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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eeler 疑惑地摸索著大衣外側兩個空空如也的口袋，腳步慢了下來。

　　在離開辦公室前，他記得自已把車鑰匙從公事包取出，放進了右邊的口袋。

　　「不會吧……」Keeler 退到 FIA 地下停車場入口旁邊的長椅，將公事包靠在彎曲的椅背上翻找起來。他焦慮地撥開整齊地排列在一起的幾部平板電腦、揉成一團的素色手帕、東歪西倒的補充劑藥瓶、裝滿匙卡和卡片的錢包、深嵌在接縫邊緣的老舊觸控筆，還有空置的小巧眼鏡盒……

　　他仔細地檢查了兩次 －－ 途中抬頭跟幾位前來取車的同事道別 －－ 沒有在這堆物品當中找到擁有銀色金屬外殼、只有尾指大小的車鑰匙。

　　「笨蛋、笨蛋。」Keeler 邊唉聲嘆氣，邊打開智能手機的通訊錄，輸入聯絡人名字尋找秘書的專線號碼。他按下通話鍵，頭一遭希望 Luna 這麼晚仍然待在辦公室裡。

　　電話響了一分鐘左右，沒人接聽。

　　Keeler 認命地收好公事包，準備回去確認是否把車鑰匙落下了。他剛轉身，就與迎面走來的 Deimos 對上了眼。二人不約而同地一愣，好像都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踫上對方。

　　「Deimos，你待到現在嗎？快要七點了。」

　　嬌小的軍事情報官不自在地別開視線，輕點一下頭，囁嚅著說出他的理由。「我…… 不想回家。」

　　「別擔心，Praxis 不會有事。FAC 的徵召只是預防措施，再過一段日子他就能回復正常生活。」

　　Deimos 否認對方的觀點似地搖搖頭，深色眼珠透露出一種 Keeler 未曾見過的急迫。Deimos 雙手緊抓著公事包的肩帶，彷彿那是他此刻的救命索。他嘴唇微張，眼眶漸紅，卻久久無法吐出一個字。

　　Keeler 同情地看著他泫然欲泣的模樣，提議道﹕「你要喝咖啡嗎？我們可以到咖啡廳坐下慢慢說。」

　　「不……」Deimos 的頭垂得更低了，Keeler 得要走近一點才能聽見他努力擠出喉嚨的隻字片語。「如果…… 那些 Colteron……」

　　Keeler 突然警覺起來，出口的問題如荊棘般銳利。「你在說甚麼？」

　　Deimos 全身一顫，毫無血色的嘴唇瞬間緊緊閉上。

　　「沒甚麼…… 我先走了。」他戰戰兢兢地避開導航顧問灼熱的眼神，縮起肩膀朝玻璃自動門走去。

　　「Deimos－－」

　　「我沒－－」

　　「我不是想追問你，我理解那沒有用。不過，如果你想知道……」Keeler 聳聳肩，直白而嚴肅的語氣在一呼一吸間轉為與朋友閒聊的輕鬆。「這個星期天 Ethan 和他的孩子會來我家。你有空的話，可以一起來。或許我們能聊聊天，放鬆一下。」

　　Deimos 猶豫不決地盯著對方倒映在自動門上的溫和笑容，最後含糊地回道﹕「我會考慮看看。」他隨即邁步踏進地下停車場，猛抓著左側的瀏海好蓋住臉龐。在戴上摩托車的頭盔之前，他不想別人看到在他眼眶內急速打轉的淚水。

　　「Keeler！」

　　陷入沈思的 Keeler 聞聲回頭，他的秘書 Luna 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他面前，身上斜掛著看起來跟他的肚子一樣沈甸甸的公事包。

　　「Luna，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有沒有在辦公室看見我的…… 噢，你幫我找到了。」他如釋重負地接過秘書遞出的車鑰匙，露出充滿歉意的笑容。「謝謝。」

　　「你把它、忘在桌上了。」

　　「懷孕後記憶力變得很不可靠，真不習慣。」Keeler 苦笑著托起圓隆的肚腹。「實在是等不及把這個小傢伙拿出來。」

　　「小心一點啊！Keeler。」Luna 好心地出言提醒。他近來都沒有看見那位高大的戰士教官，對於對方放任上司獨自一人感到難以置信。

　　「好的，明天見。」

　　 Keeler 揮手與秘書道別，緩步走向他的坐駕。他有點笨拙地抓著椅背窩進車子裡，把公事包放到副駕駛座上。車廂陰暗的空間讓他稍微冷靜下來，理智告訴他必須先把 Deimos 無意間吐露的詞語推進腦海深處，不能再增加自己的心理負擔。

　　Keeler 望著後照鏡，發現鼻頭上仍然架著工作時配戴的平光眼鏡。他將眼鏡摘下，在等待懸浮車發動期間，摸摸安靜了好一會兒的肚子。

　　「動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吧？我們再去一個地方就回家。」

　　叉子慢慢刮下錫紙盒裡剩餘的菠菜千層麵。

　　從護士口中得知檢查過程至少需要四十分鐘時，Keeler 慶幸自己先在軍方醫院的員工餐廳買了簡便的晚餐。他把所有垃圾放回外帶的紙袋裡，抱起保溫杯內熱騰騰的紅茶小口啜飲。他心不在焉地斜瞟著身旁不斷吐出監測數值的圖表機，感受到腹中傳來另一陣輕柔的踢打。

　　圖表機連向用彈性布料綁在 Keeler 肚腹上的兩個圓形監測器，貼在腹部頂點的一個測量宮縮，貼在下腹部的另一個用來紀錄胎心音。躺上病床之後，肚裡接二連三地傳來各種動靜，讓 Keeler 一度不舒服的腰腹痠軟感也沒再出現，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慮了。

　　「老實說，Keeler 先生，我不希望在產檢以外的時間看到你躺在我的病床上。」

　　Keeler 瞥向大步流星地走進房間的產科醫師，對方蹙得老高的眉頭使他倏地擔憂起來。

　　「呃…… 晚安，Dr. Rivers。」

　　「放鬆一點，不要緊張。寶寶還安然無恙地待在你的肚子裡。」

　　Keeler 十指緊捏盛著紅茶的保溫杯，一針見血地指出﹕「可是你看起來很緊張。」

　　「我嗎？是嗎？」醫師眨眨爆出紅絲的雙眼反問。「Mother 的侍女團今晚來我們醫院捐贈卵子，我不習慣面對那種大人物。嚇到你不好意思。」

　　他從白袍口袋抽出觸控筆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比劃，才將之貼上圖表機的屏幕快速滑動，低頭研讀顯示其上的兩組數據。

　　「你感覺怎麼樣？」

　　「現在感覺還好。」Keeler 高聳的肩膀稍微鬆垮下來，他歪頭回想下午的狀況。「今天兩點多的時候，覺得整個腹部又硬又重，沒辦法好好走路。坐下休息之後，感覺好一點，但是一站起來肚子又會變硬。這個狀況斷斷續續維持了三個多小時，後來就完全沒事了。我有點擔心，所以臨時跑來醫院報到。」

　　「好消息﹕胎心音和宮縮指數完全正常，你現在可以回家了。」Rivers 轉過圖表機的屏幕，用觸控筆各點了兩組平穩前進的曲線一下，臉上浮現一個歪斜的微笑。「可是，你下午感受到的恐怕是宮縮，當下坐下休息做得很好。要是休息過後也無法減輕宮縮，我就要請你吃藥了。安胎藥的副作用對某些人來說不太好受。你近來是不是太累了？」

　　「近來我只工作半天，而且都早早上床睡覺。」

　　「我建議你還是多臥床休息、不要讓肚子和下肢著涼、從椅子或床上起來的時候動作放慢一點、避開高壓的工作環境 －－ 最後一項你盡力而為吧！我先為你開幾天假單。」Rivers 搖著頭掏出平板電腦，嘴裡喃喃「愛惜生命，遠離軍部」之類的玩笑話，成功逗笑他的病人。

　　「那就麻煩你了，醫師。」

　　離開醫院前，Keeler 前往登記櫃檯再次確認下一個月的產檢日期。他趁機按開手機，調出家裡的攝錄機畫面尋找 Nebula 的所在。昏暗的客廳裡，德國牧羊犬龐大的黑色身影蜷縮在沙發旁，頭顱枕在前臂上，一動也不動。

　　此時，一個步履匆匆的人影從 Keeler 背後的升降機走出，直接越過登記櫃檯，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

　　Keeler 下意識地抬頭張望，他只來得及看見一個跑進病房的黑色側影，特意拉高的立領遮蓋著那人的面容。他覺得那件乾濕大衣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先生，日期是六月十二日，早上十點二十五分。不要忘了帶醫療卡。」

　　Keeler 轉頭向當值護士道謝，並神經質地用智能手機設定了三個以上的提示短訊。

　　希望可憐的 Nebula 還沒餓昏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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