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知道荒其实也才来到平安京没久，而且忙得脚不沾地，没什么时间四围游玩，身边又只有一堆阴阳师在打转，荒更信任他们也无可厚非。

见荒久久没说话，觉得荒是不相信他了，急道︰ “荒大人，恕我直言，并不是每一个阴阳师都尽忠职守的，始终树大有枯枝，我是怕这里当中有诈，虽然荒大人很强大，不怕这种小计谋，但我建议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荒看着般若橘红色的眼睛，他的劝语字字都带着真摰的关切和担忧，让他有点动容。居然还会有人担心他的安危，而且是一头比他弱多了的小妖怪。丝丝点点的暖意在他心中滋养着，像薄薄的一层丝棉包裹着， 没有暖得热烘烘，但足够让他安心。

“我知道，不过既然有了情报，去调查一下也是好的，如果真的有什么阴谋而我又不去，反而会打草惊蛇。倒不如依着他们去视察情况，说不定还能抓到什么尾巴。”荒道。

听荒还是要去调查，般若想也不想问道︰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这些地方我也有去过一两次，我可以帮到忙的。”

荒想了想，般若对平安京的了解一定比他多，有他跟着也好，便道︰

“好。”

夏色秋水(八)

“般若，你在平安京待了多久了？”荒坐在树下吃着般若做的饭团问道。

这几天他跟般若一起在平安京到处找寻那头妖兽的下落，可是到了好几处地方都是平平静静，没什么发现。虽然正如般若所说，这些地方都十分险要，不是地势奇峻，就是环境恶劣，好比绿林深处的沼泽地，炎热异常的岩洞。不过有白龙在，这些地方也算不上危险。

般若对平安京很是熟悉，边走边为他介绍平安京的风景名物，奇人异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加上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他们这趟出行到好像变成了单纯的游玩。

不过，荒察觉得有趣的是，虽然般若说了很多趣人趣事，但从没说过自己的事。

自般若进府以来，他也向阴阳师和到访的妖怪打听过般若，但似乎每一个人，又或者妖怪都对般若的印象评价都不一样。

樱花妖、桃花妖和雨女都说般若是一个很有礼貌又讨人喜欢的妖怪。鬼使黑白说他是口蜜腹剑的奸诈小妖。阴阳师晴明说他本性不坏，只是有点顽皮，可是他家的小狗式神小白一听见晴明提到般若就瑟瑟发抖。

而他眼前的般若，则是个乖巧有礼，对他十分敬重的万能小帮手。

究竟那一个才是般若呢？

正在倒茶的般若歪头想了想，老实答道︰ “呃？好像是四十年？还是五十多？忘了...荒大人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看你这么年轻就对平安京这样熟悉，想必是待了一段时间。”荒接过般若递来的茶，道。

“哈哈，其实我没很年轻，我是在xxx年诞生的，想不到吧。”般若摆摆手笑道。

xxx年？原来般若也才比他小个五十年左右，这下荒真的有点意外了。不过般若的外表很有迷惑性，相信没几多人能想像到。

“这可真的有点意外。”荒摸摸下巴道。

“是吧，我这副身体很久没长了，青行灯姐姐说大概也不会再长了。”般若道，又咬了一口饭团。

荒︰ “妖怪都这样，成长到一定年数就不再长，除非用妖力强行改变。”

“那荒大人呢？有很年长吗？”般若兴致勃勃问道。

“我没比你大多少。”

荒说了个年份，这下轮到般若惊讶了。他闪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荒。

原来荒大人也才大我五十岁！好意外啊，这下他和荒大人的距离又小了，至少在年龄上没有差很大。

“没想到荒大人也这么年轻呢。” 般若身边又冒上喜悦的气泡，俏皮笑道。

荒看着般若，也不禁被他的喜悦感染，道︰ “你也比我想像中要大。”

“嘻嘻，所以荒大人不必当我是小孩子看啊，尽管叫我做事吧。荒大人还要茶吗？”见荒的茶杯又到底了，般若马上问道。

“好。”荒微微勾唇答道。般若真是个有意思的妖怪，明明都包办了府上所有家务，居然还在嫌工作少。

“快点吃吧，待会还有地方要调查。”荒道。

“嗯嗯，知道了。”

---

“荒大人，前面就是了。”

穿过桃花林，两人来到平安京西面的小海岸，正如般若所描述，小海岸风光明媚，但由于地势关系，风高浪急，白头浪一个接着一个打上岸边，贸然靠近随时被海浪卷走。

“听说几十年前，这里有好几艘渔船为了捕更多渔获在这里捕渔，可是风浪太大，通通都被浪卷进海底，事后为了不让人接近这里，坊间开始流传这里有海妖的故事。”

“您知道吗？荒大人，人们形容那海妖的模样有趣极了，有的说是巨大的章鱼，有的说是连成群结队的人鱼，有的甚至说其实是水草怪。不过我看，这里根本没有妖怪，就是风浪大了点而已。”

般若边走边说，荒在背后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人类总之喜欢把未知的强大力量通通归咎于妖怪作乱，又或是神明的愤怒。没错，的确有不少是这样，但更多的是出于自然本身，她所有的力量。例如这里，荒就没感受到别的妖物的气息。

“这里的确没有其他妖物，不过般若，你知道人们说的那个巨大的章鱼妖怪是真存在吗？”荒道。

“什么？真的有？”般若停下脚步，转身惊讶道。

“对，不过不叫章鱼，叫石距，它们会在海中搜罗宝物，然后放在背上的宝船上，遇上危机时会弃船落荒而逃，因此引来不少术士和妖怪狩猎。”荒道。

“原来......” 般若双眼发光，仿佛宝船就在眼前。“真想见一见那个石距啊。”

“别了吧，石距也不是好应付的，攻击力强之余，还会用幻觉迷惑人心，不够坚定的人会成为他们的傀儡。”荒道。

“喔...不过这难不到荒大人吧。”般若笑道。

荒点点头，石距这种妖物他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看来这只能算是小妖兽。

而且他这样答的话，般若的眼眸大概会闪着亮光吧。

果不其然，看到荒的回答般若眼若流星，灵动可人的看着他道︰ “ 我就知道，如果荒大人都搞不定就没其他人能搞定了。”

作为荒的小弟(暂时)，般若当然把握好每一个赞美老大的机会啦，更何况他真的是这样想，所以多肉麻的话也说得出来。

荒看到预想中的目光，嘴角又不争气上扬。他知道般若之所以对他这么崇拜，是因为他在般若小时候帮助过他，但他实在是忘记了自己对般若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迷自己。

他有问过青行灯关于般若的事，可她也只是笑笑不愿说，叫他自己问般若，但每次想问般若究竟那时发生什么事时，般若总会找个籍口避而不谈，好像不想提起。

究竟他和般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呢？如果是很特别的事，他不该忘记才对。

太阳一样的橘色的眼睛如琥珀般闪耀，被般若看着连心都会跟着温暖起来，这样美丽的眼睛，荒隐约有点记忆，但就是无法想起来。

般若的心快要蹦跳出来了，才刚说完赞美荒的话，他的荒大人就突然用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眸，深深的看着他，好像想从他的眼睛中找寻什么。

星夜一般的眸子让人沉醉其中，般若觉得快要克制不着情绪了，逃跑似的移开眼睛，道︰ “那个，荒大人，再向前走就是峭壁区了，时间不多，我们快走吧。”

说完般若也不管荒，自个儿走了。荒看着般若的背影，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巨大面具上，脑海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但荒却没来得及抓住尾巴。

荒以拳抵唇，心里想大概再和般若处处，就会想起来吧？

夏色秋水(九)

越过沙滩，两妖来到海旁的岩场，岩场很大且高低不平，坑坑洼洼，边缘部分被烈风与海浪日日月月的冲刷，形成各种奇形怪状，不宜攀爬。

般若倒是不怕，率先爬了过去，两三下就翻过了一个大岩石，转身朝荒道︰ “荒大人，这边交给我吧，您到那边找找。”

“好。”荒答道，看站在巨石上的般若，又看看地势崎岖的岩场，有点不放心，说︰ “我让白龙跟着你吧。”虽然岩场奇石林立，空间峡窄，白龙无法在内游走，只能飞在空中看守，但至少在遇上什么时能有个照应。

般若点头说好，毕竟他和黑蛇都不会飞，有白龙帮忙走过一些巨石也是好的。

“那荒大人，回头见。”

“嗯。”

见般若带着一龙一蛇走了，荒也不怠慢，往另一边方向调查去了。

般若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岩石，由于刚刚潮退，岩场地面湿滑，一个个浅坑还装着海水，般若得小心翼翼走。

从走进岩场开始，般若就觉得在这里应该会发现什么，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的感觉更是强烈，所以他比平常更用心的观察四周。

果然，在走了一段路后，般若面前出现了一个断层。

断层不深，大概就两个人高，从狭缝看下去还能看到被海水浅浅淹沉的地下。最重点的是，在狭缝的尽头有一个洞，光透不进去黑乎乎的。

总觉得有可疑......

这里地势这么低，大概只有潮退时才能进去，要调查就趁现在了。

般若纵身跳下去，溅起水花，还好在水退了，下面的水还淹不过般若的木屐，水花才没溅到衣服。般若用妖力点燃从黑蛇那里拿过来的追兽灯，幽幽紫光照出一片紫色圆环，般若提着灯，往那个神秘洞穴走去。

此时白龙在狭缝上空盘旋，留下一片彩云作标记后才跟着般若潜进狭缝。

正当般若和龙进入洞穴之际，洞外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突然动了动，闪过一下诡异的青光。

！！

在岩场另一头调查的荒突然失去了和白龙的连结，也感受不到般若和黑蛇的妖气，他们三个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荒散开妖力努力感知了一下，依然感应不到任何气息。

这种情况，跟他上次感受不到那妖兽的妖力一样啊。

该不会.....？

般若被妖兽咬伤的情境历历在目，荒的心一下骇然，他马上转身，往般若的方向飞速走去。

处于洞内的般若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妖气被隔离了，带着黑蛇白龙在洞穴里一步步前进。

洞穴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让般若和白龙走还是绰绰有余，但如果再多一个荒就显得逼狭了。

般若向上望，呆呆想道︰如果荒大人在的话，他头上的竖起的毛会碰到洞顶吧......

正当般若分神之时，追兽灯突然绽放青色的火光，取代紫火熊熊的燃烧，把般若的注意力拉回来。

得知追兽灯闪烁熄灭的情况后，青行灯改善了追兽灯的功能，现在追兽灯遇上妖物时不再一闪一闪，而是迸发蓝色火光，飘动示意妖兽的方向。

般若马上警惕起来，上次对上妖兽可是吃了亏，这次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般若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纸鹤，纸鹤拍拍翼飞出去。

般若抓紧了衣袋中的符，这些符都是荒大人为他准备用来自保的。

希望能撑到荒大人来到吧......

青火摇曳，白龙遵从荒给他的指令牢牢的守住般若，般若的妖气化成鬼爪戒备，随时都能给来袭的妖物狠狠一击。

埋伏在黑暗的妖物行动了，无数的触手破地而出，群手乱舞竟把般若他们包围着。

白龙嘶吼，甩着尾巴迅雷一扫，把般若身后的触手全数打碎，般若则和黑蛇配合著把剩下的触手一一撕毁。

半晌，四周的触手都被击散了，凶险的空间瞬间回复平静，但追兽灯依然泛着青光猛向一方飘。

事情还没完结。

“般若！”

荒急步的走来，见追兽灯变成青色表情更为凝重。

“荒大人，您来了。”般若转身，看到荒大人来了，心也安定下来。

“你没事吧。”荒关心道。

见般若摇摇头，荒提起的心才放下来。两人把刚才遇见的事交代一下，般若听后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隔离在这个空间，他倒是没有察觉到。

荒赶过来之际就发现了洞外的结界石，马上就给它毁了，这种地方居然立下了结界，那洞穴内一定藏了什么东西。

而现在，追兽灯的反应加上般若遇上的触手就确定了妖兽必定藏在这个洞穴中。

走了这么多个地方，总算找到了，这次一定将其诛灭。

依从追兽灯的指引，穿过了窄长的通道，豁然开朗。眼前的空间有荒府上的花园般大，边缘之处闪着一颗颗晶石，透着诡异的绿。

“荒大人，那些石头难道就是？”般若指着绿石问道，在他看来这石头古怪得很，这就是荒刚刚提及的结界石吗？

看到这么多的结界石，荒总算明白为何他在那时会感受不到妖兽的气息了。

“对，是结界石，看来那妖兽就是用这些石来隔绝妖气，隐去身影，让我们察觉不到它。”荒解释道。

荒随手拾了一颗结界石掂量，就这么一小块生效时间不长，大概就一刻间，不过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一刻间足以改变战局了。

而现在......

荒抬手聚起星辰之力，一挥手，星光一一向结界石打去，倾刻间，尘土飞扬，结界石被碎成粉尘。

结界破碎，禁制不复存在，深藏在空间中的妖兽失去了结界庇护，狂暴的妖气随之浮现，侵占石洞里每一处缝隙。

“荒大人，它来了。”般若道，他进入作战状态，四周澎湃的妖气跟上次比起来过之而无不及，明明上次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复原吗？

“看来它的本体就在这里。”荒道。这也刚好解释了般若的疑问，上次它的分身这么强，本体自然不逊色。

正当荒在说话之际，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嘶叫，一个黑影坠在地上，一股威压以它为中心散开而来。

般若觉得身体好像变得异常沉重，四周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般若强忍着不适，仔细打量眼前的妖兽。

洞穴的中心立个一个似人非人的怪兽，上身肥大肿胀，头部贱肉横生，五官像是被糊成一团一样，看不清那里是眼，那里是鼻，下身连接着触手，无数紫黑色的触手落在地上乱舞，像一大堆蛇在爬行。

“荒大人，这东西真的是妖兽吗？”般若疑惑问道，他也活了不短的时间，见过的妖兽也不算少，可眼前这妖兽给他的感觉很不寻常，像是几种不同的妖气存在它的体内一般。

荒显然也察觉到妖气奇怪之处，结合著最近各种的情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道︰ “是，也不是，与其说是妖兽，这倒像什么实验失败的产物。”

般若怔着︰ “实验？”

话音未落，妖兽便挥动触手发动攻势，数条长长的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荒和般若配合躲过了第一波攻击，让触手扑了个空，退到一处后荒对般若使了个眼色，般若收到后快速点头，带着他的黑蛇飞快的往边缘跑。

妖兽见般若走开，马上挥动触手猛然扫过去，可比它更快的是荒的流星，白银的流星命中触手，妖兽吃痛只好停下攻势。

嘶啊！

妖兽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它向荒咆哮一声，显然对这个三番四次打伤它的妖怪十分不满。如果上次不是这家伙的阻挠，那个肥美的黄毛小怪早就进了胃袋，化成它的力量了。

一想到这点，妖兽怒意更盛，指挥着触手向荒打去！

妖兽续渐加快了触手的攻击，飒飒风声在荒耳边的刮过，可荒还是不徐不疾，从容的避开攻击，偶尔还能用流星反击，气得妖兽直跳脚。

上次妖兽之所以能打击倒荒，完全系于人型分身的灵活和可以让他隐身的结界石，可这次结界石被毁， 妖兽因要养伤而躲在狭小的空间，在此，本体那巨大的身躯根本不能动，只能用触手抗敌。

加上，受过一次教训的荒无比专注，挥出的流星妖力精纯，威力惊人。

多种劣势整合下来，妖兽自然节节败退。

妖兽看着自己宝贵的触手一支一支被打下来，心里又怒又慌，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挽回局面。此时，一个黄色的影子在它眼角闪过，妖兽马上有了一个想法，便再也不理会荒，提起剩下的触手强攻过去！

如果，如果能吃掉这头妖怪，它也许还有一战之力！

“愚蠢之徒！”

触手还没碰到般若就已经被荒的攻击打下来，荒聚起星光，把妄想攻击般若的触手震个粉碎。

荒居高临下，一双星目缊含着怒火，道︰ “你以为我会再让你伤害他？”

如果般若看到这幕，他的心一定会被荒帅得跳出来，可他正在忙着荒交代的事，完全没时间看向混乱的战斗。

把最后一道符贴好之后，般若向荒大叫道︰ “荒大人，准备好了！”

说完，般若马上拉着蛇退到一旁，以免被波及。荒对般若点头后，向白龙打了个手令示意，白龙立即冲到妖兽上方游走，用长长的龙身绕成一个圆。

荒则快速的结着手印，用奇特的语言念出一句句咒语。四周的咒符回应着荒，发出浅蓝色的星光，照亮整个洞穴。

洞壁上残留的水积，和坑洼上的清水反射着迷幻的蓝色，般若睁大眼睛，看着平平无奇的洞穴瞬间变得美不胜收，恍如进入了海底中的幻景。

妖兽身下出现一个花纹复杂的圆阵，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发现自己动不了，触手被不知名的力量压在地上， 肥大的上身变得僵硬，整个身体被术式定着，无法动弹。

荒专心一致念着咒语，双手快速的结印，当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阵式光芒大盛，青白鬼火从阵式幽幽飘至，仿如地狱鬼火。鬼火附在妖兽身上，看似冰冷的色彩却比任何鬼火都要炽热，熊熊的在妖兽身上燃烧。

妖兽向天嘶哮，被阵定着的它只能睁着眼看着自己身体一片一片的烧成灰烬，再无再生可能。它奋力转动眼球，看着那个把自己推向地狱的男人，那男人一脸冷漠，冰冷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怜悯。

好恨啊，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话，它就可以慢慢吸收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然后回去帮那个，那个把它从阴阳师中救出的大妖怪......

这些站在人类一方的妖怪，最终都会成为他的阻力，既然它都快要死了，那不如......

“为了......都是为了那位大人！“

妖兽闭上眼睛，调出体内最后的力量去挤压那颗不属于它的内核，黑色的内核爆裂，汹涌澎湃的力量瞬间爆发，无形的气波以妖兽为中心外放，震碎禁锢着他的阵法！

阵法的结界破裂，妖兽随即挥动触手风一般向荒跟般若袭去！

阵法被破，荒还来不及惊讶触手便破风而来，匆匆躲开用流星打断触手，转身一望却看到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追兽灯掉在地上，黑色的触抓紧了般若，般若痛苦挣扎却被触手勒得更紧。刚才突如奇来的爆风让没想过阵法会被破的般若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挺了过去，却挡不住触手施袭，被抓了起来。

妖兽无视般若痛苦的呻吟，把他拉到自己身旁。抓不到大的那个没关系，能干掉小的也不错，而且......接下来就算他不死，重创是少不了。

妖兽把自己的内核含在口中，锋利的牙齿咬在上面，内核表面随即裂开。

这妖兽居然！

“般若！！”

看清楚妖兽的举动，荒心中一凛，快速的奔向妖兽。

妖兽没有理会荒，把内核狠狠一咬，墨黑色的内核碎裂，爆发极强大的妖力，刺眼的白光遮蔽了整个空间。

地动天摇，坚硬的岩石碎成粉末，狭小的洞穴炸成一个大坑。妖兽的影子在白光之中渐渐消失，化成灰烬，与灵魂一同消弭。

白光最后散成星屑，细雪如萤，飘散降落。

星光的中心，紫蓝幽光包围相拥的二人，追兽灯浮在半空用它最后的力量守护着，灯中鬼火一闪一灭，最后燃烧殆尽。失去能量的追兽灯掉在地上碎成几块碎片。

荒紧紧抱着般若，他几乎耗尽妖力再加上的追兽灯支援才堪堪挡住了妖兽拼命一击。荒低头，见怀中人抬头想要睁开被白光刺的流水的眼睛，他用力地贬眼挤掉眼水，眼帘慢慢地张开。

橘红色的眸子湿漉漉，如受伤的小兽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也许是还没适应到现在的光度，小眼瞳迷离没有焦距，茫茫然地寻找他，眼波流转间，些许情愫不经意地闪过。

荒只觉他眼瞳中的波纹如同海浪忽急忽轻的拍上心尖，打在粗犷的岩石上，涌上细滑的软沙上。

怦然心动。

荒看着般若，忽然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夏色秋水(十)

漫天雪花飞舞，白龙欢快地吸收空间中精纯的妖力，身上的伤很快就痊愈了，祂抖一抖身子，把身上的血迹抖掉，瞬间又变回漂漂亮亮的白龙。

“般若，没事吧？” 般若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眼水流个不停，荒马上压下内心蓦地而生的情感，用袖角替般若拭去眼泪关心道。

“荒大人，我没死吧？”妖兽爆炸闪出白光，般若觉得自己死定了，当他等待死亡来临时却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所包围。

荒大人又救了我吗？

“没事，都挡下了，青行灯加了防护术法在追兽灯上，帮我们挡着了。” 荒的心脏揪揪刺痛，开始后悔带般若出来的决定，如果青行灯没替追兽灯追加了术法，他和般若或许过不了这关，荒继续问︰ “眼睛还好吗？”

般若想揉揉眼睛，但被荒阻止了，他有点无助道︰“有好大个黑影挡着，看不到东西。”

荒知道这是被强光照射后短暂的后遗症，但他不知道般若的视力长远会不会受影响，还是得尽快治疗。他道︰ “没事，回去找人帮你看看。”

般若贬贬眼回道︰“好......”

荒心痛地揉揉般若的脑袋，举手召来白龙，说︰“白龙，可以吗？”

白龙转了一圈，鳞片比平时还要光滑闪亮，状态非常好，荒点点头，他抱起般若和黑蛇坐在龙身上后，白龙便一个腾跃，快快赶回府上。

---

手中的念珠碎裂，在“她”的手上化成灰尘。

“死了吗？真可惜啊...”

“她”的语气好像带有一点点的怜惜，又像是毫无感情地陈述一个事实。

“看来那位大人也不好对付，不过你为什么会站在那一边呢？”

“女人”站了起来，拿起半张狐狸面具遮盖那张倾国倾城，雌雄莫辨的绝世美貌。

“她”一手拿起扇子，慢慢打开半掩下巴，用中性悦耳的声线道︰

“之后，我该怎办呢？”

—

“啊......荒大人，我可以自己来。” 般若坐在软垫上，双眼被黑色的布条矇上。他伸出双手挡在胸前，拒绝荒的帮忙。

事件过去快要一个月了，般若也开始习惯没有视力的生活，毕竟他在荒府上的生活本来就挺简单的，现在受了伤更是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有人帮，一天下来不是吃就是睡，过得比猪还要快活，比贵族还要享受。

而且失去视力算什么，他完全可以用感知力去弥补，他可是只感知力非常强的妖怪呢！

可他的荒大人不是这样想，荒觉得般若又瘦又小，没几两肉，失去视力的他更是楚楚可怜犹如一朵被摧残的娇花，整个都废了。

荒用妖力造出多个小纸人照顾般若的起居饮食，其实他很想亲力亲为，但是他还有很多后续事情需要处理，只能折衷折衷。

不过，有一件事荒绝对不会借他人之手去做的，那就是帮般若换药和点眼药水。

般若身上的皮外伤早就好了，唯独眼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康复。

“不，我来，你坐好。”荒坚决道，他坐在般若旁边，伸手替他解开黑布。般若紧眯了眯，才缓缓的睁开那双失去焦距却依然美丽的眼睛。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荒都会故意放慢动作，慢慢欣赏这双琥珀明眸。

“现在眼睛有好了点吗？”荒问道。

般若还看不清东西，不过也是知道荒正在看他，他越发觉得尴尬了，道︰“还有点模糊，不是太看得清楚。” 般若觉得自己该再争取一下，又道︰ “那个，荒大人，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荒闻言拒绝道︰ “不可以，这药水是灵药，惠比寿说只剩下这一瓶，一点都不能浪费，你还看不清楚点歪了就不好了，我帮你吧。”

可我可以用妖力感知啊！而且上次您不就手一抖浪费了一点吗？

般若内心叫喊着，可没来得及说出来，荒就行动了。

“来，般若，抬起头。”荒说道，他一手拿着小瓶子，一手托在般若的脸颊，轻轻往上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般若之所以不想荒帮他，是因为这动作会让他如一只无力的天鹅，被荒温柔地触碰，被他任意的摆弄。两人的距离变成零，他得花大量的精神去压下那份溢出的情感，压下砰砰直跳的心脏，他很怕荒会听到他心脏的咚咚声，他怕荒会知道他的心意。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能暴露，不能被看出来。

荒看着般若的脖子弯起了个优美的弧度，温驯的抬头，静待他下一步的动作。大概是有点紧张，般若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一煽一煽的煽在荒的心头。

视线向下移，扫过般若小巧的鼻子，落在粉色的唇上，湿润的唇瓣如同沾上露水的初樱，水润的反射着光泽。荒眼眸一沉，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樱唇，也许，也许唇上的露水可以帮他......

“荒大人？”

般若的声音打断了荒失控的思绪，把他拉回理性线之上，荒别过脸，不着痕迹的深呼吸，把热烘烘的脑袋冷静下来。

“没事，来，放松点，张开眼睛。” 回复平常的荒声线稍为低沉，他情不自禁地爱怜地轻抚般若的眼角，让般若放松下来，同时缓解心底的欲望。

般若不知道他竟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他张开眼，看到荒那模糊的身影时就更不知所措。幸好这情况没有持续好久，清凉的灵水滴进眼睛，般若反射性的闭眼低头。这时荒也放开般若，用小布替般若印去多余的眼水，再替般若系上遮眼用的黑布。

“好了。”荒温柔道。

察觉到荒离他远了一点，般若的心跳才慢慢转为平缓，道︰ “谢谢您。”

“不用。”荒摸摸般若的头道。

荒站起来看着被蒙上黑布的般若，他坐在地上两手无力地垂在胸前，显得无辜又无助，这样楚楚可怜的般若，荒生出一种想要保护他又想欺负他的欲望。

荒闭上眼睛，尝试把这种矛盾的欲望驱逐出脑海，却发现般若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情感越来越浓烈。

最后，荒猛然站起来，说了一句有要事就逃走似的走了出去。

般若留在房间，听着荒急步离去，心里不禁有些内疚想︰ 荒大人果然很忙啊......

荒走到自己的庭园，正值初夏，庭园绿意盎然，夏花含苞待放。两三只小蝶在小园子上飞舞，寻找那一两朵急不及待盛放开来的紫薇花。

荒走到水池前的小凉亭坐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从洞穴那次以来，他开始对般若有种奇怪的欲望。长了这么多年岁，他当然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感，可是，这不应该，他们才认识了半年不到，怎么会是他呢？

半年时间，对人类来说也不算是很长，对神明来说更是弹指一瞬。荒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会让他爱上一只妖。

他完全不了解般若，他不知道般若住在平安京那里，不知道他有多少朋友也不知道他的过去，甚至到现在还是想不起他以前帮过般若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对般若产生这种情感？

不该，不应该。

可他一回想起刚才在房里的情景，那被黑布蒙上的眼睛，那软软叫他荒大人的粉唇，原来平伏下来的心竟再次砰砰直跳，告诉荒一个事实。

他喜欢上一只叫般若的妖怪。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樱花林，他不知道那个是般若，只当他是路过的妖怪。第二次看见他，在树林，他用湿淋淋腿想要跑过白龙，然后碰上了他。第三次看见他，他拿着追兽灯，奋不顾身为他挡过一击。

在他面前，般若从来不是阴阳师口中冷酷无情的恶鬼，而是个会对自己展露真摰的笑容，对他全心全意，对他毫无道理地崇拜，活泼能干又无比坚强的小妖怪。

只要他在般若身边，般若眼中就永远只有自己。

所有接近他的人和妖，都抱有某种目的，无论是以前在村庄那时，四处游历的时候，还是现在到了平安京。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或者妖怪，都会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交易什么。

唯有般若，他说他要报恩。

他要报恩，所以去借灯帮他找妖兽。他要报恩，所以帮他挡下攻击。他要报恩，所以留在府上帮他处理大小事务。

般若对自己的付出远远超出一个想要报恩的妖怪，荒也曾经怀疑过般若也是怀着什么目的，可几个月来，般若从来不跟他要什么，只是默默地付出，无条件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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