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博士被人抱着，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博士忙于来自危机合约和龙门的双重委托，顶着巨大的压力连夜工作。最终因为理智告罄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或是前往工作岗位的路上。

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噗通一声就倒了。吓得随行干员立刻探他鼻息。人当然是活的，只是连睡着都拧着眉头，一副并不安稳的样子。

跟断电了似的。

虽然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但不得不说摄砂比喻贴切。

干员们当然想把博士送回他的宿舍。可是一开门那屋子里满是久未住人的灰尘味儿——打扫房间的无人机早因会扫走文件被博士拒之门外。而眼下没人打扫的房间里，连干员们送的大床上都堆满了文件和录像带。

阿米娅捡起一叠：《论精神指导于矿石病脑部扩散的抑制力》。

再拿起一叠：《论战乱恐慌中的人际交往》。

不敢动不敢动，博士研究涉猎极广。要是给他弄乱了，他倒不会生气，只会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要什么资料就非得找到不可。把更多时间浪费在焦虑上。

于是只能暂时把博士安顿在办公室，给他打营养针，等他慢慢缓过来。

然而在第三次营养剂失窃后，医疗部还是发现了端倪。凯尔希亲自带人杀过来，挥退打掩护的阿米娅和砾，把黄牌贴到博士的脑门心。

“想死我现在就给你开氰化物。”

博士尚且搞不清状况。

“那个不急，先随便开几颗源石，理智合剂吃多了还是有点心悸……”

屋子里一片沉寂，博士这才发现不对。他缓缓抬起头来，大半个医疗部包围了办公桌，凯尔希站在桌前俯视着他。而他的左臂右膀都被亚叶嘉维尔等人带到旁边羁押，向他投来的目光里满是爱莫能助。

博士夹紧了自己并不存在的尾巴。

凯尔希都气笑了。

“开药是吧，你根本无药可医。”

“勒令博士从今天开始每天保持八小时以上的睡眠，强制执行，不得有误。”

2

太后果然是太后。

太后一言既出，博士屁都不如。

“……可是为什么要有监督员？”

“因为博士你这人根本没有自觉性可言。”

“哪有，我不是每天都按时按量完成，甚至超量提前完成工作的吗？”

“那我问你，你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

这个问题问懵了博士。他想了又想，末了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天半前？”

“食堂的打卡记录显示。你上次刷卡进餐是半个月前，而且还是暗锁拿去偷刷的。多亏了她，我们才发现你至少一个月左右没有在食堂好好吃饭了。”

“……啊？有吗？”

“有。阿米娅就是太宠你了，餐点端到面前你都能忘了吃，要我我迟早把你打一顿。”

亚叶合上文件夹，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博士，并且再次警告。

“现在凯尔希医生下令彻查此事。你最近最好按时到餐厅就餐、按时就寝。别干什么到医务室偷药、到后厨偷菜、用自己的薪资补采购部工程部和人力资源部漏洞的事。否则凯尔希老师真的会断掉你的每日理智合剂……”

博士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不会已经——”

“那个，也没有多少，也就是上个月贾维他们……我错了！亚叶！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凯尔希！”

亚叶表情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想抱腿又不敢的博士，开始思考这人该算可鄙还是可敬。

博士双手合十，五体投地。

“求你。”

亚叶叹了口气，百般无奈之下，还是掏出了博士今日仅有的份额。

“那你听好了，严格按照医嘱执行调理计划。你的助手委任权暂时由医疗部收管，每日为你安排不同的助手兼监督员。他们会负责监督提醒你的日常作息。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行，能做到吗？”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监督人员都是男的啊？”

“因为上次你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唬走了阿米娅和暴行，自己锁着门在卧室里加班。上上次你委任阿和华法琳做你的助理，除了加班还差点把医疗部炸掉。”

“……”

“所以这次没人会信你的鬼话了，博士。”

舱门应声而起。亚叶把唯一一支60ml的理智合剂放在布洛卡手中。看着博士委顿在地，她还是无情地说。

“还请您认清事实。”

3

第一天是布洛卡，博士背地里松了口气。

是的，虽然不熟，但博士知道布洛卡实际上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他好唬得很。就像现在，博士用一个又一个的五分钟成功拖延了半个小时。

而且因为不熟，这个家伙不会轻易动手……

这样想着的博士被布洛卡擒着胳膊拽了起来。

“等……等等，布洛卡先生。我只差一点了，五分钟，只要五分钟……”

“食堂还有半个小时关门，我不认为你能在半个小时内完成用餐。”

“没事我这里有饭盒，我打包回来慢慢吃。”

“打包禁止。”

“蹲食堂门口也可以。”

“外带禁止。”

“那至少让我带上终端。”

“用餐时间用终端加班禁止。喂，放下你手里的笔记本、钢笔和相关资料。否则我将采取暴力手段制止你的越线行为！”

面对五年恐吓专精，博士乖乖放弃了抵抗。

布洛卡有着多年的黑手党从业经验，言行举止都还带有黑社会打手的风格。譬如现在他就落后半步跟在博士身后，博士要是敢回头或是露出半点想跑路的念头。他就恶狠狠地一瞪，瞪得博士半点坏心思都没有了。

那眼神凶的喂，博士直感觉一把匕首顶着后心口。

然而走着走着，路过监控死角时，一个熟悉的纸盒被塞进了博士的手心。

“别回头。”

恶狠狠的大汉在后面压低声音道。

“贾维的事，谢了。”

博士大喜过望，几乎以为自己又能为非作歹时。一条粗硬的虎尾巴抽在了他的背上。

“别想给我的工作添麻烦，走！”

有了理智合剂的博士唯唯诺诺。

“是，大爷。好的，大爷。”

4

第二天的助手是傀影。

博士还是不熟，看来不论这是凯尔希还是亚叶的安排，她们都在竭力杜绝博士熟人犯罪的可能。

不过好在傀影就像他一直以来留给博士的印象那样，他从来不会让博士难堪。

从博士早上踏入办公室开始工作起，那位曾经惊动了罗德岛工程部的独立杀手就没有出现过。博士就以为他不来了，除了当日份额的理智合剂和助手一起翘班的小小失落，博士能感觉到更多的是轻松与愉快。

开开心心进入工作状态的博士根本不会看时间。

直到一双漆黑的猫爪踏上文件。博士抬起头来，克里斯汀小姐垂下她高贵的头颅，温柔地舔舐博士的眼睑。

“午安，博士。无意打扰您的工作，但已经是用午饭的时间了。”

还没从工作状态中彻底清醒的博士伸出了手。

虽然不是但无异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博士习惯长时间的沉侵式伏案工作。吃饭睡觉这种小事根本不能打断他的思考。就连阿米娅和暴行都花了很长时间，才养成他听见吃饭就伸手要营养剂喝的习惯。

鲜少担任博士助理和护卫的傀影当然不能理解。他只当是博士发出了邀请，便把博士的手翻过来，托在了掌心。

“博士，请随我前往餐厅。”

克里斯汀小姐打掉了博士的笔，不容置疑地钻到博士怀里。因着手心的温度与膝盖上的重量。博士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好的。”

博士笑的非常无可奈何。

傀影这孩子啊，就是太过有礼貌了。礼貌得常常让人不忍心拒绝——对这种擅长背地里下黑手的人，也最好不要拒绝的太明显。

博士是不太熟悉傀影这个人，却最熟悉他的战斗方式。

所以他站起来时就攥了个东西在手，这导致傀影一直在注意他藏了什么。直到走了大半截走廊，博士才把手从衣兜里掏出来。

“傀影啊，你看这是什么。”

博士把那玩意儿往背后猛地一抛！

那是只零碎布料和机械原件做的假源石虫，落地便会一通乱跑。系工程部当初做来给训练室当靶子用，最终因为跑得太快加造型太辣眼睛不得不跟进了第二代。第一代就被博士拿来哄小干员玩。

现在博士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跑！

路口右拐就是贸易站！那里有的是人跟他同流合污！

然而不等博士踏入胜利的曙光，漆黑的影子就掐灭了他的希望。在鼻尖触及傀影的胸针前博士猛退一步，正落入杀手敞开的怀抱。

“博士，即便是身处黑暗，谎言也无益于您的美德。”

“准备好为您的愚弄付出代价了吗？”

傀影纤长的手指被黑纱包裹，指间挟持着那只造型可笑的玩具。它们正逐步逼近博士被捏开的嘴，博士已经能够想象到粗糙布料磨破喉咙时的剧痛与窒息。

“盟友？”

雪落的声音驱散了阴霾，博士看见银灰站在走廊尽头。傀影从背后抱着他，假源石虫被塞进了博士的口袋。

最终那个小玩具送给了银灰精力过盛的小雪豹。

博士在傀影的挟持下完成了一日三餐。晚饭后的工作在克里斯汀小姐的陪护下进行。优雅大方的淑女当然不会打扰社畜工作，她只是伏在博士手边文件堆的空隙中。博士抬手拿杯子时，手背总能擦过她温暖的绒毛。

夜色渐深，博士厚厚的防护服里只剩下眼前台灯和显示屏微弱的光，和他那双在金银炮弹与鸡零狗碎中往返的手。

运筹帷幄之间，时间悄悄地过。

只听挂钟滴答的一响，时针落在十点钟方向。软软的猫爪子落在博士的右手腕，而左手被傀影轻轻地握住。

博士抬起头，一左一右两只菲林正以同样的眼神仰望着他的眼睛。

博士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

尽管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但白天那真的只是个玩笑。

5

银灰来了，次日的监管人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他。

不为什么，这大老爷不能接受博士以外的对接人。而监管人的工作就是在工作日当天24小时一刻不离身地盯着博士，自然无法在两人对接时不在场。

同样因为银灰的奇怪要求，银灰是博士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熟悉对方的能力、喜好与行事风格。却对彼此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所以博士穿着睡衣给银灰开门时有些尴尬。

尽管那只是他平时就穿在制服里的白大褂吧……这样一想平时就穿着睡衣披个外套到处走的他就更羞耻了。

博士也想过换一套。但是没办法，他的个人账户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备用库存现金。比起罗德岛成千上万人的未来，他的衣食住行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在罗德岛制服迭代之前，他大概都不会改变装束。

承蒙总裁厚爱，高级定制服装一套又一套的银灰居然能忍受这样的博士。现在还坐在他脏倒不脏乱是非常乱的宿舍里，气定神闲地问。

“盟友，要来杯咖啡吗？”

“不了，谢谢。你应该知道咖啡因对我没什么作用。”

“依赖药物不是个好习惯。”

“但理智合剂确实让我的人生续了一秒。”

说完这句只有他俩才能莞尔的黑色幽默，博士扣上了兜帽。

“走吧，去收割货币。”

对于绝大多数的资本家来说，偌大的金融市场只是他们雇人耕种的农田。只看眼界高低。起手割韭菜落掌杀猪盘。银灰确实比博士高一些，但他从不会鄙夷博士的作为。

因为五十步笑百步，只会显得自己越发愚蠢。

不公平合约从货币通行的那一刻起便签订了。博弈？只怕是低估了金融的位面。

博士自问是一个拥有自理能力，不需要、至少不指望被银灰照顾的人。但和银灰太过近距离的相处，还是会让他感到不适。

原因无他。与这样的旧贵族相处，博士必须得端着。

因为财富与家族底蕴的堆砌，银灰的起点自然比博士要高。他且不像他的两个妹妹一样亲和或慵懒。光是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博士就得捡起他仅从书面上了解过的维多利亚礼节。措辞典故都得斟酌考虑，才不会在稀松平常的交流中落了下风。

不，脑容量还是够用的。就是高计算量导致能耗倍增，博士还不能午饭多吃一碗。因为八分饱也是维多利亚绅士的礼数。

所以才到九点博士就理智告罄，隔着办公桌对着银灰竖起了手指。

“盟友，续一秒，拜托。”

“抱歉，严格遵照医嘱的话。盟友你应该站起来活动活动，准备一个小时后的就寝了。”

“还有一个小时，我的工作还没完成。”

“今早交接时我详细核对过你的日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除了今天白天的指挥演习外，盟友你的工作只有接待我。”

银灰翻过一页文件。

“消磨时间尚有更好的方式，盟友愿意尝试的话……”

“只做日程安排上的工作够什么用啊？！”

博士拍案而起，那动静甚至让银灰的尾巴像过电一样炸了毛。然而博士只是在强打精神罢了，即便如此站起来还是让他一阵眩晕。博士摇了摇头，用手捂了半晌眼睛才恢复聚焦。

“……拜托了，给我。就三十分钟。”

对药物熟悉到可以充分利用药效时间。这绝对不是好事，但拒绝已处于空电续航的博士亦不是可以增进好感度的行为。银灰也只能促紧眉头，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药剂。

“过来吧。”

两三步的距离也被博士走得像行尸走肉。甚至如果没有银灰的搀扶，博士会功亏一篑滑坐到地上。然而下场也没有好到哪去，博士跨坐在银灰的腿上。比起上肢无力更像是银灰有意，博士离他的理智合剂很近了，只隔了半个手掌、以及一个纸盒包装的距离。

意识剥离得很快，博士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打开包装。他的手摊放在银灰掌心，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伏在银灰胸膛。银灰察觉到他需要帮助时，博士的臂膀已经失控垂落了下去。被面具和兜帽包裹的头颅压在银灰肩头，发出轻缓而近乎于无的呼吸。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银灰扣住博士的腰，让他更靠近自己一些。

也只有在这时博士才会毫无防备地依赖他。却总让银灰想到，他会不会在走投无路时，将被众人景仰的一切付之一炬。

6

可见从鱼龙混杂的罗德岛想找出一个正直正经不搞事、智商又足够高不会被博士轻易唬住的男干员有多难。博士次日睡到自然醒，才发现自己的助理没有及时就任。

终端上显示着亚叶发来的简讯。

“男妈妈和女爸爸你选一个？”

吽和塞雷娅？没一个好糊弄的。博士随手回了个“成年人拒绝被领养”，然后把终端丢在床上开始穿衣洗漱。

明天就是危机合约最后一天了，今天还睡过头……今晚一定要想办法加班。

博士打开门，然后见门外一座高山。

“不错，你还活着。”

博士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然后一个狡兔钻洞钻进被子里摁终端。

“我不要继父继母也不是叫你搞个狂野男孩来啊？！？！”

“？”

“你不要告诉我今天我的助理是炎客！！”

“没办法啊。发信息给你又不回，刚好炎客在嘛，我就随手一填……啊对了，我是华法琳。亚叶她终端落我这儿了。”

“？？？我叼你个孤魂野鬼？？？”

“事后记得感谢我。”

博士还没来得及看完回复，就被炎客拎出了被窝。

“没听说过你还有睡回笼觉的习惯。餐厅要关门了，去打卡。”

“……早餐呢？”

“你爱吃不吃。”

这点确实还是要感谢华法琳的。因为炎客向来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性子，只要硬性指标达到了，他其实不怎么管博士。

这样看来亚叶应该一大早就出去了吧？毕竟吽和塞雷娅都是很会照顾人但也很宠孩子的干员。赫拉格老爷子也是，只是因公外派，博士没法暗度陈仓。

从博士助理沦落到食堂帮厨的暴行听说博士难得睡懒觉，给他留了培根煎蛋三明治、用竹签串起来的沙拉和灌在保温杯里、插了吸管的鸡绒蘑菇汤。都是一只手可以操作的食物，完全杜绝了博士拒食的可能。

博士的麻烦程度令炎客咋舌。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嘴严也是佣兵的职业操守之一。博士很喜欢他这点，无论是沉默还是闲暇时恰如其分的交谈。

如果他不那么凶就更好了。

没错，炎客一开始对博士很凶。且不是傀影或银灰那样并无恶意的玩笑，而是真真切切、咬牙切齿的记恨。据说是因为一些旧怨，博士却无法从凯尔希或是华法琳那里得到任何相关记录。

——因为博士以前天天都在做招人恨的坏事。就算是亲眼所见，她们也记不清是哪一桩。

博士大为惶恐，不仅仅是为自己黑暗不可捉摸的过去，还为身边磨刀霍霍的前萨卡兹雇佣兵。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博士逼着自己和炎客熟悉了起来。

然而炎客的态度竟肉眼可见的改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博士“我失忆了所以我跟过去的我根本不是同一人”的辩解有用。炎客不再每次见到他都咬牙切齿了，却也不亲切，只是待他如待常人般的漫不经心。又在博士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去时言语间有笑意。脸上的神情，讥嘲比和善更多。

正如炎客发现博士失忆后也很有趣一样，博士发现炎客也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坏。单纯以好坏来断言他人确实愚蠢。炎客只是善于权衡——他很圆滑，虽然不会对人谄媚讨好，但他总能为自己和旁人找到最省时省力的方案。

同样因此，他决定的事也不会与人商量。

午饭时间到，炎客托住博士的腋下就往出拔。博士却跟不让抱的猫一样往上出溜，手上还在不断编辑数据。

“五分钟！五分钟！”

“……五分钟？”

博士看了看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有点心虚。

炎客却不再拔萝卜，指甲漆黑的大手伸到了博士耳边。

“饭卡拿来。”

博士双手递出。炎客插兜出去了，不到十分钟又推门进来，手里是一份萨卡兹族标准定食和博士特制残废便当。

博士巴巴地伸手，炎客递过来的东西却是两样。

他的便当，和他的理智合剂。

7

炎客有着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对别人的自理能力也有着充分的信任。

然而终究是错付。

博士一开始还挪开文件抱着饭盒装出一副好好吃饭的样子。见炎客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又摊开了文件。

他和炎客不一样。至少从失忆后醒来开始，博士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衣食无忧的优渥环境。即便醉心于工作，干员们也会为了让他吃顿营养均衡的饱饭煞费苦心。博士已经被宠坏了，在他的潜意识中工作高于一切，衣食住行不说退而求其次，可能连生死都没那么要紧。

所以他一顿饭可以吃上两三个小时——意大利面都能泡涨的时长，更别说饭菜冷透。博士叼着一枚小番茄忘记咀嚼，手上运笔如飞，直到遇见瓶颈才停下笔来，将口中的食物咬碎咽下。

炎客叹了口气。

他起身拿走博士的饭盒。博士伸手摸不到吃的，茫然抬头，就见炎客敲了敲挂钟。

“到晚饭时间了。”

博士犯错小学生一样看着炎客处理掉那份残羹冷炙，然后跟着炎客前往食堂。血糖低导致视线模糊，路上博士试图牵住炎客的尾巴，结果被炎客揪起来，扛麻袋一样扛走。

“辛苦你了。”

医疗部第一次对炎客如此和颜悦色。

炎客这个放养式铲屎官和暴行这群博士妈妈粉显然没有对好口供。晚餐仍旧是残疾人模式，博士单手操作完全OK，另一手立刻掏出了终端。

然后在炎客一言不发的注视中塞了回去。

专心进食只需要二十分钟，尚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内。

炎客依旧什么都没说。

博士却等回到办公桌前才松了一口大气，继续投入数据与图像的深海。

条件宽裕是好事，危机合约却依旧没有头绪。

以博士的刻苦程度，他当然有能拿到最高报酬的方案A。但那个方案并非十全十美。不仅需要仰仗外力，还有一定的风险隐患。

总而言之，那不是一份能让人刮目相看的答卷。

博士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对罗德岛每一位干员的战斗力如数家珍。但他同样痛恨这份熟稔，这无疑让他的答卷少了一份惊喜——他当然没有要干员们冒险的意思，只是他被常理套住了。就像炎客所说的那样，他太过依赖团体作战，以至于失去了孤注一掷的观瞻。

有时候真想听听炎客的意见。

所以他为什么不问呢？炎客说话很直白，不会像傀影那样隐晦，也不会像银灰那样忌讳于身份无法坦诚相待。

正在思考并斟酌问句的博士忽然被炎客抱了起来。

博士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博士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便开始反抗。炎客却把他 控得死死的，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挣扎。

“回宿舍做，办公室不准呆过九点半。”

博士动不了，在炎客怀里憋得满脸通红。

不让呆就不让呆，突然抱他是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炎客说不出看博士伏案工作软趴趴的一团他情不自禁这种理由。萨卡兹从来都是想到就要做到，直接而不追求所谓意义的。

博士什么都不知道，博士他只想跑。求生欲在他被炎客放在宿舍书桌上时到达顶峰。博士看着炎客身后虚掩的房门，心生一计。

［我为什么不吻他呢？］

只要在近在咫尺的炎客嘴边亲一下，警惕的佣兵势必会后退一步。他可不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博士立即采取行动，他抿着嘴贴上去，唇瓣相接的触感出乎预料的柔软。博士却没有等到他预料之中的避让，炎客按住他的后颈，咬开了他的牙关。

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可比博士这个雏有经验多了。

无论是战斗还是亲吻，甚至是之后的戏码。炎客经历过的比博士看过的还多。或许这还高估了博士。炎客以为他至少知道后果才敢尝试，却不想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炎客甚至可以断定，这是博士的初吻。

他在被撕咬的瞬间屏住呼吸，牙齿有一瞬间想要落下，却被萨卡兹锋利的牙齿抵住唇舌。炎客霸道地把他锁在怀里，像要吃了他似的拥吻。萨卡兹的怀抱又是如此的燥热，博士能感受到那股热烈的冲动在胸膛里奔腾汹涌。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两人之间单薄的壁障，撕开他廉价的包装享用他尚且温热的血肉。

炎客却在博士几近窒息时松开了他。

“玩够了？”

些微红肿的唇瓣被萨卡兹衔住，唇齿相依间汁水丰盈。炎客把玩他，像拨弄夜里将开的玫瑰。并在博士跳下书桌时扶了他一把。

战败的博士沮丧地进了浴室。沮丧地洗完出来，沮丧地把自己埋进了被褥。

炎客心情不错，起身关掉了灯。

凌晨两点四十三，博士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想到了！！”

他风一样地跳下床铺，抽出纸笔伏地演算起来。落笔如行云流水，完全没有白天的阻塞。便也显得博士面无表情的脸眉飞色舞起来。最终停笔时博士坐直了身子，脸上才浮现出些满足，就又断了电似的，直直地向后倒下了。

睡在沙发上的炎客沉默地看完全程，起身去探博士的鼻息。

没死。

还真是个奇迹。

8

次日仍是炎客做助理。为了表达谢意，博士去医疗部抽了管血。

危机合约最后一天，包括罗德岛医疗部在内的绝大多数的战斗干员被派驻在外。只留了华法琳一个元老级人物驻守，这才让博士得以暗度陈仓。

华法琳捧着那管血不断地说出些溢美之辞，用甚至有些过分夸张的语句表达了她对这份谢礼的满意。博士被她逗得直笑。背过身去面对炎客时，华法琳却完全没了笑容。

“别把他弄坏了。”

“我有数。”

做博士的助理向来不省心，今天的任务却松快。因为博士的作战计划总是提前写好并演习过的，不说万无一失，至少十拿九稳。执行起来大多没什么压力。

如果炎客不知道那计划是博士昨晚梦游写下的话。

凯尔希不在，罗德岛就是博士的一言堂。几乎没有人会怀疑博士的指挥。炎客心底却跟窥见冰山一角似的躁动。他有些兴奋，又觉得这有些过于儿戏。最终是一言不发，编入了出战的队伍。

事实上这次的危机合约，对博士而言有些简单。

否则他不会在合约到手的第174分钟就拿出了对应方案。是的，他会上摸鱼写的。甚至阿米娅刚介绍完合约细则，他就在会仪总结中提交了方案梗概。并在散会后见带人开始演习。

要么博士脑梗要么凯尔希心梗，否则罗德岛高层将永远无法脱离加班的恶性循环。

人力资源部是这样开玩笑，也确实对新干员们举过快跑的牌子。但他们都很清楚，正是这样的博士才能保证他们在战场上万无一失。

所以即便博士临阵改方案，他们也没有异议。

新的方案很大胆。不像初案那样利用地形隐蔽严防死守，而是先手夺下了枢纽地势。看起来不无道理，却有一条明晃晃的大道直通指挥点，光是看着就令人齿寒。

博士表示无需多虑。

“你们看着觉得危险，敌方看来也是同感。若是莽撞的突击者枢纽点就足以兼顾，若是强者，我另有后手对付。”

战况确实如博士所说，浮士德的队伍很谨慎，那条主干道上只有几个法师和复仇者通行。但也都在枢纽处改道，生怕那满是掩体的主干道上有埋伏。

实际上呢？只有博士光杆司令一个。他连空城计也不唱，就站在掩体后抖腿。

相当古老的计谋。连在侧方掩护的塞雷娅也为之侧目。

然而这毕竟是没有演习过的方案，有漏网之鱼也是情理之中。没人注意到复仇者已站在博士眼前，他举起长刀，刀火与流矢眼看就要击破这虚无的防御。

博士打完半拍，对对讲机下令。

“红。”

落地一声狼吟，红的匕首切断持刀手的韧带，安洁丽娜扭转刀锋落下的重力。刀兵落地时当啷一声脆响，却未能惊动一兵一卒。

地动山摇，地壳崩开一道耀眼的疮疤。

万丈高山拔地而起，流炎地火倾盆而至。天空中却飘落了雪花，冰凌裹挟了烈焰与霜风洞穿千军万马的呼喝。将最后的敌袭卷入万丈深渊。

炎客在刀山火海中穿梭。他斩落复仇者的头颅，鲜血溅了博士半身，执棋者却无动于衷，甚至不动声色。

博士望着远处为他席卷的的天灾与人祸，目色深沉而艳羡。脚下离能将他瞬间撕成碎片的战场仅有一步之遥。嘴里却是些支离破碎的句子，炎客走近也只听得一二。

“来吧。”

“发现我，靠近我。”

“然后——被我吞没。”

——与当年一般无二。

炎客嘁了一声，展开披风兜住他。为他挡下塞雷娅钙质化展开前漏进的冲击波。

9

战后的博士是松软的。

有别于颓靡，了却一桩心头大患的博士软糯可欺。炎客一路抱着他他也不生气，回到陆行舰上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乖得前所未有。

即便如此，第二天博士还是生病了。

是之前废寝忘食的报应，博士的身体在精神松懈后垮了下来。倒不致命，只是发高烧。所幸炎客晚上也在博士房间里，及时送医，博士才没有烧傻。

炎客也是今天才知道，博士助理不用值夜。

炎客无可无不可。周围听见的干员若有所思，W笑着笑着发觉气氛不对，阿米娅和暴行心里已是警铃大作。

半个小时后，博士助理值夜需提前报备的相关条例新鲜出炉。

就在暴行控诉博士可能被糟蹋了的时候。博士躺在医务室里，安安静静地挂点滴。

博士体虚，体温偏低。正常人的体温于他已经是低烧了。炎客又是个体热的。他察觉时已经略晚。现在高烧未退，博士迷迷糊糊的，隔壁医疗部吵得翻天也没醒。

他这样子可比平时乖巧多了。

就他躺着这小半天，医疗部借着会诊来rua过一遍，人力资源部和采购部借着慰问来rua过一遍。棘刺和可露西尔试图给博士灌新品能量饮料被凯尔希扫地出门。红来摸过一爪，砾来摸过一爪。克里斯汀小姐趴在博士胸口，傀影便得以进来抱走她。

昨晚博士有没有被糟蹋还有待考证，今天白天博士倒是被糟蹋够了。好在大家都手下留情，博士还有个人样儿。

临近午饭时赫拉格才被临时指派为助理。进门时阿正用滴管在给博士喂水。少年菲林扬着蓬松的尾巴，指间落下的水滴一点点滋润着博士干渴的唇。还不时擦去博士额头上流下的汗。仔细的程度比在实验室更甚。

“你也有医者良心。”

被派来盯着阿不让他乱用药的嘉维尔在门口奚落。

“没听说过啊。”

“这个会死。”

阿收起滴管出去，临出门对赫拉格嘱咐：“老爷子有事叫人，我就在隔壁。”

嘉维尔被阿的细心挤兑得没话可说，只能一把将他拐走了。

博士像要把前些日子缺的觉补回来似的，睡得深沉而无梦。直到傍晚才醒。他抽抽鼻子坐起来，赫拉格在床边看报，半掩的床帘外，落地窗框起一幅船舷外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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