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A

鳴上悠最近總是重複的做著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的17歲，在鄉下小鎮的海邊騎著一輛輕型摩托車。

路邊都是老式的日式建築，在熱得仿佛能讓人身上的脂肪都燃燒起來的夏天裡焙烘烤出特有的味道。

他加速，略帶鹹味的海風呼呼作響，路的盡頭一直延伸，他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亦不知道終點。

與年少時期那段飛揚跋扈的經歷不同的是，23歲的他只是一個普通公司的職員，作為一個普通人，隱沒在都市萬千的寫字樓中，每天重複著機械沒有而意義的工作。

早上被鬧鐘吵醒後匆忙確認時間，再拖著疲憊的身子進衛生間，對著鏡子叼著牙刷扣上襯衣最上一顆扣子，思考著今天工作內容並慢慢刮去嘴角的胡茬，走出大門的他又再成為地鐵馬路中千萬尋常人中的一個模糊的小點，消失不見。

彼時他還不明白夢的意味，只是記得但凡做了那個夢，每次醒來的時候眼角總是微濕。

偶爾想起17歲時候的經歷，他還會覺得異常的不真實。花村也會偶爾聯繫他，問他近況。他從不向花村過問起其他人的現狀，而花村也知趣地不會刻意提起，兩人保持著某種古怪的默契。儘管他的堅持顯得無濟於事，那些事情的細枝末節終會出現在夢裡，出現在似乎不屬於他的記憶裡。

但是忘記總比記得好，彼時他站在那樣的立場上，誰都無法控制自己。

也試著談過幾個女朋友，後來都被指責了類似的話——鳴上君的心裡好像根本沒有我，對我總是很冷淡。後來他也索性放棄了這一念頭，在後來回到稻羽參加花村與天城婚禮的時候，他看著熙攘的人群包圍著那對幸福新人，他也突然有了想再談一次戀愛的衝動。

只是腦海中浮現出的那個人，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直到身邊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意識到已經下班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卻也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他和往常一樣在便利店買了一些速食食品作為晚餐，回到了他狹小的公寓中。

他打開電視，卻並沒有觀看——只是想有些聲音陪伴自己。對他而言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叫做生活的東西。冰箱裡被遺忘到食用期限以後的牛奶，角落裡堆放著的快遞紙箱，廚房裡嶄新卻又落灰的廚具，垃圾箱裡堆積在一起的速食食品包裝盒，都透露著他無趣的生活狀態。

快吃完飯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一封快件，信封上的那個名字卻讓他的心跳突然停滯了好幾拍。

“堂島遼太郎 寄”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抖著撕開信封，裡面掉出來幾張照片。

他盯著那三張照片，只覺得自己身邊的空氣都被抽離了，怔怔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其中一張照片是他和堂島在海邊，兩個人的衣服都被海水打濕了，堂島比這剪刀手笑得很燦爛，而自己的表情卻顯非常的驚惶。

他的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三年前的那一天。

Side B

花村與天城婚禮的後一天，也是情人節的那天，他仗著學校沒課在稻羽亂晃，感慨著這個小城市的變化。高樓大廈拔地而起，JUNES不再是最大的商場，但惟獨沒變的似乎是這裡的人情味。

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緞帶牌柑橘汽水，邊喝邊走過經常去打工的公交站，等到再抬頭的時候，像是身體無意識地重複著某種路線，他已經站在了堂島家的門口。

不可能再回去的。他歎了口氣，某些事情錯過之後就再也不會有當初的悸動。那時的他不敢主動，卻不知道往後就很難再找到這種相同的感覺了。

走吧。他歎了口氣，注意到空地的蔬菜園子還在被好好照料。他轉身的時候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鳴上？”堂島走出來，驚訝的看著他，但隨即又明白了什麼似的說，“來參加婚禮？”

“嗯。”悠笑了笑，稻羽果然還是個小地方，“要出去嗎？”

“我要去幫菜菜子挑個禮物……”堂島遲疑了一下，卻又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有時間一起去看看嗎？”

堂島很少向自己發出邀約。鳴上一下子有些惶恐，感覺心底某些被深埋已久的東西又開始發芽。幾乎沒有思考就應允了對方，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推出了那台輕型摩托。

“今天去神奈市的公車停運了，只能讓你委屈一下了。”堂島示意悠上車，“雖然不太好但是要在日落之前回來也只能這麼辦了。”

悠有些不情願地坐在堂島身後，狹小的摩托車容下兩個人有些困難，我只能緊貼著堂島的背部。

“雙貼計畫”——他的腦袋裡立馬想起這個詞，當年他還騎著這輛摩托車，和花村他們一起去神奈市搭訕女生。而現在他坐在堂島身後，心情無比複雜。

開車的時候他刻意與堂島保持著一絲距離，他可以聞到對方襯衫上熟悉的味道。他幾次想要伸手去觸碰對方，卻又最終還是縮了回去。

那些不可能的可能性在他腦中交織，而他終於也承認成長的代價就是再也不會衝動。

“到了。”堂島停在神奈市的新商場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菜菜子前一陣和我鬧脾氣……說什麼爸爸一點都不知道她要什麼，所以我想你們年輕人可能比較……”

悠笑了笑，心裡想著這個人真是過分。為什麼偏偏選中了他來做這件事。曾經的他還考慮過如果能一直在這裡住下去，他或許可以每天和菜菜子一起給堂島準備便當，每天哄菜菜子睡覺。但他終究明白有些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沒有一定的事情，付出也不會有任何回報。

往後他刻意回避這個城市，回避與之相關的一切，他想要讓自己忘記，害怕回憶讓自己萬劫不復。

而如今，這一切的問題的原因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卻再也無力抗拒對方的所有請求。

他和堂島走在滿是情侶的商場裡顯得格格不入，堂島有些尷尬的笑笑，說著兩個男人逛街好像有點怪怪的，鳴上沒有說話，只是和他拉遠了距離。

最後兩人在數碼產品店前駐足，鳴上選了一個hello kitty的拍立得，最近的孩子中非常流行。付完錢時間還早，堂島提著禮品袋，對有些局促不安的悠說道：“時間還早，我請你看電影吧。”

鳴上沒有拒絕，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他對自己說，所以，放縱一點，也沒關係吧。

十分鐘後兩人坐在了放映廳中。因為是情人節的緣故，電影院裡坐滿了人，買票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個情侶座。這讓鳴上有點局促不安，堂島倒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好在電影很快就開場，讓鳴上的緊張感多少減少了一些。

燈光慢慢變暗，好像渲染過的被天空放逐的流墨色雲層。隨著光影慢慢地在大螢幕上暈開，電影正式開始。最開始的鏡頭男女主人公站在老式旅館的樓梯上擁吻，老舊的木質燈罩下，燈泡散著微弱的黃光。

鳴上倒吸一口冷氣，他和堂島只是選了有座的最後一場電影。愛情片氣氛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之後大抵是一些老套的劇情，男主在很多女人間周旋著，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堂島打了個哈欠，十分困倦的樣子。

鳴上轉過去，看見光影在堂島的臉上閃爍。大概是前一天工作太累了，也或許是因為劇情太無聊，堂島看上去快睡著了，眼睛已經緊閉，隨時像要失去平衡倒向他那邊。

鳴上往另一邊挪了挪身子，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電影上，邊上座位的人似乎開始竊竊私語他和堂島的關係。恰逢電影中暴雨驟至，他突然感覺到有溫暖的東西靠在了自己的肩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這傢伙竟然真的在電影院睡著了。鳴上有些不安，對方的手耷拉在他的腿上，讓他十分的焦慮。

“舅舅……”鳴上輕喚，但是沒有應答，只有脖子上感受到的均勻吐息。

在確定對方已經睡熟後，他小心的將自己的手覆在對方的手上。鳴上心跳的厲害，他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很難再去思考電影裡的劇情。

螢幕上交閃電交加，雨聲伴隨雷的轟鳴。男女主角在雨中扔掉雨傘，旁若無人地接吻。

螢幕外的鳴上身體緊繃，堂島身體的每一次顫動都讓他無比緊張，他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他貪戀著堂島指尖傳來的溫度，但在別人熟睡時下手這一點讓他自我厭惡到極致。

電影的後半段說了什麼鳴上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電影院裡變幻的忽明忽暗的光線讓他有些倏忽即逝的感覺。後來燈光亮起，他猛地回過神抽回自己早已被汗打濕的手，故作鎮靜地把堂島叫醒。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鳴上故意和堂島保持著距離。對方像是發現了這一點似的，突然駐足轉過身問他：“電影最後說了什麼？”

鳴上有些恍惚，他只記得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於是隨口扯了個謊：“男主角沒有和任何一個人在一起，孤獨到老。”

“是嗎？”堂島嘲諷的說，“情人節在情侶面前放這樣的電影未免也有點過分吧。”

“嗯。”鳴上回答地心不在焉。

回去的時候鳴上自告奮勇地說由他來駕駛，堂島沒有反對。鳴上刻意的加速，重心不穩的堂島靠在他身上，從身後摟住他的腰。鳴上在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太惡劣了，卻又反復在心裡安慰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在路過海邊的時候太陽快要落山，堂島提出難得的機會不如一起看看日落，鳴上便也應允。

晚些的時候他們將摩托停在路邊，來到沙灘上。鳴上走到海邊，湛藍色的海水在他腳邊上一次次激起白色的浪花。

堂島看著海平線，向前走了幾步，退回，又向前走了幾步。

“最近過得怎麼樣？我說，學習和生活方面？”堂島淺笑著看著鳴上。

“不怎麼樣。”鳴上撿了一顆貝殼，在手中上下拋著。他平白的敘述著自己離開稻羽後的生活瑣事，又將貝殼用力的拋向海面，劃出一道弧線。堂島笑著聽著，沒有說話，還點了一根煙。

鳴上第二次試圖將撿到的貝殼扔進海中的時候，卻因為太過用力而失去平衡。他跌坐在地上，褲子和衣袖幾乎被打濕，無比的懊惱。

而在他身邊的堂島目睹了這一切，摸了摸他的頭，放肆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還是孩子啊。”

這讓鳴上有些惱羞，他惡作劇似的向堂島潑水，在做出動作後立馬後悔了。他忘了堂島還提著給菜菜子買的拍立得。但已經遲了，海水打濕了堂島的衣服，也打濕了袋子。

“相機！”兩人幾乎同時喊出口，堂島拆開盒子，拍立得的一角被打濕了。

鳴上有些沮喪，堂島卻在一旁安慰他：“多送了三張膠片，先就試試還能不能用吧。”

堂島取出相機，開始裝膠片。而鳴上站起身，努力擰乾自己被打濕的衣服。

“阿—嚏。”一陣海風吹過，他感覺有些冷，卻在同時聽到了快門聲。他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迅速走到堂島身邊，看見拍立得吐出了一張自己閉眼用力打噴嚏的照片。

“運氣不錯，完全沒壞。”堂島看著照片，憋著笑說道。

鳴上一把搶過相機，堂島伸手去奪，但鳴上已經按下了快門。

“禮尚往來。”鳴上向堂島展示著手中的照片——堂島驚慌的臉，和佔據了大半張照片的手，“嘖嘖，這樣驚慌的樣子，平常可見不到吧。”

“喂，你這傢伙過分了吧。”

“彼此彼此。”

兩人看著對方突然都大笑起來。

“還有一張膠片，乾脆用完吧，這樣菜菜子也不會知道我們拆了她的禮物。”堂島提議到。

“是這樣沒錯……”鳴上承認這雖然很缺德，但可能是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可是拍什麼呢。”

“就那個，年輕人中最流行的，”堂島邊說著便將相機舉過頭頂，“我和你還沒拍過合影吧？”

鳴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堂島已經按下了快門。照片裡的堂島笑得很燦爛，而鳴上完全沒有準備好，顯得非常狼狽。

“真過分啊。”鳴上小聲嘀咕。

“一開始潑水的可是你吧？”堂島大力拍了拍他的肩。

堂島收好相機，將相片塞在鳴上手裡說給留個紀念，他點上一根煙，叼著煙說等我抽完這根煙就回去吧。

鳴上緊攥著相片，看見遠方天空的陰雲以一種令人詫異的速度聚集著。

“要下雨了。”他像是對自己說。

雷聲開始轟鳴，堂島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眯著眼抽煙，眺望著遠方。

“其實我……”鳴上剛想說什麼，卻被轟鳴的雷聲掩蓋過去。

“怎麼了？”他看見堂島轉過身，看著他淺笑。他的煙快抽完了，雨水突然就落下，打濕了兩人的發。

“剛才你問我，電影後來演了什麼。”鳴上幽幽的說，雨滴打在他臉上上，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底好像被某種東西腐蝕了，或許在那一刻，他和劇中那個男主人公融為了一體。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咬著嘴唇，像是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嗯？”堂島叼著煙看著他，並不明白對方要做什麼。

鳴上突然上前，將堂島緊緊抱住，他粗暴地吻他。對方起初有些驚愕，想要推開他，但他抱的更緊，仿佛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

鳴上從未想過他和堂島的第一次接吻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他撬開他的唇，胡亂地在他口腔中探尋著屬於他的味道。煙味，雨水味，混雜著海風的鹹濕味道。

不記得吻了多久，只是在最後兩人都嘴唇麻木的時候，他們終於分開。雨一點都沒有變小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他們的衣服都已經濕透，涼意從皮膚漸漸的滲入他們的身體。風聲呼嘯，鳴上只記得堂島歎了一口氣，記得他毫無責怪的表情。他以為會天下大亂，對方會生氣的指責自己，或是從此恨自己也好，讓他從虛無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對方只是拍了拍他，溫柔地說雨太大了，趕緊回家吧。

他終於發現自己低估了堂島。堂島是完美的，不留給他一絲的破綻。

回去的時候兩人一路無言。到達堂島家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但他們的衣服沒有全幹。鳴上被風吹的瑟瑟發抖，堂島讓他進屋休息，他搖了搖頭，說自己得坐晚班車回去。堂島便也沒有挽留，從屋裡拿了一件自己外套，給鳴上披上，並叮囑他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直到堂島進屋很久，鳴上還愣在原地，手裡攥著下午的那三張照片。

太過分了。

真的太過分了。成年人特有的狡猾，不顯山露水的表達讓他覺得自己輸得徹底。鳴上覺得好像有些東西回到了原點，但又不是那樣。

他在離開的時候，把照片塞進外套的口袋，將外套脫下疊好放在玄關。

他知道自己該走了，也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應該帶走。一點點的波瀾，也會讓自己無法控制下去，心中的洪水猛獸也將再次覺醒。

他終於明白了成長的代價，不是淡漠，而是變得隱忍與不動聲色。走的時候他沒有回頭，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怕自己抱著不切實際的虛妄淪陷。

再後來，他再也沒有回過稻羽。

Side A

鳴上悠盯著那三張照片發愣，回過神來的時候聽見手機鈴聲響起。

他匆忙接起，聽見對面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

“啊，真的是哥哥！我從千枝姐和花村哥那裡問來了哥哥的電話，”聽到菜菜子的聲音他有些恍惚，“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對吧！哥哥生日快樂！”

“嗯。”鳴上有些緊張，他覺得自己在期待些什麼，“菜菜子最近過得怎麼樣？”

“菜菜子要升初中啦。最近也就那樣，不過爸爸最近正在學習做飯，菜菜子的負擔也就輕了許多，啊，換爸爸接電話……”

鳴上覺得自己快要暈眩過去，他的心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卻努力的保持著鎮靜。

“喂，是鳴上嗎？”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東西收到了嗎？”

“嗯。”鳴上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太好了，還好你沒有換地址。”對方笑著說。

“嗯。”

“前幾天整理東西的時候找到了這個，就給你寄過去了。哦對了，菜菜子特別喜歡這個禮物，一直帶在身邊。”

鳴上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對了，是這樣，說起來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給菜菜子找了一個新媽媽，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那個……所以，下個月我要結婚了。”

“嗯，恭喜你。”只是簡單幾個字，他卻說的無比艱難。他覺得身邊的空氣好像被奪去，喉嚨變得乾澀，似乎再也無法發出聲音。

“爸爸太狡猾了，和哥哥說太久話了啦，該輪到我了！”菜菜子搶過了手機，繼續說道，“哥哥什麼時候來看菜菜子，這裡新開了一個商場，還想和哥哥一起去……”

“嗯。”他已經聽不清萊菜子最後說了些什麼，他只是機械性地回答著，直到電話斷線。

他盯著手機上那個號碼很久才回過神。他有些癱軟的蹲下，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他把那張照片放進襯衫前胸的口袋裡——那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偷偷觸碰堂島手的時候，故意加速摩托讓對方抱著自己的時候，在雨中吻他的時候。

真正狡猾的人，其實是堂島吧。

他將照片取出來，把自己的部分慢慢撕碎，對於堂島的部分，卻怎麼都下不去手。

他又笑了，混雜著眼淚。在最初遇見堂島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結局，卻仍舊在這條路上萬劫不復。

那個隨口編出的謊言一樣竟一語成讖，他最後也將和男主人公一樣，一個人，孤獨的走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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