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要接过枪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秒。

他并没有接过枪，而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这枪我送你了，你留着吧。」

「……为什么。而且你不怕我突然改变主意对你开枪？」

「就当是帮我处理掉车里那两个畜生的回礼吧。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开枪的。」

「……不行。我杀他们并不是受你指示，也没有帮你的打算，所以我也不会收取报酬。」

少年坚持着把枪递向那人，并没有收下的意思。然而他的回答里却也并没有拒绝的意图。

「那好吧，给你个条件，看你接不接受了。」

「你说。」少年把举着枪的手放下来。

「其实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确实，你没有我们身上那股『臭味』。不过给我直接说你的条件。」

「你可以不去杀那个政客吗？」

「你是想说它不该死吗？还是所谓的『需要公正的法律程序』？就像是这个国家里没人当回事的教科书里说的那样？」

「不不……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担心我什么。」

「那个人渣身边的安保可不是你至今为止处理过的目标能比的。虽然我相信你的计划和执行计划的能力，但是到了这个级别，所谓百分之百完美的计划就不存在了。哪怕你的成功率很高，我也不太想冒让你送死的风险。」

「就凭一把枪的代价？这个条件我不接受。况且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有说完。」

男人微微把面罩抬起，与少年无比相似，却又更加圆滑，同时又更加锐利的目光在从面罩之下露出，仿佛是精铁矿石和成型的名刀的区别。

少年微微把脸抬高，让自己的目光能够确实地与男人的目光相交。

「你觉得『这里』正常吗。」男人仿佛说着和话题毫无关系的话。

「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世界就是这样，自以为成熟世故的成年人把架空虚渺的道德教给一帮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除此之外却只让我们看见一切的伪善和无耻，还有超乎想象的扭曲和混沌。在这里会抱有幻想的也只有我这种天真过头的傻子，幻想破灭之后，看到的一切连骗局都算不上。我可以继续去处理『它们』，就算我每次都成功，全身而退，我也会疲劳，我也会衰老……我也会绝望。杀了它们又能怎么样呢？代替它们的又有可能好多少呢？也许我最终也会丧失意志，或者陷入见人就杀的疯狂。我应该也在这被同化的过程之中，只不过更慢一点，过程更曲折一点……」

「……」

「但是结果必定是一样的。」

「……」

「我知道你本来想说什么。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觉得这一切都不正常，都是明摆着的，连『它们』自己也都这么说。但是『正常』真的存在吗？就算能够存在，又在哪里呢？如果它们全部死绝，我就能看见吗？」

「存在的。」

沉默着的男人突然开口。他强行回答了少年的反问，而那回答不容置疑。

「你想亲眼看到吗。没有愚昧，没有伪善、没有如此骇人瘟疫的，『正常』的世界。你将会重新认识你所知的一切，而你最终也能够触及那样的世界。」

「『瘟疫』……我喜欢你的用词。」

少年嗫嚅着。

「那就来吧。这就是我的附加条件！别把时间浪费在杀那个政客，或者别的谁身上了。知识！秩序！文明！这些不是一个人和一把武器就能换来的东西。你要学的，要看的太多了，我们还有很多亟待完成的工作，尚未究明的谜题，必须争分夺秒！在那之后我们将要突破这个国家的高墙，而且并非只是把你送出去，而是要让『正常』进来，要让更多像你这样的正常的人……『凡人』，夺回他们的尊严。不，不只是这样，我们还要彻底理解，何为『正常』，何为『扭曲』，从人类的文明中彻底地切除你所承受的腐坏，净化这一切扭曲根源的『瘟疫』。你能想象吗？」

男人的目光仿佛看向某个无限光明的彼岸。

「哈哈……听起来真是美好，我都要信了……我他妈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开出这种诱人到极点的条件，怕不是把我骗去什么地方把器官取出来卖掉。」

少年用力揉着脸，发出一连串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干笑。

「你决定吧，来还是不来。」

「当然要来啊！」

少年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

「就算你真的是骗我的，目的就是要卖我的器官，那在我咽气之前也千万别戳穿你的骗局。」

「哈哈哈哈，行，我答应你，先让我打个电话让那边的医生准备肝脏配型检测。」

「你他妈的……真是个疯子。」

少年扶额。

「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你可以叫我Aleister。而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我建立的一个……结社，你就把它理解成一个学会就好。结社的名字叫做……」

「『破晓极光社（Aurora Dawn）』」

「听起来真傻……」

「你对我起名字的品味有什么意见吗？」

「不，只是觉得听起来理想得有点虚幻。」

少年把枪上的消音器拧下来，塞进衣服里。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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