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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来呀相互伤害呀(全文+番外),14

[db:作者] 2025-07-14 22:21 5hhhhh 5050 ℃

哪怕都是空想、哪怕仍旧无所改变,又或者变了,却变得比他所知的还要糟糕上千万倍。

金凌对他的意义复杂又充满矛盾──他是师姊留下的孩子,但在此世他俩确确实实隔了一道名之为「仇」的天堑,而魏无羡又没有莫玄羽那一层壳子遮掩,导致他无法亲自教导金凌。就算金凌幼时也算时常与他见面,但只要他还是「魏无羡」,等金凌明白穷奇道截杀以及血洗不夜天对他自己、对魏无羡、对江澄,甚至是对他身边的所有人而言,都是决定了命运的大难大劫,那么他从此与魏无羡反目也情有可原──那远远不只是父母之仇,尚且包括了他在金鳞台摸爬滚打的前半生。

魏无羡心中明白,金凌的命运一直是被人拿捏的,看似无法无天、倔强跋扈,实则孤掌难鸣、身不由己。就算有江澄护着、甚至此世还有魏无羡本人做靠山,但他终究是金鳞台的子弟,能作主的既不是江澄、当然也不是魏无羡。而这样的、看似被保护得很好的金凌仿佛一夕间就长大,丝毫不给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一些心理准备、也不多留给他们一点时间,去弥补遗憾、去亡羊补牢……

那年在观音庙的时候,当蓝忘机以琴弦削断了金光瑶一臂,让金凌死里逃生,魏无羡就后怕地想过要是金凌也没了,他该怎么办。毕竟他自己让温宁误杀金子轩时,已经泪流满面地抱着头不知所措;而师姊为他挡下的那一剑是压跨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至于金凌……魏无羡没有答案。

不是不敢去想,而是绞尽脑汁,设想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最坏的打算,看看能不能挽救什么,反正即便是一条自己的命,魏无羡也有办法。但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乱葬岗这一路上,魏无羡的脑袋都是一片空白,不是在发呆、也不是六神无主,而是想了半天,一片空白。

唯有骨髓里蔓延着无穷无尽的冷颤。

这十五年来,魏无羡身边有伴,而且还是个总让他失了防备、让他生死迫在眉睫也紧张不起来的伴,他几乎忘记「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而到现在,众人已经来到乱葬岗之下,魏无羡被允许使用鬼道探查山头上的虚实,他却三番两次没成功从脚下的泥土中召唤出骨花传信。当然有没有成功外人看不出来,毕竟魏无羡只是专注地半蹲在地上凝望着泥土,好一会终于等到一只小骨手钻土而出,他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庞大到几乎把人压到喘不过气的抗拒──他其实没那么想听。

只见那朵骨花幽幽地爬上他冰冷的掌心,魏无羡深吸一口气──他的恐惧从来都与蓝忘机无关。

而是有心无力、追悔莫及或束手无策……接着魏无羡眼睛突然一睁。

蓝忘机首先发现,江澄则紧跟着问:「如何?」

魏无羡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眼底荡漾着一些释然和啼笑皆非,对众人比划了一番。

蓝忘机:「薛洋。」

江澄:「……薛洋教阿凌打架?」

蓝忘机:「可是凶尸?」

蓝曦臣:「魏公子的意思是,薛洋纵凶尸两两相斗,金公子在一旁观看?」

江澄:「……你再比划一遍。」

魏无羡:「……」明明看得懂,不懂拉倒。于是两手往后一背,径自往上头去了,背影却放松不少。

蓝曦臣对着另外两人道:「金公子可还好?」

江澄道:「劳烦泽芜君费心,应当暂时无事。但我也要见到人才能安心,失陪。」便也赶紧上山去了。

蓝忘机和蓝曦臣殿后上山,两人不时交谈,稍微分析了一下,便了解了大概。

这些年,魏无羡让薛洋和温宁代管乱葬岗,在各家修士于岗下巡视、力有未逮之时别让走尸或凶灵跑出来为祸害人。这法子一方面给了温宁一个方便躲藏之处,也给了薛洋可以自行开辟炼尸场的空间──当然只准炼死人、禁止朝活人下手,这是魏无羡定的规矩。乱葬岗上大多道行较深、凶恶程度较高的鬼魂都受过魏无羡驱使,薛洋若驱使它们去做些魏无羡不准的事情,它们自然会违抗薛洋的命令,加上一旁还有温宁时时刻刻看着,至今也没闹出什么祸事来。总而言之,如果金凌要全须全尾上到乱葬岗,除非是薛洋或温宁亲自带上去的,否则不可能全然避过山底下巡逻的各家修士而不打草惊蛇。而金凌如果又没能力自这俩眼皮子底下偷溜,一个人在乱葬岗上乱闯,估计暂时都不会有生命之胁。

可正当魏无羡远远看见血肉横飞凶尸搏斗的场景之时,竟然看见那淡色轻袍缀金星雪浪的少年,有模有样地对着那相互痛殴到难解难分地凶尸,拍了两下手。而其中一具凶尸竟仿佛得到指令一般,呜呜吼了两声,一拳击出,金石相撞一般发出可怖的巨大声响,正中另一具凶尸面门,生生掼进了地里!

魏无羡站定不动,隔着树丛看金凌动作。

一旁的薛洋坐在一枯败的树墩上冷眼旁观,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晃荡。而站在他身侧的温宁突然一侧头,直直往魏无羡所在之处望过来!魏无羡不动声色眨了一下眼,温宁会意,便也不着痕迹转移了视线。但薛洋若有所觉,问道:「怎么了?」

温宁答非所问:「该停下了。」

薛洋嘻嘻一笑,对金凌道:「尽兴了没有呀?金公子。」

金凌瞥了两人一眼,突然呼出一声尖利的口哨,而由他所纵的凶尸先是把地上的那一具徒手撕成两截,又冷不防朝温宁扑了过去!然而温宁岂是一般凶尸可比,不闪不避,直直地伸手就拽下了那无名凶尸一臂!金凌还要抢攻,温宁便又踹断凶尸一条腿,并一不作二不休,也将凶尸撕成两截,一半远远扔了出去,另一半被他就地捣成了泥。就在此时,金凌冷笑一声。

魏无羡瞳孔一缩。

只见犹在半空中的凶尸陡然转向下,狠狠栽到了地上,没了下半身可以跑跳,却以双臂撑地,猛然暴起扑向了魏无羡所在的树丛!与此同时,正当魏无羡一声未出的哨音压在舌底、指尖也抵住咽喉,打算强行破去禁言咒,一道炫蓝冷光和一道白炽电光自树丛后霸道地游出,在魏无羡出手之前击回了凶尸,而温宁也冲上前拧下了凶尸头颅,与身躯一齐捣成了泥。

魏无羡见蓝忘机和江澄都赶到,也没率先出去,而是跟在那两人背后,让自己手脚腕上的锁链叮咚作响,身上披着的斗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慢悠悠地晃出去时无端透露一股不祥的诡谲。

而稍早,金凌在温宁转头看向草丛,却与薛洋语焉不详之时就猜到了魏无羡肯定在场,这才出手,却没想到是自家长辈也来了,少年吓了一跳,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无羡那从头到脚的一身黑,又欲盖弥彰地将手往后一背,吞吞吐吐对江澄和蓝忘机道:「舅舅……含光君。」

蓝忘机点头,而温宁则对他与魏无羡道:「公子、含光君。」

薛洋露出那两颗显眼的虎牙,笑得阴阳怪气,遥遥对魏无羡一拱手,道:「稀客呀。」

江澄径自盯着金凌看了一阵,见他衣着都算整洁,也没受伤,便骇人地一笑:「你学得好本事啊?」

金凌道:「不、不是。」

江澄只当他是狡辩,更暴怒:「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我说过什么?学这种邪魔歪道的统统打死了干净!结果你不学好,还去捣鼓这种小人伎俩!」

金凌似是想反驳什么,却也知道自己理亏,急得红了眼,失声吼道:「可是我要报仇!每个人都等着看,肯定是你死我活,我怎么赢!我不学这个我能怎么办!魏无羡自己学这邪魔歪道的人让他被邪魔歪道弄死,岂不是刚好!」

江澄怒极,手里攥着的紫电劈里啪啦响,还要再骂,却听见薛洋道:「金公子可以试试看啊。」

蓝忘机冷冷地道:「试什么?」

魏无羡却握了一下那人的手,绕过蓝忘机和江澄,走向金凌。薛洋一边看一边道:「金公子,你刚才早知道他在树丛后边,还知道要欺瞒鬼将军声东击西,让他猝不及防,想来你也是心细如发,不如你现在试试,能不能伤了他?」

江澄狐疑地瞪着魏无羡:「你要干什么?」

魏无羡开始比划──金凌小时候几次跟江澄一同拜访云深不知处,能看懂意思──魏无羡让他纵凶尸、或是其他任何方法,试试看能不能击中魏无羡或重伤他。并且提醒,其实金凌方才差点成功了。

接着蓝曦臣也赶到。因此魏无羡订了一个简单的规则,让蓝氏兄弟、江澄等人在一旁见证,让魏无羡与金凌两人在一圈子里比斗,前者让后者十招,而后者能在百招内击中前者,就算胜了。至于败者,任凭处置。

金凌明白这群大人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重点其实不在于「难不难」──当年魏无羡在伏魔殿内,当着数百名金丹修士的面杀死金光善的事情可是传遍了修真界,无人不知魏无羡凶化后修为大涨、性情凶残可怖,若不是认了三毒圣手为主恢复了神智,尚且不知要有多少仙门世家不计代价倾巢而出,才能将他拿下。这个「难」便是不可置疑的。但如今金鳞台上每一双眼睛想要看的,都不是金凌要如何在莲花坞主人的默许下将魏无羡挫骨扬灰,而是一旦金凌不幸身亡或重伤,那么就算仗着敛芳尊的宠爱,他也将与金鳞台的下一任主人大位无缘。另一方面,金鳞台甚至有借口向莲花坞和云深不知处要人──既然魏无羡在大审后十五年也不知悔改,胆敢重伤兰陵金氏少主,那么他们倾全族、甚至联合各家之力再围剿一次这个修真界毒瘤,也是师出有名。

所以重点是,如果金凌没办法报仇……将后患无穷。

因此,就算他知道魏无羡给他订了这个玩笑一般的比斗,若侥幸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却是他唯一的机会。小叔叔知道他的打算,这才默许了他避开金家修士的耳目上了乱葬岗,而临行前,也百般暗示过要铲除什么人不需要拘泥于一种手段,尤其就魏无羡与他的关系而言……攻心为上。

其实金凌一直看不透遭到软禁十年的小叔叔在解禁后,到底还要追求什么,更不明白小叔叔是否在乎他这个便宜侄子的生死,但有一个信息相当清楚──毕竟多年前是金光瑶欠了江澄一个人情,因此要是金凌能赢、能全须全尾,对大家都有好处。不只是金鳞台,甚至是莲花坞以及魏无羡也将雨露均沾。

除此之外,看似家族利益至上的表象下,金凌依旧在乎着「报仇」一事。他对魏无羡的印象,是个在他小时候事事关心问候的长辈,虽然不住在莲花坞,而是在云深不知处囚禁着,但若江澄带他去见一见这位长辈时,他总能得到许多好玩儿的、新奇的小东西。但这不代表金凌的家破人亡可以被文过饰非、或可以被这些魏无羡送的小玩意儿补偿,相反的,正因为魏无羡对他的关心背后是愧疚和畏罪,不是像舅舅那样真正血脉上的亲热,来自魏无羡的所有好意,在金凌眼里都是别有用心。

如果惦记着粗蠢小儿时被讨好的过往,就能让他认贼作父,他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双亲?

头十招,金凌不急着抢攻,而是拍手召出了一具薛洋藏在伏魔殿里的凶尸。

薛洋眼底闪过惊疑,冲着金凌露出一抹玩味又恶毒的笑来。

魏无羡则是心底暗忖:「这不是薛洋那小混蛋的手段,也不是我现在惯用的手法,倒是像十八九岁时,所以不是薛洋教的,而是在别处偷学的?金鳞台当年缴了我一堆手稿,所以是金光瑶让他看的?想把阿凌变成另一个莫玄羽?」

金凌召唤的凶尸虽然认薛洋为主,但毕竟是低阶凶尸,有能力者皆可号令,端看号令者的元神能耐几何,因此金凌也能控制。至于魏无羡就更不在话下,他只要站着不动,弹几下手指,凶尸虽然不至于就倒戈攻向金凌,但完全奈何不了魏无羡。三十招后,金凌几次在魏无羡弹指那一瞬出剑,本有机会得手,奈何修为经验远不及对手,虽说摸出了魏无羡出招的节奏值得嘉许,但仍是一击未中。七十招后,金凌疲态尽显,魏无羡也觉得打下去无甚意思,而让金凌直到百招都毫无斩获也未免狠心,于是不经意间卖了一个破绽。

一旁观战的几人大都看出来,反应各自不同。蓝忘机放在避尘剑柄上的手悄悄地握紧;江澄神色难看地无声冷哼;蓝曦臣则是敛了淡薄的笑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凝重来。

果然金凌注意到了这个破绽,纵凶尸赶紧抢上,却在触及魏无羡的要害之前被两张符咒往双肩一压,千斤之力排山倒海而来,原来是无数冤魂厉鬼紧紧踩在那凶尸背上,让它动弹不得。魏无羡随即拍了一下手,那团团包裹着凶尸的黑气便得了指令,纷纷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着那凶尸,后者挣扎了几下,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皱缩起来,最后成了一具薄脆干尸,「嘎崩」一声便会碎成砂石──原来那凶尸竟是硬生生被吸干了怨念和戾气!

金凌眼看落败在即,双目赤红,执剑的手倒持便往心口捅去──

江澄疯了似地抢入圈中:「阿凌!」

蓝忘机却厉声道:「魏婴!」

只见金凌被岁华剑穿胸而过,险而又险地被魏无羡攥着了剑柄故而避过了要害,但两人脚下汇聚的血洼竟有两处!一是划破金星雪浪滴落在金凌双脚间的,另一个却是魏无羡的身侧──原来当他欺近了金凌拦下岁华之时,对方手中已经暗暗拿了一把鱼肠小剑,直接从魏无羡腋下钉了进去!

这下胜负已了,金凌不但击中了魏无羡,还击中了要害,算是大获全胜。

观战的几人赶紧将圈中人分开,各自施救,金凌摊在江澄腿上,气若游丝道:「魏无羡怎会流血?舅舅,你知道他不是凶尸吗?」

江澄不答、手下也不停,半晌后只怒道:「看你做的好事!捅了天大的篓子!」这个谎被戳破了还要怎么圆?难不成缝了这小鬼的嘴?

另一头,蓝忘机小心翼翼地割开魏无羡鲜血淋漓的袖子,让蓝曦臣先将鱼肠剑固定,不让魏无羡继续大量失血,再喂以丹药,确定不会有性命之攸,但却又要养上好一阵子了。魏无羡轻声道:「这个金凌,挺会拿捏人的,不愧是给金光瑶养大的……知道我修为上的弱点难抓,心理上的弱点却精准命中。」

蓝忘机道:「想是有人面授机宜。」

魏无羡笑道:「不管怎么说,阿凌赢了,我也只能悉听尊便……应该不至于挫骨扬灰吧。」

蓝忘机森然道:「若是呢。」

魏无羡道:「待我传授他夷陵老祖亲撰『凄惨死法与酷刑大全』,他就看不上挫骨扬灰了。」

此时薛洋依旧坐壁上观,却道:「金公子,能重伤夷陵老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佩服!佩服!那接下来,他就任你处置了,你想把他怎样啊?说来听听,我也给你出些意见怎么样?」

金凌虽然胸口被自己捅了一剑,但是灵丹妙药又是灌又是抹的,即便痛也勉强能站起身,便道:「我怎么处置他,与你何干?」

薛洋道:「自然相干!我这些年被他和鬼将军关在乱葬岗上,可是无聊得很,你若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整治他,我倒是很愿意代劳呀!包准金公子满意!如何?」

金凌虽然自己也学了这些他本人都甚为不齿的「邪魔歪道」,却还是不愿意同薛洋这等浸淫鬼道的人来往,道:「不劳费心。其实任凭我处置,也很简单。」说罢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便从蓝忘机怀里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示意他说。

金凌想了一阵,隐约了解到当时金光瑶与他说「都有好处」是什么意思,便道:「在场诸位前辈方才都见到了,魏无羡既会流血,便不是凶尸之身,何以当年会认我舅舅为主?若此是传了出去,姑苏蓝氏与云梦江氏将要如何与仙门百家交代?」

魏无羡颇为同意地点点头,蓝曦臣也道:「金公子所虑极是。」

金凌又道:「我也不愿让舅舅为难,说他欺瞒天下人,但魏无羡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要因此守口如瓶、为他人作嫁裳却也不能够,不如这样。」

金凌望着魏无羡,一字一句地朗声说道:「让魏无羡认我为主,我对金鳞台也有个交待……对我自己,也有交代。」

其实金凌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真正原谅眼前这个人。

修为上来讲,他甚至也无法手刃这个人,心理上却也觉得如果人命能这样一抵一偿,他的人生不过是在不断失去重要之人的过程中,一段被人当做八卦一般的饭后笑谈。

所以说到底,其实他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可以说,就算他狠狠捅了对方一剑,还是想逃避现实,再也不去管自己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枷锁或者来自谁的期盼。那么,如果将魏无羡不是凶尸的事情永远隐瞒,让他认自己为主呢?这也算让魏无羡「悉听尊便」不是吗?况且兰陵金氏长期以来都觊觎着鬼将军和夷陵老祖,如果魏无羡成了他的凶尸,金鳞台上没人敢拿他怎么样,还会视他为金氏一大倚仗。

至于其他的、不敢碰的,就放着。现下悉听尊便,明日就挫骨扬灰,难道会比五十年悉听尊便,随时都能挫骨扬灰来得好吗?

金凌也不想犹豫了。一路走来都得苦大仇深,太累。而如果他能不需要用谁的命来换,就能让彼此暂时有个解套的机会,有什么不好呢?

魏无羡听罢,想了想,微微一笑。

这孩子竟然能长得这么好,出乎意料的好,设想的大局也甚为周全,妙极、好极了。总算能让他们这些没用的大人,不再后悔莫及一回了。

《七》

上回说到魏无羡被金凌用计伤了一臂,但他的臂伤没在云深不知处养,人反而在莲花坞待了两个月到现在都不急着走,甚至有闲暇在莲花坞里游手好闲,毕竟不似江澄当年被他打碎的一臂需要一片一件地把断骨接好,如今魏无羡已经能用伤臂喝水举箸洗澡穿衣,除了不能提重物或用力,伤势已经大好。令人惊讶的则是金凌,一剑捅破了自己的肺,却到底是少年人好得快,躺个十多天就能下床活蹦乱跳,并在此期间放出消息广而告知,说凶尸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服刑届满后,由其主三毒圣手交予金子轩之子金凌,让他定夺此人去留,而金凌已得三毒圣手首肯,要将凶尸魏无羡改认金凌为主,令魏无羡从此受其驱使,为奴为仆、不得有违。

因此之故,三毒圣手必须将其权柄交接金凌,而这个说法恰好解释了何以魏无羡与金凌都在莲花坞待了数个月。这个主意还是金凌在乱葬岗时提的,魏无羡当时见蓝忘机不置可否,那冷淡的眸到底泄漏了心中的怏怏和保留,遂悄声与他说:「少时我邀你去莲花坞玩儿,你总是不肯。后来你愿意自己『路过』云梦了,我却没了那个带人玩耍的兴致。这一回正好,我去莲花坞小住,你要是闲得有空便来陪陪我,我带你四处逛逛去。」

蓝忘机沉默地望了他片刻,才低低道:「……人心难测。」

蓝曦臣也道:「魏公子,你伤体未愈,此番又伤及要害──我并非质疑江宗主手下的医师,若另有其他缘故,我却也不宜擅加揣度……总之,你还是尽快回云深不知处医治修养为妥。」

魏无羡点点头,才笑道:「泽芜君,正如蓝湛所说『人心难测』。我暂且不知金凌此举与金光瑶有无关系,更不知他是否来者不善……但金凌与江澄素来亲厚,会吐露些什么也未可知,倘若我就跟你们回了姑苏,反而不便明目张胆地打听了。」

蓝忘机道:「多久。」

见那人软化,魏无羡道:「这伤林林总总的少说也得小半载吧……咦不行么,唔,好吧我是说,三个月……啊这也不行……那不然两个月吧,不能再少了!含光君,你可要两个月后准时来接我,千万别来早了。等你来,我再带你游览云梦行不行?就这样了,一言为定!」

见魏无羡忙不迭地下了定论,蓝忘机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干脆地点头,倒也没什么废话要叮嘱──两人多年来,除了蓝忘机闭关以外,第一次分别这么久的时间,却也无甚依依离情。而魏无羡心中明白,其实他俩一向如此,就算不在彼此身边陪着,也对另一人放心得很。就算真的不放心,各自也知道多说无益,若真的遭遇了什么紧急之事,想办法赶着去帮忙就是了,反正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于是一行人便在夷陵分别,留薛洋和温宁继续在乱葬岗上,待到温宁祭祀过伏魔洞血池中的亲人、并布下禁制之后,自行离去。

至于莲花坞的日常,一如魏无羡所料,由于江澄和金凌都知道不能令魏无羡实非凶尸之事外传,故而请来治伤的都是医术极佳、口风也紧的医师,只盼能让魏无羡愈早活蹦乱跳愈好。因此魏无羡可说是住得好、吃的好,被江澄讥笑「如果是条狗你大概都胖了两圈」,令他恶寒不已,每每用完早膳就拖着脚上的捆仙锁链在莲花坞里乱晃,藉以消食。

虽然说他小时候住着的地方都不在了,毕竟射日之征后重建过,但尚未叛出江家之前他也短短地住过几年,而令人意外的是,江澄没把那里给砸了,只是命人上锁,谁都不能进去。幸好魏无羡对于故地重游的乐趣并不到钻牛角尖的程度,也就没打算去踩点。毕竟他想要的,是他做梦都想回的地方,有他做梦都想见的人。不但要见,还要带着蓝忘机一同来拜见,说起来,他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让江枫眠和虞紫鸢看一看他选的那个人……不是真没见过,毕竟与蓝忘机拜堂,是在拘灵阵里复刻的江家祠堂拜的,但无论对生者或亡者都显得草率了些。也不是介意排场简陋匆促,但连魏无羡这种「号称」放浪形骸的家伙都会因为没能有个象样的婚礼而有所遗憾,何况是蓝忘机这种,在重重严苛门规下长大的子弟。

这辈子江澄老早被他俩闪瞎了不知几回狗眼,大概不会再反对他带人进江家祠堂了?这样也好,他就不必七孔流血地抓着谁的手,求对方把他远远带走,再也不要回来──即便是午夜梦回都渴望的地方,也再不踏入一步。

……谁会真的不想回来呢。在蓝忘机之前,这便是他的家了。

正因为明白物是人非,才会带着幽微的期待,悄悄地缅怀。如果不是被那样难堪地赶出江家祠堂、又或者他没有失控地将符咒砸向当时暴怒的、说他和蓝忘机恶心的江澄,他怎么放得下?魏无羡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何不知自己与江家,从来没那么容易恩断义绝。他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但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没有错──第一次叛出江家也许是孤绝了些,然而第二次,他算是看清了自己与江澄、与整个江家之间,横了一道怎样都迈不过的坎,而过去的情谊哪怕未曾烟消云散,也早被磨得面目全非。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江澄之间的无数笔烂账,也说不着谁欠谁多一点,而是因为他俩在意的、重视的、会为之奋不顾身的,除了江家、江厌离还有金凌,再没一件一样的了。

想必江澄心里也清楚得很,那令人不甘心的、气馁的甚至是忿忿不平的分道扬镳,放到魏无羡与他身上来看,并不是不得已、不是注定……却是自然而然的。于是他们至今对于金凌的小心翼翼和近乎于恐惧的保护,其实是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与其说那是他们和好如初的表象,不如说那是他们你死我活的底线罢。那怕他与江澄的关系没有上辈子那么糟糕了,魏无羡明白,那都是有极限的。

因此他晃悠到堂屋里,看到江澄坐在主位上擦剑之时,才会那么惊讶──莲花坞主人手里并非他的成名宝剑,却是数十年如一日恶名昭彰的随便。

江澄一抬眼皮,见魏无羡一脸自来熟地进来,门生也见怪不怪,便面色不善道:「去哪里了?」

魏无羡摊手,他又没出莲花坞,还能去哪,于是比划道:「你管我?」

江澄像是早料到是这回答,冷哼一声:「快两个月了,你到底跟阿凌说了认主的事情没有?」见魏无羡一脸似笑非笑,又道:「那小子不知是从哪里偷学的邪……你那手段,谁知道他胡乱用出来会不会有个闪失,你还敢不多看着点?」

魏无羡望着那人手里的随便,比划:「当年金鳞台大审,把我的手稿全缴给了金家,如今金凌与跟金光瑶那样亲厚,你还觉得他是跟我学的?」

江澄想是早就知道,也没动怒更没有惊讶,只是道:「我手伸不到金鳞台,自己的『凶尸』还不能管一管?难道你想看金凌落得跟你一个下场?」

魏无羡摇头,当然不,于是又问:「那你都没跟金凌说我是什么下场?」

江澄的语气仿佛恨不得当场把他碎尸万段:「你到现在都活得好好儿的,下什么场?」

魏无羡叹气,便不争了,开始比划正事:「其实我问过了。金凌还真没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能掌控凶尸,那也是已经被驯化的凶尸,没什么危险性。最近他也挺认真练武,再没捣鼓那些有的没的。至于他以后会不会继续……」

江澄恶狠狠地道:「不准!」

魏无羡起身:「那我去跟他说。」

江澄怀疑道:「说什么?」

魏无羡:「你一起来听?」

江澄心中想听又不甘愿乖乖跟去,毕竟魏无羡是个不会说话的,与金凌沟通少不了要江澄翻译──事实上是金凌能看懂魏无羡比划的大概但江澄会忍不住在一边翻译,一边翻译还会一边教训金凌,因此金凌也会一边与魏无羡讲话一边跟江澄顶嘴,最后甥舅俩就无视魏无羡在一旁自顾自地吵了起来。于是魏无羡原本打算跟金凌说些什么的,最后往往全让江澄把时间给占了。想到此处,江澄冷哼一声,挥挥手让魏无羡自己滚出堂屋,说金凌这个点应该在校场。

金凌果然在校场,紫衣少年对着一排排的靶弯弓搭箭。脚边还有一只被射穿了眼睛的纸鸢。

魏无羡心想:「没有同龄的孩子陪他放风筝,就算门生给他放的大概玩起来也没意思,不如我陪他玩一会儿。」他默默来到金凌背后,少年耳闻细碎的锁链声,回头见到是魏无羡,也没说话,只是轻点下巴,又转回去继续射箭。魏无羡不跟他计较,毕竟很多年前金凌就没再喊过他一声「大舅」,现在既然关系缓和了点,还如同仇人那样没大没小地喊「魏无羡」却也太出格,不如啥也不喊,等这段尴尬过了再说。因此待金凌射出一箭,魏无羡便哼了一声。

眼前明明例无虚发,金凌莫名其妙:「你……你干嘛?」

魏无羡把他脚边的风筝捡起来,拍落上头的灰尘,再用符纸把破洞糊起来,顺着风一掌推出,又起落数丈,便把风筝轻飘飘地送上了天空。这下金凌也知道魏无羡是要他射风筝,因此等了一会,觉得距离够远了,便要从箭筒取箭。

魏无羡又哼了一声。

金凌:「干嘛?」

魏无羡又把风筝往上放了数十丈,直到那纸鸢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了,才示意金凌动手。金凌没试过这种距离,虽然不觉得自己射不中,但总是没什么把握,于是狐疑地看着魏无羡,握着弓的手心也沁出了汗。后者拉着风筝不好比划,便用口型道:「这么能耐的话,试试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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