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維亞當然不贊成帶羅勒在地下街溜達，始終這裏有太多他不應該看，也不應該接觸的東西了，然而伊維爾說得對，作爲一個亞貴族，他早晚一定會接觸地下街的人和事。

凡維亞在後面跟著，伊維爾在前面一邊帶路，一邊向羅勒介紹道：‘通常地下街裏面最多黑店，藥品、武器、情報等等都能在這些店裏交易，除了這些店鋪，還有提供骯髒的娛樂的地方，例如拳擊場、尋歡場所、甚至奴隸交易所。雖然大部分是令人不快的東西，不過偶然會遇到珍品。’

羅勒在兩人中間走，一邊聽著伊維爾的介紹，一邊打量街道的環境，現在不算是很多人，寥寥可數的路人看到他們三個這個陣容，全都自動讓出一條路來，向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

伊維爾無視了這些人的目光，說：‘尋歡場所就免了吧，奴隸交易所也沒甚麽好看的，我們去拳擊場吧，現在應該開始有比賽了。’羅勒也沒有主意，便跟著伊維爾走了，凡維亞拉住羅勒的手臂，羅勒回頭，滿眼疑惑，凡維亞突然覺得手中的肢體對他而言過於溫熱，連忙撒了手，臉蛋有點燙，他支吾問道：‘羅勒，你真的要，去嗎？那裏不過是人們互相殘殺。’前面的伊維爾回頭，站在原地看凡維亞會怎麽勸説羅勒。

羅勒看了看伊維爾，又看看凡維亞，知道兩人都是爲了自己好，他握著凡維亞的手，對他説：‘沒事，預先見識一下也不是壞事。我不會因爲那些場景而感到不安。’

凡維亞聽到他這麽説，完全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因爲他知道羅勒説這句話背後的原因，因爲他早已見識過最令他不安絕望的事。他見無法説服羅勒，那只好讓步說：‘看幾場就算了。’聞言，羅勒淡淡笑著對凡維亞說‘好的’。凡維亞臉上的溫度久久不能降下去。

拳擊場離他們所在位置不遠，很快就到了，拳擊場門口是一條通道，從外面看進去，能夠看到兩個守門人身後是一個類似室內鬥獸場的地方，兩旁能看到在位子上握拳叫囂的人們，在外面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吵鬧至極，觀衆座圍住了鬥場，鬥場上正好有兩個男人肉搏著，拳拳到肉，血液橫飛。

‘進去了。’伊維爾低聲對他說，羅勒也低聲回道：‘知道了。’他知道伊維爾這是讓他做好心理准備，他深呼吸一下，與此同時伊維爾和守門人説兩句話，守門人見是貴族，馬上請伊維爾他們到包廂裏去。

和羅勒想的不一樣，包廂的佈置相當豪華，紫紅色的沙發椅也很舒適，在這裏能夠看到整個拳擊場，觀衆的反應和場上的戰鬥也能看見，此時其中一個男子輸了，站在高臺上穿著禮服的男人大聲叫道：‘是挑戰者輸了！那麽，勝利者能夠贏下他的戰利品了！’他的聲音掀起全場的歡呼聲，羅勒還在想勝利者的戰利品時甚麽時，他便聽到觀衆們齊齊叫道：‘在這裏！在這裏！在這裏！’

在這裏？

羅勒摸不著頭腦，伊維爾也來到包廂的看臺旁，看看下面的情況，含笑道：‘哦，你確定要看下去嗎？’

凡維亞警惕地在外面走了一圈回來，又看看包廂裏是否完全安全，聽到伊維爾這句，動了動耳朵，急道：‘羅勒，不要看比較好。’

伊維爾笑道：‘你這麽說，他怎會懂呢？’伊維爾解釋道，拳擊場主要有兩種比賽，一是拳擊場內部的比賽，是鬥士之間的戰鬥供觀衆下注；二是公開比賽，人們可以以獨立的身份上場，挑戰其他人，並且自訂賭注，當然，觀衆也可以下注。聽到剛才裁判那樣説，那看來輸家用他的人生做賭注了。

羅勒聽完一陣心驚，這種病態的賭博讓他心寒，竟然連人生也賭上了，就像投身深淵一樣。凡維亞站在羅勒身後，手按在羅勒肩上，把他稍稍拉回來包廂：‘別看了。’羅勒掃走凡維亞的手，徑自走到看臺上，拳擊場內觀衆的叫聲如雷，幾乎要把天花都震下來，羅勒按了按耳朵，看下去，卻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

贏家正把輸家按在地上，野蠻地侵犯輸家。

羅勒皺眉，輸家的呻吟刺激了所有觀衆，在他們興奮的聲浪下，羅勒聽不到鬥場上的動靜。伊維爾側頭看看羅勒的反應，問：‘現在你清楚這裏是甚麽地方了嗎？’羅勒慢慢點頭了，場上的男人都完事了，贏家揪著輸家的領子，將他拖離場，在土地上留下又一條血路，場上本來還有很多已經發黑的血液，那條血路很顯眼，不過很快就會和那些發黑的血融爲一體，也很快和那些發黑的血一樣，迅速地被人們淡忘，變成這裏血腥歷史的一部分。

高臺上的裁判揮手，示意其他人安靜下來，所有觀衆受過訓練似的，都靜下來，等待裁判宣佈下一場比賽。

‘接下來要為您們呈現的，是老兵和怪人之間的對決！久經沙場的戰士和非人的戰士，究竟誰會生存下來！’

觀衆一陣歡呼。

此時，場上上來了兩個人，一個人看上去百多歲，手上握著一把長劍，在火把的照明下反射出光亮，他敏銳的目光放在他的對手上。他的對手的確能被稱爲怪人，他的雙手被雙刃代替，在他向觀衆揮手的同時反射出寒光。

看到那不尋常的肢體，羅勒頓時感到一陣惡心，回過頭去，凡維亞還是站在自己身後，一臉無奈和擔憂。他垂著眉眼，說：‘不想看的話就過來吧，我會讓人送上食物的。’

羅勒走回包廂裏，那對被改造過的雙手對他而言太有衝擊性了。此時外面的裁判還在叫：‘他們拼上自己的性命，來進行這場賭博！老兵贏了的話，他將贏下怪人的財產；反之，怪人將贏下老兵的雙手！’

外面的歡呼比剛才更加吵鬧，羅勒都懶得理會了，拳擊場的侍應送上了燉牛肉、煎鷄肉片、烤雜蔬菜、時令水果、麵包、酒，羅勒坐下來，凡維亞馬上切出幾片麵包給羅勒，後者道謝接過，放上鷄肉片和烤蔬菜吃了幾口，凡維亞一直坐在羅勒身旁的地板上，他能察言觀色，在羅勒伸出手取那這個那個之前，他已經取到羅勒面前了。這樣的侍奉搞得羅勒很難爲情，在歌尼家中他都不會這麽做，更何況羅勒不願意把凡維亞當作傭人看待。

然而凡維亞不願意起來，他稍稍低下頭説：‘這樣就足夠了，你讓我這麽做，我會很開心的。’羅勒看不到凡維亞的表情，既然他這麽堅持，羅勒也只好讓他這樣侍奉自己。

只有凡維亞自己明白，他是想藉機親近羅勒，平日在歌尼家裏面有太多人了，上午讀書時伊維爾不時來打擾，下午他也有公事要忙，僕人偶然也會來打擾，實在難以找到獨處的機會，雖然現在也算不上獨處，伊維爾距離他們一段距離正專心地看著表演，不過他們兩個總算是能享受點空間了。這絕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讓凡維亞滿足一下壓抑已久的欲望。羅勒的氣味隱約繞著鼻前空氣，不細心品味的話難以發現混在空氣中的細細香氣，凡維亞慶幸自己的嗅覺靈敏，才能有這般享受。

對凡維亞而言，這的確是一種享受，縱然羅勒對此有點不好意思，但凡維亞很希望羅勒能夠在各方面依賴自己的，能夠為認定之人做牛做馬，對於狼而言是一種榮幸，可惜羅勒還未能領會到這種浪漫。凡維亞低下頭，悄悄看羅勒最細微的表情，盡量隱藏自己嘴角邊的笑，以免羅勒發現自己藏在心底的念頭和欲望。

他能成爲羅勒的唯一的話，那該多好。

每當凡維亞想到在羅勒心中總會有一個傑夫時，他對傑夫的怨恨又多一重，説到底，只不過是佔有欲作祟。

當他還沉醉於羅勒時，不遠處的伊維爾小小聲地歡呼一聲，說：‘精彩的來了，羅勒，要過來看看嗎？’羅勒見過了那兩人的模樣，已經克服了剛才的不安，既然伊維爾説了對決開始精彩起來，去看看也無妨。他站起來，凡維亞頓時擡起頭，擔憂問道：‘沒問題嗎？’

羅勒站起來後俯視坐在地上的凡維亞，竟然覺得凡維亞很有大型犬的感覺，一時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在凡維亞的前髮上輕拍一下說：‘看看而已。’

凡維亞頓時僵住了，直到羅勒走到看臺，他都沒有反應過來，那手心的溫暖和柔軟停留在前髮上，足以讓凡維亞回味一陣子，那微小的溫度演變成臉上的燙熱，好一會兒都沒有消去。

羅勒當然是沒有注意到那邊正懵著的凡維亞，他走到伊維爾身邊，看到鬥場上的兩人正打得火熱，老兵經驗豐富，在怪人揮動自如的雙刃下游刃有餘，每一步躲避或者進攻都帶著多年來的磨練，羅勒從凡維亞身上學了不多關於戰鬥的知識，作爲一個外行人，看那行雲流水的動作也看得賞心悅目。

‘正如我剛才所説，在這裏偶然也會找到珍品。你仔細觀察那人的動作，一定能學到些門路。’

羅勒點頭認同伊維爾的話，看那老兵的動作，羅勒確實領悟到些技巧。伊維爾又問：‘你覺得誰贏？’

‘不好説。’羅勒這麽回答，老兵有經驗優勢，怪人把自己的雙手改造成利刃也有好處，伊維爾長長地‘嗯’了一聲，問：‘那你怎麽説？’問的是終於反應過來了，站在他們身後的凡維亞。凡維亞過去看了一眼，説老兵會贏。伊維爾附和了：‘武器好不一定會贏，那老兵還有很多套路呢。’

果然，幾分鐘後，老兵的劍貫穿了怪人的胸口，抽出來，血灑了一地，怪人也倒地了，精力充沛的觀衆再次歡呼。在歡呼聲下，老兵一臉平靜拖走了怪人的屍體。

伊維爾見下一場比賽似乎沒有看頭，便回到包廂裏，說：‘在這種地方，臥虎藏龍，你有很多機會在這裏學習到有用的東西。’羅勒點點頭，凡維亞在羅勒身後對伊維爾反了個白眼，伊維爾知道凡維亞一定滿肚子埋怨，他懶得理會那條狼，徑自吃起午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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