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危險物品可不能隨便了事，戴上手套的施瓦諾夫把整罐香草酒和牛奶到進水槽，裡面早就預先噴灑了大量洗潔劑，琥珀色的酒液和白濁的牛奶混成淡淡的橙色，橙色在自來水沖洗下漸漸變淡，然後被純白的泡沫吞沒。

仔細檢查導引方位，排除可能被調查的疑點。

那時他初中，和絞刑台一樣的十三階梯加上兩名犯人總合為十五，犯人們架好絞刑台，扯好繩索，將脖子伸進繩圈擺出嗤牙裂嘴的鬼臉。

沒完善深思熟慮就實行犯罪會有問題所有人都做了，證據得意橫行，能吸引警察視線的完美煙幕，碰巧誤導獵犬那樣老想挖出一絲犯罪氣息保有營收的保險公司。

「等一下、」男子忽然暫停故事。

「可信度過低八成是第三人稱害的，待我換個第一人稱。」

又不是這個原因。

萴花與火蜥蜴，____故事重啟。

我曾經思考過為甚麼齷齪的謀殺都在夜間，夜幕自地平線上推，天幕覆蓋光線，途人行路匆匆為了返家甚至早早就寢，消弭好事目擊者，方便實施犯罪後的滅證行為。

每天回家總感覺進入一場不自然的廉價肥皂劇，因為我不知何時開始能意識到謊言，周轉失敗欠債累累的父親無暇顧及過多儀態，而前名伶母親的優秀演技粉飾反成為完美的破綻，他們表面風平浪靜，內心卻相互憤慨和厭惡，看不起沒用的對方。對我而言，每天都是最實際也最糟的身教言教。

幾乎沒見過其他親戚，我只知道父親在我出生前因為小道消息投機生意暫時站上人生巔峰，獲得奢豪生活及美麗嬌妻，可人生總有起有落落落落，好高鶩遠、缺乏才能與氣度的凡夫俗子很快就被資本市場潛藏的鯊與鱷吞噬殆盡，一度體會到上流階級就難以回到勤儉，看透門面以下破敗的投資者抽身離去，懇求的借貸斥離親友，寅吃卯糧瀕臨極限。

我想，契機該是聽聞附近車禍的高額理賠金，在家道還未中落前碰巧有為全家投保合乎身分的鉅額保險，保險合約依然有效。

大概同床異夢的他們心裡都有著盤算。比如丟掉累贅還清債務東山再起，比如以遠離傷心地為藉口到遠處重操舊業。夠多的錢財是個將人轉化成兇手的好藉口，也可能毒和賭推了一把。

察覺增量謊言與瀰散殺意的我見微知著，觀察各種異狀，父親悄悄用拋棄工作手機考慮、訂購著甚麼，母親突然對種植盆栽掀起興趣，在可以辨識的數種普通香草與長綠觀賞葉外，有盆擁有亮綠色主莖的謎樣植物，各懷鬼胎的他們總有意識地岔開對方對自己行為的疑問。

當然預謀者都不算太蠢，畢竟非衝動犯罪前必定會計算各種可行方法，獨自竭盡一切手段策謀、意圖循序漸進的保險謀殺。

縱使尋求外部協助，缺乏決定性的證據，恐怕也沒法阻止父母無法自拔的相互毀滅，警惕注意及時遠離應該不至於死亡，不過被針對就不妙了。

為了搞清楚父親所圖為何，我將手伸向他出門時不知是無意還是試探而沒有攜帶的工作手機，那時，瞬間的麻痺劇痛讓肌肉收縮反射抽手，

幸虧為了避免指紋戴了一次性手套，以及卡其布手機套不太能成為導體，否則220V觸電有機會致命。

之後檢查桌面下方有著老舊破損的延長線，金屬桌腳裝設了絕緣墊好蓄積電流，顯然是加工設置陷阱，碰到後可能疼痛反射彈開，也有可能超過擺脫閾值導致受害者貼緊帶電導體，在無人發現下觸電致死。扣除不在場證明，嫌疑人非常明顯，我立刻明白這是當時母親嘗試的偶然生活意外實驗。

另一頭，竊資軟體分毫不差的將父親不欲人知的計畫送上，我觀察了很久，最後的結論是他很猶豫是否要以討債威嚇縱火釀災處理問題。他計算街區與大路攝影機、設計移動斷點，或許還有引開調查的標誌穿著，在他的劇本裡兇手最終消失無蹤。

角落的盆栽開出了整簇美麗的藍紫垂花，凜冬將至，臨時工人把貨倉裝不下的一箱箱酒暫放家中角落，父親愉快地告訴全家，時來運轉的他廉價標到了一大批走私沒收來的烈酒與整貨櫃的菸，冬令節慶菸與酒類必定會熱銷，一本萬利，運氣好或許能還清多數債務。

那今晚就得好好慶祝一下了，母親笑著表示她想比照節慶弄頓好料；燉菜、牛肉派與熱湯的香氣瀰漫在家中，她把所有該烤該蒸的送進爐具就開始打扮自己，穿上薄薄透光的半透絲襪，銀飾耳墜妝點夜黑暈染的墨色禮服，在頸後噴灑淡淡的香水，徐娘半老依然散發針對男人的誘惑。

萬事具備，只缺啟動連鎖的東風。

現況逼我做出行動。就算這次逃過一劫，現階段可說是和兩枚未爆彈一同過活，如果嘗試攤開隱瞞之事，依照他們性格，戳破謊言會高機率觸發惱羞成怒引燃導火線的死局。

難以理解他們的猶豫，明明已經認定了最佳選擇，隨時能準備完成，沒有道理改變更沒道理拖延。事實沒那麼愛家人，想殺就別為難，每慢一天只會多一分東窗事發風險。

因為你們鎖死的選擇，逼得我也沒了選擇的餘地。

夜色漸深，家裡已經恢復了寧靜。

若知道真相就會覺得十分可笑，今晚是精心策畫、爾虞我詐、無人傷亡的鴻門宴。最後所有人卻栽在安心信賴的萴花解醉牛乳裡。

做好犯罪準備卻幾度沒能下手的悲劇丈夫，微醺時想趁酒動手，最後一絲猶豫卻擋下行動，陷入難決地徒勞迴圈；

按照自己的意志向手臂用力，準備拿出毒酒之後注入杯中，但妻子可憐的指尖好像麻痺了一樣，完全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執行。

父親準備妥上千公升易燃物，美麗的火舌會像爆炸一樣噴出每扇窗戶，銷毀所有責任和後果，他可能準備挾體型優勢以枕頭悶死所有人後再縱火焚毀證據，結果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查詢圖鑒，母親種植的那盆謎樣植物名為萴花，烏頭科烏頭屬，含烏頭鹼的劇毒植物，攝入少許根部汁液就會心律失常、四肢麻木，達到致命值只要區區5毫克。若想以小博大，使毒非常有用處。

組合手牌，怎樣才能避過最糟情況得出最好結果？

再次打開腦海中的備忘錄，仔細檢查每個癥結。

預謀殺害家人的父母當然不用留存於世。但也不能看不起調查機關，拿什麼誤飲自釀香草酒或討債人縱火當藉口。

欠債累累的施瑞奇先生好不容易弄到了一筆生意，他開心的與太太小酌慶祝，醉酒以致沒注意到暖氣吹起菸灰缸火星，火星恰巧落在因暖氣變得極度乾燥的絨毛地毯上。

不幸接二連三，施瑞奇先生因為算錯租用倉庫的大小把批發來的部分烈酒放進家裡，那可是上千公升的酒精，貪圖方便搬運堆在門旁邊的易燃物是致命傷。

火勢順著地毯舔上紙箱，然後裝滿酒精的玻璃瓶受熱破裂，在房間內四處悶燒流動，酒醉的父母因為吸入煙霧嗆傷，發覺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接著就在缺氧昏迷狀態下葬身火海。

比較早就寢的孩子施瓦諾夫聞到煙味而醒來，發覺火災，想以窗簾結成繩子火勢卻不等人，被迫破窗跳樓逃生。

小心別摔成重大傷殘，受害者必定會獲得同情而非疑竇，這也是孩子的特權，讚。

唯一問題是死者體內的毒物會不會被驗出。參考父親私下查詢的相關資料，要完全燒毀人體是非常困難的，不過夠大的火能碳化多數有機化合物，就算消防員調查焦屍也很難查出所以然。

一邊呼吸停了，另一邊脈搏泯亂許久卻未停止。

我忽然發覺母親睜眼直視著我，以為會進入扭打的我嚇了一跳，不過她幾乎無法動彈，是因為烏頭鹼阻斷周圍神經麻痺了四肢，犯罪者想的差不了多少，估計想偽裝成受害者的她有先服用大量拮抗毒素的常備保健鈣鎂錠，只要獲得及時救護就能撿回一命。

原本想秉持父親的悲願，直接壓住母親的面部或頸動脈送上缺氧，但我更想理解，更想確認我面對求饒是否擁有著同理心。

"還敢玩啊，快記清劇本，大膽灼傷自己拿到同情，非致命不礙太多觀瞻的四肢選二，不要手掌。"

虛空中忽然回蕩著施瑞奇莫特愉快獰笑的聲音，那惡棍般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

"高興點吾兒，操你媽的到最後都不能鬆懈哦。"

心裡明白這並不是現實，或許我早已神智不清，也不知道怎樣才算正常，血液在腦裡悸動，疑問纏卷成渦漩，

我注意到母親的目光沒有恐懼或憎怒，不存自私與冷酷，僅僅滿溢著溫馨...溫柔的異質感情。

為求真實，我側耳貼近母親唇邊。

_____莫驚慌...要細心...滅證...

霍格蘭痛苦萬分，卻擠出微弱的鼓勵。

「好，知道了。」

沒有猶豫，即使變質，迅速讓她解脫還算合理孝心。

收拾妥當。

煙灰的星星之火順著絨布酒線行進，燄色熾亮，燃燒讓近處的酒精受熱揮發，瓦斯管線鬆脫了，燃氣濃度達到臨界，轟然烈焰炸出廚房，震波把牆邊更多的假酒箱震塌崩落傾瀉於地，火艷燎原，彷彿吸氣肺就會燃燒，玻璃破碎、演奏著各式熾火烈焰的行進曲，所有門戶忽地爆出火舌，紙張和植物在狼吞虎嚥的烈焰中熊熊盤旋，吞噬、焦黑、變樣。

焚毀一切，自導自演意外倖存無家可歸的我，被特里亞金家收養。

尤格.特里亞金先生是加入社福中繼家庭的退休警員，懂得如何為所有人留出舒適的空間，而善良的蘇卡琪嬤嬤則對家遭變故孩子們的關懷無微不至。

回應周圍的期待，配合被引領著脫離悲劇，漸漸敞開心胸，收集感情，邏輯推斷，緩和以德報德，友愛新的兄弟姊妹，特里亞金家的生活非常舒適且愜意。

若說扭曲的生父母讓我練出識破惡意與謊言，那麼養父母就教會了我接納善意，偽裝良善，對世界示現善意，解除對方的警戒心，更進一步獲得方便社交的好感。

「越加理解回憶，我便越加感到曾經的選擇如此輕率，沒法改變的錯誤如同影子永遠相隨。」

卡諾拒絕開口，只用倔強的瞪視揮出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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