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走廊上容易迷路。因为太黑，再加上又湿又闷的气味，就算是老鼠也想要跑得快些。

琴手埃布尔本来该在上头摆弄船舵，他现在没事做了。他记不起自己多久以前就跟随商队在海上生活，他找着空闲时候跑到岸上去寻欢，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也算没闲着，毕竟，那种事玩的多了也就那样，弹弹琴才有些兴致。他算是头个妓院出来歌手。

尼力比他的嗓门要好，这些天他是主唱，他声音低沉，仿佛有众神的那般魔力，能把人心中的仇怨像拧干抹布一样挤出来。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他们在外头也没闲着，桌上美酒源源不断，酒桶几天都不见干涸。船长带着抱怨又带着无奈向他们宣布，船上的所有货物都可以随便使用，反正有人买单。

可这能算是狂欢吗？大伙被憋在这地方，几日都见不到太阳，每天除了坐着就是饮酒到烂醉如泥。这又见不着半个女人，就算是再好的酒饮多了也会腻。

红鼻子的佐伊正向大伙谈起他拿手的笑话时，外头传来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大伙都知道这是谁，可还是都忍不住朝那看去。当然，眼神里充满了鄙视，怨恨，甚至还有杀意。

“他准是闻着味来的，让我想起了我家的狗。”佐伊笑着编了这个笑话。“到了饭点，你就算不用摇铃他也会自己出现。”

笛卡尔听见了，他没搭理，独自走向最右侧的角落最坐下，那张桌子成天空着，大概就是水手们为他留着的。跑腿的小万斯连桌上的蜡烛都给拿走了桌子上一片漆黑，他暗地里朝地上吐口水，发誓不给这肃静城来的恶魔端酒。

埃布尔拨动了两下琴弦。“北方佬喜欢听什么曲子？”

他什么也没回答，坐在黑暗里倒着酒，让人真奇怪他那双老眼是怎么看见杯子的。

“他是不会搭理咱们这种人的。”高个子彼得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弹些咱们熟悉的，我或许还能唱上些。”

埃布尔耸耸肩，便开始着手拨动琴弦。一旁的小鬼头也拿着竹笛凑了过来，他是个刚上船的新手，没想到这次趟了浑水。

他们弹唱的是流传于大海上的耳熟曲目，那是佳莱骑士和风尘女子的爱情故事，歌词连不足十岁的小孩都能背出几句。佐伊拍手在一旁清唱，他动人的歌喉不比歌女。

多棒的景象，有酒，有歌，虽然少了妖媚的妓女，但也凑合。可唯一让人在意的就是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坐在这房间内光着膀子，手上沾满酒味的水手门估计都是这样想的。“真败兴致。”这不是一个人的心声。

笛卡尔像个地牢里的狱卒。他呆在这不只是为了取取暖，他得盯着所有人。这艘船里就他们三个人，他可以保护自己，但其他人呢？

这不是肃静城，在大海上，他这天狼卫队长的身份不过是空头罢了。眼下，连身旁大汉手中切肉的刀都显得十分可怕。

他站起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提着那个别致的金壶转悠到演奏乐器的三人身旁。

那儿围了很多人，但笛卡尔还是挤了进去。“我喜欢你的笛声。”他脸上露出笑容，把酒壶推向那孩子。

欢快的曲调就这么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二人身上。小伙子有些激动，“我也很喜欢竹笛，你是在哪学的？”笛卡尔问。

小伙子眨了眨眼。“环形山，大人。”他说话有些结巴，还带这些蹩脚的口音。“我在那的一个皮革师傅底下做过工，没事的时候，一个剪纸店的老头子教会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约克。”这句回答快速准确，且吐字清晰，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结巴样。他似乎就等着这句问呢。男孩还昂头挺胸，劲量让自己看起来好些。“大人。”他像思考了很久，最后才加上这句尊称。

笛卡尔又笑了笑。他这次笑的很吓人，明眼人看得出他笑里藏刀。

“看样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我，不是吗？”

他这话说完，众人便静悄悄的了。其中一个男人壮着胆开口。“您可别介意。”他声音很小。“我们现在连漂到哪了都不清楚，他太疯了，一上船就命令人把我们全关在船里，任谁都不能上甲板上去瞅瞅外头是什么样子。”男人把这话刚说出口，才发觉不该说的。

“您只是奉命行事，大伙都理解。”

笛卡尔没给答复。他又把酒壶向那边推了推。“好东西要与人分享。夜三角是个烂地方，到处都是沼泽和烂泥，连空气里都散发着腐烂鱼虾的臭味。“你们咱们漂到哪了？真遗憾，我也他妈的不清楚，我更不清楚我那主子还要耍泼皮多长时间。可我想我要是再不过来和大家伙说说话，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趁我撒尿的时候往我的杯子里吐口水了。”

笛卡尔端起了酒杯，那是他身旁一个可怜家伙的。他一饮而尽，发出一声长哼。

“为什么不尝一口我的酒呢？”他指了指自己的酒壶。“哦，我忘了这就是你们船上的。”他又笑了笑。“用物主人家的东西来招待物主人，我可真是喝糊涂了。”

“您随意，大人。”那说过话的男人拉过了酒壶。“也许这北方来的壶盛过后会更甜些呢。”他也笑了笑，带着苦。

他给其他所有人倒酒。“为了众神。”他举杯。“也敬生活。”

“无异议，大人。”众人跟着举杯，没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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