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將入口的簾子拉下，那是第一個暗示，過了五秒整後，樂隊開始演奏一段歡樂的開場曲，看戲的人們興奮地嘰嘰喳喳不斷說話，期待著接下來的馬戲團表演，場子上，穿著鮮豔制服的工作人員忙著將一個圓形的舞台搬到場子中央，那舞台並不大，兩個成人的話要緊挨著才能一起站在上頭。

約還有兩分鐘的時間，樂隊仍有一面的譜要演奏，Dean能感覺到身旁的Castiel正微微顫抖，竟讓他也感到一陣緊張──這種許久不曾浮上心頭的情緒。

「還好嗎？」他低聲問，透過白色面具雙眼的空洞看向Castiel，音樂停了，這時輪到小丑上場，他聽見Gabriel的聲音藉由麥克風傳遍整頂帳篷，一面逗樂觀眾，一面說明各種注意事項，比如不能對動物丟食物等等。

「還好。」Castiel低聲回答，靜靜地吸了口氣，旁邊獸籠裡的Baby發出一陣低沉的呼嚕聲，Castiel微微一笑，匆促地瞥了黑豹後，又轉頭看向通往表演場的入口。

「嘿……Cas，這個給你。」Dean決定還是把那東西拿出來，那是一張黑色的半臉面具，但不像他自己的一樣有跟鳥嘴。

Castiel略略皺起眉頭：「但這樣……Gabriel幫我畫的妝會被遮住。」

「噢、去他的，相信我，Cas，戴著這個你會比較不緊張。」Dean說，將面具戴到Castiel臉上，果然把Castiel眼角那幾朵油彩畫的白花擋住了。

場裡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顯然是Gabriel下場了，燈光隨即暗了下來，他拍拍Castiel的肩膀，Castiel又深吸一口氣後，快速地走出準備區，Dean也跟到入口，眼睛適應黑暗後，他看見Castiel已經站到舞台上，準時在二十五秒內完成預備動作。

還剩五秒鐘……四……三……二……一……

啪，兩盞強力聚光燈亮起，光線打在Castiel身上，Castiel蹲在舞台上，雙手懷抱著膝蓋，頭戴著一頂小小的白色圓禮帽，身上的戲服也是白色系：一件合身的漆皮上衣，兩條袖子延伸至Castiel的手腕，長褲同樣是白色漆皮，緊緊地包裹著Castiel的腿，褲管最後消失在那雙白靴裡頭，而上衣和褲子之間，Castiel的腰部裸露了出來。

這絕對是Dean所見過最直接、最純粹的戲服，除了白色以外沒有其他雜質，但Dean也知道，唯有這樣才能讓那對翅膀變得極度顯眼，黑色翅膀從上衣後背特製的洞口探出，引得觀眾們開始竊竊私語，但很快地、小提琴手拉出一個長長的高音，人們又再度安靜下來。

Castiel隨著那個高音緩緩在舞台上站直身子，雙手向兩旁張開，Dean又再度有種錯覺，彷彿那雙翅膀隨時會跟著展開……就像當初那樣，Castiel彎身向觀眾行禮，接著便開始跟著音樂在圓形舞台上旋轉。

Dean發現Castiel沒再發抖了，每個動作都如此有力道且穩定，Castiel一直讓自己完美地保持在舞台正中央，即使觀眾常會因為Castiel的舞步而驚呼，似乎深怕這位舞者會摔下台子，但到表演尾聲，Castiel都沒有發生這種意外。

樂曲結束後，照明的燈光再度全亮，人們報以熱烈掌聲，Castiel朝著觀眾席鞠躬。

「Awesome……」Dean露出笑容，Castiel從另一端離場，這時工作人員又再度現身，清掉圓舞台，改搬上一架鐵製的迴旋梯。

「好了。」Dean用拉開身旁鐵籠上的栓子，打開鐵門，黑豹立刻跳出籠子，停在他面前讓他讚許地撫摸頭。

「走吧，Baby……」他說，一隻手扶在黑豹的背上，他們倆便一起出場。

觀眾因為忽然出現的大貓而發出驚嘆聲，樂隊也馬上開始演奏屬於他們的曲子，Dean帶著Baby在場中央繞了一圈。

他和Baby不表演什麼把頭放進嘴裡或跳火圈的把戲，他們像在跳舞，當Dean將手指向某處時，Baby會飛快地跑往那個方向，在快靠近觀眾席時，Dean又會喊一聲，Baby聽到他的命令，立刻以驚人的姿態急轉彎，跳回他身邊，有時他真的會帶著Baby爬到觀眾席前的一排高台上，讓觀眾近距離看看這隻黑豹，但通常所有人都會反射性地往座位上縮，不敢離這龐大的貓科動物太近。

一會兒後Dean帶著回到場中央，此時他開始跑了起來，Baby則像獵捕一般地追在他身後，有些觀眾發出害怕和擔憂的叫聲，看著Dean不時回身望向在身後追逐自己的巨獸，他翻過場中圍起的矮牆，Baby也跟上，同時發出低吼，這讓觀眾更緊張了，配樂的節奏也變得更短促，Dean兩三步跨上那架迴旋鐵梯，停在第五級梯上，這時他和Baby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好像那架鐵梯就是擋在獵人與獵物之間的草叢，他們們都壓低身子，透過梯子之間的縫隙對望。

「來，Baby。」他低聲說。

黑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上鐵梯，Dean再度動身，他們一路奔往梯子最頂端的平台，距離地面約有四米高，Dean退到平台邊緣時，觀眾席傳來許多抽氣和驚叫，Baby一步一步地逼上，然後伏低身體……

所有動作在瞬間完成，當Baby猛力地撲向他時，Dean也同時後空翻，Baby和他在空中幾乎是平行，然而不同的是，黑豹穩穩地落在地上，發出一陣吼，Dean則抓住平台下方的一根桿子，掛在半空中。

他在觀眾鼓掌叫好時俐落地重新爬上平台，對著所有人鞠躬致意，接著他便走下樓梯，Baby在他回到平地時立刻蹭到他身旁，他寵溺地拍了拍黑豹的頭，便帶著Baby下場，走回籠子旁。

「做得很好。」他說，打開籠子讓黑豹重新進到裡頭，同時從一旁的保鮮箱裡拿出牛肉，賞給他的乖女孩，Baby滿足地接住牛肉，開始吃了起來，Dean將籠子重新鎖好，立刻有工作人員出現。

「晚點見。」Dean拍了拍獸籠，便讓工作人員拉走，他用抹布擦過手後，從觀眾席下方繞到帳篷另一端，現在場內又傳來陣陣尖叫，他知道是空中飛人在表演了。

Dean很快就看見Castiel站在另一邊的準備區，Castiel還穿著戲服，但面具已經被摘下，改拿在手裡，他看見Gabriel也在，等他靠近時，Gabriel立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面具？噢、Dean Winchester，你可別讓Cassie也變得跟你一樣，裝模作樣、神祕兮兮。」Gabriel取笑道，捏了一下他臉上面具的鳥嘴尖端。

「我可不想被臉上都是顏料的小丑這樣說。」他反唇相譏，仔細打量著Gabriel的臉，今天小丑畫上許多不同的愛心。

Gabriel還來不及回應，場子又傳來熱絡的掌聲，小丑便轉身走開，準備要上場表演。

「Cassie，乖乖，你可別跟著那個大白癡亂跑，會變笨的。」Gabriel回頭拋下這句話後，便走進場內。

他拉著Castiel退開，讓給噴火者一個位置，等小丑和飛刀投擲表演結束後，就輪到這傢伙上場，他們走到準備區的角落，期間Castiel始終好奇地望著那些列隊等待的表演者。

「你剛剛跳得很棒。」Dean說，Castiel這才回神望向他。

「謝謝……呃……我覺得……戴著面具這個點子很棒，真的能讓我比較不緊張。」Castiel這麼說時，Dean咧嘴微笑。

「對吧？」他自得地問，Castiel點點頭。

「我剛剛有看到你和Baby的表演，很精彩。」Castiel又接著說，這讓他更高興。

「謝謝誇獎。」他說。

場內的觀眾不斷發出震耳的笑聲，推估時間，Gabriel的表演還有十分鐘才會結束，想起剛才Gabriel的叮嚀，Dean的笑容變得更狡猾。

「Cas，我們出去逛逛吧。」他說，從Castiel手上拿過面具，替Castiel重新戴上：「趁餐車還沒收之前，我們可以去拿點東西吃。」

不等Castiel回應，他便輕推著Castiel移動，離開前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員幫忙注意場上情況後，他們便一起走出去。

圍繞著表演的主帳篷，外頭有許多小棚子，提供各種遊戲、爆米花、棉花糖和飲料，因為Dean和Castiel都是馬戲團的表演者，因此他們可以無條件地拿到兩杯檸檬汽水，兩塊派和一盒炸雞。

他帶著Castiel坐在靠近獸蓬的一個出口，催促著還有些疑慮的Castiel快吃點東西，同時看著工作人員將大象牽進帳蓬，為馴象獅的演出做準備，他回頭看向Castiel，發現對方正專注地望著那些忙碌的工人和悠哉踏過草皮的大傢伙，彷彿這一切對Castiel而言都是非常新鮮的。

他笑了一聲，從紙盒裡拿出一塊派，放進Castiel手中，Castiel立刻疑惑地看向他。

「怎麼，拿到食物就是要吃的啊。」他說，拿起另一塊派塞進嘴裡，蘋果和肉桂的香氣讓他滿足地嘆息，Castiel也跟著吃了起來，他能從Castiel的表情得知Castiel並不討厭這種食物。

過了一會兒後，Gabriel出現了。

「我不是說了，別跟他一樣到處亂跑嗎。」這句話聽起來不是太有說服力，因為Gabriel自己手裡也抓著棉花糖和蘋果糖葫蘆，Gabriel撕了一片粉紅色的糖雲下來，只分給Castiel。

他們快速地把點心都吃光後，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他們三個人匆匆回到帳篷內，等大象和馬群的表演結束，Gabriel便重新回到場上，向觀眾致意，接著Dean便帶領其他表演者一起上場，所有人一起對觀眾鞠躬，結束了今晚的演出。

人潮散去，馬戲團的燈熄滅，攤販也都收了起來，工作人員和表演者一起到伙房的帳篷去吃宵夜，接著便各自去洗澡、休息。

Dean、Castiel和Gabriel從給水的帳篷提了六大桶熱水，Gabriel回去自己的拖車沖澡，Dean和Castiel一起來到獸蓬，裡面有塊Dean臨時圍起的小區域，這裡通常是Dean專用的「浴室」，但為了讓Castiel有個方便的地方能整理羽毛，他決定分享這個地方，於是他另外用帆布再隔出一個空間給Castiel用。

等他們的頭髮和Castiel的翅膀都乾了，已經接近十一點，他們臨走前先去看了一下Baby，才回到拖車去，這時他們已經累得不想多說什麼，只靜靜地說了晚安後，兩人便在床上沉沉睡著。

隔天早上Dean先醒來，他匆匆去餵了Baby後，準備要回頭叫醒Castiel時，才發現Castiel也來到獸篷了，他們便一起去吃早餐。

這天晚上一樣有表演，因此整個下午他們都在為此做準備，表演者住的拖車附近隨時都能看到有人在熱身，今晚的表演有一部份換成高空鋼索、軟骨人、猴子雜耍和馴馬師，Dean和Gabriel今天會表演不同的戲碼，而他們依舊讓Castiel開場。

一個星期以來，每過一天，Dean都會覺得Castiel的舞步更加有自信，博得的掌聲更響，並且、Castiel也非常快地就習慣每晚都跟他溜到獸蓬旁，跟他分享一盒炸雞和一盒派。

至於Dean，他習慣的則是開始又有人睡在隔壁床上。

一週的駐演終於結束，工人們走來走去，忙著拆掉帳篷，或將獸籠推上卡車，表演者的拖車也都裝上車頭了，一切準備就緒後，Winchester馬戲團便浩浩蕩蕩地出發，前往下一個城鎮。

他們花了幾天的路程才到達目的地，當工人又因為要搭建棚子而忙碌時，Dean和Gabriel再度進城去宣傳，回來後，他照慣例走往John的帳篷，進去時才發現Castiel已經在裡頭了。

「Dean，你來的正好。」他的父親說：「去叫畫師幫Castiel畫一張看板吧。」

知道這件事情，Gabriel似乎是最興奮的。

「主秀！Cassie！」Gabriel叫著：「噢！Cassie！Cassie！我真是太驕傲了！」

「你有什麼好驕傲的？」Dean說是這麼說，卻也不住微笑，只有Castiel本人似乎還無法真的相信。

「團長是認真的嗎……？」Castiel問。

「哎，當然是認真的！」Dean拍了拍身旁的男人。

「Winchester先生，這該下什麼標題？」畫師轉過頭來問，臉上還沾了顏料。

他們一齊看著那塊木板，Castiel在燈光下旋轉的舞姿已經被仔細地畫了上去，就剩上方一塊空白，等著給這位表演者一個響亮的名字。

搶在Gabriel可能說出任何跟「鳥人」有關的名字之前，Dean先開口了。

「天使。」他說，Gabriel和Castiel聽到這提議後，兩人都一臉驚訝地看著他，而畫師思索了一會兒後，立刻塗上兩行字：

Castiel，有著黑色翅膀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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