罗负责，因陀罗在周围转了转，去采了些野菜，甚至还提回一串新鲜的香鱼。

“是香鱼！”已经很久没吃到这种美味的次子，看到它们就亮起了眼睛。

“蛤蟆和蝌蚪都不行，虫子我估计只有它们会喜欢，但我们抓别的东西，蛤蟆们是不会有意见的。”因陀罗对着弟弟露出浅淡的笑意，“阿修罗喜欢这个吧？”

“嗯！好久没吃到了。”也许是地域的缘故，忍宗附近的河流并不出产这种鱼类，次子有机会品尝到它们，还托了身为仙人的羽衣总是到处乱跑的福，偶尔父亲也会带些食材回来，通常都是他觉得好吃的东西，拿回来给儿子们分享，香鱼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是在这里抓的啊。”阿修罗挽起袖子，“好，就全部烤掉吧。”说着，他就拎起鱼串去边上的一个小蓄水池里刮鳞。

因陀罗看了一眼重新精神起来的弟弟，觉得花时间去找几条鱼还是比较值得的，只是明日若是阿修罗想要去河里抓的话，可能会受点打击……这种香鱼毕竟也是生活在妙木山的，特长就是非常会躲，不然也难以在蛤蟆们的威胁下生存至今，要不是他和父亲有仙人眼的话，大概连一条都捞不回来。

嘛，就当做是修行的一部分吧，也不能光在仙术上死命钻研，总要有些额外的乐趣才好。

并不是因为怕弟弟像他一样趁父亲不再乱试仙术。

因陀罗想。

毕竟阿修罗从小就很听话。

仙术的修行是很难的，不仅仅是因为枯燥，而是它的入门，感受到自然之力的存在这一点，就是最困难的事情。

虽然蛤蟆大人很友好地向大筒木兄弟提供了可以直接引入自然之力的蛤蟆油以及强行驱散的木棍，但这些都被因陀罗委婉地回绝了。

“虽然很想让阿修罗尽快习得，但揠苗助长也不是好事，而蛤蟆油的残留物对身体也不是很好。”长子这样解释，“哪怕会多花费一些时间，凭借自己的能力感觉到自然之力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

而且，感知力本来就是阿修罗的强项。

所以开始修行之后，青年每天花费整整半日在自然之力最浓厚的一块山岩上静坐，而他的兄长则在旁边看护，以防他第一次接纳自然之力的时候出现失控。

妙木山的日光并不炽烈，因为水汽浓厚的缘故，甚至还可以说是柔和的，阿修罗的仙人体又十分强悍，所以每日半天的打坐修行对他而言几乎和发呆没什么差别，虽然因陀罗是有叫他尽量保持心境放空的冥想状态，不过这种静态修行阿修罗一直比较苦手。

但这次青年却罕见地没什么怨言，连续半个月毫无进展也没有露出什么苦恼的样子，以前明明偶尔还会跟因陀罗抱怨的。

长子虽然感到了些许诧异，不过因为反正是好事，就当是弟弟变沉稳了。

事实上，阿修罗只是……因为始终能感受到哥哥宁静的视线，所以感到格外的安心和，一点点私密的窃喜而已。

总觉得如果兄长知道的话，会暴打他的脑袋。

所以青年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不过打坐无聊也是真的，因此第三天开始，他悄悄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倒不是偷偷瞌睡，又不是小孩子的时期，阿修罗还没有那么淘气，他只是顺带练习自己的武技而已。

说是练习，其实也仅仅是把知觉释放出去，仔细感受自己周围空气的流动罢了。

山岚的吹拂，水汽流淌过身体，身下岩石的微小震颤，风化的砂砾在表面滚动的动静。

几步之外，兄长的呼吸与存在。

仙人眼静静凝视，分辨着他体内查克拉状况的视线。

即便闭着眼睛，阿修罗仍捕捉了这一切。

如果是其他人的视线的话，毫无疑问青年会反射性地戒备起来吧，哪怕是友人的，师傅的，都稍稍会升起一点点戒备来。

但在意识到那是来自兄长的视线的时候，阿修罗只觉得十分安心。

因为哥哥看着他的时候，始终那么细致又温柔。

虽然打坐的修行磨耗的是精神，但作为看护人的因陀罗其实消耗更大，他必须全神贯注地看护阿修罗直到结束，连片刻的放松转开视线都不能有。

明明偶尔休息一下也不是问题，甚至若是担心的话，长子可以提出中途让阿修罗也休息的。

但因陀罗从不说什么，坚持让阿修罗按自己的步调来，毕竟体悟这种事情，除了本人之外，其他人的擅自打搅其实是非常糟糕的，那不仅仅是中断，每次都有可能让先前勉强捕捉到的感觉消散，有时候甚至会变成从头开始。

所以长子选择静静的看护。

能被兄长如此温柔的视线所包裹，阿修罗完全不觉得原本麻烦的静坐讨厌了，要不是担心兄长的眼力或者精神，他甚至还想每天多练一会儿。

哥哥正在注视着他，明明身后是如此广阔的天空和世界，但哥哥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虽然这是为了修行，以及这种修行就是危险到了这个地步。

但只要意识到这一点，阿修罗就会感到难以抑制的欢喜。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会有种自己彻底独占了兄长的感觉。

只属于他一人的因陀罗。

脑袋里光是浮起这个念头，心脏就会跳得更激烈一些……

“阿修罗？你分神了。”带着些微责备的声音传到耳边，让青年很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对不起，是我不好，兄长。”

暗暗骂了自己几句，阿修罗赶紧深吸一口气，让身体迅速冷静下来，以及为了排开杂念，他更努力地去感知周围的动静，以此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到一旁。

因陀罗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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