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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明神女录(1-2.31) - 8,2

[db:作者] 2025-07-13 21:55 5hhhhh 6450 ℃

  林玄言登上了第八楼,面色苍白,瞳孔微空。

  从第一楼开始,每登一层楼他都觉得身子羸弱了几分,越是往上便越是明显。到了第八楼上,他便如同一个病弱的凡人一般,连气息都怯弱了许多。

  第八楼上的文字便是此时人间通用的官文。林玄言能够看懂每一个字。他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下了复杂的情绪,目光缓缓落在了墙壁上,那些文字同样泛着碧光,随之林玄言的目光掠过,那些字竟然逐一地消失不见。

  第一面墙上写满了名字。这些名字列次而上,层层递进,呈现着金字塔的形状。

  林玄言的目光自下而上望去,最下面的名字很多他都没有听说过,偶尔看见了曾经试道大会上的几个人的名字,而有些人的名气却已经灰暗,似乎名字的主人已然故去。

  目光渐渐向上,他默默地记住了每一个名字,越往上名字便越是很少,他在第三排望见了萧忘和季昔年的名字,还有一些同样在试道大会大放异彩的年轻人。再往上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到了裴语涵的名字,心中有些酸涩,而那个曾与自己下棋的口吃少年也在此列。

  落于第二排的人名除了自己的徒弟之外,无不是如今天下众人皆知的大人物,有的游野天下,有的于浮屿清修,有的在人间,有的在北方妖域,无不是一方大人物,最不济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只是有两个名字听上去很是陌生:苏玲殊,江妙萱。

  目光落到第一排,林玄言的心绪却变得极为平静,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些人名由低到高的排列便是这些人成就的高低。

  这算不算知天命呢?可是窥视天命向来不得善终,冥冥之中的天谴自有玄奥,所以由古至今,从未有一位大祭司可以活过百岁。

  他望着第一排的人名,即使竭力克制,目光中依然忍不住炸开异彩,最后的最后,他有些木然地立在原地,如被雷火劈中,心中也像是打翻了什么,五味杂陈。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有些想忘记。

  他转过身,心绪烦乱,粗浅地扫了一眼另一面石壁,那是过去千年的历史,由魔宗建立到被剿灭,由北国落陨石,雪国一夜之间崛起,一直到天下北征。雪国覆灭到轩辕建立,然后便是龙渊开启。五百岁月如流,他目光匆匆而过,那闭关五百年对于他不过是黄粱一刻,而此刻其间发生大事便大致了然。只是此处记载得很不详细,没有出现任何具体的人名,只是描述了一些人间的大变故。

  而浮屿之上似是有高人以神通遮蔽,此处对于浮屿竟然只字未提。

  林玄言心中暗暗推算了片刻,没有术法的辅助推算能力极其有限,那些真想隐藏于大雾之后,即使拨云开雾,望见的或许也是某些人静心准备的假象。

  望到了某一处之后,林玄言便不再往下看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历史太过太过繁复,如果尽数看完便几乎是了解了命运的轨迹,知晓命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难以克制的欲望。但是林玄言没由来得害怕。

  因为活得太久,所以有些恐惧。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敬畏。

  即便是平日里再云淡风轻,姿态超然,也难以覆盖的恐惧。

  他垂下了头,可是墙壁上的文字依旧迅速地消失。他垂着头,眼前似乎便是天道。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可以看到曾经有一个仙风道骨的绝世高人在此处纂刻在这些文字,神色若癫,袍袖之间宛如神仙落笔,抖落天机无数。

  林玄言盘膝而坐,满身汗水,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袖,身子不住地颤抖。

  文字逐渐消失,在最后的最后,林玄言猛然抬头,汗水衰落,最后一排字轰然炸响在脑海之中:其一得诛,末法将尽。

  其一?其为何?一为何?未等林玄言细思,所有的光线骤然从眼前敛去,没有天崩地裂的响声,仿佛一切都被刹那抽空。周围寂静如死。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身边的砖块,触指冰凉,他恍然发觉,自己是瞎了。

  没有恐惧,却是茫然。

  这是窥视天机的反噬么?林玄言轻轻苦笑,直起身子。

  这才是八层楼,上面还有五层楼记录的究竟是什么呢?是这个世界的尽头么?如果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要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自己真的会愿意么?不过无论如何,自己都看不到了。他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可是如今双目失明,如何走得出这个古城呢?

  未等林玄言感伤,忽然一道光突兀地出现在了视野里。林玄言仰起脑袋,望着那一束光的来源。那仿佛是一个方形的天窗,镶嵌在漆黑苍穹的顶端。他耳朵微动,听到了一些动静。

  一个小脑袋忽然出现在了天窗附近,那人韶颜稚美,骨秀神清,衣衫深碧,淡紫色长发如溪水垂落,似曾相识。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自己瞎了,而是周围忽然漆黑一片。

  林玄言刚想开口,便听那少女雀跃道:「啊,这里果然有人啊,你在这个地下暗室里做什么啊。是有人把你关在这里的么?对了,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

  …………

  修罗宫活了过来。

  宫殿外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如神明赐福人间。

  雪花落在了石像之上,石像肩头微微耸动,砂砾抖落,目光虽然黯去,整个石像却活了过来,蜷缩于地表上的沙狐身子一触雪花便弹射了出去,小珠般的眼球咕噜咕噜地轻盈转动,它们以前爪奋力地刨开沙地,身子灵巧地遁入沙土之中,那些本就活跃的精魅没有因为落雪而石化,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着身形。

  忽然间,沙子底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一只沙狐怪叫着从细软的沙下窜起,望着地洞,毛发耸立,似是遇到了恐怖的东西。

  沙子无声裂开,一只只雪白的手掌扒开沙子缓缓出现,那些手掌只有四只手指,粗大而强壮,它们从地底钻出,仿佛沉淀千年的文明浮出水面。

  雪花一直落一直落,地上的流沙缓缓转动,反复沙层之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深渊。一只只头顶红色犄角,浑身雪白毛发,目光幽蓝的怪物走在滚滚黄沙之中。沙狐受惊逃窜,身披坚硬铠甲的石像举起刀叉,目光严厉,正欲呵斥。那雪人般的怪物轻蔑地斜过眼睛,他骤然伸出臂膀,雪花簌簌抖落,那副坚硬无比的铠甲竟然被硬生生撕裂开来。古将军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仰头向后倒去,触地的一瞬间重新石化,四分五裂。

  那些复苏的怪物抬起头,四下打量着这个落雪的人间,最终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巍峨庄严的王殿之前。怪物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来到了敦厚雄伟的大殿之前。它们齐齐下跪,犄角触地,虔诚朝拜。仿佛那里,才住着真正的魔鬼。

           第二十一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林玄言从地下暗室上来之际,天光忽然暗沉,紫发少女与他双双抬头,恰好望见天上蔚蓝色的天空转成了一种昏暗的浊黄色,旋涡一般缓缓转动起来。空气中渐渐有沙尘飘舞,回旋着向苍穹的中央纳去,周围的高耸的城楼竟然被风吹得微微扭曲,仿佛湖心之中随风泛起的水影。

  林玄言与紫发少女并肩而立,他低下头望着那个比自己微矮的少女,有些熟稔之感。自己五百年前的未婚妻便是一头紫发。但是他无法从这个清柔纤秀的少女身上找到一点相似,或许只是巧合么?

  未可细想,紫发少女面容上的微笑一纵即逝。她还未开口,林玄言同样感受到了背脊之后破风而来的凉意,他足尖点地,身子前倾,抓住了紫发少女的衣袖,身子一掠,两人身影旋转着侧开,与此同时,一道罡烈如刀的漆黑长风擦着林玄言的背脊而过,如凉水破背,寒意浸透全身。

  紫发少女左手迅速抬起,朝着他身后一指,一道如绫罗般的光焰自掌剑迸发而去,林玄言骤然警觉,但是那道束焰只是擦着他的脑袋而过,紧接着,他身后响起了炸裂之声。林玄言回头一瞥,恰好看到一个巨石般的人形怪物被削去了头颅。而目光所及之处,整座城都动乱了起来,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不时有阴鬼秽物,鬼怪妖精横生而出,目光毒辣,似随时择人而食。

  林玄言和紫发少女交换了一个眼色,此刻林玄言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战力较差,而她也看出了少年此刻的窘境,未置一词,只是手指扣弹之间焰火如束如缎肆意而出,眼前烟尘四起,遮蔽视线。她反手抓住了林玄言的手臂,身子腾起,两人便向着远处腾跃而去。

  而那些纷纷扬扬的烟尘似乎未能起到遮蔽作用,鬼物顷刻破开烟尘,化作一道道凌厉至极的风扑来。林玄言强提一口气,手中掐诀变幻,一道道白光劈斩而去,帮忙阻隔追击。

  天上一个个黑影逆光盘旋,分不清是秃鹫还是苍鹰。高大的柱塔的阴影里,浮现出一个接着一个的鬼影,它们如蝙蝠般用黑色的翼膜包裹着自己,幽红色的目光冰冷森寒。其中最要命的依旧是不停从地底钻出的一个又一个石像傀儡,那些傀儡大小各异,不算强大却极其难缠,尤其是它们数量太多。脚下碎石拱起,便有一个怪石精物破出。

  少女身形高高跃起,身形如雁,飘荡而起的紫色长发如羽翼高高扬起,身形折成了极其灵秀的弧度,碧色的衣袖之间光线如潮,左右撞击,辟开道路。碎石一路飞溅,而那些被破开的石头落于空中便荡成虚影,随清风散去。

  林玄言回头望去,无数高高耸立而起的城楼皆如水中虚影般摇晃波纹,渐渐淡去。没有坍塌的巨响,一切的毁灭就像是春风过原野般随意而寂静。

  林玄言回过头,目光一震,因为他发现紫发少女身前竟然也结出了一朵莲花!那是一朵七瓣雪莲,明明是无上的圣辉,却丝毫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那似乎和陆嘉静同出一宗,但是走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时间他也捉摸不定。

  雪莲引路,光芒银亮,照得少女眉眼如雪。

  碧色绣袍之间白虹扫过,一袖之后便有数十只精怪散成齑粉。而这个古怪的城市就像是海水中颠倒的幻影,疯狂蒸发。天上白云如海,波光浩渺,时而有金光闪现,似有神仙出没。

  无数阴兽自四面八方袭来,紫发少女挥手斩去,在它们尸体破碎的一瞬间,有许多银黑色的汁液喷射而出。一路且斩且进,总有一时半刻避之不及,碧色的袖袍之上染上了许多黑色的汁液。

  少女望着碧色的衣衫上那黑色的污渍,清贵的眉目之间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两人一路奔逃,紫发少女身形忽而一缓,她飞快瞥了林玄言一眼:「现在如何?」

  问的自然是他的身体状况,林玄言一路之上温养气府,已然恢复大半,他无声点头,转而抓起紫发少女的手腕,谁知少女说了句:「这样太慢了,背我!跟紧莲花。」

  林玄言微微一愣,他没有说话,飞快背起少女,少女终于得以休息,本来微红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面如白纸,不停喘息,胸膛起伏,此刻他们胸背箱贴,林玄言自然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状况,心想你既然早就撑不住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紫发少女心中同样有怨念,为什么走了这么多路你都不问一下我累不累?

  其实方才一路奔波并不能过多影响少女的体力,罪要命的是那些黏稠而恶心的汁液。起初她不以为意,但是很快便发现那些东西可以侵蚀身体的灵力,寻常人触之可能无事,而自己修炼的法门却偏偏最忌讳这些阴气湿重的东西了。她很是不适。

  林玄言带着她朝着莲花指引的方向逃去,这座城市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少女碧色的袖子垂在身前,像是两片大大的芭蕉叶子。他扶着少女的大腿,而紫发少女大腿不自然地紧绷,显然有些抵触。

  这座忽然间活跃起来的死城宛若群魔舞蹈,一道道难以言尽的阴鹜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林玄言与生俱来的剑意四下迸射,斩开浓雾与烟尘,一道道黑影在触及剑气的一刹那便被斩碎,化为袅袅腾散的云烟。

  他们不知道敌人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要逃往何处,那多雪莲便是此方天地里唯一引路的萤辉。

  两人在城市之中狂奔而过,林玄言一口气将近,身形微滞,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一片蔚蓝色的湖水,湖水宁静不起波澜,像一只初初睁开的眼睛,莲花朝着湖心对岸飞去。

  紫发少女同样一震,她马上收慑心神,强行拉回那朵远离而去的莲花,可是莲花毫无反应,朝着湖水对面径直飞去。她心念大动,嘴角溢出一丝血。林玄言的肩头微有湿意,接着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眉头微皱:「有事?」

  紫发少女抿着嘴唇不说话,血水浸染的嘴唇殷红妖艳,如染血凋零的樱花。她目光微动,有些不悦,心想有没有事你心里没数?

  少女没好气道:「快追上莲花!不然我们都出不去了!」

  林玄言看着清澈的湖水,目光凝重,先前廊桥之上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这湖水古怪异常,他难以看透,自然不敢妄动。

  少女冷冷道:「你不敢追我自己追。」说完她挣扎着从林玄言背上下来。

  林玄言双臂紧紧箍住她的大腿,「别动!」

  大腿被箍得有些生疼,少女眉目之间微有怨气,刚要发作,林玄言深深提了一口气,一跃而起,风声在耳边呼啸。在他们跃起的一刹那,两人皆有些懊恼,因为在那一刻,水中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黑影。

  短暂的惊慌之后少女很快平静,她手中燃起一道白色的光,如雪练垂落,向着黑影贯去。

  少女咦了一声。有些吃惊地看着林玄言。

  在她出手的一刹那,林玄言已然劈斩出一道道无形无质却凌厉至极的光影,在水面上炸开无数复杂的纹路。他反应竟然如此之快?少女咬着嘴唇,为方才一刹那的惊慌微微感到羞耻。

  鲜红的血液在水面上晕开,就像是清水中倒翻的墨汁。

  越来越多的黑影浮现在了水面之上,那些头颅从水中缓缓拱起,灵珠般清澈的眼球里竖瞳凝成一线。

  「蜃妖?」少女微惊:「这不是月海才独有的怪物么?为什么这里演化出了这么多?」

  林玄言没有说话。虽然在水中浮现出无数黑影的时候,他心中萌生退意,但是不知何时,水上大雾腾起,遮住了来路。既然没有退路便只好杀出一条路。他袍袖如灌风般鼓起,两道凌厉而披靡的剑光生于袖间。他低声地说了句,抓紧了。身子便螺旋而去,两道剑光随着身子转动,如龙卷一般搅过水面,声势骇人。

  紫发少女抓紧了他的脖子,头枕靠在他肩膀的一侧,她心中有些微恼。恼的却不是此刻两人身陷险地,性命堪忧,而是为何他面临危险可以如此快得决断,连为何蜃妖会出现在此处的念头都不生出来。

  林玄言自然不知道少女所想,少女也不知道他不多想只是因为知识的匮乏,林玄言仗剑天下的那些年,遇见妖魔煞物,从来不管它是哪个地方的特产怪物,或者是不是濒临灭绝的珍稀妖怪,阻了他的道路,一剑斩去便是了。

  水面之上尽是漂浮的尸体和碎肉,大片大片的血水将原本澄澈的湖面也染成了血腥的颜色,那些漂浮的雾气里同样氤氲着血气,湿漉漉的腥味刺鼻难闻。

  而那些蜃妖依旧一头接着一头地涌出水面,吞吐雾气。血盆大口之间满是三角形的尖锐锯齿。

  「你怎么了?」少女明显感受到他的身形慢了下来。

  林玄言轻声道:「头有些晕。」

  少女惊讶道:「屏住呼吸,不要吸食这些蜃妖吐出的雾气,它们可以惑人心智!」

  林玄言连忙屏住呼吸,心想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少女心中同样惊讶,心想我看你本事这么大,为什么连这种粗浅的东西都不知道?

  水面果真硬生生辟开了一条血路。蜃妖灵智聪慧,那些同伴们的尸骨让他们也不敢再多冒进,只是在不远处的水面徘徊,口中雾气吞吐不定,伺机而发。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林玄言的双袖之间依旧剑气喷薄,只是声势明显弱了下来。

  「我背不动了。」林玄言直截了当道。

  少女面容依旧有些苍白。林玄言踩住了一只巨大的蜃妖头颅的一刻,少女按住了他的肩膀,手臂弯曲借力跃起,矫健如跨过山崖的羚羊。林玄言右脚用力向下一蹬,身子跃起,恰好与紫发少女擦过,那一瞬间,他竟然闻到了一点幽淡的清香。

  可是生灭不过一个瞬间。在他们身影交错的片刻,一只巨大的蜃妖从水面中钻出,如猛龙抬头一般扑来。

  两人同时抬手,同时落下,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自掌间劈出,却划开了一模一样的弧度。似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蜃妖钢铁般坚硬的头颅鳞片炸开,血肉横飞,哀嚎着摔向水面。

  大湖如深不见底的渊池,瞬间吞噬了蜃妖的尸体,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林玄言忽然想起了廊桥之上的场景,他想起了那一双眼睛。

  「这可能不是湖水。」林玄言忽然道。

  少女微楞:「那是什么?」

  「识海!」

  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理解,少女扭过头,本就苍白的小脸上神色更是震惊。

  片刻之后,少女微微摇头:「识海怎么可能可以进入?而又哪里去找这么辽阔的识海?」

  林玄言没有回答,他身影渐渐缓下,凌空浮在水面之上。闭上眼睛,精神力便向着四周扩散而去,神识所及之处,皆是犹如实质的虚影。四周的水在神识的映照之下犹如冰面。

  林玄言收回了自己的意识,望着紫发飘扬的少女,沉声道:「一千年前,月海之畔曾经发生过一场极其隐秘却十分惨烈的大战。那场大战似乎是各方势力有意隐瞒,所以极少有人知道真相。而我听说,那一战,目的是猎杀月海之中的蜃妖之王。」

  「蜃妖一般深居海底,极少示人。海市蜃楼的奇景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为何要废那么大力气去猎杀一头蜃妖王?」少女不解。

  林玄言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认真道:「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可能就是这只蜃妖的尸体之内。」

  少女满脸震惊,她思维急转,若果真如此,那么那些坍塌的虚影,阴鹜的怪物,这片古怪的湖水,湖水之中唯有月海独有的蜃妖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是一切依旧太过离奇。

  在蜃妖的尸体之内创造出如此诡异离奇的东西,如此巨大的手笔到底出自何人?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玄言沉思道:「或许他们是想掩盖什么东西。」

  少女垂下睫毛,也微微沉思了起来。

  林玄言摇头道:「先不想这些,此刻我们要做的,仅仅是破开这座识海。」

  他闭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一把剑。那把剑悬停在心湖泊之上,古老而神秘。

  少女同样闭上了眼,她的心湖之上只有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了。

  脚下一直平静无比的湖水忽然沸腾翻涌起来,似乎是极力抵触他们的行为。那些蜃妖也感受到了危险,庞大的身影纷纷退后,似乎是要极力躲避这两个人。

  剑与雪莲破空而出,交相辉映,照彻了湖水,也照彻了五百年清幽的岁月。只是此刻少女少年皆坐照自忘,不做任何观想。识海之中,虚影塌落,哀鸿遍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像是沉寂千年的潭水,也像是蓄满了古老墨汁的砚台。而她的眼睛却像是空濛山色,晴后新雨,小巷月光,自显贵气。

  …………

  天上诸神乱战,时而有战士谪落人间,金光闪闪的铠甲一触地便金光黯淡,倏然破碎。

  陆嘉静看着方才落于脚边的一个金甲战士,此刻战士金光消弭,露出雪白的毛发和发红的眼珠,它仰躺地上,巨大的躯体背部血肉模糊,它拼命扭过头,看着陆嘉静身边黑色的小鬼,最终一切平息,那红色的眼珠也暗去,变得死灰一片。

  黑色小鬼走到它的身边,抚过它的额头,巨大的眼皮掀下,它合上了这个巨大雪怪的眼睛。

  陆嘉静看着那个身材瘦矮的小鬼,一言不发。

  这一路走来,他们走过了很多场景,仿佛是穿行于一座失落的古代文明之间,处处都是残垣断壁,衰颓枯井。这里的建筑都极其高大,大到足以容纳那些同样身形巨大的雪怪自由出入。城市之中住着许多雪怪,它们似乎已经压抑了千年,沉默得不发一言,或者早已忘记了语言。

  这些巨大的雪怪形同走尸,它们身形缓慢,目光呆滞,甚至没有注意到陆嘉静和黑色小鬼的经过。

  天上时不时会有尸体坠落,有些是雪怪的,有些是那些「神明」的。那些尸体落在地上之后,雪怪们便一哄而上,撕食他们的肉,丝毫不会在意这到底是不是同类。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漆黑的城壁上粘濡上雪花,望上去黑白分明。那些雪细细密密地堆起来,似乎永远不会融化,于是天地间便只剩下两种颜色了。就像是粗劣的水墨画。

  一只年幼的雪怪从高大的房门中滚出,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陆嘉静的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小雪怪浑身脏兮兮的,像是一个沾着泥土的雪球。它抬起脑袋,血红色的瞳孔却很干净,没有丝毫杀意。它艰难地挥舞起自己的小爪,挣扎着让自己翻过身子,正面趴到地上,然后朝着那个屋门缓缓地爬动过去。

  片刻之后,又是啪得一声,小雪怪的身形再次飞出,无力地跌到地上,怯懦地挣扎。

  陆嘉静看了黑色小鬼一眼,表示不理解。

  小鬼道:「雪国不过又一个人间而已。这里的雪怪也会越来越少,直到都被天上的仙人诛杀殆尽。一只雪怪的成长需要耗费很多资源。而那些天生便体质差的怪物便只好被放弃了。」

  小鬼看了雪怪一眼,漆黑的脸上没有表情,却能听得出它的嘲弄之意。

  陆嘉静依旧不解:「这是西南处的雪国?」

  「我们现在依旧在北域,这是壁画之中的场景。」小鬼说道:「那些人毁灭了雪国,却又不愿意赶尽杀绝,于是便留下了这座壁画。」

  「也就是说,这座壁画是一个小世界,封印了你们的族落。而天上那些神仙,便是壁画之中镇压你们的手段?」

  小鬼点了点头,「所以需要你来拯救它们。如果你可以做到,那你便是这个国度全新的王。」

  陆嘉静摇了摇头:「我没有兴趣。」

  黑色小鬼继续向前行走。陆嘉静却停下了脚步:「你带我看这么多,究竟是想做什么?」

  在这之前,他们穿过了廖无人烟的冰川雪原,穿过了雪国的边陲小镇,那里的雪怪大都已经老弱,目光浑浊,行动迟缓,只等待死亡来临,而越往其中行走,雪怪的数量便越来越多,虽然它们精壮了许多,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息。一个文明从繁荣走向衰颓,长达千年的灭亡之路总能让人唏嘘叹惋。

  陆嘉静也是人,所以心中便不可能不生出涟漪。

  她看了那缓缓爬动的小雪怪一眼,清澈的瞳孔中倒影风雪,辨不清神色。

  他们继续前行,一直来到一个巨大的深坑之前。

  那个深坑在雪国的最中央,十分广大,甚至比雪国其他的城镇加起来的面积还要大。

  小鬼看着那个巨大的深坑,忽然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便唯有雪落之声。

  陆嘉静看着那个巨大的深坑,那个深坑的中央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的建筑。风雪冥冥,无数故事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很快明白了这个深坑到底是什么。

  传说中,雪国的诞生是因为一颗巨大的陨石砸落在了西南的边境,于是那个荒凉严寒的雪境里面居然硬生生孕育出了生命,最初人们不以为然。但是短短百年,它们便发展壮大了起来,甚至开启了灵智,建造起了城市。于是一场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大战展开了。那一场大战极其惨烈,人族王朝是其中最重要的力量,而一向神秘的浮屿和失昼城也参与了其中。最终修罗王诛杀,雪国覆灭,趁着旧王朝休养生息,轩辕氏发兵篡位,鲜血和白骨便铺成了新王朝的台阶。

  纵然这只是幻境之中的一个虚影,望着那个无比巨大犹如神迹的深坑,陆嘉静依旧觉得震撼。

  他们行走过深坑之中的沟壑,一直来到了最底端的王殿之前,那便是修罗宫。

  这是真正的修罗宫,大小和构造与先前在沙漠荒原之上见到了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里面空空荡荡,没有石像和精煤镇守,而是被零零碎碎的雪花堆满。偶尔露出的红色砖瓦,就像是岁月剥落的锈迹。

  小鬼走进了修罗宫中。陆嘉静停在宫门口,看着小鬼迈入殿中的脚印。

  它回过头问:「怎么了?」

  「无事。」陆嘉静低声道。随之她也走入了宫殿之中。

  就像是寻常人家,门都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可以推开。他们一路向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直到王殿之中,两人停下了脚步。那漫长的神道和台阶之上,是墨玉一般沉重而神圣的王座,王座之上,是一具干枯的白骨。白骨身披盔甲,重若千钧,而他的身前,插着一柄剑。

  小鬼看着白骨,陆嘉静看着剑。

  小鬼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它感到脖颈一凉。陆嘉静的的中指对着他的后脖颈,中指与脖颈之间空出了一寸距离,那里盛开着一朵小巧的莲花。

  「客人,怎么了?」小鬼依然镇定。

  陆嘉静漠然问道:「你从我来到的北域的一刻便开始注意我了么?」

  小鬼重复了初见时的回答:「我从未离开过这里。」

  陆嘉静依然冷漠:「我曾经问你如何离开,你说你从未离开过。你虽然说了实话,却避开了我的问题。从未离开不代表不知道如何离开。」

  小鬼沉默了片刻:「等到客人拯救了雪国。我自然会送客人离开。」

  小鬼身子一僵,它脖颈之后更加森寒,仿佛一根刺顶着自己,随时会刺穿皮肤,割下头颅。

  陆嘉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先前的幻境布置,那座看似诡异的古城,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迷惑到来者。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只要那幻境破了,便可以离开。因为建造者根本不希望误入这里的人发现修罗城的秘密。这才是古城最大的秘密。」

  小鬼轻轻叹息:「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一路走来,陆嘉静始终跟着小鬼,看似很没有主见,随他一路走去,看似很没有主见,原来她心中早已了然。

  小鬼问道:「那你为何还要随我进来?」

  「因为我已经确定过,自己随时可以离开。」一朵青色莲花自她眉心破出,浮现在她的面前。本该是无比普通的一朵青莲,在此方天地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突兀之感。小鬼没法回头看到那一朵莲花,却已然感受到其间散发出来的玄妙气息。

  良久,小鬼由衷道:「了不起。」

  它又说道:「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跟我来这里?难道……」

  陆嘉静望着插在白骨身上的那柄剑,漠然道:「嗯。我就是为了『古代』而来。」

  传说中,修罗王的佩剑名为『古代』。名字很是古意,锋芒锐利无双。

  小鬼缓缓道:「客人若是拯救了雪国,古代自然会作为礼物赠送给您。」

  陆嘉静不动声色,她的手指已经抽回,雪莲依旧抵着它的脖颈,她走过它的身侧,朝着王座缓缓走去。深青色的长发柔滑如缎,在腰肢处缓缓摇晃。墙壁古旧,地砖如锈,她一直走过神道,神道了枯骨面前。她轻轻伸出了手,玉手纤柔细嫩,侧靥典雅宁静。

  美人白骨,最是古艳。

  她握住了剑柄,手指一根根旋握而上,秀美的骨节缓缓扣上了剑柄。

  小鬼叹息道:「客人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柄剑除了修罗王,唯有至清至洁之人才可以拔起。」

  在它眼中,这位绝世美人早已修道几百载岁月,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境界跌落至此,但是几百年岁月如流,她又如何能够守身如玉。如非处子,便无论如何也拔不出这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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