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覺如何？’

回到家中睡到下午，下樓便聽見羅諾拉的聲音，羅勒本來還餓著，馬上就因頭疼而忘了飢餓。

‘沒甚麽感覺。’

羅諾拉躺在沙發上，兩條白花花的大腿掛在沙發扶手上搖呀搖。她指指餐桌，羅勒看過去，是一桌豐盛的飯菜。

‘妳做的？’

‘用魔法變出來的。’

羅勒服氣，心道魔界人真厲害，坐到餐桌邊喝了一口湯，覺得味道不錯，加上他真的餓了，大口大口地吃餐桌上的美食。

羅諾拉原來打算把過去傑夫做的菜搬來現在的，不過想到無法解釋，而且現在這麽做也沒意義，只好作罷。

‘妳要一起吃嗎？’

‘早吃了。’

兩人沉默一會兒，羅諾拉又問：‘你感覺如何？’

‘已經休息好了，今晚可以繼續趕路。’

‘不用趕路了。’

‘不用。’

‘傑夫在瑞貝利亞國和格林談完打仗的事了，還需要測試那邊的魔魁，我想大概需要幾天，完成之後，傑夫就會用傳送門趕回來。’

‘那我們留在這裏等他？’

‘當然，不然你們一個去瑞貝利亞國，一個來瑪巴克利法國？然後不斷循環？還有，難得回到家，多留兩天不好嗎？’

羅諾拉説的也有道理，羅勒點了點頭。羅諾拉見羅勒沒有反對，她翻個身，饒有趣味地看著羅勒，問：‘如果此刻傑夫在這裏的話，你會做甚麽？’

‘讓他説出真相。’

‘怎麽樣的真相？’

‘怎麽樣也好。’他話中開始有一絲不肯定。膽小鬼，羅諾拉在心中罵道，事到如今還要逞強。她說：‘都過去了十二年了，人證物證甚麽都沒有了，傑夫説甚麽也無法考證了。你真的會相信他？’

羅勒低下頭，久久得不到答案的羅諾拉看到羅勒握緊了拳頭，握得指節發白，他低聲說：‘我。。。還能不相信他嗎？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傻孩子，你既然願意相信他會對你坦白真相，你怎麽就不相信他之前説的東西都是真的呢？你怎麽就不相信傑夫還對你一片真心呢？’

羅勒還是低下頭，不敢對上羅諾拉的目光，因爲他知道她説的有道理，他就是不想在羅諾拉眼中看出自己有多麽矛盾。

羅諾拉的視綫多了幾分感情，説不清是憐憫還是鄙夷：‘我搞不懂。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很慘，明明一直在努力奮鬥，卻漸漸忘了初心，以説不過去的藉口當作受苦的理由，扭曲自己。一邊想擺脫這枷鎖，卻矛盾地不願接受解除枷鎖的代價。漸漸依賴起這個枷鎖來。’她枕著雙手，慵懶説出這段話來。

羅勒壓下聲音，目光終於瞥到羅諾拉身上了，然而那是威脅的目光：‘我不知道妳在説甚麽。’

羅諾拉翻身背向羅勒，不屑道：‘聽不懂就罷。’

羅勒惱然：‘你難道不是想説我做的都是無用？’羅諾拉也怒了，這人還敢説她，怎麽就這麽不聽勸的呢？她故意要給羅勒的怒火加把火似的，高聲道：‘是啊，一點用也沒有，充其量只能説是自討苦吃！’

羅勒一拍桌站起來：‘妳知道我這些年經歷過——’

‘對啊！在你眼中我甚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的過去、不知道你的心情、不知道你的痛苦！但起碼我知道我在做甚麽！我看得見我的方向！你呢？你有眼無珠，能看見卻和瞎子沒分別——不，瞎子都比你好，瞎子也知道自己的路在哪裏，知道自己該走哪個方向。你呢！你知道你在做甚麽嗎！你甚至連自己想走哪個方向也不知道！’

羅諾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羅勒面前，雙手用力抓緊羅勒的雙臂，力度大得讓羅勒有自己要骨折的錯覺，他低頭一看，抓著自己的，竟不是人類的雙手，而是一雙金色的龍爪，鱗片呈菱形，肌肉紋理明顯，充滿令人懼怕的力量。羅勒在看向羅諾拉的正臉，心中不由得一驚，她的瞳孔變成十字形，臉上長出一對往後伸展的翠綠龍角，還有一片一片的菱形鱗片。

羅勒不禁愣住，羅諾拉是甚麽生物？

‘別給老娘愣住啊！我本以爲最棘手的是傑夫，沒想到倒是你最難搞定！自欺欺人，逃避現實，自討苦吃！’

羅勒都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和羅諾拉吵架，他深吸一口氣就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那是自討苦吃嗎？沒了地下街那段時間，我絕對沒能力走到這一步，更沒可能找到他！ ’

羅諾拉怒不可遏，以尖銳的聲音吼：‘找到傑夫又如何！知道真相又如何！有這樣的需要嗎！？這樣做有價值嗎？！’

‘有！一定有！他是兇手的話，我就要為我的父母報仇！我拼了我的命也要殺死他！’

聽到這一句，羅諾拉的氣焰一下子就滅了，她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變成冰冷的絕望看著神情堅定的羅勒，她絕對不會讓傑夫再死一次了，然而她並不是説出真相的人，她靜靜問：‘要是不是呢？’

羅勒語塞，聽得出羅諾拉的意思後，他的聲音多了一點恐懼：‘你想説甚麽？’

羅諾拉稍稍低頭，以很小的幅度搖頭，變回了人形：‘傑夫他。。。你不想從我口中聽到答案的吧，沒甚麽了。’羅勒也讓自己冷靜下來，傑夫甚麽都沒有説呢，他不能被羅諾拉擾亂心神：‘不錯，我只想聽他一個人的答案。’

‘羅勒。’

‘嗯？’

‘我再問你一次。’羅諾拉擡頭，眼神絕望而無助，‘在你眼中，他究竟是個甚麽人？’羅勒低下頭，緊咬下唇。那個人對自己而言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一個記憶中的完美哥哥？還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其實答案早就存在，羅勒很清楚自己的真心會怎樣回答，但他該怎樣面對這樣的答案？

他舉起雙手，抱著自己的頭說：‘我。。。不知道。’

羅諾拉聽到這個答案，竟然安慰地笑了，然後安靜地躺到火爐前取暖，安靜得不像是剛剛和羅勒吵了一架。羅勒懶得探討她爲甚麽會這麽平靜，打算回去房間靜靜。剛才顧著和羅諾拉吵架，現在靜下來才感受到一絲熟悉的安心感，是‘絆’！

‘是他！’他叫道，不顧一臉疑惑的羅諾拉奪門而出。

‘羅勒？羅勒！’

羅諾拉納悶，傑夫怎麽可能這麽快回到來？於是查看了一下傑夫的所在地，他的確還在瑞貝利亞國，那羅勒感應到的會是誰呢？

羅諾拉懶洋洋地翻身，以一個舒適的姿勢睡午覺。管他呢，反正有事再出來收拾殘局也不遲，她已經累了，爲了這兩個人而心神俱疲，她不想再費心身，她需要一個人清靜一下。想到剛才羅勒的反應，羅諾拉‘撲哧’的笑起來。

不假思索便認爲是那個人，你還嘴硬說不喜歡他？

羅勒一路跑出去，由於羅諾拉預先施下的魔法，只要不做出過於引人注目的事便不會被發現行蹤，他一直朝市中心跑，‘絆’越來越強烈，雖然依然是很微弱，但至少給了羅勒一個大概的方向。他走進擁擠的人群之中，在人群之中，又有另一個男子高呼：‘不好意思！借過！借過！’

羅勒遠遠便聞到空氣中明顯的甜膩香氣，羅勒想到凡維亞的香氣，難道是一個魔族？他沒有理會，只知道‘絆’越來越強烈，驅使他繼續往前走，面前走來一個引人注目的棕髮男子，過肩的曲髮用緞帶綁起，身穿漂亮的藏青色長袍，對稱白銀唐草花紋，腰間、手腕處用細銀鏈束起袍子以便行動，一身講究而奢華的打扮，羅勒想這個男人是魔族吧，沒有多加理會，和那男子擦肩而過後，腳步嘎然而止。

‘絆’減弱了。

羅勒回頭，那個魔族也在看他，眼中充滿驚喜，那人一步一步靠近羅勒，而羅勒則驚訝得站在原地。

男子緩緩開口：‘請問，你的母親是安-維爾帕特-絲度葛夫可嗎？’羅勒腦中出現了奇怪的猜想，他搖頭：‘我的母親叫安-巴琳。。。’

‘那就對了！’男子歡呼道，一下子抱起羅勒，羅勒怎麽掙紮也不願放手，由於男子的舉動，加上他與生俱來的魅力，所有路人都在看他。

‘妳看。那人是不是很像亞倫？’

在人群中，一個推著輪椅的金髮女子問輪椅上的黑髮女子，黑髮女子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甚麽意思，金髮女子眼中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她虔誠地吻了吻黑髮女子的耳朵：‘也是呢，現在妳不能説話了。他們真是過分呢，竟然從妳身上奪取了這麽多。我們回家吧，好嗎？明天再帶你出來逛吧。‘

金髮女子再吻黑髮女子的額頭一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們回去吧，安德魯。’

那兩個女子離開人群，一個銀髮男子才從小巷走出來，他可不想讓那兩位女士看到他現在的模樣。他看到人群中有自己熟悉的人，心叫不好，自從昨晚受罰後，丹尼爾又加上一條規矩了，他要把每天的所見所聞全數向丹尼爾報告，不得有所隱瞞。

這下他要連累羅勒了。銀髮男子懊惱著離開。

羅勒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大叫道：‘先生！我不認識你！’

‘嗯？’他鬆開了手，眨眨眼：‘安沒有向你提起我嗎？’他指著自己，自我介紹道：‘我是菲安瑪-絲度葛夫可，安的父親，亦即是你的祖父！’

甚麽？

羅勒一臉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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