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投向媽媽的懷抱吧！（前篇）

　　　「凱恩，男孩子總有幾回，是要為自己珍視的人出頭的喔……」

　　這句話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每當我又被學校的人欺負，一身狼狽、哭哭啼啼回家時，只要被媽媽看見，她就會一邊露出心疼的表情，一邊幫我的傷口擦藥，同時也會說出這句話。

　　我並不覺得我媽媽很嘮叨，每當我聽到媽媽用那熟悉的嗓音輕聲說話，我就感到格外安心。從我有記憶以來，媽媽就對我說過好多好多話，唯獨這句話是在千言萬語中，我最明白其意思的一句話。

　　每當我感到洩氣、不安，我都會沿著回家的路，去尋找那會讓我安心的聲音。

　　但到我八歲那年，這聲音就再也找不到了。

　　「爸爸？媽媽怎麼了？」

　　當年，年僅三十出頭的媽媽躺在病床上，臉上則被白布蓋住，身為一位懵懂八歲小孩的我就站在病床旁，而當時仍是格里芬基層人員的爸爸也站在我旁邊，什麼話都沒有說，緊緊地牽住我的手，不過卻露出我從未見過的臉。

　　爸爸哭了，我當時根本不知道為什麼爸爸會哭，也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突然倒下。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願意、不想要去知道，為了保護我自己。

　　媽媽死了，這件事我當然再清楚不過，但是為了保護我自己，我一直用「當時我只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來當作理由，並且一有人提及這事，我也當作不知道來迴避這事。

　　我不停注視著媽媽暴露在棉被外的手掌，想要上前去摸，藉此叫醒媽媽，但是那手變得不再溫暖，冰冰冷冷的，而且好硬，很難想像這隻手是曾經溫柔地撫摸我的頭，藉著軟綿綿的觸感，來讓我感到安心的手。

　　那隻手，成為了我與媽媽最後的回憶。

※　　　　　※　　　　　※

　　「凱──凱恩……喂！凱恩！」

　　湯姆森發現叫一次叫不醒，於是用手指用力往趴在辦公桌上睡覺的凱恩，隔著衣服捏著對方的手臂肉。

　　「嗯……啊！」

　　這硬把凱恩從睡夢中叫醒，而剛抬頭，就撞見一批野獸，正虎視眈眈地瞧著自己，因此差點沒嚇到摔下椅子。

　　不，那並不是野獸，是一個人，還是格里芬裡的大人物。

　　這名黑髮，兩旁鬢角呈白色的男人，光從外在看去就有一種壓迫感存在，他穿著一襲黑色軍服，軍服被裡面壯碩的肌肉給撐得挺挺的，這回沒有披著紅色披風來。

　　臉上也有許多戰鬥留下的刀傷，年紀大而產生的皺紋，並沒有讓他看起來有老人的感覺，反而更有飽經風霜壯年人的氣息。

　　凱恩趕緊從位子上跳下來，把帽子戴正後，對著眼前這位大人物恭敬（其實說是畏懼更為貼切）的鞠躬敬禮。

　　「克克克克……克魯格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執勤過程中睡著了！我……並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天看書看到忘記時間，所以──」

　　「安靜！」克魯格一聲令下，彷彿空氣都在不安地震動般，凱恩立刻像一隻乖巧的幼犬一樣，豎直身子不敢亂動，乖乖閉上嘴，但眼睛卻怕得不敢與克魯格對上。

　　連一旁的湯姆森都不敢開口說話，也是站得直挺挺的，可見克魯格散發出的那種王者氣息多麼濃厚。

　　「是……是！」

　　克魯格乾咳幾聲，闔眼平復剛才的心情後，再度張開，說：「咳咳……我這次來，是要告知你一個消息，關於你擔任指揮官一職的事情。」

　　凱恩聽到這話，加上克魯格那種可惜一般的語氣，立刻就有一股不安感從背後襲來，使他忍不住發出無意義的乾叫聲。

　　「我不會是要被開除了吧？還是說爸爸的傷已經痊癒了？」凱恩這麼想著，雖然這段時間是挺累的，不過直到最近幾個禮拜，才感到這工作的樂趣，變得不太想要回去過普通的學生生活了。

　　凱恩目前的狀態一樣是學生，不過兼職當代理指揮官，因為是學生，所以除了指揮官的工作外，還必須兼顧到課業，上課、考試那些東西一樣有，只不過是由格里芬的人來教課，教的內容也比一般學校深。

　　每天所承受的工作、學習是遠遠超出這個年紀的少年想像，如果沒有人幫助肯定撐不了多久。但辛苦歸辛苦，凱恩也漸漸喜歡上這裡的人事物了。

　　更準確來說，是「人形」事物。

　　「以你的身分來看，可以做出接近大人的工作標準，這點的確是值得讚賞。不過，我很其他長官討論過了，你現在仍是小孩，對於指揮人形去戰鬥、執行危險任務這些事，有點太……不適合了。」

　　「所以……我要被開除了嗎？」

　　只見克魯格挑眉狐疑地說：「嗯？我可沒這麼說。」

　　「欸？」

　　此疑惑聲不止是由凱恩發出，連一旁的湯姆森也有。

　　「赫麗安，可以帶她進來了。」

　　說及此，凱恩與湯姆森兩人不約而同地往門口看去，只見名為赫麗安，戴著單片眼鏡的灰髮女人，臉上掛著一張沉著冷靜的神情，穿著上是深紅色的女性軍服，束緊的腰帶凸顯出女子葫蘆狀的曼妙身材。

　　跟在赫麗安身後進來的，則是亞麻色長髮，並且兩側的長髮綁在後頭。身著寶藍色軍裝外套，外套裡則穿白色連身長裙洋裝，搭配長及膝蓋的皮革長靴。

　　這套衣服凱恩他曾在世界史書上看過，是南北戰爭時期美國陸軍軍裝，只不過多了長裙，現在是當作西點軍校生的禮服。

　　這名女子凱恩猜想應該是新的人形，不過在她準備打量她掛著的那把步槍時，目光不自覺得被對方的面貌吸引去。

　　「這位姊姊……有股熟悉的感覺。」

　　凱恩這麼想的同時，克魯格介紹：「這位是Springfield　M1903，槍械種類是步槍。」

　　介紹完後，對方主動拉起裙子，微微敬禮，說道：「指揮官早上好，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吩咐我吧！對了，您可以稱呼我為春田，這樣比較方便好記唷。」

　　「我現在要來解說你今後的任務了，雖然你依然是指揮官，但是會有人代替你去指揮戰術人形去戰鬥，至於你的工作就是要陪著跟隨你的人形。」

　　「欸？就只是這樣嗎？怎感覺跟以前沒有什麼差別……」

　　克魯格揮手示意身後的赫麗安，要她把手上的文件檔交給凱恩，接過文件並簡單翻閱過後，克魯格繼續說：「以前我們打算只讓湯姆森當你的保母……監導人兼戰術人形，現在你將遇到更多人形，並要與她們培養好關係，在她們落魄的時候鼓勵她們、作戰成功的時候稱讚她們。」

　　湯姆森聽到一半突然臉色一變，雖然很想把這句「喂喂喂……所以原本我還真的是被派來當保母的啊」給吐槽出來，不過她還是忍了下來。

　　不過現在的她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了。

　　「畢竟你也知道，指揮官跟人形最重要的不是指揮官的指揮了得，還是人形的性能良好，而是兩者之間緊密的感情關係！這點千萬不能忘了，知道了嗎？」

　　「哦……嗯。」

　　「回答長官該怎麼回答？你忘了嗎！」

　　「了……了解！」

　　之後，克魯格與赫麗安兩人就離開辦公室，剩下凱恩、湯姆森，還有從頭到尾一直掛著和藹笑顏，散發出無害氣息的春田。

　　三人就一直站著，直到湯姆森說她要去上個廁所，凱恩才不在多想「現在到底要幹嘛」的伸出手來微笑說：「那個……我叫凱恩，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對了，可以不用堅持叫我指揮官啦……直呼名字就好了。」

　　「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嗯？哎呀──請等我一下，怎麼能帶著手套與長官握手呢……失禮了。」只見春田伸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戴著白手套，一邊用笑來緩解自己的尷尬，一邊脫去手套。

　　凱恩等待對方脫下手套的同時，真心覺得對方的輕飄飄的嗓音真讓人感到放鬆、安心，感覺就像母親一樣。

　　就像母親一樣……

　　握住春田的手持續了五秒左右，當春田想要主動收回手，卻被緩緩加大力道的凱恩給抓住不放，並且盯著自己的手看。

　　「指揮……凱恩？怎麼了嗎？」

　　「啊！不好意思，弄痛妳了嗎？」凱恩發現自己死抓緊春田的手不放，擔心弄痛對方慌張地問。

　　「不……不會啦，春田我可是非常耐操的喔！所以如果有什麼麻煩也請別悶在心裡，例如工作或學習累了，而腰酸背痛的話，隨時吩咐我吧，我會好好的幫你做全套服務的按摩唷！」

　　春田做出一手彎曲向上，像是壯漢在秀自己的二頭肌一樣的動作，一邊露出朝氣滿滿的笑容說。

　　「啊哈哈……那我……還真是期待呢。」凱恩只能露出苦笑回應，但他當然不會要求這種事情，因為自從上次的爆炸事件後，湯姆森對自己的對待比以前好了些，雖然還是很粗魯，但卻不會讓人討厭、難受，比較偏向於落落大方那種感覺。

　　光是應付一早醒來就發現只穿著一件無袖襯衫與內褲的美人，就已經吃不消了，雖然常常要求湯姆森別在這麼做，不過對方卻以「戰術人形的宿舍睡膩了啊」或是「指揮官房間的床比較好睡」為理由拒絕。

　　而且格里芬的人形們通常都很具有個人特色，也常常會做出超乎人類想像的事情，所以天知道春田所說的「全套服務的按摩」究竟是......

　　春田則打算把自己宿舍的茶具送來，幫凱恩泡杯好茶來當作第一次見面的禮物，而轉身離去之前，凱恩好奇的往春田的長裙看去，長度幾乎快要碰到地面了，感覺一不小心就可能會摔跤的程度。

　　於是他說：「那個……春田，妳的──」

　　聽見呼喚後回頭，春田腦中馬上想到些什麼，而又露齒笑道：「嗯？啊！請別跟春田客氣哦，我聽格琳娜說過了，你是一位容易對別人好意會感到不好意思的人吧？別擔心唷，這是我自己自願的，我也想順便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手藝呢！」

　　看樣子對方完全會錯意了，凱恩打算走上前去拉住春田的外套，再告訴她關於長裙的事情時，眼前的春田不知為何，自己下意識的把她與已過世多年的媽媽，給重疊再一起。

　　眼見媽媽逐漸遠離自己，凱恩長年壓抑在心底的無名感情瞬間湧上心頭，讓他急忙想要跑上前去抓住對方的手，那隻曾帶給自己溫暖與安心的手。

　　「等一下！」

　　「怎麼……唔啊──」

　　「碰──」

　　凱恩因心急跑起來，而春田因凱恩的大聲呼叫而急轉身，凱恩就這麼踩到長裙，而衝刺的力道也將春田給撲倒，長裙也被拉扯破掉。

　　才剛從馬桶站起來的湯姆森，聽到外頭一聲的摔倒聲後，手還沒洗就先打開門往外頭一看，結果見到的畫面讓她現在、立刻、馬上就想給凱恩來一個德式背摔。

　　不過她先忍不住脫口喊：「哇！你下手太快了吧？」

　　「好痛痛痛……嗯？等下……該不會又！」凱恩感到面前一股柔軟感，這種柔軟他並不是第一天感受到，右腿的膝蓋好像也頂到什麼，抱著自己現在正做出極度不妙的事情，抬起頭看。

　　「啊啦啊啦……這還真讓人……」

　　只見春田一臉羞紅著，卻不忘還要保持笑容來避免尷尬的臉，還有自己現在的姿勢，才明白右腿膝蓋頂的是哪裡後，發出少女般的尖叫聲，跳離春田的身體，做出土下座的磕頭姿勢大喊。

　　「啊啊啊啊！真的是萬分抱歉啊──」

　　「這樣不就像是常常出現在新聞上的性騷擾犯會做的事情嗎？啊啊啊啊──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才剛見面的第一天就做出這麼糟糕的事情，就算是看似包容力很強的春田也絕對會討厭我吧！從此以後把我當成只會想著色色事情的悶騷青春期少年色胚，說不定這件事還會傳遍整個格里芬，到時候我連學校都待不了！」

　　「不不不……說不定還會被大眾給徹底唾棄，一輩子都被世人冠上『進入格里芬只是為了性騷擾美麗的人形姊姊們的絕世色胚』，再也找不到適合的伴侶，也沒有老闆肯收我當員工，長大成人就只能淪落到街頭上要飯的乞丐，就這麼孤老一生……湯姆森也絕對……」

　　凱恩把頭低到不能再低，臉上全是對自己的美好未來即將被毀滅的焦慮與害怕，腦內不斷把事情往超級壞的情形想去。

　　似乎是越想越糟糕，心情激動到眼眶裡都溢出一點淚水。

　　湯姆森拉起春田後，對她說道：「請妳別太在意……這傢伙平常不是會做這種鬼畜行為的人，而且妳看看，像她這樣可愛的男孩子怎麼可能會……」

　　春田搖搖頭，令湯姆森意外的是，春田搖完頭後竟不是露出厭惡的神情，或是說出「我覺得我不適合這工作」，反而一如剛才的露出招牌笑容，說：「我沒那麼想，反而覺得有點開心。」

　　「開開開……開心？」凱恩＆湯姆森同時驚呼。

　　「對呀，因為我前幾任的指揮官都對我非常有禮貌，這不是什麼壞事啦……只是感覺他們太有禮貌了，連我想主動幫他們按摩都不好意思地拒絕我。他們跟我也很少有互動，我很清楚絕大部分都是他們不敢。」

　　「我猜大概是妳的賢妻力強大到連色胚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吧……」湯姆森暗自這麼想著。

　　春田走到凱恩面前蹲下，被撕破的裙底下風光差點讓凱恩又忍不住看去，於是再度把頭低下。

　　然而春田刻意伸出雙手，去引導對方的頭抬起，與凱恩四目相交，訴：「所以你能像這樣與我有特別的互動，感覺還蠻新奇的，我很開心！但下次盡量選擇按摩，或是吩咐我做蘋果派給你吃等等……我做的蘋果派可是連難伺候的小ＷＡ都說好吃唷！」

　　「嗯……嗯！我知道了……」這麼近看著春田溫柔的美瞳，還有對方如銀鈴般輕柔悅耳的嗓音，不禁讓凱恩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不過你看，我很耐操對吧？像這樣撞都完全沒事唷！」

　　「真的欸！怎麼扭都沒事嗎？」

　　「嗯嗯！我們人形只要心智雲圖或脊椎沒受傷就不會有生命危……啊──」

　　春田猛然站起來活動筋骨，想要證明自己的身體還是如剛修復好的強健，結果活動的太過激烈，上半身轉到一半就卡住動彈不得。

　　「哎呀哎呀……脊椎好像歪了呢……呵呵呵──這也能代表凱恩的體能相當不錯吧……啊哈哈──」

　　「妳還有心情笑啊！都是你亂說話！快去找醫療人員啊凱恩！」湯姆森急忙蹲下試著靠自己的力量來幫春田的上半身與下半身橋回原位。

　　「啊啊啊──對不起啊！」凱恩跑出房間，像是被方才春田那扭轉到不合人體工學的樣子，對方卻依然故我的掛著笑臉給驚嚇到，在走廊上流淚狂奔著。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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