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片子播出的时候，荒北看了自己失速的那一段，最后拉远的那一组镜头其实并不是后来拍的。

实话说，在电视上看和亲身经历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哪怕那一话的主角正是自己，从屏幕里看过去却始终像是个路人，不由自主地就会站到观众的阵营里去。荒北想，这大概就是他和专业演员之间的区别吧，就算自己也是参与过拍摄的人了，但终究不是靠这个技能生活的料，除了“荒北靖友”以外，他成为不了任何人。

连说个谎都很难。

那天晚上，在待宫的怂恿下给新开打了电话。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切入了正题，压低了声音说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不介意的话让我改天请你吃饭吧。新开大概是有点吃惊，语无伦次地推辞了一番接着说好，我随时都可以。

不知不觉又几个月过去了。荒北认真地想，大概自己不有所行动的话，那个人就会一直这么下去，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发愁的样子，但就是死活也不来主动联系。

于是挑了个晴天把新开约了出来——说是约他，其实是荒北跑去了东京。因为最近刚好有个小假期，临走之前还收到待宫的消息，是一双运动鞋和T恤的图样，说是让他帮忙买一下，自己过几天要和井尾谷见面。

荒北没多问什么，只答应说好，那等我回来给你。

新开大学的学业虽然比荒北要轻松一些，但他一周有三个晚上要打工，于是和荒北的时间略微地错开。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是在他那里住三天，其中有一个半天和最后的一天的晚上会分开行动——其实第三天晚上新开去打工的时候荒北也就要回去了，并不算太长的时间。

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两个人的情绪都很高，还没见面以前就安排好了行程。虽然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是吃饭逛街吃饭看电影，倒是有点像约会。

荒北刚到的那天是中午，他们去吃了网上好评的泰国菜。

下午去买了衣服鞋子，当然也包括待宫托付的任务，接着吃了甜点和咖啡。

晚上去了一家价廉物美的烤肉店，两个人吃了许多的肉，最后几乎都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

荒北有好几次走神，被新开叫了名字之后又欲言又止，为了缓解尴尬不是埋头猛吃就是端起生啤大口地喝——其实从以前就是这样，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变得急躁，明明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很悠闲，一整天不和人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聊，但两人以上的话沉默就变得难熬起来……尤其和新开在一起的时候，最近也是越来越严重了。

荒北不想承认自己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在困扰，但有些心情并不是想忽略就能忽略，想逃避就逃避得了的——更何况这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和一贯作风。

回到新开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个人谦让了一番之后还是猜拳让赢的人先洗澡——所以现在荒北坐在对方的屋子里，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水声，竟然有种类似于第一次开房的情侣那样的心情。

“我都在想些什么啊……”荒北用手抵住脸，因为回忆起上次和新开之间那个kiss而陷入了反省与迷茫之中。

借着酒精乱来的，其实并不只有对方而已。为什么想要吻他，荒北自己也说不清，有点像当年第一次骑自行车的情况，但又不完全类似。那时是为了证明什么而骑，而这回更像是想要寻找什么，以及更加冲动、焦躁与不安。

自行车没有温度，不会回应自己的行为。

可是新开会。

他可以拒绝，也会逃避。

尽管如此，对方手指的温度和脸上的神态仍是出卖了他，在自己失控打人之前，新开露出的是一种高兴又寂寞的表情。

这才是令荒北暴走的根源，一切的罪魁祸首。

“靖友你在想什么？这么专注。”新开出现的时候顺便带来一股洗发水的香气，像花草的味道，清甜但又不似水果香那样腻，很适合他。

“没什么，只是没事做发了会呆。”

“啊……不好意思，应该先找点东西给你打发时间的。”荒北看着新开，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说出内心的想法。发现对方真的很帅，尤其在洗完澡之后，湿发和脖子上的水珠使他变得更加性感——即便只从单纯的审美角度出发，还是令自己脸颊发热。

“果然洗完澡就特别想喝冰的，你要喝点什么吗？还是说你先洗澡？”新开说着便朝冰箱的方向走去，却突然被荒北叫住：“呐，问你个问题。”

“什……么？”对方一边蹲下身子拉开柜门，一边回过头看向对方，却差点被荒北认真的表情吓到，扶着冰箱门的手都滑了一下。

“那个……上次的，ki……kiss，要不要再试一次？”

荒北如是说。

14

“什……什么？”新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跌坐在冰箱前的姿势，也不管源源不断的冷气已经渗透了薄薄的T恤直往人的皮肤里钻，基本上和傻了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

“啊！”荒北站起来向对方走去，而新开竟然因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结果撞到了冰箱里的架子，于是惊呼了一声。

“我又不是要吃了你！”荒北觉得面前的人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亏自己还酝酿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的话，被他这么一折腾一丁点紧张感也没有了，说真的很想再揍他一拳。

“试？还是不试？”荒北把他从冰箱前拉开，重新关好了门，蹲下来和对方保持同样的高度——完全不像同学或是朋友，更像是哥哥或者老师，当然前提是新开是一名正在上幼儿园的小男孩。

虽然刚才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新开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表情也回到了平时的模样——温柔无害，却永远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能先告诉我为什么吗？”新开把脸靠近，荒北眨了眨眼，忍住了条件反射向后退的动作，朝地板看了一眼再与他对视。

“嗯……因为想要弄明白。”

“明白什么？”新开的身体又向前倾了些，嘴唇几乎要贴上去，鼻尖的距离大概只差一毫米。

沉默了数秒后没有作出任何回答的荒北，如他说的那样和新开接吻了。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和大家说起期望的恋爱对象的类型。荒北说，我觉得小福以后一定会是好爸爸。东堂拍着大腿说，明明是会吓哭女儿的类型好不好。

福富的表情十分凝重，欲言又止的时候新开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说我也赞成靖友的，寿一其实是会被小孩子牵着走的类型吧。福富一脸感激地转过头，可新开接着又说，不过我要是女儿一定更喜欢靖友这样的爸爸呢。

“为什么？”东堂嫌弃地看着荒北，好像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因为看起来就很靠得住啊。”

“切。”

“嗯……如果我是女生的话……”福富和形象差很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新开抢先了：“会想要嫁给靖友！”他这样说着，还不忘配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得荒北立刻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没眼光的男人，所以才不受女生欢迎——”东堂摆摆手，被荒北抓住额前的头发一顿骂……只是现在回想起这些来，除了怀念、好笑、高兴，忍不住还会去思考，高中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里，新开所说的话里，各种各样和自己有关的行动里，是不是还包括了其他的含义——他未曾察觉到的好意。

这次接吻的触感很清晰，新开像糖。

棉花糖、水果软糖、金平糖、薄荷糖。

他们吻得都不重，只是让嘴唇贴着嘴唇，比起抒发情欲，更像在感受接吻这一行为。

但人类天生适合享乐，无论出发点如何，随着渐进的接触频率以及变得高涨的心情，愉快的感觉渐渐充斥了脑海，思维也因此慢了下来。

他们的嘴唇都变热了，手心也是，并且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仿佛为了安抚狂跳的心脏。

“靖友……找到答案了吗？”利用亲吻的间隙新开轻声地说，声音同样酥酥的，像甜甜圈，咬下去的时候是脆的，里面却柔软又蓬松，如同会在嘴里化掉一样。

荒北没回答，这一下吻的时间有点长，意识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

“靖……”

“别说话。”荒北用低沉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加重了力道贴上新开的嘴唇——出其不意地按上，并且试图让它张开。

新开在旁犹豫了半天的手终于向前伸出，抓住了荒北的胳膊。

15

“看到我掉队的时候，你是什么想法？”略长的接吻最终因为两个男青年的勃起而告终。

他们没人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后续。

并排躺在床上，无论是新开还是荒北都平静了下来，于是开始聊一些平时很少会说的内容——相对来说正经一点，只牵扯到两人之间的话题。

“难以接受——天啊不是吧，这样。”新开倒是说得很轻松，从语气上还真的挺难感觉出当时的惊讶。

“不过你那时候已经有预感了吧。”荒北指的自然是收视率增高的那一集，据说观众们在网上的评论都说看哭了，搞得那晚连以前棒球部的同学都打了电话过来，结果自己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实际情况其实是，当时真的已经到了极限，所谓的精疲力竭大概从出生到现在，也就是那一次最贴切了。意识只能持续到队友们以及后面的人超过了自己——这便是全部。

“有预感和真实发生毕竟是两回事。”

“有什么区别？”荒北扭过头去看身边的人。如果说第一次接吻让他们的距离疏远了的话，这一次则不仅令彼此回到了以前要好的时候，并且更加亲密，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不能与对方相谈的，可以毫无顾虑地袒露心情。

“就好像你的钱包不见了，你觉得可能是买东西的时候掉了，但也许只是忘了带，而当你回家发现真的没有了的时候，那种心情还是很绝望的。”

“绝望……吗？”荒北陷入了回忆，又像是在沉思。毕竟那并不是一件有必要让自己反复纪念的事，甚至不值一提。

别人眼中的英勇事迹，对当事人而言永远只是一桩小事，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比喻真烂。”荒北半天终于挤出这样一句，再无后续。

荒北虽然还是对自己的性取向一头雾水，但至少有一点能够肯定——可以自然地和新开接吻，这是事实。

人是不是生来就是异性恋？还是说因为从小接触的第一对情侣就是父母，所以默认了情侣就一定得是异性这样的认知？那么单亲家庭的小孩——尤其是和同性长辈一起生活的，会不会就对异性的意识淡薄呢？再或者如果是孤儿呢？

这么专业的问题大概并不适合自己思考，荒北想，能接吻是不是就代表了可以接受对方——老实说，他没有把握。

高中二年级的下半学期几乎一直在一起训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他放心不下来——虽然愿意对同伴们说出自身的烦恼已经是向前迈进的一大步，但是那个什么事都埋在心里，脸上永远笑眯眯地说没事的新开，总是让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就追随了过去。只可惜大多时候都是背影，所以还是错过了他那些一闪而过的小表情，自然无法帮他分担或许可以减轻的压力。

杀青的庆功宴之后，箱学的原三年又自发地吃了一顿海鲜料理。荒北记得很清楚，那天新开坐在自己的对面，当大家终于可以没什么顾忌地谈论高中的最后一场比赛的时候，很多感想都被挖掘了出来，虽然有些是已经说过的话题，但毕业以后毕竟会发生些许变化，心境也好，对事物的看法也好，每个人都在成长。

而新开一直没加入谈话，听大家说着曾一度被忘记或者忽略的比赛见闻——尽管时不时地抬头，手里的筷子却始终没放下，直到福富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他的声音突然插入了沉默的气氛之中。

——毕竟，我们不是英雄。

这句话说话时的语气、音调，自己直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究竟喜欢他吗？

思考着这样问题的荒北，听到了从隔壁枕头传来的轻微呼噜声，然后随着自己的翻身动作停止了。

“睡得真快……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呢。”观察着新开睡觉模样的荒北，脸上的表情是从平日里漏掉的温柔。

16

“冲刺型选手，一般喜欢上什么就很难再回头了。”

这是曾经被称为直线鬼的箱学4号新开隼人不知有何根据的歪理，虽然想反驳但又觉得很麻烦，加上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2号选手荒北靖友选择了无视。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约会”的第二天，面对荒北“假如我拒绝了你，你是不是会放弃”这样犹如电视剧台词一般的问题，新开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当然是故意的。

虽然很多时候他对现实都缺乏信心，但前一个晚上的接吻事件果然还是令人无法忽视，荒北的解释是“为了弄清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同性”、“对你的感情到底属于什么”或者是“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只是觉得这样做了说不定就能知道些什么了”，可对于新开来说，如果接吻都不算是有好感，不是喜欢的话，那什么才算呢。

靖友有很多优点，很多和自己相同的爱好。但他也有一个弱点，和自己相似的地方在于，不会撒谎。

所有的借口都好像他喜欢百事一样，简单易懂。

新开是一个看起来比实际要成熟的人。偶尔能说出令人惊讶的关键话语，是由于他比别人要天真——这种天真让他能比别人更感性地看待事物，也常常因此被理解成冷静。

用一种方便理解的说法来形容的话，就是单纯。但是因为人类都是复杂的，所以这种单纯也仅代表一个方面而已，可以说新开不擅长揣测他人的意图，始终走在直道上——只要有的话。

而这种单纯荒北是知道的，并且始终尊敬着。

至于半夜突然发现彼此都醒着的情况，大概只是一桩更为单纯的事罢了。荒北因为睡不着所以翻了个身，他在黑暗中看了看新开，谁知对方竟然在几秒后也睁开了眼，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才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什么呀，原来你没睡着啊。

新开轻轻地回答，嗯。

“太兴奋了，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处于黑暗的缘故，连声音听起来都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闷闷地，沙沙地，但是最大的违和感大概还是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近得如同情侣，亲密、暧昧，甚至甜蜜。荒北感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于是正努力暗示要冷静，只可惜没什么显著的效果。

“大半夜的你兴奋什么？”虽然很清楚这是明知故问，但除此之外荒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或者说他也是有一点期待，期待对方说出心中的那个自己想象中的答案。

“靖友不也一样。”只是没想到，他却把问题丢了回来。

“我……我只是有点认床罢了！和你不一样。”

“诶——难道你没有那种，像这样睡在一起所以……嗯……亢奋？激动？或者，觉得和平时不一样……之类的心情吗？”

“我不知道。”

“可你明明也睡不着……”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睡不着的，你怎么这么啰嗦。”荒北说完这句之后两人沉默了一会，房间里很安静，简直太安静了，连时钟走动时的机械音都没有，静得令人烦躁。

“靖友其实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吧。”

“什么事情？”

“会在床上想的事情。”

“……那是你……才对吧。”话虽这么说，荒北的反应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要不是没开灯，新开确信自己可以看到对方曾经被吐槽过的“教科书般的傲娇”表情。

但其实荒北并不能作为傲娇的教学，至少在他面前不行。印象中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没有秘密，不需要秘密，所以即便是喜欢他这样的事，哪怕踌躇到现在才能借着机会说出口，但从自己发现开始就始终想要告诉对方，缺少的大概只是一半的勇气，和一半的决心。顾虑之类的其实从来就没有——压根没想过。

“我好喜欢晚上的kiss。”

“……”

“靖友，能不能再来一次？”

“……”

“让我亲你吧。”新开这样说着，不等荒北作出回应，就已经在一片漆黑中凑上了脸吻了过去。和呼吸一起前来的温热的嘴唇，在自己的嘴角旁边一点的位置。然后新开稍作调整，摩挲着让唇瓣贴上了唇瓣，再一次接吻了。

“嗯。”在嘴唇轻启的瞬间，荒北发出了不知算是答应，还是类似生理回应一样的音节，顺势就送入了新开的口中，和扑面而来的吻相融合了。

17

“有段时间我希望自己有某种魔法，可以让在意的人爱上我。”

征求了荒北的意见之后，新开打开了床头的灯，屋子里顿时也就有了温暖的氛围——或许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和灯光有关。这回他转而看向天花板，像是在回忆过去似的自言自语地说。

从声音上来判断，新开应该已经完全醒了——虽然就今晚而言，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完全睡着过罢了。

新开一直喜欢看漫画，当然也曾经憧憬过那些帅气的主人公，甚至现在还会继续崇拜，无非不会像年少时期那么狂热罢了。

接受杂志专访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队员都被问了“除了自行车以外，你们当年还有过其他的梦想吗？”

新开问记者，是不是不能说想当总理这样的话，年轻的女记者笑了笑，没要求他重新回答实在是令人松了一口气。后来新开在那本杂志的箱学特辑中找到了荒北和福富的对谈，里面提到了荒北的梦想——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新开看到那一行的时候在便心里想嫉妒地想：“耍什么帅呀！”然后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及时说出这样潇洒的台词。

目标或者梦想，新开一直觉得这两者难以分辨，又或者大相径庭。不得不说，自己是一个害怕压力的人，骑自行车并非为了名次，但好胜心可以使他更有冲劲，骑得更远——然而外界总是习惯于对第一名抱有持续的期望，这于新开无疑是种负担，在无形之中逐渐累积，仿佛一颗定时炸弹，永远在倒数着威胁。

所以退队后刚开始养兔子的阶段，新开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一度觉得这样就好。可以无所顾虑地忏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种单纯的幸福，以及奢侈。

“你啊，真的很会钻牛角尖。”荒北或许是想让自己的脑袋或是下半身冷静一点，趁着新开还在发呆，他坐起来之后下了床，去冰箱里拿水喝。

“诶——有吗？”新开懒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喝着冰水还是无法减少身体的热度，哪怕胃里感觉十分冰凉，整个人仍旧笼罩在燥热感里，在听到新开的声音之后就变得更为强烈，于是手里的矿泉水一口气就喝掉了半瓶。

新开把手伸进被子，拉开宽松的内裤看了一眼依然展现着活力的小兄弟，然后转头从床头拿过了烟，兀自点了起来。

荒北试图努力整理思绪。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两人同时停下来的话，怕是要发生接吻以外的行为了——或者说，自己的理智几乎已经被欲望所驾驭了。

他在思考，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是两分钟。当然，荒北也知道对方会理解，会等待。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想让新开等得太久。

既然生理上有了反应，是不是就代表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接受……认可对方了呢。

荒北试图回忆一些过去的片段来佐证自己的猜测，然而静不下来的身体不止温度无法恢复，心跳始终保持在快速的那一档频率里，呼吸急促。而最大的问题则是挥之不去的燥热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失去控制，无论怎样暗示脑中都在回放着刚才和新开的接吻，那些片段的触感仿佛留在了海马体内，占据了所有的思考回路。

然而新开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床，右手的指尖还夹着半截燃着的烟。等荒北闻到烟味的时候，对方已经从背后搂住了自己。他抱得不松不紧，却刚好可以感受到有什么象征性的东西，被故意地贴在了大腿根部和臀部交接的地方。新开把嘴唇蹭在荒北的后颈，然后慢慢地移动到耳朵的背面，他指尖的烟雾直直地飘上来，不知无心还是有意，熏得荒北想要避开——无论平时抽不抽烟，所有人都会被烟雾呛到。而新开的怀抱却令他无法挣脱。

“靖友……我实在忍不住了……”新开的声音是轻柔的，但是富有质感，就和他的吻一样，如同他舌尖的伸缩与翻转，就这样出现在耳边，攀在皮肤的纤维上。

而被抱住的一瞬间，荒北尚未平复躁动的身体也立刻有了感觉。四肢在一瞬间绷紧，重心也因为突然踮起的脚尖移了位，继而将一部分的体重传递给了靠上来的那个人。

荒北被圈住的手臂无法动弹。于是沉默了几秒钟后，转过头试着用嘴唇去碰对方脸上的任意位置。

什么都不想管了。和新开一起跌入床中的时候，荒北脑海里闪过了这样的内心独白。

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能将目前的情况归纳成“不顾一切”的多余精力了。

他的眼里，唯有新开。

18

忘记具体是在哪一节课上听到的了，新开记得大学里的文学鉴赏老师曾在某个时机下对他们说，“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慢慢学会失去，并且习惯失去。”

后来听人说，老师的妻子上个月遭遇车祸去世了。接着大约过了半个月，新开才发现自己从那以后就没见过那名老师。

这大概也是失去的一种吧，新开那时一边在图书馆翻着男教师推荐过的小说，一边想起了之前的那句话。

“失去”究竟是什么呢。自己并不是特别明白。

如何失去，失去什么，只是想想就令人觉得头疼——但是如果是类似“失去”的心情的话，还是有过的。

那是在高中毕业之际……

新开的思绪停滞了下来，当荒北的手指触到侧腹的皮肤的时候，新开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就像一个放好了茶叶的茶壶，被名为“荒北靖友”的热水一浇，浑身的细胞便如同茶叶那样舒展开来，变得饱满；沸水的温度传遍了全身，一直蔓延到指尖，他们在床上翻滚，除了不间断的亲吻之外，爱抚时传来的触感教人着迷，于是也就无暇顾及性欲以外的事情了。

荒北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多或少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即将意味着什么，给彼此带来什么。他是个忠于本能的性情中人，即便是第一次对男人抱有如此强烈的情欲，实际上也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对象的性别并非原则的问题，只是规则不同罢了。

然而缺乏经验仍会令人感到尴尬，这可能才是眼下最令荒北在意的事情。不仅没有和同性之间的经验，糟糕的是荒北从未和任何一个异性发展到上床这一步，或者不如说他从未谈过正式的恋爱。

上一次对同龄的女生产生好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似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也许初中之后他就没再和哪个异性走得特别近过，高中三年的恋爱履历是空白，大学里虽然联谊过几次，也和人交换过联系方式，生活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脱掉新开衣服的那一瞬间，荒北突然变得恍惚，发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想要做什么，除了将整个人的体重压上去以外，似乎就想不到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握着对方的分身，荒北因为紧张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床头的灯光将两个人的皮肤照成诱人的蜜色——早在高中就互相看光很多次的裸体对彼此而言并不算陌生，当然也做过不少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蠢事，无论是比胸肌的大小，或是比现在手里这根东西的长度，还有一些乱起八糟的诸如憋气的时长、鞋子的尺码、身高、胃口……几乎能比的不能比的没什么好比的他们全都比过了，但又和胜负没有太多关系，只是无法舍弃这一种娱乐的方式。他们自然也从未意识到，这是一种亲密和信任的象征。

然而此刻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新开的脸因为自己手里的动作染上了块状的潮红并且正夸张地扩散中，从颧骨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还有脖颈、锁骨附近，肩膀的关节；他的眼睛时不时地闭起又睁开，脑袋微微后仰，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磕了药一样迷迷蒙蒙。不过他的手也一样没有闲着，一只手做着和自己相同的动作，另一只手撑在身旁的床上——新开的呼吸十分急促，喘息里夹着呻吟，这让荒北一时间更为难耐并且不安，手腕活动的节奏也变得乱糟糟，一会快一会慢，和正加快频率的新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且显然，自己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于是荒北伸手去拉新开的手臂，想让他把手上的速度放慢一点，再下去自己一定会先一步到达高潮然后射出来，可五指怎么都用不出力，只是拽住他的胳膊却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时机和空当——很快他就被阵阵快感淹没，手上原来的动作也改变了路径。

荒北松开指尖，一边扶住新开的肩膀作为支撑，然后将身体向前倾，一边试图让两根热乎乎的东西贴在一起，他用手掌同时包裹住两人的分身以及新开尚未抽开的手，所有的触感清晰又凌乱，虽然没人说话，想要一起登顶释放的心情却完好地传达了出来。

新开伸过头，用额头触碰荒北的脸颊。然后是鼻尖与脸颊，鼻尖与鼻尖，嘴唇和脸，不规则地接吻，吻在嘴角，吸吮嘴唇，接着又突然探出舌头进行法式热吻，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手指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随着一瞬的时间停止，两个人的吸气声变得绵长，一前一后地重合，最后终于慢下来，转为深深的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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