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一个绝妙的念头。

关于复仇。

12

炎客和送葬人都不会在教堂留宿。但博士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把握之中。

自从他们来后，博士就成了囚徒。我再不能带他去那片无星也无月的荒地，也不能在他沐浴时送去一桶热水。被允许的只有我给博士送去的一日三餐。这是博士的反抗，他只有在用餐的片刻能得以喘息。

便是如此，我还是听到送葬人和炎客商量要把博士带走。

博士似乎有他必须要去的地方，相比起使命他的意愿都不再重要。送葬人甚至准备了一个大旅行箱，很大，塞下瘦弱的博士绰绰有余。

炎客对此不屑一顾。

“送他回去做什么？继续和那群疯子共享他？”

“博士的身体无法在这种环境久留。”

他会病成这样，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吗？

想是这样想，我可不能说。

我只能对守在楼梯口的两人举起托盘：“晚餐做好了，两位能否借个道？”

炎客先让出的路，而后送葬人也退了半步。

“厨房也有准备两位的份，如果先生愿意的话……”

“不劳你费心，有要求就提。”

“我怎么敢。”

两位快两米高的大男人极具威慑力，房门合上时我松了口气。博士在灯光下的身影更瘦了些，他颓靡得很快，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今天还好吗？”

“托你的福。”

他依旧彬彬有礼。

我仔细端详着他，就在此时，我发现他是很漂亮的。

或许不该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男人，但知识储备贫瘠如我已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汇。他瘦弱，苍白，纤细中蕴含着足够的文雅。光是这点就足够被所有施暴者热爱，就更别提他恰到好处的隐忍与挣扎了。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让世界为之疯狂吧？

许是我看得太久，博士先开了口。

“你也听到了吧？我要离开了。”

“……由他们决定吗？”

“是的，一向如此。但可能有点出乎你的预料，我……不是罗德岛的雇员，而是它的三个主事人之一。战斗指挥官，他们给我的权限和职称是叫这名字。”

“为什么制药公司会需要战斗指挥官？”

“谁知道呢？总之我从醒来就被授予了这个职称，然后指挥干员们跟各种各样的人战斗。流浪汉、黑手党还有整合运动。总是有很多仗要打。”

博士笑的很凄凉。

“门外那两位就是我的干员。”

“是你的下属吗？”

“可以这么说。”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也不敢说。博士多多少少能猜到我的意思，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改变话题。

“不说这个了。但在临走之前，我还是想以战斗指挥官的身份邀请你……是征求你的意见。”

“你愿意来罗德岛吗？”

这确实是我始料未及的，而博士还在尽他权职之力劝说。

“虽然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但我能保证那是一个好地方。罗德岛制药公司的主要研发方向是矿石病临床治疗，很多矿石病患者在那里提供合适的工作获得救治。其中也包括义肢和心理辅导。”

“你还只是感染初期，现在采取治疗还能有效抑制。”

“虽然你可能会见到不止一个他们那样的干员，甚至还有被我杀死的前夫……但其实多数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们对感染者足够友好。”

博士说的很诚恳，奈何我志不在此。

“听起来不错，可我不能相信一个纵容下属侵害上司权益的私营企业。”

“这样啊。”

博士笑的很苦。

我几乎能听到这是他活该和他没有选择在他嘴边徘徊，他最终说出口的，还是感谢我这些天的照料。

他完全没有食欲，既定的前途摆在他眼前。他也只能去适应被人框限出来的形状。我能见他的文弱与儒雅，但能只身逃到卡兹戴尔腹地的人，又怎可能等同于常人。

于是我站起来，走近他，然后凑到他耳边。

“先生，这座教堂已经垮了大半了，你就不好奇这间屋子为什么连窗户都没有吗？”

博士有些错愕，夜里不上走廊，没有窗户和不能点灯。他惊愕地看着我，却没有避开我的亲昵。

“你给了我选择，那我也给你一个。”

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满仓的女式铳械——是我父亲在弹夹上刻字的那把，然而他没能亲手送出这份成年礼，我也再不能扣动扳机。

还有一张纸条，系我亲手所写，也是我第一次写出这套公式。

“这间卧室的衣橱背后有密道。单人进入后一小时内不会再开启。密道里是石墙，每15分钟按公式变一次出口。最近的出口都在出镇十五公里以外。”

“我在第一个左转的石室内藏有水和干粮。博士，能走多远就要看你自己了。”

“你……”

“好歹我也是手里有上百条人命的逃犯。”

我把托盘抱在胸前，脸上尽可能开朗地笑着。鞠身对他行了一个黎博利独有的、仅用于永别的礼。

13

我打开房门，迎接我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霰弹枪的轰鸣中我应声倒下，血迹顺着我残损的手指飞溅。我见他们跨过我的尸体，进入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

博士早就走了。

与其现在关上魔盒，不如至少保留希望。

天空落了雨，圣母也留下泪来。一道道的雷劈在这万劫不复的教堂，我却在笑。

我在笑，胸膛与口中血液奔涌。大仇得报的畅快与不知来由的安心感代替剧痛蔓延。我见那为潘多拉魔盒失去镇定的神使折返，他攥住我的衣领，质问我博士的下落。

而我只能笑着，用胸膛中赫赫的风声告诉他。

“我听不到。”

《小鸟听不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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