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末班車約剩20分鐘。

　　吾郎如往常般盤算著移動時間與可能消耗分秒的潛在風險，於此同時滅去了手機螢幕的光輝。

　　繞過散落地上只剩一人份的衣物，剛整理完行囊的他又坐回蓮的床緣。

　　雖然口頭上說要適可而止，最後還是拗不過對方又追加了次數。聽蓮說，這討價還價的交涉技巧是和澀谷站前廣場上某個落魄過時的議員參選人學來的。

　　忖至此，吾郎忍不住冷哼一聲。

　　蓮的學習速度可說是超越想像地驚人，即使起跑點上輸給了自己，之後也會步步追擊，在關鍵時刻無聲地彰顯著他的存在，令自己備感壓力。

　　明明就是個容易被拆穿的鄉下少年，唯有這點怎麼也想不透。

　　短短一年內，在他掌中累積的羈絆多到難以一把折斷，而自己也不過是其中一絲罷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

　　只要捨掉諸多羈絆中最不穩定的一線就好了。

　　為何偏偏自己在對方心底激起的漣漪卻強勁到被丸喜發覺，最後演變至此？

　　為什麼要在最後一刻，隔著閘門提起他最不願想起的執著，讓那抹漣漪也延伸到他身上？

　　究竟吸引他走向自己的是什麼，蓮從來沒開口坦白過。打從帶著偵探的面具與他交往以來，直到不再需要掩飾而能共同行動，無論何時，那個黑髮少年只會在被問起這點時笑著敷衍地應個幾聲。

　　其實吾郎說不定是知道答案的。

　　相似卻相反的他們，彷佛註定成為理解對方的人，但也注意因彼此的存在而被狠狠刺痛。

　　和自己相反，如果是蓮的話，突破這個世界後肯定能連系更多羈絆，不受世間束縛地行動與成長罷。

　　回過神來，他已伸出手，捲曲且末端有些冰涼髮絲觸感在年輕偵探的指間滑動。

　　這大概會是最後一次觸碰他了，而這些點點滴滴在曲解的事實被他們瓦解以後，能留在生者的記憶裡多少？難以論證。

　　說不定對蓮而言，只會變成一場空虛的夢境。如此一來，多餘的觸碰反而是種殘酷。

　　原以為那種真心為誰著想的心情已經在幼年時與母親的遺骸一同埋葬。不料，始終仍留了點殘燼於心底。

　　他還是第一次對自己的冷淡起了些許反感。就算一點也好，想回應蓮在他身上注入的熱源。即使他深知自己就是當下唯一做不到這點的人。

　　外頭的寒意似乎無視於暖爐的熱度，一點一滴浸染起明智吾郎的思索。

　　暖與熱的交織令色澤混濁不堪。

　　想在眼前淺眠的少年身上留下什麼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痕跡，另一方面又希望別再徒增眼前人的眷戀。

　　想和他一起走向自由，然後在己所能及的最後一條境界線前朝對方背脊推上一把。

　　最後目送對方帶著自己留下的傷痕飛往難以想像的遠方。

　　彷佛如此一來，就連他也能見證所有似的。

　　這算是什麼感受呢？陌生得令人不安。

　　但同時又緩緩填滿褐髮少年心裡正層層裂開的破口。

　　距離末班車到達僅剩不到10分鐘。

　　吾郎這才鬆開了手，拉起被單掩上黑髮少年赤裸而不斷微顫的肩胛。

　　至此，褐髮少年選擇將所有不受控的思緒留在這間老舊的閣樓。

　　他知道起身時，蓮已經清醒了，步往階梯時背後明顯的視線即是憑據。

　　慶幸對方只是默默目送著吾郎離開咖啡店。

　　門口清鈴打響之後自二樓視窗投下的目光，就像是照亮歸途的火炬，令腳步輕快許多。

　　道之彼端，通往著屬於他們的現實。

　　即使那裡──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