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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另一次誤會的開始
碰!陶瓷杯底與實木質地的桌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杯子中的水劇烈的搖晃,可以想見剛剛將它放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
「你這是在補償我的意思嗎?」法伊亞站起來。低頭看著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他的父親,直視著對方的雙眼,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楚地說著。
累積、壓抑了許久的陰鬱情感開始跳動,胸口中像是有朵火苗正在搖曳。
「不是的,我只是……」男人還想說什麼,但法伊亞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滾出去。」法伊亞強忍著累積數年的慍怒,繞過桌面走到男人旁,猛然的用雙手抓住對方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沙發上拉起來,往門外拖去。
「為了家族的族長之位而拋下母親,去跟那個女人政治聯姻的你,給我從這個家裡滾出去!」咖啡潑灑在桌面、地板、沙發甚至兩人的衣物上到處都是,但法伊亞完全不在乎,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這個男人消失在視線中。
實際上這對他而言已經是很克制的表現了。
「你給我冷靜點!法唔……」男人雙手抓住法伊亞的手腕想把手拉開,但他的一聲冷靜像是落到了導火線上的火柴,直接引爆了法伊亞的怒火,話才剛說到一半就被法伊亞的一記頭槌打斷。
「你用她的生命換來現在的地位!」法伊亞衝著他大聲咆哮,雙手抓著對方的衣領又拖又扯的直接往旁邊甩去。
「現在還要讓我繼承嗎!」
「我……」男人被法伊亞的力量帶得向前踉蹌地走了幾步才穩住身體平衡,他本也被激起了火氣,但法伊亞的話語就像是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地戳進他的內心。
畢竟對方是名成年男子,要在對方掙扎的情況下強行拖著他移動還是讓法伊亞費了點力;法伊亞大口的喘著粗氣,看著他的父親,心底被激起的怒意雖在剛剛發洩了一小半,但也只是暫時冷卻下來而已。
「呵,你還記得以前曾經問過我長大後想做什麼吧?」
「我還記得我那時是怎麼回答的,『我想當英雄,長大以後要去打好多好多的壞人。』跟其他的小孩一樣,對未來懷抱著美好的憧憬,天真又可笑地做著夢。」
男人還記得那時候他只是笑笑的對法伊亞說:『那你長大以後要好好保護媽媽』,並不把小孩的童言童語當一回事。
「……」他記得這件事,而且印象深刻,所以他沉默了。因為就在這次溫馨的家庭互動的一個星期之後,這個家毀在一場有預謀的襲擊中,襲擊者們放火燒了房子與屍體,現場只有法伊亞一個活了下來。
這次的親子互動成了那個家最後的回憶。
「我本來會跟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他們嗎!」
「到家族後,家族怎麼培養我的?別的小孩在讀書時,我在學怎麼開槍殺人!別的小孩在畫畫時,我在學怎麼開刀挖子彈!別的小孩在畢業典禮上因為要和同學朋友分離而哭時,我是第一次出任務時親眼看到有家族裡的前輩在任務時被爆頭而嚇哭!」
「為了報仇,這些我可以接受。但你覺得把那些回憶複製下來、做成這棟房子送給我我會感到安慰嗎?你以為讓我繼承這個族長之位,我失去的人生就可以不當一回事嗎?」
法伊亞大聲的質問著,字字句句都是誅心的話語,每一句話都在挑起男人心頭的那根刺、每一聲質問都在刨開心底陳年的傷口。
這是他心底永遠的痛,也是他的逆鱗。如果是其他人碰觸到他絕對會發怒,但此時此刻看著他與她的兒子、法伊亞的臉。本來因為對方的叛逆而有些孳生的怒火也煙消雲散了。
只是……有點心灰意冷,有那麼一瞬間,他給人的感覺不再是掌握著大權的家族族長,而只是單單一個失意落魄的中老年男子。
他本來以為他們之間的親子關係還算不錯,但到現在他才發現他從來都不曾了解過他的這個孩子,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也許那時候我就該直接跟你們斷絕往來,那樣的話……她現在說不定還活著,你則會過著一個雖然沒有父親,但也能算是普通人的人生。」他自嘲的笑了笑。
「我從來就沒得選擇。你一直以為我有,但我沒有,從來沒有。」男人整理好自己被弄亂的衣領後轉過身,比法伊亞還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卻感覺有些佝僂。
人前他有妻有子,本身又是一族之長,看起來過的自在快活。人後卻無人知曉他痛失摯愛,與她生的親生孩子既不親近也不理解他,甚至還一直對他抱有誤會,人生活成這樣是否是一種悲哀?
「難道給我上了記憶鎖、逐出家族之後,現在又想找我回家族接手你的位置也是沒得選擇嗎?」
「是你當初選擇想離開家族,所以才給你掛上了記憶鎖。」男人轉過頭留下這句話,並深深的環視了室內一眼,像是要把這一切都深深的記在腦中一樣。
然後他拉開門,走進室外的陽光下。他沒有告訴法伊亞當年的仇其實還沒有報完,也沒有告訴法伊亞為什麼不選擇他的另外兩個兒子繼承。
前幾天伯蘭特洩漏達茲行蹤的事情似乎是一種警告,那些人已經知道他發現當年的事情起因並不單純。所以讓法伊亞繼續過著他想過著的普通生活、不要牽扯進這件事裡也好。
把希望寄託在敵人的仁慈上無疑是一種愚蠢,但他此時卻無比的希望如果法伊亞繼續置身事外,那些人就不會對一個除了能激怒他以及讓他心痛以外毫無價值的目標下手。
法伊亞想著他留下的那句話,看著門關上,聽著汽車發動後遠去的聲音。突然感覺到臉上有點涼涼的,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失重感,然後是被拋飛時摔落在地上的疼痛,以及女人的叫喊。那個人把他拋出了屋外,自己卻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下著雨的漆黑夜晚中,燃燒著火焰的宅邸顯的是那麼的巨大,包覆住宅邸的赤紅舔食著木紋,發出劈劈啪啪的爆響。
那點點的橘紅色火星就像是這棟老屋的啜泣一般,不斷的從發出嘎吱聲響的梁柱上掉落,燃燒的結構再也撐不住建築本身的重量;隨著巨響與拂面的熱風,宅邸在眼前崩塌。
「快跑!去你叔叔那裡!你要勇敢的活下去!法……」
記憶是會騙人的,他已經記不清楚那張臉是否還是原本的樣子。但每一次的結局都是一樣的,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連人一起被崩塌且燃燒的木料深埋。
只有那句話被他牢牢記著。接下來他轉過身開始奔逃,在玉米田裡無數的葉片中穿梭,高大的玉米植株遮蔽了小小孩的視野,讓他分不清楚方向。
「唔……」法伊亞倦怠的睜開雙眼醒來,只覺得窗外清晨的鳥鳴喧鬧的讓人心情煩躁。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又是那個夢。雖然他已經不會像當初那樣因為夢的內容而被嚇醒,但是每一次醒來後發現自己又做了那個夢總能讓法伊亞感到不開心。
揉著有些乾澀的雙眼,他轉過頭看了眼鬧鐘,現在時間是六點二十八分。
「老是做惡夢還能不能讓人好好睡覺……」打了個哈欠強迫自己起身,他嘴裡咕噥著用蹣跚的腳步走向浴室準備盥洗。
而在按了幾下電燈的開關卻都沒反應之後,法伊亞因為做夢而沒有充分休息到的疲憊大腦終於開始遲鈍的判斷眼前的情況。
「停電了?」在得出這個結論後,法伊亞放棄了繼續與開關糾纏,反正浴室中還有一扇窗能提供室外的光源進入。
雖然他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藉著晨光簡單的盥洗完,感覺自己清醒多了的法伊亞已經忘了這點異常,開始思考這一天的假期該做些什麼才好。
今天正好是母親節,假期的倒數第二天。他想了想,不如先去看看今天天氣怎樣再說吧,如果是好天氣那自己一個人待在屋裡實在太可惜了。
穿著拖鞋的腳步聲啪噠啪噠的在木質地板上移動,穿越寢室走向陽台。
法伊亞拉開陽台前的木門看向外頭,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還沒清醒。
天氣很好,是個大晴天,陽光照耀著整片綠地,強烈的光線令他不自主的瞇起眼睛;在遠處還能看到一片森林,以及更遠方的山脈。
清新而有些冷涼的空氣,還帶點植物芬多精的清香,是這原始的大自然所給予的恩賜,令人精神為之一振,但也更讓法伊亞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
即使這棟別墅原本的位置再怎麼幽靜,周圍還是有幾戶鄰居的,絕不是在這種四周都是原始自然景緻的荒野中,但現在別說鄰居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除了自己的房子外根本沒有任何人類文明的影子。
記憶中原本是柏油路的地方現在是一片搖曳的綠意,原本對面別墅的位置現在只有兩三塊被雜草半遮半掩著的大石頭。
在這廣闊的荒野中,就好像只剩他一個人存在著一樣,莫名的有一種被世界所拋棄的孤寂感湧上心頭。
「我一定是還在做夢……」即使試著這麼說服自己,但眼前的環境在給自己賞了兩巴掌後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臉頰上熱辣辣的疼痛告訴著他:這是現實。
這時,從陽台的一角傳來的呻吟聲將他發愣的意識拉回了不願面對的現實。
※
本章無彩蛋
然後人未至,聲先到。女主角終於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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