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提諾被嚇得全身震了一下，螢幕上的報表還是和半小時前一模一樣。他尷尬地擦了擦口水，把鍵盤拉回靠近自己。儘管睡眼惺忪，他依舊努力擺出友愛同僚的表情望向隔壁桌，「Luka……你怎麼了嗎？」

「……沒，沒事。」盧卡斯輕喘了幾口氣。雙手拍上桌面後他就維持那個姿勢，渾身僵硬地站在桌前動也不動。原先和提諾一樣驚得抬頭查看情況的同事們都已經埋回工作裡，盧卡斯看來卻沒有要坐下的意思。

他的嘴唇微開，臉上泛著潮紅，雙肩跟隨呼吸起伏仍舊沒有消停。

提諾不禁皺起眉，他的直覺告訴他，盧卡斯不是被嚇到不能動，他似乎是……不敢動？「真的沒事？有什麼我可以幫……」

「不，沒有，什麼事都沒。」盧卡斯快速回道。他終於有了動作，慌忙扯下披在椅背上的風衣裹住自己，他焦躁得甚至連拉鍊也扣了兩次才成功扣上，「我……我想到，我臨時忘記，有客戶要見面，我現在得……我得外出，要準備……可能午飯後才回來。」

「欸欸欸？」提諾瞪大了眼睛，「這麼突然？」這不像盧卡斯的作風，他在公事上向來是以嚴謹俐落著稱的。

「呃……嗯，對，很臨時。」盧卡斯半張臉埋進寬大的衣領中，幾乎看不見點頭的動作，他掃下手機塞進口袋，跌跌撞撞地走出隔間，「那我走了。」

「幫你請假嗎？」提諾擔心地高聲提問，然而盧卡斯完全沒聽見似的，幾個閃身便跑出了辦公室。

提諾又一次揪緊眉頭，他看了眼盧卡斯的工作畫面，幫忙保存檔案後坐回自己位置上，打開公司請假系統準備給同事填假單。

『哐噹！』

又一聲巨響，布滿隔板的辦公室裡全部人又一次抬起頭，凝固了三秒鐘再次縮回各自崗位上。

沒多久一個實習生走了進來，抱著一沓文件和一杯卡布奇諾，滿臉莫名其妙地坐到提諾旁邊，「他幹嘛？」

「啥？」

埃米爾用下巴指了指盧卡斯的位置。

「噢，Luka說臨時和客戶有約，我正要幫他請假……」

「……蛤？」埃米爾遞給提諾資料的手一下僵在空中，「他……剛剛是跑進廁所裡欸？還撞翻了垃圾桶。」就算是大學學長，他也從來沒在客氣用語的，遑論抖這種無傷大雅的小情報。

「那聲音是垃圾桶啊？」提諾愣了一會，決定立刻找個理由搪塞自己的疑惑，「他可能是要整理下儀容？」

「隨便。」埃米爾聳聳肩，這才把資料放上提諾的辦公桌，「你要我印的是這些吧？檢查一下……」

「整理儀容可以，可是更重要的專業怎麼能忘記呢？」

第三個聲音插進來，兩人轉過頭，馬提亞斯向他們打了招呼，走近盧卡斯的桌子彎腰拉開最底層的抽屜，從裡頭拎出一只男用皮革托特包，「我也要出去一趟，順便把他的包給他。真是，難得看他這麼著急的樣子。」他的襯衫袖子隨意地捲至肘部，露出的結實前臂一手搭著外衣，一手將盧卡斯的包包甩到肩上，「盧卡斯的假單我也填好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啦，提諾？」

「呃？不會不會，別客氣！」提諾從呆滯裡回神，匆忙搖了搖手。馬提亞斯朝兩人露出比平日更燦爛的笑容，悠哉悠哉地走出了辦公室。

「怎麼……覺得他倆今天都怪怪的？」老大出門了，提諾立刻壓低嗓音揪著實習生講悄悄話。

「不知道。」埃米爾鄙夷地皺皺鼻子，「他有盧卡斯的抽屜鑰匙？」

「什麼？我沒注意到！」提諾低喊，直起背脊想尋找一個也許知道謎底的人。

貝瓦爾德抬頭和他對上視線，眼裡卻滿滿都寫著我剛剛什麼都沒看到有問題別問我。

***

馬提亞斯在廊道上慢悠悠地晃著，嘴裡哼唱最近喜歡的專輯旋律。他走到一個小岔口停下步伐，左右看了看，他往右手邊走去，走廊尾端的門上掛著盥洗室的牌子。

「盧卡斯，你在嗎？」他探頭進去，整間廁所空蕩蕩的，幸好現在也沒有人。

真的，很幸運，「你知道，你不回答我也找得到你。這裡現在沒人，儘管出聲沒關係。」

明亮卻不算寬敞的空間，除了流水的細響再無其他。

「這間廁所離我們辦公室最近，所以我才想你大概會來這裡……畢竟情況這麼緊急，總不可能捨近求遠吧？」馬提亞斯輕笑一聲，他斜倚到洗手台邊，視線漫不經心地在眼前三間廁所門上來回，拎著外套的手隨意滑進褲口袋裡。

碰！

最靠裡側的門板發出巨響，馬提亞斯悄悄縮了下肩膀。他很快恢復表情，走向那間廁所貼上門板，「盧卡斯，你在……這裡嗎？」

喀嘰。藏在口袋裡的手指又撥弄一下，他聽見隔著門板傳出持續的機械嗡鳴聲，以及隨那聲響竄出的略顯驚恐的嗚咽——但是只有不到一秒鐘，門後那人察覺失態後立刻按緊嘴巴，衣料不住地摩擦卻取代不了指縫裡流洩而出的急促。

馬提亞斯把手抽出褲口袋，一個不及他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開關在手裡翻轉，他有些無趣地歪頭，好像只對指尖上把玩的物品有興趣一樣，「真可惜，辦公室裡雜音太多了，我到現在才能好好確認下，你確實不是沒有反應呢。」

「……你他媽追著我來這裡還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起反應？」

「哈！你終於回我了，」他把東西丟上半空，啪一聲接回掌心裡，「還沒中午呢，這就不行了？」

「要不是有人……在我做正事時不斷……不斷干擾，要我帶著它主持整場例會我照樣辦得到……！」

「可是這樣就失去設計成遙控的目的了。」

喀。

「唔嗯！……」

「好啦，不鬧你了，」馬提亞斯將開關收回口袋，一臉不捨地張開五指展示了下，一副盧卡斯看得見他手上一點威脅性都沒有的樣子，接著曲起指節叩上門板，「出來吧。」

廁所裡再一次，靜得只剩下流水聲，馬提亞斯輕輕把額頭抵上門想開口催促，就被第二聲憤怒的拍擊震得耳朵一瞬間聽不清隨之而來的低吼，「為什麼是我出來？是你放進去的就自己來收拾！」

「噢別這樣親愛的，這裡人太多了，我想到個好地方，」他齜著牙撓了撓耳朵，標誌性的鼻音帶上了請求的意味，「沒有人的外出假目的地在廁所吧？」

門栓拉開的金屬摩擦聲終於響起，馬提亞斯一瞥眼，一隻眼睛陰沉沉地從門縫裡瞪著他。

他的嘴角立刻吊得老高，「對了，我想加個要求……你願意再堅持一會嗎？」

「什麼意思？」

「你拿下來了對吧？放回去。」

「……條件？」

「下一次你可以拿你喜歡的那些從我背後上。」

伴隨輕蔑的哼聲，門板碰一下在他眼前用力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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