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年過去。

孫權得荊南三郡之後，也履行了盟約，發動了幾次北伐，跟曹軍多次在合淝，濡須等地交鋒。

曹操對付孫權又要同時應付匈奴入侵，雖得漢中，但無暇再進攻地形險要的益州。

周倉為關羽帶來合淝之戰的戰報時，關羽見張遼八千人在逍遙津大破孫權十萬大軍，呆了。

關羽嘆服，張遼啊，依舊是不要命的傢伙。

雖然四面受敵，但一直忙於征戰的曹操仍堅持不讓那常勝將軍于禁出戰，只許他屯田，反倒要張遼在合淝死扛孫權多次猛攻。

外人不明所以，但關羽猜到九成是曹操那好妒的老毛病發作，故意把于禁所喜歡之人推去前線受罪去。

華容道之後，曹操不知是念著關羽恩情或心有忌憚，多年來只派擅於守城的曹仁在樊城戒備，不南侵江陵。

這也是劉備留他守荊州的幕後原因。

有時關羽領水軍沿漢北行巡航接近樊城時，看著曹軍的旗幟，也會想念多年前跟曹操相處的年月。

他多次設想，如果如今還在曹操麾下，他的日子會如何？

曹操的猛將賢臣何其多，他的心不會為一個部將停留。

但于禁呢？

于禁這根刺，關羽始終無法放下。

……

在諸葛亮的恩威並施下，一直苦於劉璋時期的豪強壓制的百姓，慢慢接納了劉備君臣所頒的新法令。

劉備運用了他的聚集人心的魅力，使得劉璋的舊部和新入益州的部屬和諧和處。

而本來不守法度的土豪，也怯於諸葛亮等人的嚴厲執法，不敢造次。

易守難攻的益州，給了流浪半生的劉備一個安居之所，也給了他逐鹿天下的根據地。

這兩年修好運糧棧道，準備好錢糧兵馬，劉備接納法正的提案，領眾將和法正出征漢中。

臨行前，劉備去拜訪諸葛亮，把整個益州交給他。

諸葛亮拜謝，劉備扶起他。

「軍師，不論付上任何代價，我都會攻下漢中，向你証明，你沒有投錯主君。」

「主公，雖然你不是跟曹操正面交鋒，但守漢中的夏侯淵和張郃都是猛將……」

劉備卻突然抱住了他。

「為了把孔明的心重新贏回來，十個曹操我也給他輾過去，孔明只能有我一個主君。」劉備道。

諸葛亮目送主公時，見劉備步伐已經不如往日健捷。

他回想到自三顧茅廬起，這十年來，主公從沒對他放手……

百感交集的諸葛亮追上拉住了劉備，突然驚覺自己失態，連忙請罪送行。

劉備回府時，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一反常態，笑得甜甜的。

「夫君，你沒事吧？」吳夫人以為他有什麼不妥。

「沒……沒事，有勞夫人廢心了。」劉備作賊心虛。

……

攻打漢中，是一件磨時間的苦事。

劉備把益州士卒空巢而出，先壓制巴東和巴西郡，再領法正黃忠趙雲魏延劉封攻打長安的門戶陽平關，同時分兵給張飛和馬超去攻打武都郡。

曹操急派夏侯淵張郃徐晃往陽平關抵禦劉備，派曹洪和曹真去防備張飛。

劉備和張飛兩路軍都被曹軍牽制住，相持一年，其間損兵折將，張飛軍亦被逼徹退。

劉備失去耐心，攻關時即使形勢不利，仍急功冒進。

守將夏侯淵命弓箭手亂射，危急時，法正擋在劉備面前中箭受傷，劉備才急命徹退。

法正受傷後，劉備終向成都請求援軍。

在等諸葛亮回覆的劉備忐忑不安，去探望受傷休養的法正。

「主公何故如此不安？」法正問。

「孝直認為我能拿下漢中否？」劉備開始失去信心。

「主公，即使丟了性命，我也會為主公拿下漢中。」法正拉住劉備的手。

「孝直何故為我至此？」劉備看著法正剛換下來的傷藥。

法正吸了一口氣，決定坦白：「由荊州初遇起，我一直心儀主公。但主公心上人是諸葛軍師，只要讓主公跟諸葛軍師重修舊好，孝直無憾了。」

劉備抱住法正，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諸葛亮見劉備要求成都守軍上前線作支援，本有遲疑，但在其他臣子勸說下，也決定賭一把，把成都的守軍都派出去了。

援軍到達後，劉備同時收到諸葛亮來信，諸葛亮已知法正受傷一事，勸諫主公莫推進過急，擔心劉備也在戰場上受傷。

劉備得到諸葛亮的關心，內心踏實了，接納法正建議，不再強行攻關，據險而守，不時佯攻，令夏侯淵等人疲於奔命。

雙方如此相持數月，法正建議劉備同時分兵去壓制漢中其他郡縣。

劉備不急於進攻，先派馬超招降漢中的羌人。有羌人作嚮導和內應後，張飛黃忠趙雲等人才分別急襲漢中各郡。

羌人亦埋伏在漢中各道路上，令曹真和曹洪難以支援各郡對抗劉軍，各郡紛紛投降。

漢中勢危，曹操領兵到長安屯駐。

見曹操遲遲不進入漢中，劉備知道曹操一定有原因無法動身，也不急於攻關，繼續騷擾陽平關一帶。

……

屯於長安的曹操，因頭疾發作在宮殿中休養。

這漢室東遷前的舊宮殿，在董卓挾漢帝西逃時草草修整過，作過一時帝都。

漢帝被他迎到許昌後，這宮殿又被冷落多年，到他屯駐於此時，才驚覺這宮殿如此破落。

多愁善感的曹操詩興大發，寫了幾首感傷戰禍的短歌，交給守在他身邊的曹丕看。

「子桓覺得為父寫得如何？」

「孩兒不才，不敢評論。」

曹操輕笑：「子桓，你有子建一半的老實，敢去抓為父的作品錯處，為父會喜歡你更多。」

曹丕認真細看：「父上的筆觸比往日更沉鬱了。」

「昨晚，為父夢到你大哥。」

「父上，我相信大哥早已安息了。」

曹操命曹丕退下，合上眼睛休息。

他撒了個小謊，其實他是夢到曹昂在宛城救他的時候，曹昂突然變成了于禁。

他始終無法令于禁放在張遼身上的目光，轉而看自己一眼。

他想起于禁時，又想起關羽。

華容道一夜，曹操哪會不知關羽故意辱他，只為了在劉備前掩飾放他一馬的私心？

想起自己當初負了關羽的痴心，也不欲為難關羽，雖咀上說必取關羽首級報仇，但再沒打算進攻荊州。

而對關羽手下留情的結果，就是劉備得蜀，再犯漢中。

曹操幽嘆，情之為物，難以理喻。

……

劉備帶著劉封去巡查陽平關一帶。

一直忙於征戰的劉備，甚少陪伴劉封。

「義父，近日我打聽到義母甘氏的近況了。」劉封少有的跟劉備話家常。

「她怎樣了？」

「她還住在荊州，但去年起一直纏綿病榻。她始終是阿禪的生母，要把她接回來嗎？」

劉備回想起甘夫人跟他分手的原因，自問沒臉接她回來。

「你下次帶些錢財請華陀去看她吧。」

「我不知她能否捱到我下次去看她了。」劉封有點哀傷。

「那我托孔明派人照料她吧。」劉備淡然的道。

他們行近漢水，劉封指著對岸的定軍山：「父上，孩兒認為先佔定軍山，必對攻陽平有利。」

劉備嗯了一聲，把定軍山一帶的地形記住。

晚上，劉備去找法正，問他對佔領定軍山的意見。

法正讚揚：「以大公子的軍略，日後必成大器。」

劉備臉色一沉，法正命左右退下。

「孝直，你看封兒日後甘為人下否？」

法正嘆息：「我明白主公的意思，為了主公，我甘受罵名。」

「委屈孝直了，我不能讓孔明的人生沾上污點。」

法正擁住劉備：「孔明是光，孝直就是影，就請讓我們互為補足，為主公鋪路。」

法正親吻劉備時，劉備不忍推開他。法正拋棄了名聲，由得家眷被劉璋處死，也要把劉璋的基業搶來送他。

眾人沒說什麼，但法正哪會不知別人把他視作如陳宮之屬的賣主小人？

但現實上法正多年來也跟將士們共同進退，甚至捨身為主公擋箭……

法正點到為止：「孝直一時忘形，請主公恕罪。」

「孝直，對不起，今晚陪我……」劉備自解衣甲。

「主公何故如此？」

「別問。」劉備一絲不掛，躺於榻上。

「請恕下屬無禮。」

法正用腰帶蒙住劉備的雙眼，不想看到他看著自己卻想著別人的眼神。

一片漆黑中，劉備恣意幻想時光倒流到龐統之死前，幻想他跟孔明依舊如漆似膠之時……

壓在他身上親吻的男人的呼吸亂了，不如孔明一般怡然自得。

下身被男人用力捏揉時，劉備強忍著那一絲呼痛聲……孝直比孔明性急呢。

法正沉默的伺候著劉備，帳中只有劉備咬住被子強忍住的呻吟。

主公經驗多年風霜，連妻兒也丟下過幾回，但對諸葛亮的愛卻如此偏執。

洩身後的劉備倦極睡去。

法正給他清理乾淨，穿好衣服，出帳外散步賞月。

心儀多年的主公今夜在自己身下輾轉呻吟，本是美事，何故心中鬱結更甚？

主公的心在孔明身上，他不該為主公傾心淪陷。

情之為物，終究為何？

……

翌早，法正提案讓劉封去守護糧道，改由黃忠接任先鋒大將，攻佔定軍山，劉備批准。

劉封不解，去問劉備，劉備卻說漢中地形迂迴多變，糧道安全必須保証。

劉封不甘，但只好領命，領兵去了。

劉備在劉封去後，修書給劉襌，著他聽從諸葛亮的話，好好學習。

另外修書給諸葛亮和關羽時，劉備不知該對他們說什麼，最終把信件在火盆中燒了。

他始終不如曹操一般浪漫，不會花言巧語的表達對他們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思。

撇開床榻私事，他們二人一文一武，守護了他跌跌撞撞的人生。

總之，只有拿下漢中才有臉繼續當他們的主君。

……

夏侯淵收到曹操的來信，知道他頭疾反覆，暫未能前來陽平關。夏侯淵回信，著他好好休養。

由年少時起，夏侯淵就知道這個堂兄為人敏感又倔強，吃苦吃虧從不哼一聲。

赤壁之後，在孫權支持下發動的天柱山之亂，雖被張遼和于禁合力平定，但已經曝露了曹營內部諸多矛盾。

孫劉兩家合力一東一西各自進犯，年紀不輕的曹操依舊親力親為，不住往來濡須和漢中等戰場，頭疾不時發作。

但這次頭疾竟阻礙行軍，曹操這次的病一定前所未有的重。

夏侯淵跟劉備對恃一年，劉備軍大多只是佯攻恫嚇。

他善於急襲，但漢中地形複雜，不敢急進，天天只能修鹿角和巡邏，被動捱打，令他開始不耐煩。

張郃猜劉備沒有能力正面攻破陽平關，建議夏侯淵堅守，直到曹操援軍來到。

夏侯淵沒有對張郃說穿，他對曹操的身體狀況不樂觀，也不認為可以等到援軍。

在跟黃忠交戰失利後，定軍山被劉軍佔據，黃忠依山設寨，架設哨台，把陽平關的設防盡收眼底，夏侯淵更寢食難安。

某晚駐守陽平東關的張郃交戰失利求援，夏侯淵派兵援助後，又得報南關劉備親自火攻。

這些佯攻夏侯淵應付了不下百次，只領幾十輕騎趕去視察被燒毀的鹿角時，突然鼓聲大作，黃忠領弓兵自定軍山殺出突襲。

黃忠居高臨下，弩箭連發，夏侯淵來不及應對，已死在黃忠亂箭下。

陽平關曹軍失去主帥，軍心大亂，部下急推張郃接替夏侯淵，領曹軍退至漢水北，遠離定軍山再跟劉軍對恃。

劉備和眾將領軍佔領陽平關，黃忠來獻夏侯淵首級，劉備故作淡然，但他眼角的得意之色，法正看在眼中。

法正來向在關上城樓巡視的劉備道賀。

「定軍山一役是孝直的計策，我哪敢居功？」劉備遠眺北方，一片平原。

劉備想像這平原後的長安城的樣子，也在想像曹操收到堂弟死訊時的樣子。多年來被曹操追殺得妻離子散，這仇報起來的感覺不錯。

世人只道他仁義平和，唯獨曹操比任何人都瞭解他，看穿他骨子裡不甘人下。

「主公，如今漢中已是你囊中物，何不效法高祖皇帝？……」

法正早已看出劉備那野心的火苗，這火苗也正是把他深深吸引著，令他不惜背主，拋棄家眷來追隨的原因。

「孝直啊，我要先問過孔明。」

劉備觀看四周，回想起年幼時家中那如車蓋一樣的桑樹。

這……算是天意嗎？

在長安的曹操得知夏侯淵戰死，不管曹丕的勸，揮軍會合張郃。

來到陽平關前，曹操跟哨台上的劉備四目交投。赤壁以來一別十載，二人見對方都不再年輕，百感交集。

「玄德，交出漢中，孤把你表為益州牧。」已進位魏王的曹操不願跟劉備在漢中多作糾纏。

「這是我祖建功立業之地，請恕我無法如閣下一樣不忠不孝。要是閣下如你祖為我祖驅車一般，給我當車伕，這陽平關借你又如何？」

劉備說著法正教他的挑釁之言，故意翻起劉邦和夏侯嬰之間的往事。突然覺得，如孔明一般毒舌一下，感覺也不錯。

曹操氣得頭頂一陣抽痛，立刻命張郃攻關，以逸待勞的劉備軍閉門不出，在關上依山勢箭石齊下，令曹軍吃盡苦頭。

曹操見久攻不下，頭痛漸重，只好退兵守寨，繼續對恃。

……

荊州的關羽在劉備出兵漢中時已在部處北伐。

這個大哥領軍的能耐，曹操凡事親為的個性，關羽都心知肚明，他已準備一旦劉備進軍失利，他就北上騷擾襄樊，威脅豫州，逼曹操退兵。

關羽見養子女們都懂事了，長子關平成了能獨當一面的猛將，連小女兒銀屏也習得一身武藝，老懷安慰。

關羽覺得，下次出戰可以帶著他們了。

賊黨出身的周倉，手下們偷雞摸狗搜尋情報的才能無人能出其右，周倉給關羽的情報，比諸葛亮的官報還要快。

曹操這許多年來都讓于禁和夏侯惇屯田，關中之戰，合淝之戰，討伐匈奴都沒見過這兩員大將的身影。

就算劉備攻下漢中，寧可自己帶病出戰也不願再派已位極諸將的于禁。

關羽只覺得這種安排完全不合理。

不過曹操這人行事有多瘋，他關羽比任何人都清楚。

始終，大哥和曹操之間的恩怨，都要來一個了斷吧。

關羽修書一封，送給劉備。

得到關羽的支持，劉備鼓起勇氣修書回成都，跟諸葛亮坦白自己封王的心願。

諸葛亮對劉備稱王有所保留，但見成都眾臣子皆支持，只好代表眾臣上表，推劉備為漢中王。

……

知道劉備突然上奏漢帝稱王，跟自己平起平坐，曹操氣得差點殺了來使。

這個賣履賤民自稱什麼漢室皇族後人也罷了，而且還敢跟孤同位。

在旁的曹丕不敢開口，心中暗唸要是那于禁今次隨軍的話，父上大概不會一番操勞卻一無所得。

荀彧在曹操稱王之時自覺有眼無珠憂憤自盡，其姪荀攸也怕獲罪而退隱。

曾為張繡謀士的賈詡，也想起自己當年有份助張繡謀反，終日自危，托病不出。

曹操跟帝位愈來愈近時，身邊的人也愈來愈凋零，這次漢中之戰，他只帶了曹丕和以孤僻木納著稱的徐晃，沒帶謀士。

「子桓啊，為父出題考你，你認為為父要進或退？」曹操靠在榻上，按著自己前額。

「孩兒不敢回答。」

「為父要你答。」

「……孩兒只想父上身體安康，這次回家也多陪母親。」

曹操合眼養神，想著卞夫人時，頭痛稍稍舒緩。

華容道那事令他長年鬱結，有了頭疾。

那醜事他不願跟任何人說起，大夫們只以為他軍務繁重，藥不對症，無法治癒。

當年好不容易逃回許昌後，是卞夫人親自料理他養傷時的起居。除了卞夫人能給他解憂，其他妻妾，他信不過。

卞夫人很聰明，從不追問他難過的事。但又在他最脆弱時，出奇的堅強。

卞夫人……他欠她太多了。

眾子之中，除去已死的曹昂，他最寵愛的是曹沖。然而，他對卞夫人的虧欠之情，令他無法不在她所生的四子之中選繼承人。

此戰之後，也得定下繼承人了。

此後相持數月，頭疾沒有離開過曹操。

劉備也善於趁火打劫，跟法正聯手不斷騷擾挑釁曹操，但到曹軍出來時又守關不出。

曹軍面對據險而守的劉軍，無可奈何，更被趙雲和黃忠合力殺敗數次。

此時于禁手下的密探回報，關羽加緊練兵，似在荊州有所動作，建議魏王回防許都。

曹操看著這陽平關，如同看到一道永遠跨不過的牆。

罷了罷了，只後悔當初沒有聽奉孝之言，沒有早早了結劉備這禍胎。

知道曹軍退軍時，劉備以為自己在作夢。

第一次，他不靠盟友，自己打敗了曹操。

在跟曹操糾纏時，他已派張飛攻下上庸一帶，佔領了漢水上游。

此後只要在上庸和江陵沿漢水派水軍挾擊襄樊，把曹軍趕出荊州指日可待。

劉備留魏延守陽平關，劉封和孟達守上庸，還軍成都。

還軍途中，馬超和法正在路上得病，眾人歸途只得放慢腳步。

到成都，劉備見著在成都外迎接他的諸葛亮，相別兩年，百感交集，二人相擁無言。

……

法正臥病在家，看著門庭冷清的宅院。

當初劉璋因他叛變，處死了他全家和友人，只有當時寄住在荊州岳丈家的幼子法邈幸免於難。

劉備入蜀後，他私下了結當年有份向劉璋舉報家人的仇人。此後法正幾乎沒朋友了，心思都寄托在工作上。

諸葛亮明白報仇心切的感覺，沒有向劉備報告，法正也因此跟諸葛亮交好。

他們都是聰明人，互相猜到對方對主君都有特別的心思，但也巧妙的互相平衡著，河水不犯井水。

自感時日無多的法正，在諸葛亮來探訪時，決定一問究竟。

「孔明先生，你原諒主公了沒？」法正問。

諸葛亮搖頭，說不知道。

「我也失去過親人，很明白這種痛不會因年月過去而消失，但請先生諒解，主公這些年都一直自責著。」

「我並不恨主公，只是不知要如何相待。」

送走諸葛亮之後，法正起來，寫信給住在荊州的岳丈和法邈。

法正苦笑。

他喜歡劉備，因劉備卻始終念著諸葛亮，若非劉備在營中主動相纏，他本打算終其一生守之以禮。

情之為物，誰人可猜度其無常無法？

主公啊，但能為你出了這幾年綿力，孝直死而無憾了……

僕人來報告法正病亡時，劉備驚訝。

劉備此時才知道法正在出戰漢中前已經帶病，卻不願相告，戰後那箭傷引發舊病，行軍時耽誤治療，最終不治。

最後一次探望法正時，法正還強充只是小病。

先是龐統後是法正，皆因他而死。

劉備哀哭數日，不進飲食，連吳夫人也無法安慰，只好來請諸葛亮。

諸葛亮見劉備容顏憔悴，心中不忍，把他抱入懷中，劉備竟放聲大哭，不住的說對不起。

諸葛亮從未見過一向內斂的主公如此模樣，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孔明，原諒我好嗎？」

諸葛亮沉默，他知道法正死前也望著他和主公之間和解。

「主公，師兄已逝數年，孔明已經放下了。」

諸葛亮說這句話時帶著心虛，但願法正在天之靈不會怪罪。

劉備如得大赦，抱住諸葛亮索取更多的寵幸。

魚水之歡時，諸葛亮心不在焉，比較著主公和夫人。

大家都是男人，劉備比月英更懂如何撩動他的情慾。

但女人温軟的觸感，更令他心神盪漾。

也許卑鄙，但他已無法在心中只放一個人了。

……

劉備派人到荊州接法邈到成都為法正奔喪時，又有人來報告馬超亦病亡，遺言託劉備照顧好自己唯一的親人馬岱。

馬超曾是一方豪傑，多年前在呂布手下吃過苦頭的劉備，一直對他有所疑忌。

但不論成都之戰或漢中之戰，如非西涼錦馬超的威名和羌人的支援，哪能如此順利？

法正、馬超，這一文一武的二人雖非跟他相識多年，卻給他燃起了打敗曹操的希望。

也助他成就了這願望。

已進位漢中王的劉備，在思考立世子的事。

劉封已經是個獨當一面的將才，因此他才放心把新攻佔的上庸給他防守。

而已經懂事的劉禪，不好戎馬，反而喜歡跟著諸葛亮讀書，連跟張星彩這女孩兒切磋時也把他揍得趴在地上哭叫求饒。

劉備見劉禪為人温和，始終擔心著這孩子一樣會吃自己以前吃過的苦頭。

無法駕駛馭臣下。

在把荊州交給關羽之前，在關羽身邊他就是提心吊膽，還好時間過去，也証明了關羽對他的忠誠。

想起關羽，劉備合眼養神。

當年在許昌時，他連一雙像樣的靴子也無法給關羽。

那衣帶詔，看似是他受董承所騙的結果。

但他自知，在看見那文采武略都比自己強的曹操，他就暗自想毀了他。

是嫉妒吧？

一種用君者的猜忌窩藏著的嫉妒。

直到諸葛亮的出現，那一番隆中對，如明燈一樣照見了他的路。令他不再只鼠寸目光地跟曹操作對，真正走上一方豪傑的路。

之後遇上的法正，更是教導了他如何竊國為侯，法正就如諸葛亮的陰影，做盡了一切諸葛亮不願作的陰謀。

到他在漢中擊斃夏侯淵，把久病纏身的曹操戲弄得不得不放棄漢中之後，卻又無比空虛。

此刻的曹操已經不是他的夢魘，只是一個跟他一樣的凡人。

為了這個凡人，法正和馬超都燃盡了他們的生命……

那麼……

劉備張開眼睛，修書一封送去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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