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荒大人放心，您一定很快上手的，我那时也是学得非常快。”般若抱紧荒欢呼道。可以跟荒大人一起做手工真是太梦幻了！

“你......你会这么多奇怪东西，都是在那时候学会的？”荒问道。

“是的，我还在村子的时候那个人类老是找我帮忙，那时我法力不足，很多事都只能自己去学去做，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很多东西，虽然到最后他再也不需要我了。”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般若的声音沉重闷闷的，可他低落了没一秒钟，又变回了那黄莺一样的愉快声调︰ “不过那时学会的东西现在能帮上荒大人，也是不错。”要不是他多才多艺，也许荒大人也不会留意到他了。

荒知道般若有一段时间为了讨好某个人类一直在做不擅长的东西。现在的般若也是，为了帮上他去学习深奥的术法，为了他画符画得手酸。其实般若真的喜欢做这种事吗？如果他也是为了讨好自己，那我跟那个人类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点，荒不禁心痛内疚，他抱紧般若道︰ “以前你会的也好，现在在学的也好，如果你不喜欢都可以不做，般若，你不用勉强去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荒大人是在关心自己？

般若心里暖透了，呵呵笑着埋在荒的怀里道︰ “荒大人您真是太温柔了。”抬头看着荒，橘眸中尽是温情继续道︰ “在以前有些事情我的确不喜欢做，可为了那个人就算不喜欢我也会做好。但现在跟那时有点不同，也许这样想有点坏，但一想到荒大人不会的事我会，您不擅长的事我擅长，原来有些地方我能比神明大人做得更好，那些讨厌的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我很坏吧荒大人，可我是嫉妒化成的妖怪，这点真的是改不了。”

荒听后如释重负，他的宝贝高兴就好，又摸摸般若的头道︰ “不坏，当自己比别人强会高兴也是正常，若失去这种情感世上就不有发明和进步。”

“嫉妒虽然是种负面情绪，但它一样可以化为进步的力量。真正的好坏是用那人行用嫉妒做了什么，透过自身努力超越别人，还是用手段拉低别人抬高自己。所以要说嫉妒好坏，还得看事看人。”看般若的那高超的手艺，荒知道他一定是前者。

荒的话让般若的小心脏碰碰直跳，怎么会有人连说教都这么帅呢？每一句都烫贴入心。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嫉妒可以这样解释。”般若眯眯笑道，他生来就代表嫉妒，所有人，所有妖怪都说他是负面的，不好的。唯有荒大人，给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他觉自己内心深处的黑雾被荒的暖语冲散了，那里再不是黑漆漆，而是开阔光明，绿意盎然的大花园。

“不过，现在学术法学画符我是挺喜欢的，以前都是被符打的份，没机会接触。现在学会了很多，知道不少符的特性，以后也不怕阴阳师用符对付我了。”

“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荒搂紧了般若道。

“可我不能一直被保护啊，荒大人，我也想和您并肩作战，我也想要保护您。”般若认真道。“虽然我只是小妖怪，妖力也不强，大概还要花很长时间修练，但我也想变强一点，接近您一点。总有一天，我能保护您。”

那如清泉般澄明橘色的眼睛看着他，眼中坚定刚强，如不灭的刚玉，撼动心神。

“般若......”

荒抚摸般若的软发，无比爱怜地叫唤他的名字。

身为神明，就着这个身份，从来没人敢对他说这种话，也从来没有谁觉得他需要保护，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需要。

但般若知道他的强大，还是想要保护他。

你怎么就这么会触动我呢？般若。

“我会加油的，不过在我变得很强之前还是需要您保护我啦。”般若蹭了蹭嘻嘻笑道，现在他也强了不少，至少战斗时不会拖后腿了吧，但距离跟荒大人一样强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嗯，一直保护你。”

般若高兴了，笑盈盈的靠近荒在他脸上波的亲了一口，道︰ “荒大人，你真好。”

“你也很好。”荒靠在般若的脖子上沉声道。

作为神明的漫长岁月，除了因天职而要守护的阴阳两道，没想到他还能找到一个，令他想要爱怜，想要抚摸，想要守护，如此特别的存在。

神明与妖怪。

相似又极其不同的存在。

天命，我又要任性一次了。

夏色秋水(二十三)

林间深处，有一片禁绝了生机，连妖怪都退避三舍的毒沼泽。

几十年来不少误闯沼泽的生命在此凋零，为了警戒后人，人们慢慢编出一个又一个关于沼泽的可怕故事，渐渐地再没有人敢走进森林，也没有人能指出沼泽位于森林何方。

正由于沼泽的险要，所以连京内的阴阳师都不知道穿过沼泽后正是藤田家的秘地。

藤田家先祖机缘巧合之下收到了某个来自地府的妖怪的“祝福”，透过“祝福”藤田家的后代可以随意穿过沼泽地，不受毒气影响。先祖抓紧机会在沼泽地后建立秘地，以备一时之用。当然，先祖们并不希望秘地会有被使用的一天，因为那证明家族被逼上绝路了。

时移世易，百年过去，幸运之神也不再庇佑藤田氏。

“家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很好，非常好。”

藤田英一收下报告书，满意地点点头。被京内的阴阳师搜捕经历了一段时间奔波，好不容易逃至秘地的英一面容相比之前显然有些憔悴，但眼睛却是极亮，仿佛将死之人突然抓到一丝生机。

利用小妖怪引气入体激发法力一事本让藤田一家陷入危机，但英一反过来利用事件制造被害身份，他用先前大战中留下的大蛇鳞片作证，说是八歧大蛇残留的妖力迷惑了他手下，才让他做出如此恶事。他把责任推向大蛇身上，让一家从事件中摆脱出来。

本来事件就此结束，可英一却想多走一步棋，再次利用事件大做文章，在京中传播谣言，说阴阳寮办事不力，害他蒙冤，又说荒大人身边有只恶妖迷惑着要荒大人，要他影响阴阳寮的决定云云。

谣言在平民百姓间传开，慢慢传到各阴阳大族的耳中。待时机成熟，藤田英一亲自出马，用他那三寸百辩之舌，说服了不少来自世族大家的阴阳师，接受他的观点。

再下一步就是把那妖怪的罪状带到荒大人面前，若荒大人相信那故然是最好，不相信也没关系，众多阴阳师都能为他说服荒大人，只要荒大人对那妖怪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就能进行下一步。

可他误算了，没想到源氏那边竟查到家族跟妖兽的瓜葛，荒大人对那妖怪更没一点怀疑！

形势再次反转过来，英一左算右算，这次没算出任何翻身可能。

英一身为家主，他骄傲自满，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他心狠手辣，置道德于不顾。而现在，受到全京都追捕的他就算是死，也要拉害他的一起下地狱。

让手下退下后，英一来到一处泥地，他拿起刀在手心一割，鲜红的血四溅，洒到泥地上。土色的泥吸收了血之后慢慢变成一种妖冶的红，发出骇人的红光。

这是那个妖怪留给先祖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他最后的杀着。

真可笑，最讨厌妖怪的他到最后竟是要靠妖怪的力量达成目的。

不过，只要是为消灭妖怪，那就不用计较什么手段吧。

再一会，再一会我就能带你下地狱了。

等着吧！

***

“哈啾！”

般若突然打了喷嚏，差点吓走了来送信的小白鸽。他摸摸鼻子心想谁这么想我，又拿过夹在信筒里的小纸信。

又是宴会的邀请吗？最近多了很多啊。

自那次源氏茶聚不欢而散，这类邀请就多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是想修补关系又或是跟荒大人讨论一下阴阳物品的价格问题。这些阴阳大族大多都是从源氏那边购入符纸的，可现在源氏那边的价格提了起来，他们一时间都接受不了，索性自己来打听交易，看看能不能取个低价。

呵呵，他们已经是成本价卖给源氏了，怎可能更便宜，真是在发春秋大梦。

基本上那些邀请都推掉了，荒大人可是非常忙的，那有时间参加一堆聚会？不过这封信有点不同，是天皇的亲笔信。天皇可是人类中的大人物，还是给荒大人看一下吧。

“天皇的亲笔信？放在这我待会看吧。”荒道。

今天的荒比较闲，自从般若帮他提高了价格后来要符的需求少了很多，光用小纸人就可以应付了，空出来的时间可以用来钻研术法。

般若是小妖怪，相比神明，不论在体格上，量力上，甚至是寿命上都有一定的差距，他想用那个方法让般若跟他一起走下去，要准备的东西可谓不少。

“荒大人，您又在读术法的书吗？还有荒大人不知道的事？”般若好奇问道，荒大人的术法已经很厉害了，这些书对他还有帮助吗？

“嗯，阴阳道变化万千，深奥神秘，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参透，看这些书能帮助我思考。”荒道。

“哇，感觉好深。”般若吐吐舌头道。

荒放下书，拉过般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道︰ “你现在才入门，慢慢学吧。”

“嗯。”般若自信点点头，以他的聪明才智，术法什么的应该很快学会，至于法式背后的理念和道理，那是说给人类听的，他应该可以不用懂吧？

“般若，我明天要去冥府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吗？”荒问道，阎魔的话应该能给他一点意见。

“冥府？”般若有点兴趣，可他明天约了人啊。他道︰ “ 可我明天约了海坊主锻炼厨艺，要不我推了他？”

“不用了，我很快回来，你去找海坊主玩吧。”荒笑道，自般若尝过海坊主精致的小菜后就又是撒娇又是威胁要海坊主教他。

般若很想跟荒一起去冥府，但海坊主的酒家太旺了，他好不容易才抽到时间教他煮菜做饭，实在不想错过啊。

“那荒大人您早点回来，我明天煮新菜式给您吃。”般若不舍道。

“好。”荒摸摸般若的头。

***

“谢谢你啦鱼头，改天来荒大人府上玩喔。”

“呵呵，改天吧，我带上小金鱼姬她们来玩喔。”

“好！”

学会新菜式的般若心情好极了，哼着歌走在平安京的大街上，瞧瞧天色还早，想起海坊主可能会带小妖怪来，便拐了个弯去和果子店买点糖果准备。

若小妖们吵着他跟荒大人就用糖果塞住他们的口。

可才走进店，般若便怔着了。

“真是奇遇啊，般若。”戴着半张狐狸面具的她转身过来，勾起形状优美的唇，似笑非笑地跟般若打招呼。

般若立刻被吓到，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位极有可能是消失许久的平安京三大妖之一，一言不合可能会被轰成渣。

“你好，真巧啊。”般若假笑道。

“哈哈哈，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到外面聊吧。”说完女妖怪自顾自走出店外，认定了般若一定会跟来。

这是为了帮荒大人搜集情报啊。

般若拍拍自己的脸，鼓起勇气跟着大妖走出去。

来到一处小凉亭，女妖手一挥拂开椅上的细尘，姿势优雅地跷起腿坐在椅上。

般若随意坐下心想，不愧是绝艳倾城的大妖怪，连坐个椅都能这样好看。

“你已经猜到我的身分了吧。”

“妳是玉藻前？”般若不确定道。

玉藻前笑着点头，一瞬间释出妖气，背后浮现九条狐尾。

般若吓一跳，若不是妖气之中没有杀气，他都想要逃出去了。

真的是玉藻前......

世间的人们都以为玉藻前身灭在那场大火中，只有妖怪们知道她没有死，只是消失了。

“妳回来平安京是要做什么？”般若问道。

“就像我之前所说，来找晴明，你忘了吗？”玉藻前答道。

般若当然没忘，可他不认为大妖怪回来只是为了找人，即使她找的人来头挺大的。

“不过等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回来......对了最近阴阳师那边的动静可大了，是你跟那个荒大人带起的吧，在这件事上我还得跟你们道谢。”玉藻前拿起纸扇轻轻一挥，打开扇子煽动。

“为什么？”阴阳师那边不就是在追捕那个藤田氏吗？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玉藻前挥挥扇子遮掩半边脸没有回答，般若见她不想回答，直觉再问下去会触雷也不再追问，嘛妖怪总有一两件不想说的过去，不说就不说呗。

两妖之间的空气沉寂下来，好一会玉藻前才道。

“谈谈你跟荒大人的事吧，听说你们在一起了吧？怎么，我的祝福很有效吧。”玉藻前转移话题，让气氛活络起来。

说到他跟荒大人般若的小脸满是笑意，的确在收到玉藻前的祝福没多久后他就跟荒大人在一起了！难道真是祝福起效了？

“嗯，我们是在一起了，谢谢妳的祝福。”般若含笑道。

见般若幸福满脸，玉藻前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忧伤。能让他幸福地开怀微笑的人与事，在世间早就不存在了。

“那你跟荒大人做了吗？”对于心中那点点忧伤，她决定透过调戏年幼的小妖怪来排解。

“做？做什么。”般若反问。

玉藻前笑容可掬坐近般若，凑近他耳边拿起扇子半掩着，用她那低沉悦耳的声音暧昧道︰ “做爱。”

做......做爱？

跟荒大人......做爱！？

般若当然知道情侣间最后一步是要有身体上的交流，平常他到贵族家打探情报时可见过不少。

但第一次谈恋爱，对象又是天仙一样高洁的荒大人，光是跟大人亲亲抱抱已经幸福得要死了，怎想过下一步的事呢？

见般若的脸红得像个苹果就知道还没有了，玉藻前失望道︰ “原来是没有，看不出你这么纯呢...噢，我失言了，真是抱歉。我是以为就算是那位大人面对如此可爱的你，也是会忍不住呢。”

般若听后整个妖都不好了，荒大人真的除了抱抱亲亲就没对他做别的，难道他的身体没什么吸引力吗？

般若看看玉藻前妖魅的身姿再看看自己，好像除了腿跟脸，就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玉藻前被般若的动作逗笑了，拿扇子掩唇哼哼小声笑了起来，提议道︰ “般若，你得主动一点才行啊。”那时候，他也是够主动才追到他的梦里人。

“以你的身姿，主动一点的话应该没人能抵抗你才对，鬼面事件，你不也是用这张迷人的脸与巧言蜜语骗得那些贵族团团转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

“我不想把这些手段用在荒大人身上。”般若道。那些方法都是用来耍弄那些讨厌的人类的，怎可能用在高贵的荒大人身上呢。

“看来你也不怎聪明啊。”玉藻前叹息道。

般若满头问号，怎么突然被说笨了？

玉藻前没给般若反问的机会，用扇子一下啪在般若的头上，道︰ “你听好了般若，用在爱人身上的不叫手段，叫情趣。”

般若晴天霹雳！

“来，我教你几个方法吧。”

玉藻前在般若耳边说了几个让他面红耳赤的“方法”，般若听到后简直大开眼界，这比他以前见过的都更刺激！不愧是曾经把皇室玩弄于掌心的大妖，连这种事情都知得这么情楚！

“就这样吧，应该是足够了，好好加油吧。”

般若猛地点头，这些方法真是真是太实用了！

玉藻前呵呵笑了笑，见天色不早了便拿起他刚买的和果子，站起来道︰ “我还得探望我的孩子呢，你自己好好加油了，下次再见吧，有机会的话。”

“玉藻前姐姐，谢谢你了。”般若站起来急道。

“不用，你成功了再说吧。”呵呵，姐姐吗？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话锋一转认真道︰ “对了，你最近要多加小心，被逼急了的兔会反咬人一口，更别说是狼了。”

说完玉藻前施了个法，消失在般若面前。

般若站在凉亭中，思考着玉藻前最后的话。

狼？

日轮低沉，回到家的玉藻前把精致的和果子一个一个放在开着红色三色堇的小花坛前。

买了你们最喜欢的和果子，很漂亮吧，那家店的糖果你们一直都很喜欢。

今天我又看见了那个叫般若的妖怪了，他不知不觉间在对付我们的仇人。

还有呢，他真的跟那位大人相好了，真有点意外啊，像我这种妖怪的祝福居然起效了。

不过他们的恋情好像有点阻滞，也是，他年纪太小了，那个神明大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毕竟神明跟妖怪还是有点差距啊。

不过比起我们，好像不算什么吧？

算了，找天去看看吧，毕竟他也算帮了我忙。

羽衣，爱花，如果你们能长大的话，也会跟我谈谈恋爱的烦恼吧？

千代，如何你在的话，也会乐于跟他们聊聊吧。

你的话，说不定能提出比我还有用的意见呢。

这样幸福的一天，差一点就来了。

差一点就......

夕阳余晖洒进废墟，似乎是想用它最后的力量去温暖这个孤独的妖怪，可冰封百年的心，岂是夕阳能温暖的？

也许，只有来自地狱的业火，才有足够的热度融化寒冰。

九尾摇曳，在地上投出巨大的影子，仿佛要吞噬在天上的太阳。

玉藻前俯身，轻抚那朵开得正美的三色堇。

手指沾过花瓣，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

我真想你们。

你们有在想我吗？

夏色秋水(二十四)

“荒大人......真是就算是我也想不到啊。”

冥府

阎魔倚在云月之上，交叉跷着一双长腿回想。

荒大人突如其来竟是为了一只名不经传的小妖怪，要是传开去会惊动整个神界吧。

“我自己也想不到。”荒大人说这句话时，嘴角微微上勾，如万年冰封的极地蓦然盛开一朵花，看得阎魔惊心动魄。

对，惊心动魄。毕竟她从来没见过荒大人如此真摰地发自内心的笑容。

有妖怪走进荒大人的心，也许是一件好事吧。

那个方法，虽说不上是逆天改命但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不过如果是能看见命运轨迹的您，应该没问题吧。

“判官。”

“属下在！”

“这张纸上的物品去准备一下，再送到荒大人府上。”阎魔命令道。

“知道！阎魔大人，我马上去办。”

希望您能成事，荒大人。

“ 阎魔大人！阎魔大人！”一位骑着大碗的少女一边叫喊一边冲进阎魔殿。

“肃静！孟婆，阎魔殿上岂能喧哗！”判官怒道。

“稍安毋躁，说吧，究竟所为何事？”阎魔道。

听着阎魔大人清冷的声线，孟婆焦躁的心些许冷静下来道︰ “花花她，花花她突然动啦！”

“什么！？”阎魔判官同声道。

三途河畔，一把如黑长如瀑的秀发随风飘摇，女人拿着一把小灯，指向河畔的对岸。

她艳丽的美貌引来不少亡灵的注目，可在她身边开出一朵朵血红色，散发出的死亡之气的彼岸花却让人不寒而栗，不敢接近。

她拿起数张符纸挥舞于空中，身姿娇美地坐在花海上，看向冥府的入口，展开一个邪魅的笑容。

“快点来吧，我新鲜的花泥。”

***

在阎魔的协助下，需要的物品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看般若愿不愿意。

而现世那边比较麻烦的是，天皇快将举行宴会，宴请他跟贵族聚首一堂，但到现在藤田家主还没捉拿归案，阴阳师那边怕他会趁机闹出什么风波。

荒最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正在整理书籍的般若，想要看清他的命运轨迹，却发现他的命运轨迹竟杂乱无章，没有明确指向一个方向。

荒暗暗皱眉，这状况非常罕见，大多都是当时人将要面对九死一生的危难，又或是遇上改变他一生的命运走向的机缘时才会出现。

那般若是前者或是后者？还是......

“般若。”

“怎了？荒大人。”放下书本般若抬头微笑答道，却见荒大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非常苦恼。

“过来。”荒向般若招手示意。

般若马上小步急走过去，正想要跪坐在地时却被荒一拉，掉进他厚实的怀里。

荒把头埋在般若的颈则，贪恋着他身上那股蜜糖似的香气，又搂紧了他，吸取着他的温度。

如果命运真的要把你逼上绝路，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对于荒的反常般若有点吓倒了，他急忙回抱荒，搂着他的肩膀，担心道︰ “荒大人怎么了？有什么麻烦事吗？难道又是阴阳师？如果您不方便出手，那我来帮你打他们。”

“不是。”听见般若的话让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般若就是这样，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安抚好他的心。

“最近我占卜到你可能要面对一个劫难。”他不知道劫难何时来，以那种形式来，就算是时时刻刻守在般若身边，劫难来到时命运总会制造缝隙乘虚而入，这些年他看过太多太多了，他不得不担心。

“劫难？是谁！是谁要分开我们？我现在就去打他！”般若怒道。

“？”荒满头问号，明明是在说劫难，这小家伙怎么扯到那里去了？

“般若，我是在说劫难。”荒无奈道。

“对啊，就是劫难！我的劫难不就只有被逼跟荒大人分开吗？快说嘛荒大人，究竟是谁？”般若鼓起泡腮，怒气冲冲，恨不得马上灭了那个插足他们之间的人。

荒戳戳了般若脸上隆起的小包子道︰ “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般若的确有安抚荒的意思，但他同样是真心诚意的，他道︰ “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可是认真的。”他坐直身子，在荒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抱紧荒继续道︰ “对我来说，最大的劫难就是跟你分开啊，荒大人。”

荒的心猛地一跳，好像有什么要满溢出来。明明只是一如此简单的话，却让他觉得那驻守了几百年的心防，那最后最坚硬的冰墙瞬间融化，化成汪汪江水，于心内细水长流。

般若埋在荒的脖子上，继续道︰ “荒大人，除了你不要我之外，其他什么的都只是路上的小绊脚石，踢到稳着身体，绊倒就站起来，没什么是跨不过去的。别忘了我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风浪也是见过不少的。”

“虽然大人您这么关心我，我也是非常开心，但您不用太过虑，我现在有您，有白龙和黑蛇，还真的不怎怕。”般若依在荒的怀里，伸出举起四只手指比着。

“般若，你真是......” 荒抚着般若的头发，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磨蹭。

般若的外表非常年轻，往往让他忽略了他的恋人也就比他小一点的事实。

不过......

“般若，你愿意跟我结契吗？”荒认真道，只要般若愿意，他们的命运就能绑在一起，就算是上神都不能分开我们。

“结契？是什么意思？”般若问道。

“就是将我的命运跟你的绑在一起，我把我的生命分给你，你我生死与共，永不分离。”荒道。

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般若瞪大眼睛看向荒，心里被这几个字冲击得颤颤抖抖。他心悦荒，愿意为他献上整个漫长的妖生，但他也知道，妖怪的寿命终究不及神明，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荒大人。

但现在荒大人说要跟他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那是多么温柔决绝的誓言？

“可是荒大人，我的生命一定没您的长，那就是您的寿命会......我值得您这样做吗？”般若问道，他就一个小妖，何德何能得到神明的寿命？

“值得。”没有一丝犹豫，荒坚定道。

荒墨黑的眼睛亮如星辰，带着无比的决心，直闯般若的心房。

荒大人竟然愿意为了他......

般若眼眶一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想要流下来。

“只要上神不收回我的神力，只要现世人们还需要神，我就不会消失，也就是说我的寿命几乎没有尽头，所以分给你我也是没损失。只是，如果失去了你的话，世间于我而言，又会再次变回地狱。”

荒抹去般若眼角的小水珠，用他那温厚的手掌抚着般若的脸颊，等待着他的回覆。

“荒大人，您没骗我？您真的不会折寿？”荒大人说了不会，可他还是担心，他不希望荒为了他而受到一丝伤害。

“不会，只是无尽的生命也代表着孤独，之后的日子只有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是我自私地用生命束缚着你，让你只能有我。所以你愿意吗？愿意跟这样自私的我在一起吗？”荒道。

“荒大人您怎会是自私呢？明明得到好处的是我啊。”般若摇摇头，蹭蹭荒的手掌。“能成为荒大人的唯一，能和荒大人分担时间带来的孤独，那可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事。”

般若的话冲击着荒的心，他闭上眼睛，抵上般若的额，感受着内心的鼓动，那澎湃的浪潮，那躁动的情感，都冲向那道名为爱的心门。

般若蜜色的眼瞳水波流转，粉唇微勾，淡丽地浅笑着，带着喜悦与真诚。他拉起荒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我答应您了，荒大人我们结契吧。”

夏色秋水(二十五)

“天系之缘，魂灵之数，立之血契 ，结之相系，缘定天成，命缘归一。”

话音落下，四周的符纸发出白光升起，变成一道道流星围绕着阵法飞扬。

般若跪坐在阵法之中，依照荒之前跟他说的，拿起由绿晶石雕成的小刀在掌心划出一条血线，血珠徐徐冒出。

坐在般若对面的荒也在手心中割了一刀，在血流到地上之前，荒拉起般若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的血液交缠混合，一点一滴流到地上的阵法里。沾上血液的阵法光芒大盛，靛色幽光照遍四周，把房间染成星辰之境。

符纸流星飞舞，在星空下划下一道道光，到过之处留下银河细沙，飘散落下，光光点点在深蓝宇宙中星罗棋布，如天上诸星，闪闪生辉。

银河璀璨，美不胜收。

可美景如此，般若亦无暇顾及。

他被荒黑眸深深吸引着。

或红或紫的光幕在他墨黑色的眸中变幻着，如镜水之月一样矇眬，又如七彩琉璃般迷幻，星眸中的黑夜浩瀚无边，那里盛载的不只是一个银河，而是三千世界，万千宇宙。

恍惚间般若就像是夜空中的一颗星尘，被宇宙包容着，在星河之间随着轨迹飘浮，转向，游向他命定之中唯一的恒星。

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永远的光。

光之砂包围着阵中心的一神一妖回转、低旋，带动着两人的命运之轨合二为一，一股庞大的力量包围般若，荒的半缕神识正触碰着自己的灵魂，温暖，又有少许炽热。般若闭上眼睛，感受着荒的灵魂慢慢地跟自己的融合，突然，庞大的神识的汹涌而来，一个个陌生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人们的欢呼声，寺庙外的彩旗，飘落的花瓣，汹涌的巨浪，漆黑的牢房......

还有，

冰冷的海水。

这是荒的记忆，荒最困厄的过去，刻骨铭心的伤。

现在一一再现于般若眼前。

泪水潸然落下，般若早就知道了荒的过去，自以为感同身受，能了解荒的痛，但当那些场景一一在眼前出现，那蚀骨的剧痛与无尽的冰冷钻入心时，般若发现自己所谓身同感受，根本连皮毛都算不上。

堕入深渊，被海潮吞噬，绝望与冰冷，噬心蚀骨。

般若扑进荒的怀里，拚命展开双臂拥抱荒，现在他只想用尽自己的所有去保护他，爱护他，温暖他，不再让如此伤心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那是我的太阳，属于我的光，谁也别想伤害他。

泪流不止，般若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的身体这么瘦小，不能把荒抱拥在怀。

荒抱着般若，轻摸他的后脑，再勾起他满是泪水的脸深深吻下去，又一段记忆涌进般若的脑袋。

高山流水，云顶飘雪，枫林落叶，那是荒跟白龙四处游历，平缓淡致的日子。然后有一天，一双晶莹剔透，如小太阳一样的瞳仁撞入心景。

那是躲在大树后的小妖怪。

长得不怎样，可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那是......荒大人眼中的自己？

躲在樱花树后的小妖，为了救他而受伤的小妖，在书房里偷看他的小妖，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妖......

记忆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从不变改，追随他，爱慕他，无比专注地看着他，像一颗小太阳，照亮他，温暖他，把他的世界染上一抹抹斑斓的色彩。

温暖又甜蜜的泉水在体内流动着，融化着冰封百年的心。

般若脸颊微微泛红，在荒的记忆中看到自己实在让他有点害羞，不过一想到自己在荒心中的地位他高兴极了，埋在荒的怀里蹭蹭磨磨，恨不得与荒融为一体。

般若可爱小花脸又是泪水又是笑意，都不知道是要哭要笑还是要害羞，荒温柔笑着，把人搂紧。

在般若感受他的记忆同时，他也接收到来自般若灵魂深处中的记忆。

在般若的记忆中，他就如北极星，在漫长酷寒的夜里指引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个片段，每一个场景，只要有他在，四周一切都会变得模糊，唯有他是最光最亮，永远站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以前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般若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原来在般若心中，自己亮如明月，想不发现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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