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沙涟视角）

　　这是一个寒冷的晚上的八点，我被单独约到海滨一家格调不错的休闲酒吧，出门之前黄蕉给我多加上两层衣服。这是个不错的小店，深棕色的木梁柱木桌椅就好像从沉没的帆船里面拆出来的，天花板很矮，挂着一些渔网吊床之类装饰，配上酒桶和昏暗的灯光，以及轻到几乎令人无法察觉的爵士乐，一切都非常美好。要不是地理位置有点偏南，两侧都是煎饼果子油条店，过于远离圣玛丽安娜租界的酒吧集中区，我相信这里八点的顾客不会只有三个人。酒保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除我之外的一对情侣顾客已经把互相灌醉并且靠在一起睡着了，我知道这很不明智，洋盐市的治安还没好到那种程度，希望他们一觉醒来还在原位上趴着，而不是已经被人扔进垃圾桶或下水道里。

　　约我见面的人出现了，我以为她会低调点，但却没有，她穿着黑色露肩裹身裙和白色高跟鞋，佩戴一些白色饰品，笃笃笃地走过来，径直坐到我旁边，而不是对面。她的头发新染过，挂着亮紫色的螺旋卷。

　　“艾丹和翎雁睡了？”

　　“嗯，叶甲哄着了。”

　　“早睡觉对大脑发育有好处。”

　　“艾沃森也这么说。”

　　“你选的店真不错，千万别宣传出去。”

　　“文碍给我推荐的，他们黄三角会门路比较多。喝点什么？”

　　“我最近在用雄性激素，喝水就可以了。你喝什么？我请你一杯？”

　　“不，我请你，是我把你约出来的。”

　　我不再坚持，起身去帮她拿喝的。

　　“冰镇橙汁兑伏特加。”她说。

　　我给自己拿了水，也给她点了饮料，是温过的橙汁。她握住杯子，看了我一眼，喝了一小口，继续看我。她有些怨怒，也有些好奇，我很喜欢她的表情，很可爱。我喜欢小鼻子的女人，她的鼻子很娇小。

　　“你来例假了，我拿了点让你更舒服的东西。”

　　“你在推算我的生理期！？”

　　“不，我只是单纯的嗅觉比较灵敏而已。”

　　“无所谓了，我需要酒精和冰镇的东西，能让我冷静一下，我自己的例假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应该知道！！！”

　　我们是并排坐着的，我把我的外衣给她披上一件，她把衣襟拽到胸前，捧着我给她点的热饮，明显冷坏了。我干脆搂着她，用身体给她取暖。

　　“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她说。

　　“你还很年轻，只能说不再年幼了。”

　　“怎么？你更喜欢年幼的我？可以理解，你这种人怎么会对我这种经产妇女产生兴趣……”

　　“我看的是你的内在，而不是外表。你不再年幼了，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不再年幼了，当你面对我和黄环的时候没哭出过一滴眼泪，当你知道金丝快死的时候会找我求助，甚至不惜帮我暗杀朱岩砺。他们都说信天是你们学校最恐怖的，在我看来除了枪法一流思想邪恶而天真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反而是你，伶鼬，你非常强大，有一个强大的内心。”

　　“哼，别胡夸我了，艾沃森没跟你说过我精神崩溃时候的表现？”

　　“把别人放在你的位置早就被挤扁了，而你能挺过来。”

　　“所以呢？你说你看的是我的内在，那么你对我怎么想？”

　　“你很强大，我喜欢你这种强大的东西。”

　　“相比你家黄蕉白树之类的，我这种强大也就相当于蚂蚁搬个叶子吧？更别提黄环跟紫螺了。”

　　“还是那句话，我说的是内在，心理上的强大。肉体的强大是她们的心理支柱，没有这根支柱的话她们只会比你懦弱一百倍。要我说也就白树还算坚强。”

　　她扭头看我的脸，我也毫不动摇地和她对视。现在的她需要获得安定感，恐怕金丝很难给她这种东西。

　　“20年前我求你帮忙的时候，你也觉得我很坚强吗？”

　　“是的，我很佩服你，你会因焦虑而愤怒，而且毫无遮掩地发泄，但这却不影响你的思维活动，你仍然能构建一套完整的方案，去解决那个使你焦虑的问题。你7岁时就这样，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伶鼬终于笑起来，神经放松了许多：

　　“我约你出来请你帮忙，为什么你反而把我大夸特夸一大通？”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好多了，但是我是来请帮手的，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我从不免费帮人，我要求回报。”

　　她稍微愣了一下，红着脸颊说：

　　“抹多少奶油你说了算，把我浑身裹成白色都行。”

　　“你拿身体色诱一个连睾丸都没有的人真的合适吗？”

　　“你说你要求回报，我拿不出别的东西了。”

　　我知道她是真的拿不出别的东西了。

　　“不行，你这回报太廉价，这两月我干你已经干吐了。”

　　“嗯~？”

　　她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我突然感到阴茎一阵刺骨剧痛！

　　“嘶！！！啊！！！！！别掐！别掐了！！！”

　　“嗯~？我听说你干我已经干吐了？”

　　“口误！口误！我最喜欢干你了！离吐还远着呢！！！”

　　“樱桃吃不吃？”

　　“什么？”

　　“我下边有颗樱桃，专门给你准备的。”

　　“什么什么？”

　　“你摸啊！”

　　我把手伸到她裙子里面，沿着潮湿的源头向里面摸，果然摸到一根小木柄，揪出来一看，是枚樱红色的小樱桃。

　　“嗯~~~~~”

　　“你把樱桃塞那里面干什么？”

　　“没吃过樱桃蛋糕吗？”

　　我把樱桃吃掉，有股淡淡的奶油味。

　　“很甜。”我说。

　　“所以愿意帮我了吗？”

　　“连樱桃都能用来打发我了？你是不是误解了回报这个词？”

　　她仍在对我笑着，只是笑容稍微僵硬了几分，我知道她今天根本没有调情的兴趣，她只是在努力迎合我的乐趣，我只能说她做得很好，我很喜欢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我拒绝，拒绝给你提供帮助。谢谢你的樱桃。对了还有，下次把自己洗干净点再塞食物。”

　　“等等等等……”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大小的玻璃培养皿，里面泡着两个球状物，球状物上还连着一个微小的人类胚胎，肉眼几乎看不到。

　　“这是你让艾沃森做的东西吧？没猜错的话，这是你未来的睾丸？看起来已经快成熟了，是时候采摘下来了。”

　　“为什么在你手里！？”

　　“该不会熟过头了吧？我拿出来捏捏看？希望别不小心捏爆了……”

　　“你……！！！”

　　我一瞬间露出的慌乱正中她的下怀，我厌恶这种感觉。

　　“随便你想干什么都行。”我说。

　　“真的？我可真拿出来了？”

　　她果然把培养皿打开，捏出一枚粉色球体，放进嘴里含着。一瞬间我仿佛感到一丝久违的痛楚，当然这种痛楚无疑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干脆不再看，把视线转向壁挂电视，电视上正在回放竞技比赛，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些血腥场面习以为常，世界已经被某些人改变了。

　　“对不起，伶鼬夫人，我要求的是回报，而不是威胁。且不说这玩意威胁不到我，就算你有什么真能威胁到我的把柄，我也不会因此就改变主意，人格使然，我不喜欢你的态度，所以我没法帮你，你可以选择毁了我，你也得不到想要的帮助，一无所获，两败俱伤。”

　　我起身就走，走出酒吧没两步伶鼬就追了出来，穿着高跟鞋小跑着，双手抓住我的胳膊，我用全力想甩开她居然根本甩不开，我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她也用力把我往回拽，可惜高跟鞋实在没多少摩擦力，光滑的鞋底刺啦啦地蹭在油腻的水泥地上。

　　“我错了！！王沙涟！！！我不弄了！开个玩笑嘛！！！！你回来！求你了！！！！！！！”

　　在她的第一滴眼泪淌出来之前，我终止了这似曾相识的拔河游戏。她无依无靠才会来找我，此时此刻我把她抱在怀里。

　　“我帮你。”

　　“啊？”

　　“不保证成功，但我会尽力帮你。”

　　………………

　　“别谢我，我本来没打算帮你，但是看见你拿着我的睾丸，我就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你真怕我捏碎了？”

　　“不是，而是，既然这东西在你手里，想必是杰德尔给你的吧？他能把这东西给你，至少说明他不反对这件事吧？”

　　“啊？我没提要威胁你之类的，我就问他能不能借我用用，他就同意了……”

　　“没事，他当然知道你拿走是干什么用。”

　　我们重新回到酒吧，重新点了喝的东西。

　　“所以说……你是看在艾沃森的面子上才同意的？”

　　“艾沃森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你吧。你其实在我面前根本就没有压力，你其实根本就知道我一定会同意帮你，你其实根本就知道我就是逗你玩玩，然后你就假装被我逗急了，是不是？”

　　“我是真急了！！！看我眼泪！”

　　伶鼬使劲眨巴几下眼睛，把眼圈眨红了点，凑过来指给我看她的湿润的睫毛。我象征性地给她递纸巾，她也象征性地抹抹。

　　“您好，帮我把之前订的蛋糕拿过来吧。”伶鼬说。

　　酒保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樱桃蛋糕，伶鼬切成八牙，把有樱桃的一牙放在纸碟子里，插上小叉子，推到我面前。这两个月我和伶鼬经常吃蛋糕，或者用蛋糕上的奶油做别的事情。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是种美好而疯狂的回忆。我张嘴让伶鼬喂我，伶鼬咬一口，然后和我吻在一起。她的肉体不再年幼，而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年幼过，此时此刻说是衰老也不为过了。我感到她有些呼吸困难了，于是离开她的嘴唇。

　　“谢谢……谢谢……”她轻声对我说。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你有一种令我向往的魅力。但是也听好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理由救一个名叫金丝的小畜牲，从来没有，无论她是快要被灌肠至死的无足轻重的7岁小畜牲，还是即将挑战极端宗教领袖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金丝校长，对我来说没区别，她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今天晚上如果你扯一大堆什么协会UNGMC还有全球局势人类未来之类的，我就会当即赶拒绝你，不开玩笑地拒绝，好在你知道自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答应你救金丝，完全就是为了你。”

　　“金丝至今也不知道20年前她是怎么赢下灌肠比赛的，我从来没告诉过她。”

　　“说起来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从那时候就执着于金丝了？你和金丝不同宿舍，跟她最近的是信天，跟你最近的是猪蹄，你们学校的小姑娘在海藻村被我们打死上百个也没见你掉眼泪，你唯独就关心金丝？我是说除了猪蹄。你为了救金丝居然不惜帮我监听朱岩砺，现在想想我都觉得不能理解。”

　　伶鼬笑了笑，吃蛋糕喝果汁：

　　“我也不能理解，不理解我小时候到底喜欢金丝哪，说实话现在也不能理解，明明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可人疼的地方！你说好好地来参加博览会，非要跟那么危险的邪教头子决斗，非要冒这种无意义的生命危险，找这种无意义的刺激！她就这么喜欢作死，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一枪给她毙了完事！”

　　“要不这次你也撒手旁观，让她自生自灭去？”

　　伶鼬愣了五秒没说话，她根本没这么想过，但凡金丝出现可能送命的情况，她一定会积极主动地化解危险。我猜她已经派人去暗杀“神皇”了，成功的几率显而易见很渺茫。

　　“可以啊，让她自生自灭就是让我自己自生自灭，她死了我也自杀。”

　　“我说了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我自杀我的，谁威胁你了？你是谁呀？”

　　伶鼬非常气人，但这一次我没有拂袖而出，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欣赏她假装生气的样子。

　　“最后一次，亲爱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你而拯救金丝，但是作为回报，你要和我立下约定。”

　　“什么约定？”

　　“这次的决斗我想办法保金丝一命，但是如果以后她再次遇到危险，我绝不再出手相救，然后如果未来某天她死了，我命令你坚强地活下去！”

　　“好！”

　　伶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只想尽快把眼前这关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可能还没意识到未来还有无数种死法在等着金丝。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这次你帮我救金丝一命，我知道你是间接救我，你是怕我悲痛欲绝而自杀，说实话我真有可能。但是我会遵守约定，只要她能活这次过决斗，以后就算她再怎么死，我也会把我自己的一生好好过完再去陪她。”

　　“知道就好。你该听听我父亲的口头禅：没什么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我吃掉蛋糕上的樱桃，味道有点像刚才那颗。

　　“今晚你要陪黄蕉吗？”

　　“不了，她背着F219去北极找白树吃火锅去了，明天中午才回来，把蓝鱼也带去了，我一个人睡。你呢？”

　　“今天是金丝跟文碍每月一度的双人之夜，不让我打扰，艾沃森又在跟他船员彻夜讨论经营蛋白人偶店的事，所以我也是一个人。”

　　“猪蹄呢？”

　　“神出鬼没的，三天没看见她了。”

　　“今晚和我一起睡吗？只是你在例假中是吧……”

　　“越是这几天我越想要，只要你不厌恶碰到我的血就行。”

　　“别说厌恶，我恨不得切开来用手揉。”

　　“嘶……听起来就疼！”

　　她又咬一口蛋糕，没咽下去，嘴唇凑过来，和我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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