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玲瓏

小心翼翼地幫趴於榻榻米上的健屋穿回了浴衣，並拿了自己外套覆於她身上以防她因此著涼，最後才坐回和室邊的沙發上，又斟了一小杯酒，靜靜地透過窗櫺望著窗外的街景，而她的眼神又再次浮起了一絲迷濛，仰頭閉上眼思索著那些兩人一起經歷的回憶與不安。

「不論妳是攻是受又或者是哪種角色，那都是花那妳啊……是無可取代的妳啊……」

「若單只是強求著成為受這角色，這可會使妳更難走出不安的圈圈呢……」

巴囈語般的說著，情慾烈火早已隨著自己將開關的關閉時一同熄滅，對於在社會打滾已久的她，若非自己已習慣切換各種不同面相去應付任何人，或許早就被侷限在幾種角色內，而眼前的她才只是剛踏入新鮮世界不久的新米，更不能讓她因此過早陷入了名為枷鎖的角色束縛中，而無法緩解原先的不安卻更加嚴重。

趴於地上的健屋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再一次聽巴說著那時的故事，那段曾經在職場上被最親密的同事背叛而充滿絕望感的傷痛記憶，使她不再相信任何人、行屍走肉般的過活著、痛苦掙扎自己存在於世界上的意義與價值。

「勇敢的去面對這些，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時間或許能彌平這些傷痕，但之後再次碰觸仍會隱隱作痛著，提醒著自己不能成為這種人，不能讓自己成為那些所不能接受的自己。」

「曾經的我也很討厭自己，那個時刻處於不安且懦弱又無能為力的自己，但是呢，我們也不可能一夕之間就成長改變，成為那個不討厭的自己。」

「先去接受那些——妳所討厭的自己，最後才能在別人眼前展現最為真實的妳。」

而生活上的壓迫，使她在經歷過絕望與悲傷後，轉化為成長的動力，學會了各種角色以更加從容的姿態去面對各項困難，對於現在的巴來說，她可以自在的切換不同面相給任何人看見：她能是職場上精明能幹的主管、能是家中溫柔愛家的姊姊、能是外界所見風姿綽約的美麗風景，更能是情感上進退如意的好朋友。她也曾說過自己也在學著去享受每個角色帶來的樂趣，而非什麼也不做的迷失於角色的情感漩渦裏頭無法振作。

或許今晚的巴原先應該沒有打算要和健屋玩這個遊戲，但當她發現到我已深陷在不安的情感漩渦中走不出時，可能才意識到自己的言語挑逗與暗示有些過了頭，只能順著情境意想完成這場遊戲，最後再適時地打斷並領著自己離開。

『巴さん，一直都這麼溫柔呢……』

當健屋醒轉睜開眼時，由下往上的視線先是看見了自己和巴放於小桌上的髮飾，接著才看到坐在和室邊的沙發上的她望著窗外，一切和自己回房時所見如此的相似，像是剛剛未發生什麼似的那樣平靜，但自己因酒精造成的頭痛是如此的真實。

『巴さん……？』

「太好了，花那妳可終於醒來了！還好還沒超過預約時間！」

『欸？我維持這樣多久了？』

「可能有一小時或者更久吧？但風呂是24小時都能用的，所以不用擔心～」

『咦，剛剛巴さん有懲罰我嗎？』

「不知道呢？或許有，或許也沒有呢？」

聽見她疑問的巴轉頭向她神祕地笑了笑，讓健屋難以判讀接收到的訊息，但當巴起身走近身邊要攙起自己的手時，卻注意到巴的眼角邊有些許淚痕，雖然腦內浮起了些許的疑惑，但她並沒有開口詢問什麼，任由她攙著自己走出房間走向半露天風呂。

『捏，我覺得這兩天的巴さん特別的奇怪呢。』

「咦？為什麼這麼說呢？」

『還記得一開始我們都相當害羞，不敢在公眾場合下牽手或是擁抱，以前只會在大家看不到的電梯裡偷偷牽手抱抱，或是換種方法互相拉著對方的衣角走在街上。』

「那時候偷偷拉著衣角的花那，就像是小狗狗那樣，特別的可愛唷～」

『然而，最近的巴さん呢，卻很溫柔的在別人面做了這些事，真的是很奇怪呢！』

『謝謝巴さん，謝謝妳的溫柔，讓時時刻刻有著強烈不安的我能安心下來……』

「今晚的健屋花那變得特別的奇怪呢～」

『巴さん，現在可以抱我一下嗎？』

「不要。」

『欸？為什麼？』

「因為健屋花那是～是壞孩子～所以～不抱。」

『巴さん！？』

浴池中健屋將頭倚靠在巴的肩上柔聲說著，兩人沿著半露天風呂的格柵望向了外頭的美景與無雪的星夜，最後只剩下溫泉水潺潺流出的水聲在輕聲說著她們的故事。

「其實呢，我也很害怕呢……」

「若是什麼也不做，失去的可不是單單只有健屋花那一人而已……」

巴轉頭望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健屋，然後閉上自己的美目在心中無聲地說著，從前的自己總是被動著接受任何事物與話語，以及承受著所有指責，直到遍體麟傷失去了所有，才知道什麼也不做的被動接受是自己最大的錯誤，為了保護自己，她學會了將自己所有的情緒深藏於微笑中，帶著滿身傷痕躊躇前行，慢慢地她學會了雲淡風輕、學會了試探、學會了任何能不讓自己受傷的方法，成為了旁人眼中八面玲瓏的白雪巴。

但在遇見了健屋後，她知道若自己再也不做點什麼，可不是單單只有錯過與失去這樣的簡單，於是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與揣測對方的心意，因為害怕自己無心的話語或是舉動被她所誤解，像膽小鬼那樣畏首畏尾的在意著對方任何反應，她用著自己的真心去好好守護這朵等待綻放神采還未熟的花朵。

彌散於空氣中的霧氣模糊了兩人的視線，但在這朦朧的空間中，她們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相連的心跳，那蒸騰升起的水氣在兩人的髮絲上凝結成了水珠，落入水面的水珠如點睛似的為那個下著初雪的冬天劃上了逗點，為那未熟的兩人翻開了新的一頁。

「快睡吧，明天就要回去了呢。」

「花那，晚安。」

『晚安。』

泡完回到房間已是深夜，窗櫺外那綴滿繁星的冬夜，與月華的朦朧光輝相呼應著，映襯著外頭寂靜無聲的銀山，寒風輕拂過木格柵帶起了窗邊的銀華飛舞，兩人窩進了並立的被窩裡，巴的眼眸透過了健屋背後看見了外頭被燈火映照的美景，美景配上美人讓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滿足的神情，伸出了手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臉頰，用著溫柔地眼神看著健屋，隨後便閉上眼睡去。

互道晚安後，健屋仍睜著美目凝視著巴的睡顏，心中有太多的話想和她說，但是自己還沒有辦法坦率地直視巴，然後將自己的內心話全部說出。健屋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輕輕地吻在了她的臉頰上，最後用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著。

『謝謝妳讓我接受了我自己……接受了曾經討厭著的自己，去成為了更好的健屋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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