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開頭就有不少違和感，對入職格里芬分部的描述滿頭霧水，想嘗試用個人視角濾鏡解釋也怎麼拼湊都怪。而最不對勁的是男子說了"於是發起奪權"。

過於戲劇化的轉折。

所在分部的戰術少女幾乎都被前指揮官的可戀可靠表象迷惑，至少卡諾從未聽說叛變或不信任案...

「我朋友。」帕維爾揚嘴一笑。「不算深交但確有其人，還算努力的幸運小子，莫名堅持的純情好人。」

「......」

所以那是誰啦！

照常理來說這時候應該要說自己的故事才對...

即使他刻意殘缺事實，歪曲敘述，卡諾也能根據確信的謊言刪除分支，從而拼湊出真相，理解男子本心。

是的相反是否，人事時地全不對的真是他朋友故事怎可能滿意？

一股強烈的倦怠感襲來，少女微微搖了搖頭卻揮之不去，卡諾最後垂下腦袋。

「可不可以換個與你有關的故事...」

「可是正說到精彩關頭。」帕維爾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好嘛，不想聽就算了。我口也有點渴了，能有幸先聽卡諾說嗎？」

「不行，除非你承諾、呃不、」抗議到半途就抿緊嘴唇，有點想放棄了...

沒說好的往來配合因為沒說好，對方故意與預想不符也是可能的。

與欺詐前科者口頭契約請求遵守諾言光聽就像笑話。

豆頁痛...

無數次、無數次被夢魘纏身。

失去才能彰顯不可或缺的存在。

還在的希諾轉過身來，帶有少許灰色的碧玉眼瞳中蘊藏著意志的光輝，表裡兩面，曾與自己合作無間的妹妹聳了聳肩，"卡諾姊覺著這樣好就好，我根本不在乎。" 我很在乎。

一點都不好。

是我，其實是我，一直都是我，想看清走眼兩次的他，想探明其正體，感到迷惘，但還能繼續努力。

作為必須樂觀直率前行的姊姊，絕不會、不能劃地自限，死心放棄。

「嗯...」彷彿想慢慢組織語言一般，卡諾從穿衣鏡移開視線，大大伸了個懶腰，被拉長的睡衣回彈，一瞬間清楚勾勒出身體曲線，

耿直正論行不通，那就努力反轉從前，任他牽手，與他起舞，快樂一些，沒有仇恨地一同愉快起來吧。

「提提莫妮，和莎薇雅，她們是一周見面六天關係卻止於點頭的普通人形同事...嗯咳...」

下半句飄散。

「還好嗎？要不要水？」帕維爾起身倒了杯水，轉向卡諾。

深呼吸。

「不、不用。」少女露出俏皮笑容，感覺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看吧，果然能做到的。從前那樣。

進入狀態之後世界忽然豁然開朗起來，連企圖算計的傢伙也順眼了許多，誰沒有企圖？

「等你的故事滿足我再繼續說下去。話說在前頭，我可是很好滿足的哦。」

「啊？很好滿足？」男子揚起一邊眉毛，少女還以野花初綻般的美好笑容。

「這種只學到兩成的菜鳥誘導我可...沒法說不，態度積極的卡諾很討人喜歡。」

所以及格線以下的卡諾小姐暫時合格。

帕維爾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盤腿坐下、擺出過往散發信賴可靠魄力的模樣。

「希諾還不知道這些，是不是挽回了一點姊姊的尊嚴呢。」

看來是想說什麼反擊一樣，卡諾坐直身子，然而最後只短短問了一句，

「為什麼不和她說？」 這段時間你們明明那麼...親密。

「因為她不是你，沒堅持要問出所以然。」帕維爾抹了抹鼻子，

「過去和癌細胞類似，永遠無法切割，每次的每次，講述之後總更加畸變增生，加油添醋，緩緩修改成自己希望的版本，離現實最遠的就是故事了。」

畢竟時間和謊言一樣從不能讓人更加優秀，世界也一樣。

「很多事都講天賦。施瓦諾夫...別用再次受騙的濕潤眼神抗議，只是改過幾次名字罷了，還是用莫勒，好啦，接下來都用帕維爾，真的是我。

從雙槍殺神奶奶說起，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恩，現在也難以忘懷。人生謝幕跟電影一樣的蘇卡琪奶奶。」

蘇卡琪樂吉，從外表來看就是個普通老年婦女，和電影或影集主角差之甚遠，最多算個臨演。

她矮小，還微微駝背，在花白假髮下總帶著如同玻璃罐底的老花眼鏡，領取社福金與保險過活。卡諾對服飾感興趣吧；蘇卡琪樂吉總穿著非常老氣卻實用的多口袋羽絨背心，多層式穿法隨天氣追加帽子、圍巾、披毯等，配色都是不顯眼的土灰褐色系，看上去就像一顆拒絕發芽的洋蔥，完全不引人注目的平凡老婦人。

與表象雷同，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蘇卡琪樂吉平時慈祥客氣，發自真心敦親睦鄰，不負責任的父母總是託鄰居照看發現事後藥無法百分百避孕的意外產物，幾乎可說無酬順便，厚臉皮的把鄰居家當托兒所。

有問題的性格九成源於有問題的家庭這說法非常有道理，高風險家庭、沉迷玩樂的身心失衡、毫無社會化功能、還好有友善的好鄰居讓小帕維爾不至於走偏。那時的我可是從蘇卡琪奶奶身上學到不少社會道理，必須懂得揣測周圍，按照邏輯，做出該有的樣子。

解離謊言成為天賦大概就從這開始，嵌入主觀看法，企圖掩飾什麼的時候，語氣與肢體揮舞的遮羞布可謂五彩繽紛。

比如母親帶著感動神色訴說著："最在乎你了，我生命最棒的一部份，愛你哦。"當時的帕維爾早看透那是作為一個合格媽媽該演出的即場表現。話說的好聽，生母卻從未為家庭付出，自私且極端的個人主義。因為察言觀色，帕維爾只是回應擁抱，親吻面頰，目送母親跨出家門。

"臨時有重要的事，麻煩你代班了，看地址騎車的簡單工作。"在外送店打工的友人邊笑著邊拍帕維爾肩膀，這不用說就是假的。

情況從未改變，轉職前，無線電愉快的提醒："帶好個人物品，送子鳥接你們回家啦。"事實總讓人遺憾，當然，如果他試著向周圍冷靜列舉根據、用特長的說服語氣擴散疑慮，落幕可能延緩甚至扭轉。但帕維爾那時還獨善其身。

離題了。總之我除了義務教育，還有蘇卡琪奶奶去拜訪其他城市的老朋友或老人會旅遊不在外，絕大多數童年時光都在鄰居家度過，雖說如此，小帕維爾直到最後才真正認識他尊敬的蘇奶奶。

他學到了若獨守秘密有結束，那便是過早埋進棺材的時刻。還有，沒有同夥的犯罪是最安全的。

「你說...什麼？」蘇卡琪樂吉從喉嚨裡擠出話來，看向餐桌旁邊的椅子、如今沒人坐著的位置。那裡空席很久了。

對此蘇卡琪樂吉也曾猶豫，但本人___尤格還是別知道比較好。鑽探包商不自知吸入汙染物造成喉部病變一路向下來日無多自不必講，而自己為了支付社會保險給付範疇外醫藥費打的特殊零工更不該說。他本來就是頑固善良毫不通融的老古板。為了避免不必要麻煩，單獨行動為佳。一切了結之後就金盆洗手。這麼做非常簡單，也不會牽連到任何局外人。

尤格的想法在他擅自簽署非必要放棄治療協議就成功傳達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醫藥費都是社會保險。

混帳，好人真的不長命。

老婦人把視線轉回照片，再次緩緩嘆息。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用乾涸的聲音回應電話：

「沒重聽、不用加大音量重述，我有聽清楚。只是為時間比想像的還早而驚訝...驚愕。」

『特地來電告知壞消息，我們也很無奈；目前患者身體過於虛弱，無法撐過軀幹義體更換手術，延命的自體移植同樣因患者年輕時沒在內臟銀行製作、寄存備用品而沒法實行，不過還有最後的辦法...但我們擔心的，反而是，您的財政狀況，您該好好考慮陪他度過最後兩個月的選項，被無解重症拖垮的家有很多先例...』

「怎樣的療程，多少機會。」

『取出尚未被侵蝕的部分培養新品，一旦確認收到款項，愛倫生化立即開工，需時九天，他們完成我們馬上進行移植手術，然而細胞老邁，無法切除乾淨的部分還會繼續浸潤轉移，不是痊癒而是延長末期。

好消息是如果撐過療癒期就可以回家，享受數年相處時光，未來等到了再煩惱。成功率___七成。』

「有些東西是不可估計的無形財富，把估價單傳過來，讓我好好考慮。」

電話掛斷了，空氣就這樣凝滯，陷入漫長沉默。

儘管外頭中午陽光燦爛，起居室卻比怎樣的暗夜都難見前路。

可以保持沉默，向現實認輸，習慣新的日子。但已走了如此長路，至今好不容易搶回的尤格即將失去，怎可以宣告放棄徹底失去。

無償無悔更不欲人知的無用付出，自己根本在鑽牛角尖。不可思議地，發覺這點的蘇卡琪樂吉卻有點想笑。

「哼___」蘇卡琪樂吉冷笑感慨，緩緩走到書櫃旁邊，抽出摺紙藝術製作大全，開始翻找夾在其中充當書籤的小記事本。

____誰要向該死的命運賤貨屈服。

找出海外旅客上網卡，下定決心插入空機，隨機代理跳板，一鼓作氣開啟程式，輸入熟記的帳號與密碼。猶豫只會浪費更多寶貴時間，自己一直極其迅捷果斷，這次她也在來回游移前孤獨加速，封鎖其他選擇的餘地。

手機螢幕上是伺服器位於海外的陽春約炮聊天程式。未涉世事的年輕人會與附火辣照片的寂寞AI聊天，被騙走大量電子貨幣後學到不能相信陌生人的一課。

獨守空閨的地方奶奶上線啦！

蘇卡琪樂吉點選客服中心，照著記事本打入要求的長條惡趣味通關密語，手指因急躁數度輸入錯誤。

"您好我要客訴，自從使用貴應用程式不但沒更受歡迎，昨天還不知道誰用我的帳號大鬧人獸交友區，現在方圓三十公里的賽馬場都想找我去配種你們最好負責。"

未必有工作，即便有也或許報酬不足以支付治療費用，那就要重新擬定計畫。如果還沒想到的計畫B也失敗就是他們命數已盡，沒必要難過，這就是我能做的。

就在這時，突然有不明帳號發起文字聊天邀請，櫃抬來聯絡了。

"哎真好久沒見啦大爺，想幫小兄弟放鬆下嗎，還是又想添購甚麼。"

對方是副業情色欺詐軟體的櫃抬。負責彙整一些交由專業棄子的運輸甚至火併任務，上下游多次轉接白手套作為軍警追查的斷點。

人力銀行與車手的關係。

絕大多數車手都是因為毒癮、債務或從屬關係鋌而走險，很遺憾蘇卡琪樂吉並非如此。她是以個人意志通過轉介找到聯絡人，再由櫃抬與幫會搭線，層層約聘制的非法運送任務，持天堂碎片行走於白日。

"老早過了愛上軟體的年紀，來整點新活，最近想換台車，還想搬家，受夠癡呆鄰居了。"

櫃抬與專業送貨人在現實從未見面，所以不能急迫，更不能透出個人訊息。對於資訊上聊勝於無的謊言防範到底有多少用處實在存疑。

對方那邊停止了很久，不時看到輸入中的提示。蘇卡琪樂吉故意讓椅子晃出喀噠聲為房間增添人氣。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三刻，希望能在瓦諾夫小子放學前談完。

"這幾天有個預定，新東西和新地點，酬勞極為優渥，警方確定得到線報，會隨機盤查可疑載具，還有非登錄無人機監控網。"

當然要接下工作。靠行動躲避最壞的狀況。

諷刺地是，非正當工作反而最為講求聲譽與專業。雖然聽起來很可笑，卻合乎現實。搞砸的菜鳥會錯過自由的美好人生，被失信的憤怒顧客通常以磨砂機和乙炔噴槍替代一星評價。

"輕而易舉。"

"不容失敗的大單子，沒有確切到貨時間，不知道警方部署，不過交給專家大家都能放心。"

"本大爺可是專業人士，提貨點與時間確定就發來等好消息。"

____對方發了個對空挺腰循環的表情符號，看來尤格有七成機率多活幾年。

門鈴聲響起，微微駝背的老婦人，蘇卡琪奶奶停下動作，把工作用手機鎖屏扔進抽屜。

「哦...瓦諾夫小鬼放學了嗎。」她稍微抬起視線望向時鐘，「時間抓的正好，我都想敬佩我自己了。」

短暫停步後，蘇卡琪奶奶再度走向玄關。

無論是老舊公寓屋內氛圍，或是穿著長相，這裡沒有任何一處沾染社會陰暗面的跡象。不管誰來看，多半會得出是個普通市民的結論。就算指控這名老婦人在迄今至少五年的時間，曾經手市值粗估數億的違禁品，甚至包含一次憾動警界的醜聞證據，鐵定只會被當成惡作劇的難笑笑話。

伸手扳動門把，老婦人仍舊保持著滿臉慈祥笑容。

「蘇卡奶奶下午好。」

「瓦諾夫，把鞋子擺正，進門第一件事是去洗手。」

太陽移動到天球斜下，恰好射入窗緣，空中的灰塵因光線發出宛如浮游生物的亮色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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